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秦世錦站在她的面前,讓許靜深藏的往事忽而之間被揭開,彷彿重新經歷了一遍。
那年她在加拿大留學,秦世錦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許靜很是莫名,她並不認識他。
然而他一開口所說的話,就讓許靜錯愕,更是讓她感到恐慌。那好似是她心底深處,最不願被認提起的事情,可是當時就被人給硬生生點中戳穿了。
許靜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他說了些什麼,也不會忘記他最後這一句話。
也就是此刻他所說的這句——誰要是敢傷害她,我絕對不會放過!
許靜心頭一跳,強壓下那份惶恐,鎮定說道,“我不知道秦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徐小姐心知肚明瞭。”秦世錦漠漠說道。
許靜這下是四肢百骸了,只覺得亂到不行,“秦先生,沒有證據的事情,請你不要亂說。”
“你以爲要是有證據,你還能站在這裡?”秦世錦反脣相譏。
“秦先生,我也提醒一句,我和展顏是好朋友!”許靜凝眸說道。
“她把你當好朋友,這是沒錯的。至於你,那就未必了。”秦世錦冷冷說道。
許靜咬了咬脣,默了下道,“我是不會傷害她的!”
“你這句話,還是對着她去說吧。”秦世錦明顯不屑一顧,冷笑着道。
許靜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抿着脣不說話了。
就在此時,陸展顏從洗手間裡出來。遠遠的,她就看見了站在前方的秦世錦,以及許靜。她笑着走近他們,瞧瞧秦世錦,依舊是酷着一張臉,倒是挺正常的。再看看許靜,卻發現她的神色不大好,有些六神無主的樣子。
陸展顏不免擔憂,走到許靜身邊問道,“許靜,你怎麼了?”
“沒什麼。”許靜淡淡笑道。
“你不會是胃不舒服吧?以前你就老是胃痛!”陸展顏想起那年和許靜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許靜也是犯了胃病。
許靜搖了搖頭,“真的沒什麼,大概是這裡的冷氣太涼了。”
“博物館的冷氣真得挺涼的,我這裡有小披巾,你披一下吧。”陸展顏出門的時候,特意準備好了的,原本是想防曬用的,現在倒好了,還可以防冷。她趕緊拿了出來,爲許靜披上,“這樣好些了沒有?”
“恩,好多了。”許靜輕聲說。
秦世錦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只是沉靜瞧着陸展顏如此關切的模樣,衾冷的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小靜,怎麼了?”張孟凡接完了電話折回,也瞧出了許靜臉色不大好。
許靜忙說沒事,陸展顏應道,“大概是博物館的冷氣太涼了。”
張孟凡明白過來,原想着將自己的外套脫給他,只是今天也沒有穿,都是便裝出來的,“要是實在不行,那我們就出館吧。”
“不用,我挺好的現在,還有幾個展廳沒有看完呢,繼續看吧。”許靜笑着說道。
“那我們就看完再走,陸小姐,秦先生,這邊來……”張孟凡微笑喊了一聲,體貼地扶過許靜,往下個展廳而去。
陸展顏瞧了眼秦世錦,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輕聲問道,“剛纔你沒有亂說話吧?”
秦世錦的眼神是異常冷漠,言語也是不近人情,“我沒有興趣和別人說話。”
陸展顏沒轍了,但是想想算了,他一貫就是這樣的。
※※※
參觀完展廳離開博物館後,一行人來到了附近的餐廳小店。一整排的各式小吃餐廳,他們選了其中一家餐廳,就坐了下來。店裡的食物,也十分的平民,沒有大酒店這麼的講究,當然也沒有那些精緻的大餐了。
許靜悄悄問陸展顏,秦世錦能吃得習慣嗎?
陸展顏急忙說沒問題的。
既然都出來了,哪有那麼多的講究。
陸展顏很是興致勃勃,在和許靜挑選食物,“你要吃哪個?”
“要不來一份大披薩吧?每個都點一種,這樣可以互相換着吃!”
“好呀,我也是這麼想的!”
“孟凡,你想吃什麼?”許靜扭頭問道,張孟凡道,“你點就可以了。”
許靜點了個頭,繼而望向了秦世錦,“他要吃什麼?”
秦世錦冰冷的目光瞧着許靜,薄脣微動,卻是對着陸展顏說的,“你來點。”
“許靜,不用這麼客氣,他隨便吃什麼都可以的。”陸展顏雖然對於他的反應頗有微詞,可是還安慰自己,這次總算沒有不理睬,已經有所轉變。
香濃的披薩和意大利麪,蔬菜沙拉還有一些零食甜點,東西都上來了,滿滿的一桌子。
一邊吃着,陸展顏一邊發問了,她的笑容滿是調侃,“張老師,我特別好奇,你和許靜是怎麼認識的?”
