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嚴重？我啃雞腿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望向匆匆往嘴裡扒飯的表姐，應該和她說點什麼吧，但我還說出來, 她猛然將碗一推, 站起身, “我吃飽了, 你們慢慢吃啊。”
姑姑皺眉, “又吃這一點，身體受得了嗎？我再去給你打碗湯喝。”
回答姑姑的還伴有關門的聲音，“不了, 還有兩張卷子沒做。”
然後大概過了一年多，我偶然間在電視上看到新聞, 警方搗毀了臨水一帶人販子的老巢, 在逮捕人員名單裡, 我捕捉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戴着方框眼鏡斯斯文文的臉, 讓我幫忙抓小貓，誇我優秀的那張臉。
他的相貌尋常，可以說那天之後我便忘記了，可是在那一刻，一年前的記憶突然無比清晰起來, 我甚至想起表姐拽着我離開時, 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不甘和怨恨。而當時的我, 卻理解爲難過, 併爲此抱歉。
那一天我自己悟出了一個道理：壞人這兩個字是不會寫在臉上的, 壞人和外表無關。
所以啊，我無法拒絕表姐的原因, 是因爲，我始終都欠她一句謝謝。
儘管如此，長大後的表姐，絲毫沒有變得可愛，我還是會因爲要不要去她的婚禮而糾結。
終於糾結到婚禮的這天早上，辛唐已經穿好衣服，就是我送他的那套西服，帥氣整潔的人神共憤，他把我從牀上拖起來的時候，我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伸手攬住他的後頸，“你這樣，會不會給新郎添堵？”
“我又不站在他旁邊。”他又把我往前拉一點，“快起來，時間快來不及了。”
“真的要去嗎？”我往後一縮，頭埋在被子裡做縮頭烏龜，“我現在後悔不去行不行，就說我病了吧。辛唐，你幫我打姑姑的電話，說我生病頭痛的起不來行不行？”
“你確定嗎，這對你表姐來說，是個特別重要的日子，她應該希望你來的。而且答應別人的事，可不好輕易反悔哦。”
辛唐這幾句話沒起到什麼作用，我想起她昨天在電話裡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她嘴巴毒，說我倒是沒關係，就怕她看見辛唐又開始說三道四，非要打聽個底透。我心裡悶悶的，“如果不去呢？辛唐，你難得休息，不如······”
我從牀上爬起來，貼過去耳語幾句，辛唐臉色驟變，耳後根都紅透了，他猛然站起來，拼命甩頭，“不行，陳暮苼，你趕緊從牀上起來！”
“OK，”我聳聳肩，“你用掉了最後一個機會。”
“那可不見得。”辛唐痞痞的笑。
婚禮現場卻比我想象中的簡單，來得人也並不多，我一進去就見到了姑姑，她一襲淡紫色的連衣裙，整個人大方又優雅，她見到我自然歡喜，不過更多的注意反而被辛唐奪了去，“這位是？”
“我男朋友，辛唐。”
“辛唐？哦，就是小時候你們經常玩在一起的，都長這麼高了······”
我趕緊道，“姑姑，先別告訴我爸，我知道他今天有事不能來才帶辛唐過來的，你先別告訴他這事哈。”
“知道，你爸那人我還不瞭解？老頑固一個。”姑姑又看了辛唐一眼，“不過這一個，他應該會滿意的，你們從小又認識，知根知底的·······”
因爲辛唐，姑姑的話匣子完全打開了，拉着我說了好多話，估計都快忘了這是她女兒的婚禮了。一會兒，她的一位老朋友過來道恭喜，我才得以退出來，和辛唐找到位置坐下。
只是凳子還未坐熱了，姑姑又過來道，“暮苼啊，方便去看看曉寧嗎？她在休息室，想見你呢。”
“哦。”我對辛唐點點頭，隨即起身過去了。
在見到表姐的那一剎那，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她的確美得出乎我的意料。見到我，她笑盈盈的招手，“暮苼，快過來快過來。”
“表姐，恭喜你啊。”我笑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
“你來的時候怎麼不進來？我一直在找你呢。”她眼珠轉了轉，瞭然的點頭，“哦，是不是怕我又說那些話？上次一打電話，你就被我嚇到了吧。”
我尬笑，“呵呵，不是啦，剛剛和姑姑聊天去了。”
“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我可沒心情對你說那些。哎，我老實和你說吧，我現在，現在有點緊張。等一下就出場了，我萬一出醜怎麼辦？”她神色不安道。
