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止住笑聲,從書案上拿起韓非的政論遞與李斯:“廷尉請看,秦國的千古霸業皆在此人。”
聽聞始皇帝的評價,李斯心頭巨震,眼睛裡射出一絲寒光,他心裡有個大大的問號,什麼人讓始皇帝如此青睞?接過始皇帝手中的卷牘,李斯急忙細細查看,一看不要緊,李斯的心中傳出一個巨大的聲音:“完了!”他想到了一個自己最不願記起的人,只有這個人才寫的出如此文章。
始皇帝看到李斯面上露出嚴肅的表情,開口問道:“廷尉觀後有何感想?”
多年的宦海沉浮,練就了李斯沉穩的性格,他很快從內心的惶恐中抽離出來,故作欣喜的說道:“奇人、奇文、奇論,文章字字珠璣,飽含深蘊,著書者實乃經天緯地之才。”
始皇帝的眼光得到了李斯的認可,格外的激動起來:“廷尉與寡人所見略同,可知此乃何人所著?”
李斯直愣愣的盯住手上的文書,始皇帝的這個問題,又把他的思緒拉入了回憶當中。李斯同韓非又豈止是認識,他們還曾經是朝夕相處的同窗好友,故事就發生在“荀卿職業技術培訓學校”。
荀子作爲戰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一直在蘭陵辦學,傳道授業、厚德育人,孜孜而不倦。當時有很多人慕名而來,求學於荀子。荀子秉承儒家有教無類的傳統,對各個階層的學子一視同仁,致力於道德中興的大業。
學生的出身不論貴賤,但資質卻有高下。李斯雖然是荀子的得意門生,但他卻不是最優秀的那一個。從李斯入學開始,他就生活在韓非的陰影之中。
李斯家境貧賤,雖然曾經躋身仕途,做過楚國的小吏,但那只是最不入流的官職。而韓非乃是韓國公子,王族出品,必然經典,爲人有點口吃的小毛病,可是瑕不掩瑜。拿李斯跟韓非相比,無異於螢火與皓月爭輝。
最讓李斯生氣的並不是這些,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男人大可不必在乎身份的高低,卻絕對介意智慧的差異。韓非可以驕傲的絕不僅僅是家世,從內到外他都優於衆庶。瀟灑的風姿讓人折服,華貴的氣度讓人心儀,就連口吃的語調也被人讚歎爲獨具風韻、獨樹一幟、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韓非簡直成了荀卿職業技術培訓學校的金字招牌,作爲優秀教學典型被傳播。妒嫉也是一種天性,韓非的優秀讓李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超越。李斯在校的這段時間能夠專著學業而使有所大成,也得益於韓非的刺激。
模仿是學習的第一個階段,李斯時常留意韓非的一言一行。韓非對社會的認識、對歷史的見解、對政治的剖析,李斯都海納百川、來者不拒。他甚至主動跟韓非交上了朋友,爲的就是更加了解韓非,學習韓非的優點,調查韓非的缺點。
一山不容二虎,兩個同樣偉大的人物不可能永遠共處。李斯有一種預感,他早晚要跟韓非有一場鬥爭,用生死分出勝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斯勤勉而且謹慎的做着對韓非的研究,爲將來的勝利積蓄籌碼。韓非會的,李斯全部掌握;韓非不會的,李斯也一一涉獵。他自修了權謀詭詐之術,用以防身,隨時排除異己。
自從校園揮淚一別,已經匆匆十數載。世事無常,禍福怎能預料。當年意氣風發的韓非,因爲君主的冷落鬱鬱寡歡。李斯卻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在秦國一遇風雲便化龍。就當李斯以爲當年準備的宵小手段將無用武之地的時候,韓非還是陰魂不散的找上門來。
一念至此,李斯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始皇帝看到李斯半晌不言,情緒低落的樣子,心生疑慮,忍不住出言相詢:“廷尉心憂何事?奈何長噓短嘆。”
李斯的回憶被始皇帝打斷,他赫然驚醒自己剛剛的失態,不過在瞬息之間他便有了應對之策,一定要打消始皇帝對韓非的興趣。
“啓稟秦王,著文之人乃是李斯故舊,剛纔憶起往事,難免鬱郁。累君上爲臣費心,臣罪該萬死。”李斯誠惶誠恐的說道。
始皇帝面露驚喜,忘了追究李斯緣何抑鬱:“這麼說廷尉深知此人?速速與寡人道來。”
“這人正是臣昔日同窗”,李斯一字一頓的說道:“韓公子韓非。”
“什麼?就是那個口吃?”,始皇帝先是震驚,繼而興奮起來:“寡人看人還是有失偏頗,我只道一個結巴不過是徒有虛名,誰成想果然有真才實學,不輸於廷尉啊!”
始皇帝對韓非的稱讚讓李斯額角的青筋又跳了兩跳,嘴上卻符合着始皇帝:“韓非一直被荀師視爲衣鉢弟子,臣所不能及也。”
始皇帝高興的顧不上理會李斯的感受:“如此甚好,廷尉既然與韓非有舊,可代寡人入韓,務必將韓非請回。寡人當尊爲秦師,共安天下。”說完仰天大笑。
這番話把李斯聽的心驚肉跳,如果不是始皇帝在前,他簡直要咬牙切齒了。定天下有他李斯還不夠麼?一個尉僚已經讓李斯焦頭爛額,再來個韓非,他在秦國還有什麼地位?
秦國只有一碗飯,吃的人多了大家都要餓肚子。李斯當然要給韓非摸黑:“君上有所不知,韓非恐怕難爲秦用。”
始皇帝:“此言怎講?”
李斯:“臣與韓非同窗數載,對他極爲了解。此人雖有賢才,但是恃才傲物、孤高自賞、目中無人、不堪大用。之所以這些年在韓國庸碌無爲,就是因爲他的性格。”
愛屋及烏,你喜歡什麼人,自然會接納他的缺點,始皇帝如是說:“廷尉多慮了,性僻多古怪,爲人必有才,正好爲秦所用。”
李斯:“君上難道忘了鄭國麼?那次的間諜案就是韓非一手策劃,他對秦國深有芥蒂,用之恐怕不妥。”
始皇帝:“正因爲如此,寡人更要用韓非。可以向天下說明寡人虛懷若谷,有容人之量,是天下歸心的聖主,大事何愁不成?”
始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斯還能怎樣反駁?聘用韓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想要對付韓非只能另尋他法。李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秦國與韓國宿有仇怨,恐怕沒那麼容易請動韓非。一方面他未必肯來,另一方面韓國也未必放人,這個問題不得不考慮。”
李斯終於成功的給始皇帝澆了一頭冷水,請動韓非的確不是容易的事情。
始皇帝問到:“這該如何是好?寡人知道廷尉定有辦法。”
李斯心裡暗暗一笑:“臣有一計,可令韓非不請自來。君上可以發兵攻韓,迫使韓國交出韓非。到時候大軍壓境,韓國誰敢說個不字?”
李斯可真夠陰險的,使出了借刀殺人之計。韓國交出韓非只不過是其中一種可能,另一種是韓王遷怒於韓非,將其誅殺。以韓非同韓王的惡劣關係,可能性似乎還不小。
始皇帝求韓非心切,此時也顧不上深慮:“廷尉好計,准奏。此事就交給廷尉全權處理,寡人靜候佳音。”
歷史的荒謬從未停止過,吳三桂衝冠一怒爲紅顏多少還說的過去,最起碼落個摯情摯性的名聲。你說始皇帝爲個男人大打出手,這算怎麼一回事?
李斯諾諾退下,心裡卻是另一番光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來,韓非,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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