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曲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是一片灰濛濛的。彷彿是霧纏繞在天空,連白色的雲都不見蹤影。
淺曲朦朧之際從牀上坐起來,感覺到屋裡沒有聲響,她試着喊了句“媽?”。結果沒有人應她。
按照往日這個時候,母親都會在家裡忙着早餐,怎麼這會就沒人?淺曲心裡感到疑惑,從牀上起身換了衣服,穿着拖鞋往門外走去。
結果乾乾淨淨的屋裡沒有任何人,門是打開着,院子裡也沒有看到母親的身影,淺曲抱着幾分疑惑,轉過身看着桌上還熱乎乎的早餐,心裡在想,難道母親有什麼事嗎?
一股濃濃的香氣在屋裡瀰漫着,淺曲嗅着幾分熟悉,在屋裡的角落處發現了香座,上面點着三柱香,煙霧繚繞。
今天是什麼特別日子?淺曲百思不得其解的走進房間拿着手機,看着日曆,七月十四。果然是個特別的日子,母親也許是去給父親上香了吧……淺曲這麼想着就去刷牙洗臉,收拾房間。
等她把一切弄好,用完早餐,站在門外看着遠方的時候,母親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今天的天氣似乎不大好,都到了早上八九點了,天空還是灰濛濛的一片,絲毫不見太陽出來的跡象。
真是壓抑的很。
淺曲嘆了口氣,關了門準備出去外面走走。
最近回來的這幾天,季華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估計是跟遊樂軒吵吵鬧鬧的日子太過於忙活沒有注意到自己,而她意外的也沒有給季華打電話。
少了季華的摻和,日子意外的平靜。淺曲沿着河邊走着。
她的家所在的地方面朝小河,淺淺的水底可以看到鵝卵石,偶爾還可以看到一兩條魚遊過,小時候的她最喜歡在河邊玩水。然而時間漸漸過去,原本清澈的小河變了顏色,越來越深的河底。
很多跟她一樣居住在這裡的家庭都搬去鎮上,這裡留下許多無人居住的房子,除了母親以外,剩下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淺曲想了想,什麼時候讓母親也搬走吧,這裡交通不方便,想要買點什麼生活用品又得走好遠的路去鎮上,太偏僻了。她出來這麼久也能遇上一個村裡人。
果真是物是人非啊。
淺曲轉了幾圈,走到了那棵古老的樹下。估計這裡不變的,也只有這棵許願樹了。
淺曲站在樹下,長長的紅絲帶從樹上垂下,隨風飄動。
“淺曲。”熟悉的男聲從身邊傳來,淺曲側頭看去。
南離從樹的後面走了出來,眼神帶笑的看着她。
“南離。”想起母親說的話,淺曲心裡又是一股酸意涌上,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南離,只能愣愣的看着對方。
“早。”相反於淺曲的不知所措,南離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他舉止自然的走到淺曲面前,伸手摸摸淺曲的頭。
“我還想曲奇會不會到回去的那一天都不會知道真相,看來是我太低估曲奇的本事了,明明你那麼聰明。”
“對啊,我都這麼聰明瞭,身爲我的同桌你怎麼可以這麼笨……”曲奇低下頭,由着對方溫柔的舉動,她試圖掩飾住自己失控的情緒,可聲音還是哽咽了起來。
“笨笨的不好嗎。曲奇,你知道嗎。當這個世界上還有你看得到我的時候,我是多麼高興,原來還會有人記得我。”他的語氣裡透露出了很欣慰的感覺,讓人能夠感覺得到他是真的很高興,即使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
淺曲抹去眼角的淚水,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擡起頭看着他,見到他臉上一如既往的笑容,眼眶又紅了幾圈。
怎麼可以這麼淡定!這個傢伙,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嗎!
“笨蛋。”她出聲輕輕罵了他一句。
惹來了南離一聲輕笑,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很高興。“曲奇,沒關係的。至少在我還能再見你一面。”
聽出他的安慰,淺曲把目光移到他胸口那朵綻放的深紅色的花朵。
“我很高興。見到了你,即使只有這個時候。南離,告訴我,接下來你要怎麼辦?你的靈魂還在這裡,不去投胎嗎?”
