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我和九哥糾纏不清，他把我死死箍在懷裡，動彈不得。
我掙扎着，想游出水面，可九哥拖着我潛在水底，愣是要憋死我，他反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架勢，就知道他一定會在水底下呼吸。
該死的，我氣急了，騰出手揮拳出掌，朝他身上招呼，然而水下阻力很大，各種法術還有搏擊都使不出來，打在他身上就跟打情罵俏似的。
劇烈的掙扎消耗我體內的氧氣，頭也開始發昏，我瞪着他，鼻子一酸，胸腔裡越發憋悶得厲害。
九哥看在眼裡，神情中閃過一絲心疼和無奈，他忽然湊上前趁我不備，扣着我的後頸就吻了上來。
少頃，空氣渡來，我眼底呈現片刻清醒，可心裡還是想着要逃，等他沒有準備，剛鬆開我的剎那，我使勁一把推開，踩着他的腿一用力，終於掙開了他的束縛，一口氣游到了水面上。
撲騰出水面，我貪戀着外面的空氣，像一隻馬上要死掉的魚，大口大口喘着，又是咳嗽，又是頭暈目眩。
水面上霧氣騰騰，陰燁塵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露出頭來，我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招呼了過去。
只可惜，手腕發軟，還沒得手，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他眼神一暗，看我的深情多了幾絲鬱悶，他的語氣也變得沉下來，低低道：
“你還真要謀殺親夫？”
我臉上池水淚水全部都是，剛從窒息中活過來，聽他的話都是嗡嗡嗡的。先前的情怯一掃而光，我怒氣衝衝，還不忘跟他劃清界限：
“王八蛋！你纔不是！”
此刻我身上已經溼透，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清澈的池水，朦朧的霧氣，看着他隱在水下筆直的腿，瘦削的腰身，我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趁他還沒過來，罵了兩句，我就往岸上游。
身後水花又響，我心絃緊繃，猛得停下來，一轉身之間陰燁塵已經快游到我身後了。
我驚叫一聲，大喊：
“陰燁塵你要是再敢淹我，我就跟你拼了！”
他停下倆，無奈地看着我：“月兒，我怎麼會捨得淹你，我……”
“總之你離我越遠越好！”許是我過激的反應嚇到了他，後來上岸這一路，他都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再也沒有其他舉動。
上了岸，身體曲線盡數暴露，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羞赧的感覺，總覺得身後的目光火辣又熱烈。我匆匆唸了一個法訣設了個小屏障，把自己藏了起來，感覺圍嚴實了，才鬆了一口氣。
外面傳來陰燁塵一聲無奈的苦笑，他幽幽道：
“月兒，你就打算在裡面躲我一輩子嗎？幽冥雖然四季不分明，但這個時節天氣寒涼，你這樣會着涼的。”
我默不作聲，趕緊把身上滴水的衣服擰乾，不禁嘀咕抱怨，要不是你突然摔倒，我至於這麼狼狽麼……
“月兒，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你怎麼樣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你別這樣憋着自己好不好？”
他還不死心，我心中火氣未消，更是不想理。
忽然，屏障消失，天空裡出現一個更大的屏障，就像是一個大泡泡把我做的小泡泡給吞了似的，我一回頭，就看見九哥站在離我不遠的地
方，臉上滴着水，順着下巴鑽進了脖子裡。
“陰燁塵，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霸道地走向我，一個強壓氣場逼近，讓人無法避開，他嚴肅地看着我，說出的話不容拒絕：
“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只能用強了！有什麼誤會都可以溝通解釋，你聽我講給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如同一隻被捋壞了皮毛的刺蝟，拒絕任何形式的靠近。他明知道是我卻不來認我，他故意裝受傷騙我下水，我就像一隻小白鼠，無論怎麼掙扎都逃不出他編織的囚籠。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我情緒過激，本能地拔出匕首，恨恨地看向他，咬着牙說：
“你要是再敢過來，我就殺了你！”
他怔怔地看我，還是腳步不停地走過來，我一點點後退着，直到再沒有退路。匕首刀尖懸在他左胸心口幾釐米遠的地方，我的胳膊就開始打顫。
他忽然一把拉開衣服，露出胸口一道醒目凸起的刀傷，傷疤橫在心口，像一條熟睡的毛毛蟲，雖然已經癒合，但卻依然能讓我想起當初那絕望一刺。
他捏着刀尖抵在了那個位置，眼神始終看着我，他說：
“從這裡刺進去，你就可以殺我了。爲你自己報仇，爲你父親報仇，爲你的家人報仇。”
他說的雲淡風輕，好似一句淺談，可是那其中包含了很多情感，負重、歉疚、難過、不安……那不是玩笑，他是認真的。
我的手腕忽然就沒了力氣，他明知道我下不去手，他明知道我心裡還是放不下他。所有扎刺和都是因爲……我還是在乎他。
