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媽媽回酒店休息，我在家裡打掃衛生，辛唐今天有籃球比賽, 下班之後還要去一趟學校。
大花打電話過來要吃火鍋, 問我要吃什麼。
“隨便吧。”我望着桌子上還有將近一半的菜未動, “別買太多了吧, 你們過來吃剩菜吧。”
“誰做的？你做的就不必了。”
“是我媽媽做的。”
大花那邊愣了一下, “你媽從美國寄來的啊。”
我簡單和她說了一下經過，儘量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媽媽回國這件事顯得不那麼突兀, 最後又加了一句，“記得叫辛唐一起回來啊, 這件事先別和他說。”
晚上, 我整理好火鍋要用的餐具, 他們幾個拎着東西進屋來，我擡頭一看卻不見辛唐的身影, 大花慌張握住我的手，“暮苼，我錯了，但你以後再殺我，辛唐在外面呢。”
“怎麼了？”我有點不好的預感。
“我今天不小心說漏嘴了, 辛唐問暮苼呢, 我說, 她陪她媽媽······然後, 他就······”
“他在哪兒？”我已經拿起外套。
卿語道, “他說去買啤酒，應該在小區超市附近, 暮苼，你好好和他說啊，他們隊今天贏了比賽，挺開心的。”
我點點頭跑出去，出了小區門口，在右邊一棟樓的石階上發現他的身影，一隻腿蜷着另一隻伸長，塑料袋裝的啤酒被放在一邊，低着頭，十足的喪氣模樣。
“辛唐。”我鬆口氣，蹲下來拉他的手。
他盯着地面，突然冒出來一句，“陳暮苼，你是不是後悔和我在一起了？”
“你說什麼呢？”
“你媽媽來爲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是有籃球比賽嗎，再說我媽是突然來的，我也很意外。”
他認認真真的控訴，“比賽下午纔開始，而且你知道我不用上場。再說這和你媽媽來的事情比起來根本不重要，而且你說都沒和我說一聲。”他站起身，“別人不知道，可我清楚你媽媽在你心裡的位置有多重要，你有多在意她的看法。可現在，你媽媽根本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是從來沒打算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吧。”
“我沒有，她知道你的，而且我媽她是個很挑剔的人，我害怕她對你說什麼······”我深呼一口氣，“我想晚一點把你介紹給她，她還要在國內呆一段時間呢。”
“你以爲我信你？”
我舉手投降，“行，不吵架，你想見她是吧。”
我掏出手機，撥通媽媽的號碼，“媽媽，是我，暮苼，嗯，還沒有呢，準備和朋友們一起吃。我現在，和我男朋友在一塊兒······對，就是辛唐·····他想和你說句話······”
“給。”
他一下子呆住了，我又搖了搖，示意你不是想見她嗎？
他趕緊接過來，連咳了幾聲，纔對着電話那邊道，“喂阿姨，是呢，我和暮苼在一起，嗯，實在不好意思啊阿姨，今天沒能去接您······嗯，好，嗯，那阿姨明天見。”
掛了電話，他長呼一口氣，“阿姨說明天見一面。”
“肯定啊，誰讓你自投羅網。”我摸摸鼻子，“還生氣嗎？”
“遲早讓你氣死。”說完雙手將我攬進懷裡，“一開始生氣，後來就是害怕了。暮苼，你總是叫我害怕。”
“怕你大爺，我又不是鬼。”
“呵呵。”他笑起來，心情聽起來好多了。
這個傻子。我抱緊了些，問道，“說起害怕，你們男孩子，不都害怕見女方家長嗎？”
“我是緊張，不過，更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肯定。”
想讓他們知道，我會照顧好他們的女兒，是值得她愛的人。這是他心裡未說完的話。
我埋首在他懷裡，怎麼辦，好像真的越來越依賴了。
第二天，我和辛唐都請了假，媽媽來家裡，她呼啦啦帶了一大堆各種包裝的零食，“不知道要買什麼，隨便買了點吃的。”
我抱着這一堆挑挑揀揀，“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誰天天吃這個······啊，我最愛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
辛唐在一邊道，“還說不是小孩，你比小孩還幼稚呢。”
媽媽笑着對辛唐道，“雖然不清楚我女兒這些年是怎樣，但你照顧她真是辛苦了。”
“沒有沒有，阿姨，我們也是，很多年沒見了。”
“是啊，一眨眼你們都長這麼大了。”
我停止他們敘舊的話題，“誰說只有他照顧我了，我們是互相照顧好不好？”
“對，互相照顧。”
我和媽媽在客廳看電視，辛唐在廚房做飯，我時不時跑進去瞅兩眼，“要我幫忙嗎？”
