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普通的2012年, 在簡繁生看來這一年走得實在是太緩慢了。
她成了那所中學的歷史老師,圓了自己教書育人的夢想,講授的內容從原始社會延續到近現代。
有的時候, 她備課備得太認真, 就會有種自己是在每個時代之間不停穿越的錯覺。
校長微笑着給她頒發了新人獎, 學生開心地叫她簡老師。
可是她總覺得這短短的365天, 過得竟然比幾個世紀還懈怠。
她租了一間靠海的房子, 每日被海風吹着,休閒愜意中總會有種莫名其妙的傷感。
看見天空飛過的鳥兒時,會想起流浪在外的自己, 不知何時能歸巢;
看見路邊綻放的花朵時,會想起還未綻放的自己, 不知何時能盛開;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久, 從早到晚, 從日至夜。
沒完沒了地在腦海中提醒着她,上海那裡還有不能忘卻的人與事。
後來, 她總結出一個原因。
大海太孤單了,爲了讓你注意到她,總是嗚咽着,提醒你她的存在。
說句真心話,如此倉皇地逃離那裡, 她是不甘心的。
事情發生之前, 也不是沒想過會有和郭嘉分開的那一天, 只是那個時候還設計了好幾個浪漫精心的告別儀式。
雖然不是很莊重, 但至少也要面對面地勇敢說再見。
可是當那一天來的時候, 竟然連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留給自己。
那畫面,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 狼狽。
奇勝逐漸穩定下來,業務日益擴大,秦磊忙不過來,笑着建議郭總給自己招一個實習生助理。
郭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了,還讓他自己去尋覓命中註定的那位有緣人。
招聘信息發出去的第二天,就有個小女生帶着簡歷過來了。
扎着馬尾,穿着格子衫和時下最流行的九分褲,站在秦磊辦公室門口,探着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看不見裡面的人一樣。
哦,忘了說了,秦磊已經是公司副總了。
“你好,有什麼事嗎?”秦磊擡起頭準備給白秘書打電話的時候,看見了門口的她。
“您好!我是來面試實習生的。”那女孩的聲音很乾脆,一張臉涉世未深。
“那進來吧。”
本來這些事情應該是白秘書負責的,可既然她直接找了進來,那就順便面了吧。
她怯生生地遞上自己的簡歷。
“你先坐,我看下簡歷。”秦磊還和一年前一樣,和藹可親。
公司的人經常開玩笑,叫他秦老師,因爲只要你問他問題,百分之百能得到滿意的答覆。
“條件還不錯,以前做過類似的工作嗎?”
秦磊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簡歷,看着她深邃如水的雙眸問道。
“之前沒參加過實習,但是在學校是做導師的科研秘書,承擔的基本上上助理的工作。”
那女孩猶豫了片刻,認真地回答。
“那也算是接觸過,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呢?”
“明天就可以。”
顯然眼前這位姑娘是通過了秦老師的火眼金睛。
白秘書進來帶她出去交待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秦磊就有了自己的助理。
現在的他萬事俱備,有房有車,就是沒有對象。
秦爸秦媽時時在他面前提起隔壁家的誰誰抱孫子了,誰誰娶媳婦了。
每次他都用自己的老總當藉口,你們看,我們郭總都還沒結婚呢。
這兩大男人,在2012年,深深地迷戀上了工作,就差把酒店當家,把飯店當廚房,把工作當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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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週六,本來是休息的日子。不過在郭嘉和秦磊的日曆中,他們沒有周末。
說來也奇怪,自從簡繁生離開後,二人像有了默契一般,沒日沒夜地工作,從來不提起那個人。
秦磊發現前一天助理髮給他的表格有錯誤,打電話讓人家到公司來修改。
郭嘉還在一旁阻止,說人家好不容易休息,你怎麼這麼殘忍呢。
可是他沒想到,秦磊經過這一年的鍛鍊,加班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哦,忘了說了,那女孩姓歐陽,名繁。聽說這個姓氏在古代還是個貴族呢。
歐陽繁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郭嘉爲了替秦磊表示歉意,提出請她去飯店吃飯。
歐陽繁自然是很開心的,對公司的老總,來了這麼長時間,只見過沒說過話。
多少有點小竊喜加上小得意。
飯店還是奇勝附近的那家,老闆見他們走進來就已經知道要點什麼套餐了。
“郭總、秦總,還是老三樣?”
“不,不,今天主要是請這位小姐吃飯,還是讓她來點的好。”
郭嘉落座將菜單遞給對面的歐陽繁。
那個小姑娘看起來有點受寵若驚,接過菜單的手不停地抖。
“剛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聽你說話感覺是有事情,重要嗎?”