許靜是齊亞公司的主管,都市職業白領,她怎麼就能認識一個老師呢?
張孟凡笑了,低聲地說道,“那天下雨天,小靜一個人走在路上。我的車不小心開得太快了,車輪濺起來的雨水就撲了她一身,然後我就下車了……”
“雨中認識的,還真是浪漫哦!”陸展顏朝許靜使了一個眼神,許靜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誰知道他會下車呢,他還過來和我道歉,我當時好生氣的,朝他一頓狠批,誰知道他一聲不吭,還要順路送我,於是我就搭了順風車。”
陸展顏爽朗大笑,“那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這邊歡快地聊着天,自始至終,秦世錦都沒有說話。
等到幾人吃得差不多了,陸展顏眼尖地瞧見了不遠處推着車販賣的可麗餅。這下又嘴饞了,開口問道,“你們誰要吃可麗餅?”
“我!”許靜立刻舉手。
“兩位先生,你們要不要呢?”陸展顏又是問道。
張孟凡道了聲“不要了”,秦世錦則是乾脆抽了支菸,拒絕她的提議。
“許靜,我們走!”陸展顏喊了一聲,就和許靜起身走向了對面。
可麗餅都是現做的,需要等候。
陸展顏扭頭一瞧,注意到秦世錦和張孟凡正在說話。
然而過了不久,當她們還在等可麗餅的時候,卻聽見了後邊的異樣,伴隨着一聲尖叫傳來。
陸展顏狐疑回頭,只見秦世錦竟然和張孟凡打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許靜大驚。
陸展顏也是大驚,再也顧不上其他了,兩人急忙奔了回去。
—
“秦世錦!你住手!”陸展顏慌張地跑回餐廳,一下就拉住了秦世錦。
秦世錦一手正揪着張孟凡的衣服領口,一手掄起拳頭就要打他。張孟凡原本清秀乾淨的臉龐,已經被他揍了幾拳。他一向都很能打,出拳又猛,那幾拳讓張孟凡掛了彩,鼻樑都青了,流淌出鼻血,嘴角亦是,總之模樣很是狼狽。
“放手!”秦世錦卻並不理會陸展顏,仍舊執意要繼續。
許靜護着張孟凡,“孟凡!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誰能想到,不過就是去買份可麗餅的時間,這兩個男人竟然動起手來了。
張孟凡被揍得聲音都有些嘶啞,悶哼着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秦先生突然動氣手來了!秦先生,就算你不喜歡小靜,可是我維護她,也沒有錯!有話好好說就是了,你何必要這樣?”
“看來你是不知道教訓!”這幾句話一出,秦世錦眼眸愈發冷了。
秦世錦作勢又要打他,被陸展顏強行給拉住,“秦世錦!你瘋了是不是?”
“你給我到一邊去!”秦世錦喝了一聲,怒火在眼中積聚。
“我讓你住手!住手聽見沒有!”陸展顏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放開,朝着他怒吼。
秦世錦瞧着張孟凡,近乎是凶神惡煞的目光,瞪了對方一眼,丟下一句話,就抓住陸展顏的手腕,走得頭也不回,“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秦世錦!”陸展顏輕呼一聲,可是掙脫不開。
被他拽着奔跑之間,她回頭望去,只見許靜扶着張孟凡望着她,那眼神讓她感到異常難過。
這麼一路拽着,秦世錦拉着她來到了路邊,攔下一輛車,就將她塞了進去。
陸展顏慌張的神色也冷了下來,感受到秦世錦也坐了進來,報了她的公寓地址,車子就往前開去。
誰也不再說話了,在這個時候也不方便多說什麼,氣氛驟然冷窒。
陸展顏扭頭望過去,只見車窗倒映出他的側臉,如同車裡的冷氣一般那樣冰涼。
好好的週末四人約會,那樣的期待着,想要介紹自己最好的朋友給他認識,可是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一幕作爲結束。
張孟凡所說的話語,在陸展顏的耳畔盤旋,讓她揪心。
——秦先生,就算你不喜歡小靜,可是我維護她,也沒有錯!有話好好說就是了,你何必要這樣?
