宋言腳步頓了頓,清眸望着角落裡的女人。
裴思愉喃喃地叫着景臣的名字,然後擡起頭,白皙的面孔衝她問,“他在哪?”
“他在公司。”又邁開了腳步。宋言踱步到她跟前,蹲下來,“你想見他?”
裴思愉定定看着她,眼神空茫着,沒有說話。
宋言依舊輕聲問,“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叫他回來?”
她仍舊是不說話,一雙猶如外面雨霧惆零般的眸子望着宋言,歪了歪頭,迷惑而不解。
每當望見她這個樣子時,宋言心中彷彿凝滯般的扯痛着,沉悶得讓人難以喘息,她印象中的裴思愉,何曾有過這種樣子?
哪怕是在最難過的時候。她也不曾迷茫,可現在……
半跪下身,宋言忽然輕輕將迷惑的她擁進懷裡,手指輕撫着她的長髮,擱在在裴思愉身後的眼眸,有些暗沉,“你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嗎?”
那段她所沒見過的年少瘋癲時間裡,她是不是也曾如此迷茫徘徊?茫然無措?
穆淑貞說,曾經在精神病院裡時的裴思愉,是徹徹底底癡傻的瘋癲,但後來遇到景臣後,相處過一段時間,情況漸漸有所好轉。
可是現在呢?
兩年了,裴思愉這個模樣已經兩年時間,依舊不見一絲好轉,情況就跟當時她回來看到的模樣幾乎一模一樣。不論他們怎麼加以善導,依舊沒有任何地方改變的跡象。
裴思愉的時間好像是停滯了,停滯在酒店套房裡手刃白皓南的那一刻,沒有了過去好像也沒有了未來,情況跟精神依然保持着在酒店裡那瞬間空洞的模樣。
檢查過她的醫生都說,這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似乎是在心結打開的瞬間也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不肯探索也不想吸取任何東西,完完全全的將自己的心理封閉了起,拒絕接受任何事情。
宋言隱約清楚在她不在的那段時間內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裴思愉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因爲接受不了裴晉川的死,還是因爲手刃白皓南而被自己刺激到,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因素。
她記得穆淑貞說過,裴思愉有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可能是有太多過往加之當時的種種因素,讓她精神本能地封閉,從而變成這個模樣……
後面,不論宋言問了裴思愉什麼。都沒有再得到她的回答,漸漸她也不問什麼了,只安靜地陪在她身邊良久,才起身離開了黑屋子。
剛關上房門出來,宋言就在走廊裡遇到抱着傅小小的玉姐。
玉姐衝她問,“小姐又一個人關在裡面了?”
宋言點了點頭,眼神暗淡。
“唉。”玉姐長長嘆了口氣,“每次她都是趁着我沒注意。就跑進去,這種習慣,要怎麼改掉纔好?”
看了看身後的屋子,宋言視線下垂,“如果她喜歡,就隨着她吧。”
“可是裡面挺冷的。”玉姐進去過不少次,每一次都感覺自己冷得打哆嗦,特別是在這種季節裡,“要不要加個暖氣在裡面?”
宋言搖了搖頭,“恐怕她不會喜歡。”
否則,早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玉姐也清楚,自從兩年前裴思愉變了之後,不禁是整個人的性格精神變了,連帶着某些行爲,也會讓人很不解。
分明是不想讓她這個樣子,可誰也沒把她糾正過來,或許應該是說不忍,不忍做任何她不會喜歡的事情。
這時,玉姐懷裡的傅小小咿呀咿呀地衝宋言張開雙手,“媽媽……抱抱……思……思思……”木在見才。
小傢伙很吃力地說出幾個字,大眼睛閃撲閃撲的。
儘管語不成語,但宋言還是明白了她在說什麼,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讓思思一個人待一會,你跟阿姨下樓去玩,媽媽去給思思做點東西吃。”
好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卻又好像聽得不是很懂,傅小小眼睛迷惑,“思思……”
“聽話。”
小傢伙心不甘情不願的癟了癟嘴。
宋言瞅了她小模小樣一眼,又讓玉姐帶她下樓,適才,她也跟着下樓,對在客廳裡跟石恆鬧在一起的宋小源交代幾句話,轉身往廚房內走去。
幾十層矗立筆直的寫字樓大廈裡,剛結束了一個會議,景臣從會議室裡出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商五在不斷報備着什麼,景臣時而會低頭跟他說幾句話。
步伐行如流水地回到辦公室時,景臣一眼就瞥見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倨傲的男人。
似乎沒有什麼意外的,他朝裡面走進去,“怎麼突然來了?”