“啊？”我以爲自己聽錯，她居然會緊張？小時候我就沒見到她怕什麼事，今天可是她的婚禮哎，我一直覺得表姐有種“主角”病，認爲什麼事都該妥妥的圍着她轉，而今天的意義就是在此，這不該是她所期待的嗎？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婚禮從頭到尾都是我一手策劃的，那場地的每一束花，每一張桌子的擺放都是我自己監工完成的，到頭來最緊張的反而是我。暮苼，這不過是個儀式對不對？沒那麼重要對不對？”
我暗想：我又沒結過婚，我怎麼知道？但看到她一臉認真的表情，我只好硬着頭皮回答，“是，最重要的是你和你的新郎，這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回憶。其他人，你都可以不用管。”
她的笑容鬆了鬆，“我也是這麼想的。最重要的是我和他。”她呼口氣，隨即像女王一樣擺擺手，“好了，暮苼，你可以走了。”
我無語，今天是你的婚禮，就不和你計較了。我微微彎腰十分之恭順道，“是，小的告退。”
婚禮順利進行到拋捧花的環節，我本來坐在位置上和辛唐在一邊看熱鬧，看看那些人爭個頭破血流，沒想到好戲開場前，姑姑居然一把將我推到那羣女人堆的戰場裡，還一邊笑着道，“暮苼傻愣着幹嘛？也去搶啊，下一個就輪到你啦。”
“不用啦姑姑我還沒畢業呢。”我慌張的不行。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都要結婚的啦。”姑姑偏頭又拍拍辛唐，“你說是吧。”
辛唐一愣，隨時笑得像個傻子，“是啊是啊。”
姑姑好像對辛唐特別滿意，兩人在一旁聊得歡快，我已經被完全忽視在人羣之外，突然腦袋一疼，捂着頭轉身一看，一束白色的捧花穩穩的落在我的身後，我彎腰撿起時，耳邊就傳來齊刷刷的哀嘆聲。
姑姑在那邊興奮的不行，“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這下真得輪到你們了！”
辛唐的胳膊應該被姑姑捏得很痛，因而他的笑容有點捉摸不透。姑姑一激動就喜歡捏人胳膊，我曾深受其害。
“真是要恭喜你啦。”
表姐提着婚紗的裙襬走到我面前，“下個就輪到你了。”
“不不不。”我擺手，“這件事，我還沒有考慮過。”
“也對哦，你年紀還小，應該多玩幾年纔是。”她湊到我耳邊，“順便說一下，你男朋友很不錯哦。”
我發誓，這是我聽過她說的最動聽的話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隻手拿着捧花，一隻手在辛唐的手心裡，他捏了捏我我的手指，“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以後？”
“什麼以後？”我正數着那捧花上的玫瑰數量，一二三，嗯，剛好十二朵。
“結婚啊之類的。”辛唐很隨意的開口。
我很誠實的回答，“沒想過哎，你也知道我討厭計劃，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很好啊，每天能看到對方，各自有事情做，雖然我現在還沒想到自己到底要做什麼。但就我們之間的狀態而言，我覺得現在這樣最好。”
“哦。”辛唐的聲音悶悶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去尋他臉上的表情，明顯的不開心和鬱悶，看來我真是說錯什麼了。
撞了他一下，“喂，你怎麼了？”
“沒事。”
“你明明就有事，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你說得都對。”他的臉更臭了，話裡還帶着一股賭氣的意味。
所以，說對了也會生氣？
我正準備問個清楚，一個電話截去了我的機會，是辛唐工作的餐廳打來的，他鬆開我的手，在一邊接聽，好像有廚師家裡臨時有事回去了，問他現在能不能過去幫忙。
辛唐看了看我，隨即道，“好，我現在過去。”
他說明緣由，我想了想，問：“那你明天還要上班嗎？”
“要。”
“那你今天就不算休息啊。”
“加班吧。”
我問不出口了，要是平時我也許會撒嬌讓他不要去，或者辛唐自己也會選擇陪我。我們都好久沒有正兒八經的在外面約過會了，事實上，參加完婚禮出來做什麼，我都已經計劃好了。但現在的情況是，他生氣了，需要利用工作排解，而我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他爲什麼生氣。
於是他走了，我獨自一人沿着馬路慢慢的踱，還未走到公交站，“嘟嘟······”一陣連續不斷的車喇叭聲在馬路邊傳來，讓人無法忽視，我停下一看，那車窗緩緩打開，露出一張我許久未見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