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子嬰的封號,最爲不滿的不是王公大臣,而是秦國的宗室們。
在集體向始皇帝進諫被駁回之後,這些宗室大臣們便彙集到了宗正贏明的府邸之中商議對策。
“明老,始皇不許改換子嬰那小兒的王號,這可如何是好?”
“一帝一王,皆以國爲號,此更亙古未聞也,始皇帝何不智也。”
“吾等爲國盡忠多年,依然未得以封爵,區區黃口小兒有何德何能據此高位,依我看長安君之爵,都是高了!”
“要不吾等,再次聯名上書,請求皇帝奪其尊號?”
一個不大的廳堂裡,密密麻麻的跪坐着十餘人,這些人已經是秦國宗室所有在朝堂上能夠說上話的人了。
所有人討論的話題只有一個,怎樣才能夠讓始皇帝收回命成命。
而此時居於上座被衆人稱之爲明老的人是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正是此次商議的召集人宗正贏明。
贏明雖然沒有絲毫的戰功,然而擋住不人家輩分高,論起來的話哪怕秦王嬴政也要喊他一聲族叔。
在熬死了所有比他年長的宗室,熬成了贏姓宗室裡輩分最高的人之後,這才獲得了掌管宗室一應事務的宗正之職。
自己熬了一輩子,這才榮升九卿之職,對子嬰這個年紀輕輕便封王拜將的後輩,自然是怎麼看都看不順眼。
其餘的人,也差不多的情況,這一輩秦國宗室裡能力出衆者根本沒有,基本上都是靠着自己的出身躋身於高位,然而本事不大,論起嫉妒心卻一點也小。
最主要的原因是,子嬰和他們並不是一條心,身居高位卻沒有爲這些宗室子弟謀取一些利益。
子嬰雖然從出身上說,身爲莊襄王之孫的他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秦國宗室,然而自幼便在趙國長大的子嬰,對這些同宗兄弟叔伯們甚至許多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若是進言有用,我等有何必聚在這裡商議!”聽到堂下亂紛紛的仿若市集一般,贏明有些不滿的出聲訓斥道:
“難道我如此多的宗室子弟,就然想不出法子對付一個少年!”
對這些人在這裡爭執了大半天,卻沒有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贏明明顯的有些不太滿意。
就在這時,一個家僕靠到了正堂的門外,探了探頭向裡瞅了一眼。
見此,原本就有些煩躁的贏明更是怒形於色。
重重的一拍桌案,贏明衝着露頭的家僕喝罵到:“我不是說了,沒有事情不要過來打擾吾等商議國事。”
看到贏明已經發現了自己,這家僕知道若是自己不說出個讓贏明滿意的理由來,恐怕自己的皮肉就要受些苦頭。
當下快步走進了廳堂,來到了贏明的跟前,附耳說了幾句話。
讓這家僕想不到的是,贏明聽完之後,反手衝着他就是一巴掌,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
“貴客來臨,竟不快快稟報。”
當下起身,正了正衣冠,對着堂中的衆人說道:“貴客來臨,諸位隨我出去迎接。”
一屋子的人也被贏明前後的表現弄得有點蒙,然而看贏明如此鄭重其事的要大家一同出去迎接,來人定然地位不低。
“趙府令大駕光臨,贏明有失遠迎還望勿怪。”來到了正門處,隨行的衆人這才知道來人竟然是中車府令趙高。
只見此時的趙高,並未着官服只不過穿着一件極不合身的布衣,寬大的領口甚至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龐,若不是贏明直接喊出“趙府令”三個字來,乍一看都看不出這是趙高來。
顯然趙高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私自會見朝中大臣。
只不過趙高沒有算到的是,這些人竟然會在贏明的府邸中集會,而且直接便全帶着過來迎接自己。
這一下,知道自己來的人便成幾何倍數增長了。
要知道自從上次被子嬰和蒙毅差點弄死之後,趙高行事便一向小心謹慎,誰曾想贏明這個老傢伙……
既然已經被揭穿了,趙高索性把衣領向下一緊,脖子一挺擡起了頭來,原來方纔趙高一直在努力學習烏龜的縮頭功。
“趙府令,請。”不過此時贏明卻絲毫沒有發現趙高臉上的不娛之色,依然低聲下氣的將趙高邀請進自己的府邸。
趙高和子嬰向來不和,這是整個咸陽都知道的事情,當年趙高犯事子嬰和蒙毅甚至直接判處了趙高死刑,若不是始皇帝赦免,趙高這會墳頭草都得一人高了。
這會趙高過來找自己,定然是爲了如何扳倒子嬰一事,自己這幫人想不出好的計策,但並不意味這對始皇帝的性情瞭若指掌的趙高想不出啊。
按理說趙高的中車府令一職,不過是九卿之一太僕的一個屬官而已,而贏明的宗正一職確實實實在在的九卿之尊。
在這裡面,論官職和趙高處於同一序列的也不是沒有,然而卻都和贏明一樣,低聲下氣的將趙高迎了進來。
雖然趙高職位低,然而誰也無法忽視他的能量,在朝堂上甚至有官員私下裡稱呼趙高爲“隱相”,在這些人裡甚至有些人原本就是走的趙高的門路,這才竊取的高位。
除了子嬰、馮去疾、王綰等“大佬”和蒙毅等同樣深受始皇帝信賴的大臣之外,恐怕誰也不敢無事趙高的存在。
重新回到了正廳,贏明將趙高迎到了自己的先前坐的主位上,而自己不顧自己的官職和年齡仿若趙高的隨從一般坐到了趙高的下手。
趙高一座定,立時便有府中的家奴爲其奉上醴漿,趙高輕輕抿了一口,輕聲說道:“不知諸位聚於此處所爲何事?”
趙高這話一問出來,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雖然知道趙高和子嬰不對付,但總不能直說我們在討論怎麼扳倒新任的秦王子嬰吧。
沉默了一會,還是贏明開口說道:“趙府令,始皇一意孤行任命子嬰爲秦王,此實與我大秦祖制相悖,吾身爲宗正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吾欲聯合衆大臣之力,於朝會時向始皇帝死諫!”
贏明大義凜然地說道。
讓他向始皇帝死諫,這事他自然不會去做,始皇帝對於敢一而再違背自己的人可不是那麼寬容,死諫的結果可能就真的死了。
這麼說不過是讓趙高知道他們的心思罷了。
“我們宗室堅決反對子嬰被封爲秦王!”
接下來就看趙高能夠給他們帶來什麼驚喜了,贏明相信既然趙高專程來他府上一趟,定然已經有所謀劃。
聽完贏明大義凜然的話語,趙高略帶鄙視的撇了一眼贏明,輕抿了幾口醴漿。淡淡的說道:“老宗正府上的漿人,手藝着實不錯。”
“趙府令若是喜歡,待會我立馬將府上漿人送到趙府上。”
“這個不着急,不過我方纔過來的時候,卻聽到了一些對秦王不太好的童謠。
幼童傳唱曰:‘一帝一王坐江山,帝去咸陽展王旗。一世爭雄皆虛妄,聖明帝子空餘恨。’
想秦王,以弱冠之年征戰十數載,爲我大秦立下了赫赫戰功,又怎會如此爲之呢?”
趙高說完,便輕輕釦下手中的酒樽,起身離開了贏明的府邸。
……
在座的宗室們雖然都是酒囊飯袋,然而都不傻,趙高話都說到這一份上了,他們那還不明白趙高的計策。
恐怕這個童謠目前除了趙高知道的就在座的十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