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是繁生一直嚮往的地方, 當年看《情書》時,就被那裡的雪景感動得一塌糊塗。
爸媽在世的時候,還說等自己上班掙錢後, 帶他們一起到那裡感受浪漫。
重逢沒多久的時候, 還和郭嘉一起熬夜看了那部電影。
當時還滿心期待地想把那裡作爲蜜月旅行的一站。
可惜, 這些以後都沒辦法實現了。
簡繁生站在候機大廳裡, 擡頭看着顯示屏裡的一個個城市的名字。
每一個都很陌生。
以前看書上寫的因爲一個人愛上一座城, 現如今她一個也不愛。
簡繁生知道郭嘉在四處尋找自己,而此行就是爲了讓他找不到。
換了手機號碼,註銷了□□號和微信號, 微博停用,貼吧不再更新。
她與那個世界的聯繫在這之後戛然而止。
時間長了, 一切都會順其自然。
不想忘的終會忘, 不想記起的也不會被記起。
她粗略算了下行程, 先由上海到北京,再由北京到札幌, 最後由札幌到小樽。
有點折騰,不過這樣也好,路途遙遠,人才不會胡思亂想。
在售票員手中接過機票後,她帶着自己僅有的小箱子, 跟着人流, 往檢票口走去。
從郭嘉家裡離開的時候, 其他的東西都寄回了老家, 只帶着隨身的幾件衣物。
十一月份, 小樽應該是冬天了吧。
幸運的話,應該是可以看見冰天雪地的。
檢票的是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小夥子, 穿着機場的統一服裝,坐在那裡,頭也不擡。
這樣的人沒有禮貌,小的時候,她曾經這樣告訴媽媽。
老師說當別人對你微笑的時候,你也要報之以微笑。
當時媽媽還誇她是好孩子呢。
飛機很快檢票登機了,簡繁生慢悠悠地走着,在最後十分鐘內趕到了登機口。
趕不上也沒關係,坐下趟就好了。
反正郭老太太給了很多錢,不花白不花。
那天,郭老太太將支票遞過來的時候,她本來是不想收的,可是又不想再與郭氏有任何關係,一咬牙收了起來。
郭氏,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想到這些,坐在飛機上的簡繁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旁邊坐着的是一位小姑娘,看樣子應該還沒走出校園,眉清目秀的。
“你怎麼一直笑,是不是太害怕了,沒事,這飛機很安全的。”那小姑娘以爲她是初次坐飛機,很熱情地說些安慰的話。
沒錯,她就是第一次坐飛機。
簡繁生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恐高症了,以往出行的時候她寧願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也不願意坐飛機。
這一次,要從上海飛到北京,再從北京飛到札幌,途中還要經過太平洋,應該可以治好自己的恐高症吧。
“沒事,謝謝關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讓人高興的事兒。”簡繁生對她笑笑。
這很像多年前的她,老媽說這有點多管閒事,對自己不利。
高三那年,她就是因爲多管閒事,才遇見了郭嘉,才讓自己痛苦不堪。
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出來,那姑娘麻溜地從揹包裡掏出手紙遞給她。
“謝謝啊,你去北京做什麼?”簡繁生實在是不好意思一直麻煩她又不跟她說話,只好開口隨便問了一個很常見的問題。
“去北京大學參加會議,導師安排我去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呢。”那姑娘顯然也是小鹿亂撞,一路上都很緊張地拉着安全帶。
哎,自己都害怕的不行,還想着關心別人,傻姑娘。
“厲害啊,研究生嗎?”簡繁生的口氣都是羨慕。
“嗯嗯,纔讀碩士,不過跟着導師做課題,這次選在北京開會。”她倒是很實誠,問什麼答什麼,還問一贈三。
“你去北京幹什麼啊,小姐姐。”她睜着大眼睛,問道。
叫我小姐姐,我們倆還不知道誰大呢,不過也沒啥可計較的,說不定真是自己大一些。
“轉機去札幌,然後坐車去小樽。”簡繁生也跟着她實誠,言簡意賅。
“哇塞,小樽啊,我也好喜歡那裡耶,我也一直都想去呢。”那女孩滿眼羨慕。
“我才羨慕你呢,都是研究生了,我也是大學剛畢業的,當時想考研究生又沒有勇氣。”
“其實也沒啥,我還羨慕你們這大學一畢業就上班的。”
“哎,你學的什麼專業,我學的是歷史,不怎麼好找工作。”
“我學的是建築,工作前景還可以,不過我爸非要我讀個碩士。”她撅着嘴,挑着眉,笑着說。
爸媽還活着的時候,繁生也經常喜歡撅嘴。一不滿意就撅嘴,爸媽總是會第一時間過來安慰她。
她看着窗外,對着團團白雲,嘆了口氣。
這是一趟愉快的路途,兩人依依不捨地在出口告別,還互留了聯繫方式。
說不定以後有緣還能遇見呢。
北京到札幌的飛機上,因爲早上起的太早,繁生要了個毛毯,一路睡到。
