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還在吼人的秦世錦,現在被陸展顏這麼一吼,他竟然是乖乖的就沒了聲。只是又回頭,望着她的臉龐。他的目光很是深沉,眼中還充滿了血絲,但是就這麼一不說話,竟然透出了一絲可憐來。
陸展顏的湯匙湊過來,他就張開嘴來喝粥。一碗白粥,什麼配菜都沒有,她一口口喂着,他就一口口吃着。
竟然安靜的,悄然無聲的,就這麼喝光了。
等到他將粥喝完,陸展顏抽了張紙巾遞給了他,示意讓他擦嘴。
可是誰知道,秦世錦像是傻掉了。
他就是不動,只是這麼望着她,一雙眼睛因爲充血而很紅。
陸展顏瞧了他一瞬,發現自己沒轍了,只能將手挪到他的脣邊,動手替他擦着嘴角。
而後她就要去收拾碗,她剛要起身,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陸展顏一驚,想着剛纔他還不動,現在又有力氣了,擺明了不是和她作對嗎?
然而她剛要開口說上什麼,他卻開口道,“不許你走。”
驀地,有些發顫,心在顫抖着,手也有些顫抖。他的力道很輕,不似平常,握住她的時候,總會將她弄疼。只是,卻也不肯放鬆。陸展顏仔細地瞧着他,真是頹廢了不少,充血的眼睛,全都是血絲,好似要滴出血來。
心裡莫名的柔軟了起來,彷彿被他給軟化了,陸展顏道,“我只是去把碗收拾乾淨。”
“不許你走。”他卻重複着這一句話,像個機器人,被上了發條一般。
兩人對視了一陣,還是陸展顏敗下陣來,她只好將碗擱在了一邊,看他眼睛這麼紅,忍不住柔聲問道,“幾天沒睡了?”
一直都知道,他不會照顧自己,工作方面厲害,生活方面卻是一塌糊塗。
現在倒好,成了智障了。
怎麼會不睡覺?
秦世錦握着她的手,感覺他就在她的身邊,沒由來的,一陣安心的感覺迎了上來,“忘了。”
幾天沒睡都會忘?陸展顏登時哭笑不得,偏偏又有些心疼,只得輕聲說道,“那你現在快睡吧。”
秦世錦沉默了下,問道,“那你不許走。”
陸展顏想着不走是可能的,已經是晚上了,她還要回去的。可是這個時候,不說謊好像也不行,他一定不會就此作罷,只能說道,“恩,你快睡吧。”
秦世錦瞧了她一瞬,這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他的手竟然還這麼握着,沒有放開。
似乎是真的有多天沒有睡,所以才一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陸展顏坐在牀畔看着他,忍不住地伸出手,就想要去碰觸他的臉龐。指尖,離他越來越近,慢慢地碰觸向他,就在快要觸到的時候,卻又僵住,沒有再往前。
她只是收回了手,輕輕地握成拳頭。
※※※
冬日裡不比夏日,天色黑得很快,不過是六點,就已經黑透了。
陸展顏瞧了瞧時間,想着差不多也要走了,而他也睡得很熟。她小心翼翼地鬆開他的手,並不想驚動他。
然而誰知道,她纔剛剛一動,原本閉着眼睛的秦世錦,猛地睜開了眼。
“你!”陸展顏被他嚇了一跳,一時間無言。
秦世錦怔怔地望着她,意識顯然還是朦朦朧朧,但是那句話卻說得很清楚,“不許你走!”
“我不走……”她無奈說道。
秦世錦又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陸展顏就這麼陪坐在牀前,一直這麼被他的手握了好幾個小時。這期間她也困了,不知不覺中撐着頭睡了過去。一個瞌睡醒來,又瞧瞧時間,她不禁錯愕,都快十點了,她也熬不住了,困得不行,還有些累,只想回去。
陸展顏想着這次秦世錦總該睡得熟了,她再次將手從他的掌中抽離。
好不容易鬆開了手,陸展顏就要起身,可是他卻又抓住了她,害得她輕呼出聲,“啊!”
