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勝元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我腿軟得厲害,根本站不住。
“曉泊。”伍成言抱緊了我姐的頭,他帶着哭腔。
我姐看着伍成言,她不說話。
“姐。”我顫聲喊,蹣跚着我姐身邊走,“姐,你怎麼樣,你說話啊。”
我姐看了伍成言良久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送我去醫院。”
伍成言慌亂起來。
“血。”我看着我姐的身下。
“我知道你不會要這個孩子,所以……”我姐笑,那笑異常慘烈:“所以,確認後我就吃了藥,現在,我們的孩子,沒了。”
“姐。”我悲慟出聲,跪到地上,我姐身下的血越來越多。
要怎樣的絕望,她纔會做這樣的選擇?
伍成言將我姐抱起來,他腳步也是浮的,走了兩步,就踉蹌着跪到了地上,我姐躺到了地上。
“快,去拿牀毯子。”唐勝元催促我。
我如夢初醒,跟只沒頭蒼蠅一樣往我姐房間衝。從衣櫃裡翻了牀薄毯子出來,跑回了客廳。
伍成言咬牙再次把我姐抱起來。
“我來。”唐勝元走過去,想要從他手裡接過我姐。
“滾開。”伍成言雙眼暴突,彷彿要吃人的狼狗。
我顫巍着把毯子蓋到了我姐身上,伍成言拉了拉,然後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我愣站着,腦袋裡亂哄哄的,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曉谷,我們也得去,伍成言現在的狀態開車怕要出事兒。”唐勝元走到我面前拉過我往外走。
大約半個小時左右,我們到了醫院,我姐進了急診室,很快又轉入手術室。我和唐勝元去辦理了入院手續,一切辦妥後回到手術室前,伍成言還跟個智障似的靠着牆站着,他的手上沾滿了血,整個人就像魂丟了一樣。
誰都不說話,走廊裡,不時有醫護人員走過。
時間一分一秒。
我混亂的腦袋稍微有些清醒了,我姐懷孕了?而且她都已經知道了,按時間算,至少也得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吧。她被伍成言帶去C市,並沒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就是說,在她去C市前,她和伍成言之間就有關係了。
但我記得很清楚,在她被帶走前,她說她只見過一次伍成言。說是在酒吧的時候文閱被伍成言爲難,她路見不平,爲文閱擋了酒。
我姐騙我?
她爲什麼要騙我?
“是不是很冷?”唐勝元將我的手捂進他的掌心。
我驚了一下,側頭看他,如果我的親姐都騙我,那麼唐勝元爲什麼不能騙我?
“怎麼了?”他輕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覺得好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真的讓我心力交瘁了。
“你姐不會有事兒的。”他安慰我。
“嗯。”我低頭看着暗色的大理石地板。
夜越來越深,我姐終於從手術室裡出來,我們跟着推牀去了病房。
“你們回去。”伍成言回頭看我和唐勝元。
“姐。”我不理伍成言,輕聲喊我姐。
“成言,我們之間,到止爲此吧。”我姐睜開了眼睛,她臉色白得毫無血色,語氣異常的冷靜。
伍成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可能。”
“不過就是死。”我姐望着天花板,“我連孩子都放棄了,也就不在
意死了。”
伍成言猛的捉住我姐的手,他抓得那緊用力,我都聽見骨頭擠到一起的聲音了。
“伍成言,你這個瘋子。”我擡腳狠狠的踢了他一腳,哭罵道:“你非要逼死了我姐你纔開心嗎?”
伍成言壓根不搭理我,他盯着我姐,那手越來越用力。
我姐像是失去了痛感,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怕得要命,伍成言這個瘋子,我含着淚拼命的去掰他的手,根本就掰不動。
“蔣曉泊。”他噏動嘴脣,一字一頓,“我輸了,行不行?”
我姐抽了抽手,伍成言這才放開了她。
“成言。”我姐仍然平靜,“你這又是何苦呢?我從來沒有要跟你爭個輸贏。感情的事,始終講究緣分。我們之間的緣分只有那麼多,再強求也擰不過命運。我不恨你,也不會再愛你。你可以不甘心,還可以將我綁回你身邊,結果無非就是我死。我說過,我不在意死。都隨你吧。”
伍成言牙齒咬得咯咯響。
“你走啊,走啊。”我狂怒起來,拼命的,用力的推着伍成言。
他紋絲不動。
“曉谷。”唐勝元過來,他抱起我,硬是把我抱出了病房。
“唐勝元,他會傷害我姐,你有病嗎?你把他趕出去啊。”我狠狠打他。
唐勝元把我抱到樓梯裡才把我放下來。
我激動得直喘粗氣,昏暗的燈光下,我指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冷靜一點。”他說。
“我沒法冷靜啊,伍成言就是個人渣啊,他手上有多少人的鮮血?他現在假惺惺的演真情給誰看?他是被自己感動了吧?我姐遲早要被他給毀了。我媽死了,我只有我姐,你知不知道,如果她也被伍成言逼死了,我怎麼活?你說,我要怎麼活?”我抱着頭,退着坐到了臺階上。冰涼的地板,發麻的頭皮。
老天爲什麼就是見不得我好過呢?總是在我以爲情況要好轉的時候,給我更加慘痛的一擊。
“曉谷,太涼了,起來。”唐勝元把我從地板上拉起來,“我們先回酒店去,你姐這邊暫時不用擔心,至少在目前,伍成言不會再傷害她。”
我覺得命運真是對我太殘酷了,我媽的死因一直不明朗。我爸暗中可能在做不法的事情,而且跟伍家有關係。我和唐勝元好不容易柳暗花明,我姐和伍成言的關係變成這樣。
我更害怕的是,有一天,我和我姐面對面站着,而伍成言和唐勝元要決一死戰。
我們蔣家上輩子到底挖了伍家多少座墳,這輩子纔要落得這樣下場?