淺曲想起了這個問題,人死後靈魂離開肉體就會自動去往他該去的地方,然而南離現在還在這裡,是不是他有什麼執念未放下,就像海安一樣。
被問到這個問題,南離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想了想,臉上又是露出笑容,說道,“嗯,最近是我的頭七,我回來看看。很快就走了。”
“是嗎……你以後,就不會回來了吧……”
“對哦。我要去投胎,十八年後我再去找你。”南離很認真的說着。
淺曲卻十分難過,她說不清心裡那股複雜的情緒,想要南離就這麼留下,又想要南離成佛。
“沒關係,我不會忘記曲奇的喲。當然,曲奇也不可以忘記我哦。”南離開着玩笑。
“不會忘記南離的!”淺曲大聲的喊着。
聽着這句真誠的話語,南離笑了。很難得見淺曲如此率真,沒有以往的疏離。
“曲奇,在我離去前,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什麼?”淺曲擡起頭看着他,眼神中幾分詫異。搞不懂南離此舉的意義,禮物?
“那一定是淺曲你需要的,也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對,唯一。南離在心裡默唸。
“你閉上眼睛。”
“你會不會下一秒就消失了?!”淺曲不肯按他的話去做,心裡有股不祥的預感。彷彿她閉上眼睛之後他就會消失不見。
“嘿、你當我變魔術不成嗎?禮物總得有個神秘感吧,我都快要走了,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就一次就好了。”南離不滿道。
“可是……”淺曲還在猶豫。南離卻等不及的打斷了淺曲的話。
“可是什麼可是,就聽我一次,來,閉上眼睛,我喊一二三後你在心裡默唸十次我的名字就可以睜開眼睛了哦。”
“哦……”淺曲不大情願的閉上眼睛,心裡摸不透南離此刻的想法,只能認真聽着他的聲音。
他站在淺曲面前,深呼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低頭看着她,很慢的開口。要開始了。
“一”我想我們終於要分開了,這一次讓我先走了好嗎。
“二”不過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離去的背影。
“三”所以,再見。
聽到三的時候,淺曲就開始在心裡默唸南離的名字,她閉着眼睛,神情虔誠。
她向來聽話,南離讓她閉着眼睛她就絕對不會睜開眼睛偷看,所以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看見南離,最後他的臉上那副近乎悲哀的神情,似笑非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隨着她心裡每一句的南離,最先是雙腳開始消失,然後是腿,腰,一直往上,脖子,最終到了他的臉,他終於完全透明,全身化爲如同被陽光照耀下破碎的泡沫,一點點擴散……
“再見。”他啓脣,作出了這個口型。誰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聽到,最終他隨風而去。
“南離、南離、南離……南離?”對面沒有任何傳來聲響,淺曲驚恐的睜開眼睛,發現前方空無一物。沒有人任何南離曾經留下來的氣息。
“南離?!南離?!你在哪?你在哪裡?”
淺曲下意識的喊出南離的名字,開始在四周尋找南離的身影。
不!不會的,南離他還在這裡,他一定還在這裡,他不能就這樣離開。
“南離!你在哪?你出來好不好?求你,我們還沒有好好說話,南離……”
淺曲奔跑在小道上,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是風颳過她的臉頰太疼,她迎風流淚。不要……
“咻……”有道藍色可見的光芒劃過空中,淺曲看着那道直衝自己而來的光芒楞在原地,剎那間,那道光芒如同有目的般直直射入淺曲的腦門。
痛感從大腦傳來,雙眼如同被火灼燒的疼痛,淺曲不免大叫一聲倒在地上打滾,“好痛!”
她的眼睛,大腦,彷彿有人再拿萬千根針沾着火用力刺遍她的全身,好痛!
“啊!!!”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痛感持續傳來,淺曲尖叫着,試圖緩解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這是怎麼了!!她的眼睛,是不是有人在挖她的眼睛,好痛!
溫熱的液體不斷從眼角溢出,淺曲認爲那是她的血,她用手去擋,液體仍不斷的流出,淺曲在地上哀嚎。
不,她受不了了!誰來幫幫她,她的眼睛…………
海安!!!
直到她失去意識之前,這痛苦如蝕骨般糾纏,她寧願昏過去,也不願忍受如此痛苦。很慶幸的是,她如願的昏了過去。
如若她知道再次醒過來後,面對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也許她就會選擇長睡不醒。
暈倒的淺曲在地上躺着,身體仍在輕微的抽搐着,疼痛依舊纏繞着她。
然而這時,一個人走近了她的身旁,輕輕的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放到樹下讓她靠着樹。
隨後自己起身。
“如願以償的感覺怎麼樣,希望你不會後悔。”熟悉的男聲淡淡的響起,如若是淺曲聽得到,她就能一秒聽得出這是陶華言的聲音。也正是陶華言,在這將近暮色的天空下,看着這一片荒蕪的地方,踩碎曾經的腳印。
給昏睡中的淺曲留下這一句猜不出來意的話語,陶華言幾分遺憾的離開原地。
他該回去了,這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怎麼發展,連陶華言都無法預測。
究竟是好是壞。
橘子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