落地窗前的男人轉過身來,身着一件筆直地灰色絨款大衣,一張輪廓分明的立體五官,格外具有成熟穩重的男人魅力。
商五看到他時,頷首打了聲招呼,“傅總。”
儘管如今傅寒深已經不在這個公司任職,轉爲發展到海外市場,在國外擁有了自己的公司,可這裡公司裡每一個人對他的稱呼卻始終不曾改變。
傅寒深點了下頭,示意商五出去,商五很是識趣,將手中的文件在辦公桌上放下來,邊悄然退開,出去時順帶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回身踱步到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中坐下來,傅寒深優雅地翹起雙腿,神色淡淡地說,“路過這裡。”
景臣淺顯地一笑,回身坐到辦公桌後的軟椅中,擡眸望向會客區的男人,說,“那真是少見,我還以爲,你會大發慈悲,終於回來收割地,讓我輕鬆放個長假。”
“這種期望,你還是不要想了。”傅寒深挑起眉梢,“等你結婚的時候或許還有這個可能性。”
聽聞結婚這兩個詞,景臣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暗沉,他抿着脣,沒有回答這句話,深沉地坐在椅子中,不知忽然在想些什麼。
傅寒深側頭,瞟向他的方向,當望見景臣左耳上戴着的黑色助聽器時,他眼底也掠過一抹異樣。
只有耳膜失聰的人,纔會年紀輕輕戴着助聽器。
空間就這麼無端的沉默下來,沉默得有些詭異,但卻沒讓人感到壓抑,彷彿大家都漸漸習慣了這種狀況。
須臾,傅寒深開口,卻並不再提及結婚這種字眼,而是轉爲道,“英國那邊傳來消息,那個男人很安份,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口中的那個男人,所指的是白皓南。
白皓南大概想不安份也困難,自從他被裴思愉一刀刺進距離心臟只有兩三公分的位置,送去醫院險險搶救回來後,他就被他英國家族那邊的人帶了回去,有一個是白皓南長輩的女人跟景臣做了協議,保證以後不會再讓白皓南出現在他們,他們不會追究裴思愉的任何過錯,也讓景臣這邊對於白皓南逼死裴晉川的事不做任何深究。
當時景臣還未說話,悲痛欲絕的穆淑貞卻是第一個答應了。
這大概是裴晉川想要的結果,儘管心中全是憤怒,裴思愉的那一刀也算是還了回去,最終得到了這樣的結果,穆淑貞儘管傷痛,卻也依舊答應了。
自從白皓南被接回英國,哪怕那邊的人保住了不會再讓白皓南出現,傅寒深卻依然僱人時刻注意他的舉動,他對那些人不是不信任,只是不完全信任,裴思愉是宋言的朋友,他自然會注意但凡還會影響到裴思愉的任何一個人,至少,他不想讓宋言爲別人的事不斷操心。
而景臣對於這些事,顯然並不想過多理會,聽到白皓南這個名字,他甚至淡漠得連眼皮也不動一下,隨後才站起身來,拿過外套跟車鑰匙,“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景臣。”傅寒深忽然叫住他,“我在美國那邊聯繫到一個心理醫生,或許他可以讓她好起來,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聯繫讓他過來。”
微垂下視線,景臣淡淡闔了闔眸,氣場的身姿穩重而挺拔,淡淡地嗓音說,“她現在這樣挺好。”
“……”
“我先回去了。”
扔下這句話,景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辦公室內。
他是覺得這樣的裴思愉挺好的,沒有傷痛沒有記憶,沒有任何事情再讓她迫不得已,如今的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隨着她的心情來,無憂無慮。
真的挺好的……
傅寒深凝眉盯着門口的方向,深黑色的眸卻是有些凝重,如果這樣的她真的挺好,爲何這兩年來,卻從來再也沒人見到過景臣除了對裴思愉之外的人笑過?