“曉谷。”唐勝元見我搖搖欲墜,趕緊把我抱起來,“不要哭。”
“你明明跟伍成言有血海深仇,爲什麼今天這樣好的機會卻輕易放過他。”我頭埋在他肩上,低泣着問他。
唐勝元不說話,只是穩步下着臺階。
我們回到了酒店,躺到牀上,我真的覺得整個人都爆炸了。怎麼躺都不對,想要靜一會兒,腦袋裡像有無數輛火車來回轟鳴。
唐勝元擰了條熱毛巾幫我擦了臉。
“阿元。”我實在受不了,翻身從被窩裡爬起來,抓住他的手,我語氣急促:“我們走好不好,離這裡遠遠的,誰也不管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
唐勝元坐下來,將我抱住,他拍着我的
後背安撫我:“好。”
“真的,我們走,去遠遠的地方。”我哭起來,“我真的太害怕了,有一天,你和伍成言面對面。那時候,我和我姐該怎麼辦?”
唐勝元沉默。
我哭了好久,喃喃的說着一些不知所謂的話,唐勝元就那麼抱着我,他始終沉默。
次日上午,等我醒來時,已經到了上午的十一點了。唐勝元抱着臺電腦坐在會客區那邊,我眼睛腫脹得厲害,摸過牀頭的手機,我想給我姐打個電話。
她給我發了條信息:曉谷,我離開Y城一段時間,你照顧好自己。
我將手機丟到了一旁,閉上眼睛,拉上被子半頭蓋住。
她才流產,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走了。
走吧,都走吧。
“醒了。”唐勝元的聲音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他走到了牀邊。
我聽到他的呼吸聲。
我突然覺得萬念俱灰。
“餓嗎?”他拉開了我的被子。
我睜開眼睛看着他,他的面目清晰,我感覺我有些不認識他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他伸手探我的頭。
我又閉上眼睛,“我再睡會兒。”我說着拉上了被子。
“懶豬。”他幫我掖了掖被子,“你不餓嗎?”
我的眼角有淚水溢出。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着了。睡夢中,我感覺唐勝元來喊了我幾次,但有點夢魘,我眼皮沉重得睜不開。
從一個雜亂的夢境裡掙扎着醒過來,房間裡是明亮的,我呆怔了好一會兒纔有點回神。唐勝元已經不在房間了,我拿過手機,下午兩點半了。
掀開被子下了地,天旋地轉,我扶着牀好一會兒才站穩。
我想,我得從這個漩渦中掙脫出去。
強打精神,我進了廁所。洗漱,換衣服,腰浮腫得厲害,我不得不化了個妝來遮掩。回到房間後,我拿過手機關掉,然後拿過牀頭櫃上的便箋和筆寫了幾行字留給唐勝元。寫完後拖過了包翻了翻,現金,銀行卡,還有一些零碎。
也不想回家拿衣服了。
就這麼走吧。
我也走。
出了房間,下了樓,出了酒店大堂,我在酒店門口打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火車站。”我說。
出租司機立刻啓動了車子。
我靠着座椅,木然的看着車窗外。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就像我不知道我和唐勝元在一起的下場是什麼一樣?
二十幾分鍾後,我到了火車站,最快開的高鐵到G城,和C市一樣,是座沿海城市,我買了票。
買完票就開始檢票了,我想到要離開Y城了,心想,我總算要解脫了。
五個小時的旅程,我趴在休息板上,仍然處在昏昏沉沉中。旁邊的旅客好心問了我幾次是不是不舒服。
我想我應該是不舒服的,可我也說不上哪裡不舒服。
高鐵到G城時,天已經黑了。我拎着包包隨着人流出了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頭。風也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吹來,我冷得直哆嗦。
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舉着牌子的男男女女在路邊爲他們的旅館招攬着生意。
我撐着最後一點勁往前走,直到累得擡不動腳,我才走進了路邊的一間酒店辦了入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