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當一個女孩的牀頭擺上了簡·奧斯汀的小說,就說明她已經長大了。
18歲的繁生正上高三,每日沉迷於各種練習題,她還不懂這些。
她只記得那天是自己18歲的生日,天下着大雨。因爲要上晚自習,她還沒來得及回家吃蛋糕。
快放學時,老爸說要來接她,可是都放學了人還沒到。她決定先走,心想應該能在路上碰見。
在回家的那條熟悉的小巷裡,深一腳淺一腳的她,迎面碰到了一位受傷的,滿身泥濘的青年。
他看起來二十多歲,渾身溼透了。
那人顯然也看見了她,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孩子。
兩人面對面地站在巷子中,繁生還沒來得及想自己該從哪個方向逃走的時候,那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她看着地上的那人,慌了神,不知所措。
畢竟,在她還沒滿18年的順風順水的人生中,她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這條巷子是她每天上學的必經之路,最近幾年鎮上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很多房子都空蕩蕩的。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這時候就算是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幫忙的。
可是見死不救是不是不太好,昨天上課老師還講了要見義勇爲,見義智爲。繁生心中的兩個小人不停地打架。
最後,她還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那人拖到了旁邊的破房子裡。她記得那家人兩年前就搬走了,房子早已經破爛不堪了。
她將自己的外套給那人披上,仔細地關上大門,回到巷子中。
剛走到巷口,就碰到了迎面趕來的老爸。
“爸,你怎麼來這麼晚?”
“剛準備出門呢,突然有事給耽誤了。雨下這麼大,沒嚇着我的寶貝女兒吧。”老爸說着接過女兒的書包。
“沒呢,我可是很勇敢的。”繁生說完,回頭看了看巷子盡頭。
第二天一大早,她帶着昨晚特意留下的蛋糕,偷偷跑去看的時候,那人還在睡覺。
見他安然無恙,繁生竟然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應該是聽到有動靜,那人睜開了眼睛看着她。那雙眼睛很深邃,像清澈的湖底。
這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昨天你救了我?”
就要滿18歲的繁生,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鄉,也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只在電視劇中,見到過這樣的場景,還以爲是黑幫廝殺,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處理。
聽他這樣問,她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昨天是我的生日,請你吃。”見那人不像電視劇中那般凶神惡煞,她說着將手中的蛋糕遞了過去。
那人愣了一下,用左手接着。
“你住在這裡?”
“不不是這,是是前面。”平時,面對陌生人的時候,繁生經常是說不出話來。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下,她更是語無倫次。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吃了一口蛋糕,問她。
“簡繁生,簡單的簡,繁花盛開的繁,生活的生。”她一五一十地回答,說完了又後悔了。
他問的這麼清楚,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哦,簡·奧斯汀的簡。”那人順口說了這句話,這是繁生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這這是我的零花錢,還有給你帶的早飯,我我去上學了。”她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的錢包,和早飯一起遞了過去。
那人沒說話,接過早飯,吃了起來。
繁生說完,拔腿往外走去。
媽媽曾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爲了自身的安全,還是少說點吧。
“你該不會想殺了我吧,你你放心,我不會不會說出去的。”繁生思前想後,還是不放心。剛走沒兩步,又轉了回來。
“不會的,放心吧。”那人擡起頭,看着她,笑着說。
他笑了,第一次看見他笑,笑起來還蠻好看的。
這一次,繁生放心地上學去了。
晚上放學後,她飛一般地跑到那間破房子裡,卻發現那位青年消失了。地上的雜草和廢棄的傢俱和昨天一樣,好像他從未出現一般。
她的外套整整齊齊地放在旁邊的破桌子上,上面恭恭敬敬地放着一本《傲慢與偏見》。