哪怕是面對他,景臣也沒了昔日的那種輕佻玩世不恭的樣子,深沉得彷彿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做事的手段也凌厲了起來,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圓滑巧笑。
變了。
當初變掉的人不止是裴思愉一個,連景臣也變了。
傅寒深不想過多感嘆什麼,收斂回神情,拿出電話撥下宋言的號碼,“還在郊區的別墅?”
那頭傳來宋言的聲音,“剛剛離開了。”
“讓石恆開車到公司樓下,一起回去。”
“好。”頓了頓,宋言試探問,“說聯繫讓醫生過來的事,景臣答應了嗎?”
傅寒深沉默良久,緩緩才答,“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讓他們自己決定。”
潛意思也就是在說,景臣沒有同意。
宋言聽出來他話的另外的一層意思,也沉默了須臾,適才回答,“好。”
他們隱隱約約能清楚景臣在想些什麼,大概就是不願裴思愉想起任何事情,但這並不代表這是他期許的,而是,既然裴思愉最終走到了這一步,一定是心理承受的能量不足。
如果過去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反而全是一堆如同煉獄般的折磨,何必再想起來呢?
白皓南是裴思愉心頭上一個已經不能承受的巨石,而裴思愉則是景臣心頭上一塊不會痊癒的傷疤。
她如此這個模樣讓人覺得好的同時,更多的是不好,慶幸着她的思想心理沒有再被什麼折磨的同時,卻疼痛着她將所有人排斥在外,唯獨景臣是她的依靠。
但這對景臣來說,是高興卻也是殘酷的。
因爲她只是依賴他,只是因爲覺得他熟悉,卻始終也沒有記起來跟他之間的事情……
郊區的別墅是景臣特意爲裴思愉尋的,如今的她並不合適生活在人聲鼎沸的市區裡,她需要更多的是一種安靜,否則,她也不會時刻將自己關在那個黑屋子裡。
驅車來到郊區的別墅之後,陳叔就打開車門,隨後,身着厚款風衣的景臣走下來,進入屋內後隨手解開身上的風衣,扔到沙發上,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陳叔道,“你回景家吧。”
陳叔點了點頭,很快走了出去。
玉姐從樓上下來,望見景臣時,上前恭敬打了聲招呼,“景少爺。”
景臣淡淡應了一聲,沒作一秒的停留,直接邁着長腿上了閣樓。
玉姐是被穆淑貞安排過來照顧裴思愉的,雖然穆淑貞也會時常過來,但更多的時候,依舊不太願意面對如今的裴思愉,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傷痛而導致下意識的逃離。
所以這個別墅除了景臣跟玉姐之外,平時只有宋言跟穆淑貞等人才能時常隨意過來。
望着景臣身影消失在閣樓樓梯間,玉姐慢慢收回視線,長嘆了一口氣後,走到沙發邊把景臣的衣服掛了起來,隨後轉身進廚房去做晚餐。
像是知道那個人此刻會在在哪裡,景臣沒有打開其他臥室的門,徑直來到最後一間的木門前,沒有敲門,直接打開房門就走了進去。
然而也在打開門扉邁步進來的瞬間,一個消受的身影直接撲到他的懷裡,耳邊是她有些高興的聲音,“景臣。”
不知是不是在這裡面待久的緣故,她身體異常冰涼,溫度低得有點讓人景臣蹙起了眉,揉揉她的肩膀將她擁緊了些,“又不聽話的跑到這裡來了?”
裴思愉不答話,腦袋在他胸膛裡像條貓一樣的蹭了蹭,笑眯眯的彷彿很是滿足。
景臣推開她肩膀,執起她的手,迷人的眼眸微微漾着溫和而寵溺的笑意,“跟我去外面,嗯?”
不同於對待別人,對於他說的話,她竟沒有開口拒絕,用力點了下頭,“嗯。”
“乖女孩。”擡起她的下頜,他吻了吻她的脣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