燁之匕緩緩在手中消失，我無力地放下手，終於忍不住捂面，嚎啕大哭。
他慢慢靠過來，輕輕抱住我，讓我靠在他的心口。我揪着他凌亂的衣服，又委屈又難過，卻也只能化悲憤爲力量，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肩頭。
“沒事了，月兒，沒事了。”他溫軟的語氣還似從前，彷彿還是那個寵我愛我縱我的九哥。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也忍不住質問他：
“你爲什麼不早點認出我，你爲什麼不來救我，爲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你跟我爸爸承諾過要照顧我的，你說過就算我化成灰也認得出我的？”
“陰燁塵，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一通發泄，感覺他的肩膀都被我打腫了，可他一聲不哼，只一個勁地安慰我。他把我抱得很緊，好像抱着失而復得的珍寶；他一遍又一遍擦去我臉上的淚痕，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我的心，去替我承受那些痛苦。
情緒恢復平穩，他衣裳肩頭都被我哭溼了，我也毫不客氣地拿來揩鼻涕，任自己狼狽不堪地靠在他懷中。
九哥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輕拍着我的後背，我平靜下來，卻也不知道哭完又該如何收場。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難道就要這麼原諒他？
這時，拍我後背的手，忽然頓住，他的手指慢慢覆在我手腕猙獰分佈的傷疤上，我回過神，受驚一樣猛得縮回手，背在身後。
身上的傷每次泡完池水都會好差不多，只不過這一招對燁之匕造成的創傷效果不
大。這半年我自己倒是看的習慣了，尤其是手臂上自己刻下的“月”，它時刻提醒我，要隱忍、堅強。
九哥不死心，硬生生將我兩隻慘兮兮的手腕置於眼前，頓時眼中怒火大盛。
燁之匕鋒利，當初顏臻拿它傷我，入骨三分。就連魂脈上的傷口到現在都還沒有癒合，手腕的傷疤已經算是恢復不錯的了，可依然還是留下了猙獰難看的痕跡。
“別看了，跟你胸口的疤一樣，都是匕首劃傷的，難以癒合。不過這個月是我自己刻的，那時候命魂丟了，記憶斷層，我怕我把自己是誰都給忘了，就想提醒自己。現在已經不疼了，真的。”
我輕聲解釋，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九哥寬大的手掌微握我一雙小斷手，只覺他脊背發緊，整個人都處在盛怒當中。
他幽幽一嘆，自責道：
“你的確……殺了我也不爲過。”他黯然地看着我手上的疤痕，低聲說：
“只知道你被顏臻斷了魂脈，傷了手腳。這半年遠遠看着你的身影，都已經覺得負疚難堪，卻沒想到，你竟然吃了這麼多苦……而我，卻什麼也不知，如果當初知道這些，我絕對不會忍到今天！”
他喉頭一梗，忽然扶起我，說：
“聽先生說起，你代替賤人在地獄服刑，我早已心如針扎，千瘡百孔，日日夜夜心都像在油鍋裡掙扎。我就害怕……哪一天，你會忽然撐不下去，你會等不到我來尋你……”
忽然，他眼眶氤氳，一行清淚毫無防備地落下，滾燙的溫度打在我的手背上，比鬼蜮裡灼熱的泉水還要燙人。
心中一顫，九哥眼中血絲泛紅，聲音哽咽。從沒見過他這樣懊惱自責的樣子，即便是當初我與他決裂，他心口插着匕首，還在跟我表明真心地時候，也未曾有這般痛苦。
“月兒，對不起……是九哥食言了，沒有保護好你。”他忍着眼底氾濫的淚光，輕輕吻了吻我的手腕。而我，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後，才發現自己憋悶得內心好像一下子突破了那道囚籠，飛出昇天。
我們像兩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緊緊相擁，過去的誤會、傷害、仇恨原來都抵不過心中對彼此的牽掛和等待。
曾經，我以爲我有多愛九哥，就會有多恨他。可隨着真相一幕幕揭開，在地獄分別的日子才讓漸漸看清自己的內心，我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他。
“九哥……我其實，早就不怪你了。只是分開久了，我是害怕……怕失去你，怕你還記恨我，刺傷你那一刀。”我沙啞着嗓子，規規矩矩地認錯。
那一刀，是爲父母報仇而刺，可是後面我才知道，九哥在我安家這件事上，也是無故的受害者。我實在怨不到他的身上，而那個時候錯誤已經鑄成，我甚至來不及說點什麼，就被顏臻算計到地獄裡。解釋的機會就更加渺茫。
他輕輕搖頭，說：
“我當初利用你我也不對，以前的事，咱們都揭過去，好不好？”
互相道歉認錯，我看着他微紅的眼眶，才覺得自己這半年的等待和隱忍都是值得的，忽然想起剛纔他說的話，才後知後覺地問起：
“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但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就已經知道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