看來那位受傷的青年真的是身無分文啊,竟然將隨身帶着的《傲慢與偏見》留給了自己。
繁生想着,拿起那本書。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簡·奧斯汀,還是英文版的。
她就這樣站在那個破房子裡,翻看着手中的那本書。
扉頁上寫着一行字:嘉嘉寶貝,快快長大。
回到家,她將那本《傲慢與偏見》放在牀頭,從此便喜歡上了這位女作家,雖然那個年紀的她還看不懂書中的愛情與現實。
每天晚上躺在牀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本書的時候,她不知道,也想不到,那個喜歡簡·奧斯汀的青年已經成爲了她這一生的牽絆。
簡·奧斯汀一生寫了《傲慢與偏見》《愛瑪》《理智與情感》《曼斯菲爾德莊園》《勸導》《諾桑覺寺》等多部著作,每一部都成了經典。
她筆下的伊麗莎白、愛瑪、埃莉諾、瑪麗安、凱瑟琳和範妮等等,生動形象,色彩鮮明。在繁生眼中,她們都是作家自己。
大學時,她將身邊能找來的簡·奧斯汀的作品,包括翻拍的電影,從頭到尾全看了一遍。印象最深的是,故事中的女主角都有美好的結局,而現實中的作家本人恰相反。
人生大部分時間是這樣的,我們活在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中,卻忘記了現實的生活。而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恰是活下去的動力。
而且有的人不喜歡這些情愛故事,因爲她的書中愛情與現實之間總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礙。大衆嚮往的愛情應該是王子與灰姑娘,公主與伯爵。
小時候,繁生問媽媽:“媽媽,媽媽,爲什麼其他小朋友都叫思啊,婷啊,美啊,我卻叫繁生啊?一點也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因爲你是五月份出生的,那個一個繁花盛開的季節。所以,媽媽就給你取了這個生機勃勃的名字。”
五月,嗯,是金牛座,我喜歡,這是一個幸福的星座,可以懶洋洋地曬太陽,還可以賺大錢。
她有時候也會想,叫簡繁就好了啊,爲什麼非要加個生呢。繁生,繁生,注孤生啊。
後來,繁生再想問的時候,爸媽已經不在了。
這個名字太不吉利了。
可是已經沒有人能給她改名字了。
小小年紀的郭嘉也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名字,大家都說這是女生的名字。偏偏那時候他又太瘦,遠遠看去,還真像個女孩子。
其實是因爲,他剛出生的時候,一向喜歡簡·奧斯汀的母親突然迷上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三國鬼才郭奉孝,便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就是那個才策謀略,世之奇士的郭嘉。
他思前想後,覺得叫起來朗朗上口,還挺不錯的,於是便默許了這二十多年。
2007年,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繁生18歲,正上高三,學業繁重。
2009年,他們第二次遇見的時候,繁生20歲,正值大二,父母去世。
2011年,他們第三次遇見的時候,繁生22歲,進入大四,開始實習。
2013年,他們終於在一起的時候,繁生24歲,入職一年,郭嘉承認了事情的真相。
繁生常問:“郭嘉,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繁生又問:“郭嘉,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後來,繁生不問了,也不說了,她走了。
2007年,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郭嘉24歲,剛從澳洲留學歸來。
2009年,他們第二次遇見的時候,郭嘉26歲,剛離開郭氏集團,創立了奇勝。
2011年,他們第三次遇見的時候,郭嘉28歲,奇勝正步入正軌。
2013年,他們終於在一起的時候,郭嘉30歲,繁生髮現了父母去世的真相。
郭嘉常說:“繁生,我找了你兩年又兩年,終於找到你了。”
郭嘉又說:“繁生,你不要學簡·奧斯汀書本里的那些女孩子,要學簡·奧斯汀,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
郭嘉還說:“繁生,快回來吧,我想你。”
可是這中間隔着的高山闊海,無法磨滅。
繁生永遠不會原諒,那個間接殺害自己父母,又與自己糾纏不清,愛恨交織的男人。她躲在老家的破房子中,想着要是能躲一輩子該多好。可是,命運的漩渦還是將她捲到了上海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還是將她送到了郭嘉的面前。
郭嘉爲什麼喜歡簡·奧斯汀,聽說是因爲他那早逝的母親喜歡。
繁生爲什麼喜歡簡·奧斯汀,多半是因爲郭嘉喜歡。
而我們爲什麼會喜歡簡·奧斯汀,可能是因爲我們都想成爲小說中的男女主角,可偏偏我們都是簡·奧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