天知道對於今天的約會,陸展顏有多麼的失落和遺憾。
而許靜的目光,在她的眼前揮之不散。
※※※
從博物館回到公寓,陸展顏沒有說過半句話,秦世錦也沒有。
一進公寓,陸展顏的情緒冷靜下來了,她並不想和他爭吵,可是怒氣卻在積聚着。也許是有什麼誤會,也許是這樣的,她這麼告訴着自己。可是當她剛要開口詢問,還沒有來得及的時候,秦世錦斷然的一句話,讓她登時懵了。
“從現在開始,我不准你再和他們有任何往來!”他的武斷霸道,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陸展顏壓下的怒氣,一下子涌了上來,“秦世錦,今天動手打人的是你,犯錯的是你,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
“你怎麼能在我的好朋友面前,動手打她的男朋友?今天還是你們第一次見面!我以爲你已經學會了尊重,至少不會這麼野蠻!可是你呢?你今天都做了什麼?張孟凡好好的,又沒有得罪你,你爲什麼要打他!”
“我再說一遍,我不准你再和他們有任何往來,聽見了沒有!”秦世錦冷了一雙眼眸,銳利的目光緊盯着她。
“你的不準完全沒有道理!我不會這麼做!絕對不會!”陸展顏憤怒地回吼。
他明明知道她和許靜的關係。
她們是最好的朋友,他又怎麼能讓她們斷絕聯繫?
“秦世錦,我真的不懂,許靜她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爲什麼不喜歡她?”陸展顏蹙眉質問,覺得心裡很難過,“你的朋友,我哪一個不是好好對待的,我不要求你像我一樣,可是你能不能心平氣和一些?”
秦世錦注目着她道,“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要太笨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
“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懂就算了!反正以後我不准你和他們再有聯繫!那個張孟凡,不是什麼好東西!”秦世錦沉聲說道。
陸展顏簡直是無法理解,一個動手的人,竟然還口口聲聲說對方不是什麼好東西,甚至還要她斷絕和朋友的關係,“秦世錦,我纔要告訴你,今天這件事情,你要向許靜和張孟凡道歉!”
“向他們道歉?”秦世錦的神情很是不屑。
“沒錯!”陸展顏卻是斬釘截鐵。
“下輩子吧!”下一秒,他猖狂地拒絕。
“好!秦世錦!你不道歉是不是?你給我走!現在就離開這裡!我也告訴你,要讓我斷絕關係?下輩子也不會!”陸展顏開始拿起沙發上的抱枕,狠狠砸向他。
秦世錦偏頭一閃躲過,眼眸微眯,“你不聽我的,那就不要再找我!”
“好!我再也不會找你!你也別找我!最好這一輩子都別找了!”陸展顏已是氣急了。
“笨得簡直無藥可救!”薄脣吐出這麼一句,秦世錦亦是憤然難擋,轉身就走。
陸展顏這下憋了一肚子氣,煩悶到不行。
她就是想不通,怎麼好好的週末,就變成這樣了。
坐在沙發裡,瞧着空無一人的公寓,他早已不知去向。
陸展顏又是拿起一個抱枕,往大門的方向砸去,自言自語地說道,“秦世錦!你這個混蛋!有本事別來找我!”
迴應她的,卻只是冰冷的空氣。
—
夜裡邊陸展顏給許靜打了電話,想要談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而在這之前,她也已經做了心理建設,其實說太多,也都沒有用了,事情已經發生,陸展顏只能選擇道歉,“今天下午,真得不好意思,你不要生氣,希望你原諒。”
許靜在那頭,輕聲說道,“沒事了,大概是誤會。”
如果是誤會的話,那就好了。
陸展顏心中這樣想着,心情卻不怎麼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繼而問道,“張孟凡,他還好嗎?”
“也沒什麼事情,不要緊的。”
“許靜。”
“恩?”
“你別往心裡去。”
“我知道的。”
“改天我請你們吃飯。”
“你請客,我就記下了,等改天有空了吧。”
而後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簡短地聊了幾句,就各自掛斷了電話。
躺在牀上,陸展顏有些睡不着,想到今天的一切,她很是煩悶。
接下來的幾天裡,秦世錦沒有再出現過,沒有電話,沒有信息,就這樣悄無聲息了。這樣的安靜,讓陸展顏有些不習慣,畢竟往常他都會像英國的大本鐘那樣準時報備的。可是這一次,陸展顏不打算妥協,分明錯的不是自己,他卻爲什麼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每一次的爭執,都像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
耐心剋制地等待着,究竟哪一方會先戰敗才樂意。
可是如今,不是爲了勝利,只是爲了相互尊重。
儘管是那樣的不習慣,可是生活還是要繼續。工作還是那樣繁忙,卻也平淡到毫無風波。偶爾的時候,手機進來一條信息或是電話,她總是會急急得拿起來瞧。可是一看見顯示的名字,並不是他的,那種失落不禁會透出來。
這一天中午的時候,手機響了。
陸展顏急忙一瞧,屏幕裡顯示的是秦世錦!