陸展顏一回頭,只見秦世錦再次睜開了眼睛,就這麼望着她,竟然有些無辜的感覺。
“秦世錦,我要回去睡覺。”她輕聲說着,有種自己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的錯覺。
“不許你走。”
“天都黑了,也不早了……”
“不許你走。”
還是這四個字,他都快成復讀機了!
陸展顏徹底鬱悶了,他到底是想她怎麼樣?
“那你要我怎麼辦?”陸展顏蹙眉問道。
秦世錦默了下後拉開自己的被子,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道,“睡這裡。”
特等病房的牀很大,比起普通的也要好上許多,絕對的雙人標準。這裡不像是病房,更像是酒店。陸展顏瞧着他身邊的位置,卻是在猶豫,如果她和他睡在一張病牀上,這是要多尷尬,這也是不可能的,她是不會肯的。
“我不睡。”陸展顏堅決拒絕,不容商量。
秦世錦就這麼睜着仍舊通紅的眼睛望着她,彷彿是害怕她會走,就要這麼盯着監視着。
兩人又僵持起來,一個不動,一個也是不動,好似要比,誰的耐力更加好。
終於,陸展顏受不了,她開口道,“你放手好不好?我要去洗手間!”
她都快憋死了!
“那你不許走……”秦世錦剛一開口,陸展顏就吼了起來,“我不走就是了!你快放手!”
秦世錦這才鬆開了手,陸展顏急忙奔進了洗浴室。
有沖水聲響起,陸展顏站在鏡子前,還在想一會兒要怎麼辦纔好。不管了,反正她出去後就直接走人算了。
她纔沒有空和他繼續這樣糾纏下去,他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不會睡覺了。
心裡這麼想着決定着,陸展顏就推開了門。
可是門一打開,就看見外邊立了一道高大身影,正是秦世錦。
他像是在守門一樣,立在門口不肯動。
陸展顏怔住了,“你……”
“好了?”
“……”
“那可以睡覺了嗎?”
秦世錦這麼問着,陸展顏一下子無言了,他卻朝她靠去,好似很虛弱。其實可以推開他的,但是偏偏就沒有動作。就這樣扶着他又回到了牀畔,扶着他重新躺了上去,秦世錦挪了個位,讓她也示意上來。
陸展顏算是明白了,今天晚上,她不留下來,他是不肯好好睡了。
真是不知道,到底他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她?
陸展顏瞧着他空出的半張牀,咬牙說道,“我不睡,就坐在這裡,我也不走,你快點睡。”
—
秦世錦倒也沒有強求她,只是那半張牀就這麼空着。
他躺了下去,從被子裡伸出手,就這麼湊向她陪牀的那一邊,輕輕地拉過她的,又重新握住了。彷彿一定要這樣握着,才能安然入睡。他的大手,一向都是冰冷冷的,比她還要冰冷,但是現在,許是因爲小睡了幾個小時的緣故,也溫暖了起來。
可是陸展顏的手,卻很冰冷。
房間裡其實並不冷,只是她剛纔這麼瞌睡了一會兒,也沒有蓋被子,自然會着涼。
“阿嚏!”一個忍不住,她打了個噴嚏。
秦世錦又醒了過來,瞧着她道,“你上來。”
陸展顏道,“不用了,你睡你的。”
“你要是不上來,那我也不睡了。”他的語氣挺溫和的,可怎麼聽都是在威脅。
陸展顏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欠了他很多很多錢,如若不然,怎麼會這個樣子?她盯着他看,心裡防線不曾軟化,就是不肯上去。
“我保證,絕對不碰你。”秦世錦凝望着她,沉聲說道。
陸展顏坐着不動。
他又是說,“我真的保證。”
他的眼神很誠懇,陸展顏有些動搖了。
“你再相信我一次。”隨後,他近乎渴求地道,大手微微用了力,彷彿將她的心也給握住了。
終於,那頑固的堡壘開始瓦解了,又怎能抵擋他這樣的口吻,這樣的目光。
陸展顏動了動脣道,“最後一次!”
秦世錦微揚起了脣角,將被子掀開了。
陸展顏只脫了外套,就這麼上了牀。被子被他給捂暖了,一進去就是溫熱的,很舒服。她的身體,卻是冰冷冷的。秦世錦就躺在一邊,他也不敢動,只是大手又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扭頭問道,“你睡覺不脫衣服?”
