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雙修

喝了老太醫親手熬製的湯藥,夕蟬便靜坐調息,足足有兩三個時辰,待行功完畢,殿內已經掌了燈。感覺到身旁目光的注視,她緩緩回頭,祁連正坐在窗下花梨木大椅中靜靜地瞧着她。

夕蟬忍不住道:“祁大人沒有別的事情做麼?難道還怕我這階下囚逃了不成?”

祁連收回目光,道:“太子便在正殿,我是侍衛,自當隨時應命。藍清揚讓我護你周全,可你傷勢不輕,如今在這京城,哪裡又能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跟在我身邊,但凡有我的命在,總不會讓你有什麼閃失就是。”

“藍大人去了哪裡?”

祈連放低聲音緩緩道:“京西大營,調軍勤王。”

夕蟬微微點頭,暗自盤算,京西大營離京百十里,大軍跋涉,明日午前可到。祁連見她鎮定如恆,倒有些訝異,命人端來晚膳用了,自去外室安歇。

凌晨,祈連被牀鋪輕微的振顫聲驚醒,他披衣起身,燃起燈火,來到夕蟬牀邊,大吃一驚。夕蟬此時面色慘白,額角豆大的汗珠滾落,雙手抱着小腹,全身縮成了一團,輕輕顫抖。把脈一探,發現她脈象紊亂,氣息在脈絡間四處奔襲,已不受控制,倒似走火入魔之象。

“夕蟬,你怎麼了?”

夕蟬微微擡起頭,強笑道:“沒事,忍忍便好。”話未說完,不覺□□出聲,忙緊緊咬住下脣。

祁連本想助他理順氣息,可剛送了一點內息過去,自己體內的真氣卻突然不受控制般傾瀉而出,慌忙撤了真力,驚出一身冷汗。眼見着夕蟬已痛得不能支撐,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夕蟬,我要如何幫你?”

“送我……去沉香寺。”最後一點理智崩潰,夕蟬已吐字艱難。

“對不住,祁大人,您不能出去。”守在宮外的禁軍攔住了祁連。

“叫你們頭領過來。”祁連陰沉着臉斥道。

一個禁軍頭目奔了過來,見了他頗感爲難:“祁大人,這,屬下受命護着宮城,不得放任何人出去。您看……”

這時,遠遠奔來一匹馬,風馳電掣,轉眼到了眼前。祁連大喜:“藍大人,你既來了,這人就交給你吧。”他回首對禁軍頭目道:“這人病重,要去求醫救治,讓他隨藍大人前去便可,我回宮就是。”

那頭目見祁連答允不出宮,大大鬆了口氣,眼見他懷中這人病得不知死活,倒不如給了他這面子,忙吩咐兵士散開。祁連走過去,將夕蟬輕輕扶到馬背上,低聲道:“去沉香寺。”

藍清揚見到夕蟬的狀況很是吃驚,他抱扶着夕蟬坐好,拉轉馬頭就要奔出,祁連忽地扯住繮繩,仰首道:“藍兄,你與她……終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周圍盡是禁軍士兵,藍清揚雖是滿心疑惑,也不能細問究竟,只得點了點頭。

馬匹奔行速度極快,藍清揚怕她着涼,脫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夕蟬的身子。夕蟬昏昏沉沉地靠在藍清揚的胸前,後背肌肉緊緻的觸感,鼻端縈繞的強烈的男子氣息,恍惚間竟讓她自心底深處生出一種依賴般的安心感覺。

天漸漸亮了,夕蟬已不知昏迷了多久,好在藍清揚一路上爲她小心渡着真氣,雖不能理順氣息,也勉強護住心脈。

勤王大軍午前可到京城,藍清揚見過陳錦將軍,不及休息便星夜趕回,卻不料夕蟬竟會出了岔子。看情狀頗象是練功走了岔子而致走火入魔,莫非沉香寺有能救她之人?藍清揚滿腹疑團。

沉香寺在京城南郊,依山傍水,一片蔥蘢氣象。他下馬抱着夕蟬進了寺廟,四處空空蕩蕩不見人。正疑慮間,身前一動,低頭看去,夕蟬已經甦醒,似乎感覺到體內狼奔豕突的真氣,痛楚慢慢吞噬着毅力,顯是痛得緊了,她的身子開始微微發着顫,面上原本僅有的一點血色,也已被蒼白覆蓋。

發覺藍清揚在看着他,夕蟬鬆開牙關,朝他露齒一笑,微睜着眸子向四下看了看,低聲道:“紫竹林。”

不知怎的,被她這樣粲然一笑,藍清揚的心口彷彿被狠狠揪了一下,驀地一痛,他移開視線,向後院奔去。穿過層層大殿,到了後山,滿目都是密密的紫竹。爲免竹枝扎傷了夕蟬,他儘量用自己的手臂護着她的頭臉。

這位令□□聞風喪膽的六省總捕竟能這樣細心地呵護着自己,夕蟬瞪着清澈的眸子瞧着他,心裡暖暖的,身上似乎也沒那麼痛了。

到了竹屋前,夕蟬低聲道:“放我下來,後退……十丈,不許進來!”