吃飯的時候,秦磊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歐陽繁的叉子瞬間掉在了盤子裡,還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哦,不重要,不重要。”
“是不是已經有約了,被你老闆的一個電話給打斷了?”郭嘉擡起頭,笑着問。
“也不是,就是和室友約好了在宿舍看電影。”歐陽繁小心翼翼地回答。
“看電影?在宿舍裡?現在大學的宿舍條件都已經這麼先進了,都有電影院了?”秦磊的好奇心一下子跳了出來。
“不是,就是在電腦上看。”
歐陽繁以爲自己說錯了話,忐忑不安地解釋。
“那有什麼意思,爲什麼不去電影院呢?”
秦磊這句話讓人感覺是飽漢不知餓漢飢。
“那是好幾年前的電影了,電影院沒排。”
“什麼電影,這麼好看。”郭嘉隨意問了一句。
“詹一美的《成爲簡·奧斯汀》。”
“什麼?什麼一美?”
“《成爲簡·奧斯汀》?”
這兩位老總你一句我一句,問的對面這位小姑娘有點招架不住,只得委屈地點點頭。
“詹一美,就是詹姆斯·麥卡沃伊。”
“你也喜歡那個女作家?怎麼我身邊的人都只喜歡那個女作家啊,就不能喜歡喜歡周作人、矛盾這樣的本土大家嗎?”
秦磊不理解,那些情啊愛的有什麼好喜歡的。
紅塵情愛,苦海無邊。
“還有人也喜歡?”歐陽繁忽閃着那雙大眼睛,問道。
秦磊努了努嘴,指了指坐在旁邊埋頭吃飯的郭嘉。
“沒想到郭總也喜歡簡,一年前我坐飛機去北京開會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小姐姐也很喜歡。她帶着《傲慢與偏見》那本書,從坐上飛機就開始看,還跟我講了很多書中的故事。”
“這部電影就是她推薦我看得,說一美演得特別棒。去年我已經看過一遍了,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便想着重溫一下。”
“是嗎?這麼巧?”郭嘉面無表情地問道。
“還有更巧的事呢,郭總。她的那本書上寫了八個字:嘉嘉寶貝,快快長大。我猜她的小名肯定是叫嘉嘉,跟郭總的名一樣。”
歐陽繁說的神采飛揚,想起那次偶遇,都覺得是緣分使然。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有女生和郭總一個名的。”一旁的秦磊笑個不停。
“從上海到北京的航班?是什麼時候的事?”
郭嘉顯然有點激動,拉着她的手問道。
那八個字他再熟悉不過了。
“也就是去年這個時候的事情,十一月份。”
歐陽繁顯然被老總這一舉動嚇住了,還以爲自己要被潛規則了。
“她去了北京?”
“她說是轉機去小樽玩,我當時還說很羨慕她呢,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郭嘉突然想到繁生貼在房間裡的那張海報,《情書》的海報。
當時還以爲她是喜歡電影,沒想到她是想去小樽。
12月份的時候,臨近年底,天氣也日漸寒冷。
白秘書請了產假,回老家生娃去了。
歐陽繁承擔了她的工作,成了秦磊和郭嘉的共同助理。
秦磊近一年工作順心、荷包滿滿,人也逐漸自信,精神飽滿。沒事的時候,還喜歡跟年輕人開玩笑。
郭嘉就不同了,終日擺着一副鬱鬱寡歡的面孔,像極了後宮失寵的妃嬪。
公司員工私底下經常議論:人家說一個家庭裡需要各一人唱紅臉,一個人唱白臉,可沒想到公司裡也需要。
不過,畢竟是老總,大家說歸說,工作還是照做。
歐陽繁年輕,初入職場,不懂很多規則。
每一個工作日的清晨,她總是第一個來到公司,將從樓下咖啡廳買來的拿鐵穩穩地擺在總經理的辦公桌上。
郭嘉還以爲是隔壁秦磊孝敬自己的,喝得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歐陽繁生病請了假。
他發現桌上沒有拿鐵,將電話打到隔壁,有點生氣地問:
“今天的咖啡呢?”
“什麼咖啡?”看來隔壁那人對此事懵然不知。
“你不是每天早上都順便給我帶杯咖啡的?”
“你以爲我搞基啊,對你那麼好。”秦磊開玩笑地回答。
“不是你?你確定?”郭嘉還以爲他又和以前一樣故意的。
“我哪有那閒工夫,自從白秘書請假後,我就沒喝過咖啡了。”秦磊又要開始訴苦了。
“那是誰?”郭嘉思來想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暗戀郭總的女員工?”秦磊在隔壁狂笑。
這老鐵樹是不是要開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