“脫了還要穿。”陸展顏輕聲道,卻是明白自己在抵抗什麼。
秦世錦哪裡又會不知道,低聲說道,“這樣睡覺,會不舒服。”
“你不用管我,只管自己睡。”
“那我真的睡了。”
“恩。”
就在醫院的病房裡,在這張病牀上,一條被子,兩個人,陸展顏穿着完好的衣服,而秦世錦則穿着藍條紋的病服,他的手握着她的,他安然地閉着眼睛,徹底地放心,沉沉地睡了過去。片刻後,陸展顏側頭瞧向他,他的臉龐很近,醒目而英俊。似乎也被他的好眠所感染,陸展顏亦是在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
這一覺卻是睡得格外的好,也是格外安穩。
不單單是秦世錦,陸展顏亦是。
陸展顏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秦世錦的懷抱中醒來的。她愣住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原本是好好的各自睡在一邊的,怎麼現在離得這麼近。她的手輕輕地橫過他的腰間,將自己依偎在他的身旁。而他的手臂,則是成了她的枕頭,就這麼枕着睡着。
陸展顏愣了一會兒,這才動了下。
她一動,秦世錦也動了。只是將她攏了攏,不讓她走,“怎麼了。”
他沙啞地問着,陸展顏尷尬道,“我……我要起來了,上班……”
對,她還要去上班。
秦世錦悶悶地“哦”了一聲,而後問道,“那你今天下班後,還過來嗎?”
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他的,沒有想到就這樣留了一晚上,他現在又這樣問,陸展顏又該怎麼說?
秦世錦微眯着眼睛,目光流露出渴望,低聲問道,“你還來麼?”
彷彿她拒絕了,就是多麼的絕情,陸展顏一出口就成了,“來……”
“恩,我相信你。”這一次,秦世錦放開了她,“那你去吧。”
陸展顏哪裡還敢逗留,趕緊下了牀,穿好了外套,拿過一次性的清潔用具匆匆洗漱一番,提過挎包就走。
離去的時候,在迴廊裡竟然就碰見了李浩然。
“陸展顏,剛剛走啊。”李浩然主動開口,笑着的臉龐,怎麼看都是在取笑。
陸展顏的臉頰騰地一紅,支吾了一聲,“是啊,拜拜。”
陸展顏匆匆走過了他身邊,並不想再多聊,而後就進了電梯。
在電梯裡,陸展顏深深一個呼吸。
李浩然走過迴廊,敲了敲門就進了秦世錦的病房。他一進去,看見秦世錦還躺在牀上在睡覺。他看了看周遭,沒有什麼異樣,看來是真的太平無事睡了一晚。李浩然走到牀畔,拉過一把椅子就坐下了,笑着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院。”
秦世錦閉着眼睛,開口回道,“我是病人,還需要休息幾天。”
“喲,現在倒是肯承認自己是病人了。真不知道是哪個人,一開始被壓過來的時候,死活非要出院的。”李浩然心裡逗趣着。
秦世錦知道他是在調侃,也懶得理會他,“醫生難道很閒嗎?不用去查房?”
“我這不就是在查房?”
“那你可以走了,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好,不打擾你休息了。”李浩然果然起身了,臨走時不忘記提醒,“沒事就可以出院了,不要賴在這裡,我的病房是留給真正的病人的。”
……
這天快到下班時間,陸展顏想着要不要去醫院。正在猶豫的時候,一條簡訊進來了。
是秦世錦發來的,只是一行字——我想吃蘋果。
陸展顏握着手機盯着屏幕發愣,他現在發來的意思,是讓她買了帶過去嗎?怎麼會有像他這麼好意思的人?
可是鬼使神差了,陸展顏還真的去買了蘋果,來到了醫院。
腦海裡盤踞着那一句——我相信你。
現在這種時候,誰要他相信了。
“來了。”在病房裡,秦世錦半躺在牀上正在看報紙新聞,瞧見了她後,他開口說道。
陸展顏更加鬱悶的是,她竟然就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