她有些雀躍,想着他哪怕不道歉,可是願意承認錯誤,那這件事情就算了。然而誰知道,她一接起電話,他卻問道,“這幾天想得怎麼樣了。”
“什麼?”她並不明白,他到底要她去想什麼。
而後秦世錦又道,“我讓你斷絕聯繫。”
陸展顏想她是錯了,因爲他根本就不懂,她握着手機,有些咬牙切齒,卻不知該如何發泄氣憤,“秦世錦,如果你打電話過來,只是爲了和我說這個,那麼你不要再打來了!因爲我辦不到!我不會聽你的!”
“你簡直又笨又頑固!”
啪——
不容他再多說,她直接掛斷。
而後他也沒有再打過來了。
又笨又頑固……
到底誰在頑固?
難道是她麼?
※※※
又過了幾天,這一天陸展顏離開公寓,準時出發去公司。然而她剛剛走出巷子,就要穿過馬路去做捷運。
可是誰知道,卻有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陸展顏嚇了一跳,只見對方衣着整齊,西服配着襯衣,是個中年男人。
“陸展顏小姐是嗎?”對方竟然精準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陸展顏狐疑開口,卻也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登時認出來人,這人是中正集團董事長的心腹助手。中正的員工都知道他,衆人私下裡都喊他耿叔,而她也曾經見到過,只是沒有正面有過接觸。
“陸小姐,你好,我是秦董事長的秘書,這是我的名片。”耿叔說着,從西服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名片。
陸展顏接過一瞧,果然是他,“請問有什麼事嗎?”
可是,這麼突然地找到她,又有什麼事情?
耿叔隨即又道,“陸小姐,這裡說話不大方便,可以上車再說嗎?”
陸展顏順勢一瞧,果然在前方瞧見了一輛私家車。她躊躇了下,卻也不怕會出什麼事情,畢竟是知根知底的,還是應道,“好。”
兩人雙雙上了車,陸展顏開口道,“耿先生,現在可以說了吧?”
耿叔卻是從公文包裡取出了一件東西,轉手遞給了陸展顏,他溫溫說道,“陸小姐,董事長知道這些日子裡,你所做的一切,他也很體諒你。所以,這張支票,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希望你能接受。”
支票,一張支票。
陸展顏微愣,默了下這才接過去瞧。
支票上所寫的數目,整整是一百萬呢。
陸展顏心裡默算了一筆帳,按照她現在的工資,除去日常開銷,恐怕她大半輩子纔會賺到這一百萬。
這麼多這麼多的錢。
她似乎應該感到很開心纔對。
陸展顏試圖想要微笑,可是她竟然笑不出來,一旁的男聲低沉繼續說着,“陸小姐,董事長還說了,你是聰明人,知道進退,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陸展顏實在是佩服這位董事長。
他甚至都沒有出現,只是派了自己的下屬過來。
而這位下屬,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一句奚落她的話語,那樣的有禮貌,讓她無法冷然對待。
他的話語沒有半點羞辱的意思,可是那字字句句,卻又在提醒着她。
其實,她和那些女人,在他的眼中,是沒有任何不一樣的。
她們都是一樣的,不過都是秦世錦身邊的女人罷了。
也許以前,他也用這樣的方式打發過很多人。
眼前有些模糊,陸展顏一時沒有說話。
耿叔側頭瞧着她,這個女孩子很恬靜很自然,穿着打扮也是大方,只是淡淡的妝容。而她並不說話,只讓他以爲她已經接受了。
“陸小姐,是要去公司嗎?送你過去吧。”耿叔道。
陸展顏終於開了口,“不用了。”
她徐徐回頭,瞧向了耿叔,“謝謝你,董事長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這張支票,我不能收,還請替我謝謝董事長。”
“陸小姐……”耿叔眉宇微皺。
陸展顏只道了一聲“再見”,就打開車門,徑自下了車。
耿叔愣住,手裡握着那張支票,瞧着她奔過馬路,越走越遠了。
陸展顏邁着大步,她不知道自己是要逃離什麼,或許只是想逃離那距離,屬於她和他的距離。
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雲和泥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