他塞了一盤水果給我，“去去，到別的地方玩去。”
“哦。”
做好飯之後，我驚奇的發現居然又有疙瘩湯，這兩人真的是······
“你怎麼做這個？”我問他。
辛唐卻摸摸腦袋，“乖，去幫我買瓶蒸魚醬油回來，還有魚沒上桌。”
“不可以用別的代替嗎？”
“不可以。”
我哀哀怨怨的出去，沒辦法，沒手藝的人只能做做跑腿這種體力活。
我的媽媽——木潔女士，在嘗過辛唐做的飯之後，瞭然的笑笑，“暮苼現在肯定更喜歡吃你的菜吧，昨天我給她做的，都不合她的胃口了。”
“哪裡，是太清淡了嗎？”
“沒有，”她搖頭，“正好，而且這種也更健康。你連疙瘩湯都比我做的好吃，哎，我在她心裡這下一點地位都沒有了。不過由你做給她吃，我也放心了。”
“其實，我只給她做過一次這道菜，今天是第二次。”
“嗯？”
“我知道她喜歡吃這個，但第一次給她做的時候，她吃着吃着就哭了，當時嚇了我一跳，以爲是做得太難吃。沒想到她說，這是您最拿手的菜，害怕吃了我做的，就會忘記媽媽做的味道。”
木潔的手愣愣的搭在筷子上，胸腔裡有許多話翻滾，卻不知從何說起。
辛唐淡淡道：“其實她怕的不是忘記，她怕的是想起來的時候，媽媽卻不在她身邊。暮苼表現出來的，不是她不在乎你，而是想讓你知道，她一直生活得很好，讓您不必愧疚。我會一直照顧她，但是我知道，媽媽的位置，是誰也代替不了的。我想告訴您的是，請您，永遠用一顆母親的心去愛她，即使不能在她身邊，即使過了很久，母女還是母女。”
久久未得到答案，辛唐放在膝蓋上的手搓了搓，有些抱歉道，“剛一見面就說這個，您如果覺得我太······”
她趕緊道，“不不不，你說得對，我不該覺得她過得幸福，自己就一點責任就沒有了。遇到我這樣的母親，是暮苼的不幸。”
“不是不是，暮苼她很愛您，我知道我的話讓您誤會了。”
“我要謝謝你，暮苼真是幸運啊，有你陪在她身邊，不然她那樣的個性，一定生活得很彆扭。是我虧欠她太多。母女還是母女，這句話說得真好，也點醒了我，與其一直對暮苼愧疚下去，不如好好想想能爲她做點什麼。真的謝謝你，這些話對我的啓發特別大。”
“那個，我也沒說什麼，只是······”
“醬油買回來嘍！”
我開門高聲道，“大廚，你要醬油，魚在哪裡，我要負責澆上去。”
辛唐一把接過來，“辛苦了。”然後起身把瓶子放到廚櫃上面。
“哎，不是，不是有魚嗎？”
“哦，魚是晚上再吃的。”
“你······”
媽媽對我招手，“暮苼快過來，果然這廚師做飯都不一般呢，比我的手藝強多啦。”
“您過獎了。”
我看着他們兩人，奇奇怪怪的，肯定在密謀着什麼。
媽媽最終也沒有在C城停留太久，美國那邊的電話一天十幾通的打來，我看不下去，對她道，“如果真的有事，還是先回去處理吧，在這裡心裡掛念，也玩得不痛快。”
她答應了。
我和辛唐去機場送行，臨上飛機前，她突然看着我說，“其實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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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我還未明白她的意思，辛唐在一邊道，“阿姨放心，暮苼有時間一定會去看您的。”
媽媽欣喜的看着我，我趕緊點頭，“是啊，我會去的。”
“那麼，我就等你們倆的好消息了。”她戴上墨鏡，十分正經的開口。
我還是沒習慣媽媽這樣的說話方式，本來應該是調侃之類的話，她偏偏要按照會議報告的模子來。弄得我也無法輕鬆起來，好像只能像下屬面對上司一樣，點頭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見我們都沒反應，媽媽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你們倆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辛唐捅捅我，“哎，我在等你回答這問題呢。”
“我······這有什麼好回答的啊。”
“看來還是我的問題。”媽媽最後看向辛唐，“暮苼就拜託你了，你的話，我一定牢牢記得。”
我看着媽媽的背影，一邊質問辛唐，“你和媽媽到底說什麼了？”
“秘密。”他摸了摸我的頭。
“不說拉倒。”我故作不在意的樣子，突然想到什麼，驚恐的問他，“哎，你不會告訴媽媽，我很難養吧。”
“沒有。”他牽起我的手往回走，搖了搖又拖長了聲調，“······是非常難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