到了之後,還是乘務員過來將她叫醒的。
飛過太平洋的這段旅程,她直接是睡過來的。
本想發個朋友圈紀念一下,纔想起新註冊的微信號還沒有一個好友。
大家都在札幌下了飛機,然後從出口飛奔到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簡繁生對這裡沒什麼印象,她心心念唸的是小樽。
雖然旁人極力推薦札幌,她還是想先去小樽。
在熱情遊客的建議下,她買了札幌到小樽Welcome Pass,聽說用這個一日之內可以自由搭乘札幌-小樽間的JR和札幌市內地鐵。
這個安排還挺合理的,沒做任何攻略的繁生拿着手中的卡,對着天空大喊了一句:“藤井樹,我來啦。”
從札幌大小樽的JR只需要三十多分鐘,繁生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拖着小箱子,看着窗外的風景。
經過海邊時,岸邊有幾所五顏六色的房子,停留在皚皚白雪中,特別顯眼,獨特。
海浪拍打着海岸,好細膩的感覺。
周圍好幾個大媽看着她竊竊私語,簡繁生毫不在乎,說什麼偶又聽不懂。
這是她一個人的旅行,一個人到浪漫愛情之都好像有點不合時宜。
在小樽,看到成羣結隊的遊客後,簡繁生才意識到這一點。
她站在車站門口,看着外面的一片蒼茫,覺得自己應該先找一張地圖。
聽說在小樽,最好的交通方式是步行。
還是先去天狗山吧,看看渡邊博子問候的那個地方。
從火車站坐上了去天狗山的巴士,好像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便已經到了山腳。
乘坐纜車到山頂後,繁生找到了一片無人的雪地,學着渡邊博子那樣,對着遠處的大山大聲地喊:“爸媽,你們好嗎?”
“嘉哥,你好嗎?”
“我很好。”
還未喊完,已經淚如雨下。
“爸媽,我好想你們啊,繁生好想你們啊。”她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奶奶,聽說繁生來醫院了。”郭嘉衝到病房的時候,劉媽正在收拾郭老太太的衣物。
終日在這醫院裡,對身體更不好,她們終於要出院了。
“是啊,簡小姐是個好孩子,還知道來看看我。曉晴就不行了,我都病這麼多天了,也沒見着人影。”郭老太太愣了片刻,說道。
她知道嘉嘉肯定會知道的,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知道了,可是還故作鎮定的。
劉媽在一旁默默地收拾不說話。
“奶奶,繁生跟您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就是問問我身體怎麼樣?我還在奇怪怎麼這些天沒見她來呢?你倒是天天來。”郭老太太看起來還不知道繁生離開了。
“她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感情你那天如此頹廢就是因爲簡小姐不辭而別?沒骨氣的孩子,你是要氣死我啊。”郭老太太裝着一副剛知道事情真相的驚訝狀,還拿着柺杖準備打郭嘉。
“奶奶,您是真不知道她爲什麼離開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跟她才見過幾面啊,連去哪兒都要和我報備,還沒到那個地步吧。再說了,我不是讓你和她分開的嗎。這次她走了,不正好。”
“奶奶,那您爲什麼突然願意做手術了?”郭嘉還是有點懷疑。
“那是因爲你不把奶奶的命當一回事,奶奶爲了自救只好放棄了。”郭老太太說着還擦了擦眼淚。
“奶奶,您要我和繁生分開,還不如殺了我。”
郭嘉趴在牀頭,哭着說。
“現在呢,你捨不得人家,人家可是一句話都沒留的就離開你了啊。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你們愛得不夠深啊。”郭老太太給他擦了擦眼淚,說道。
“繁生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之所以不辭而別肯定是有原因的。”
“嘉嘉,你就醒醒吧,別再執迷不悟了啊。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註定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奶奶······”
“好了,好了,別說了,奶奶要出院了,你快去幫劉媽辦出院手續。”郭老太太擔心他再這樣問下去,肯定會漏出馬腳,便想辦法將他支開。
這個時候,繁生已經站在小樽的運河邊,看着岸上的煤油燈,散發出來的點點星光,照在周圍的雪地裡,好像夏日銀河的美景。
她的眼圈紅紅的,嗓子也有點啞。有幾個看起來應該也是遊客的人,走過來跟她打招呼。
繁生笑了笑,不說一句話。
在小樽這樣的城市,適合保持安靜,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