藍清揚蹙起眉,沒聽她的話,抱着她徑直向竹屋行去。剛到近前,竹門緩緩打開,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走了出來。

“鐵檻大師!”

“交給我吧。”僧人伸出雙手。

藍清揚呆了呆,將夕蟬遞了過去。竹門砰地一聲關上,他的心也跟着顫了顫,轉身後退幾步,到了竹林邊,想了想,又退後數丈,盤膝坐下。

竹屋內的兩人,四目相對,都是滿面疑惑。

僧人伸兩指搭上她的腕脈,過了片刻,點頭道:“少林小還丹,原來如此。”

夕蟬忍着痛瞧了他好一會兒,忽然顫聲道:“先生?”

“認出來了?”

“您就是鐵檻大師?”

“不是。”僧人微微一笑,揭下臉上的面具,取下頭上的髮套,烏髮披散下來,半掩着從容端寧的俊美容色,很有些超脫於仙風道骨的華豔。

“先顧着你的身子吧。你服食了小還丹,功力大增,已到了提升至第六層的時候。今日便可雙修了……”他說着長指輕輕滑過她的手腕握住,拉向自己身前。

夕蟬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甩脫他的手掌,後退兩步。腹中突然而來的一陣劇痛讓她眼前一黑,跪伏在地。

“怎麼?”男子慢慢沉下臉來,逼近身,緩緩道,“當年習練之時便已與你言明。照月功一共九層,每一層練到極致,便如經過一次煉獄的苦難,須得得我的助力方能渡過難關,僅僅依憑着你自己的純陰之氣,是無法提升功力的。”他的指尖在她佈滿冷汗的額頭滑過,“照月神功是依着人體脈絡流轉而修煉的功夫,與人的血脈相連,自然不能停止。你既然選了它,便沒有反悔的餘地。筋脈糾結寸斷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抱起夕蟬,感覺到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輕輕嘆息道:“夕蟬,你是怕外面的那個捕頭知道麼?我去殺了他吧。”

他的聲音輕緩平淡,夕蟬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的殺氣,瞠目道:“不!先生,不要!我……願意修煉……”

男子把她抱到牀上,見她的下脣已被生生咬破,兩個深深的牙印滲出血來,有些心痛,低下頭去,伸出舌尖,輕輕舔舐,手中緩緩動作,溫柔地解開夕蟬的衣袍,漸漸露出女子純美馨香的軀體……

夕蟬緊緊閉着眼睛,臉頰暈紅,雙手緊握成拳,身體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胸腹間的劇痛逐漸被隱約的酥麻代替,體內奔突無章的真氣漸漸被一股渾厚的真力控制。耳旁是先生溫和的呢喃:“放鬆些,隨着我的引導行功……”

藍清揚在竹林中靜坐,依稀聽到竹屋內低低的痛苦□□,數次強壓下闖進去的念頭,極力收攝心神,漸漸入了物我兩忘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夕蟬頭上滲出的蒸騰水霧漸漸散去,面上的痛苦之色也已淡去。體內雜亂的氣息慢慢歸於丹田,充盈的真氣於脈絡之中游走,極爲舒適。又運行了兩個小週天,兩人緩緩收了功。

夕蟬低聲道:“多謝先生。”她遲疑着,有句話,壓在心底許久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敢問先生,您究竟是哪位前輩?”

男人沒作聲,解開她的傷處上了藥,重新包紮好,又取了一身白衣出來讓她換過。

“五年功夫,你已練至第六層,也算進境神速。”

“全賴先生指點。”夕蟬默然,垂首片刻,低聲問:“這照月功,果真是寒照月所創?”

“不錯!想聽個故事麼?寒照月的故事,很多年前的舊事了……”

十多年前,武林中有三位堪稱人中龍鳳的人物,岐山仙子江清蓮與茶山二仙夕夜、蘇七,他們交情深厚,常聯袂行俠江湖,合稱“武林三仙”。茶山仙子和仙翁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寒照月是江湖□□的高手,照月宮宮主。曾因機緣巧合,得到一本上古秘籍,他依着秘籍的功法,結合自己門派的功夫,創出一門奇功,便是照月神功。寒照月仰慕江清蓮的風姿,上門求親被拒,卻被他師兄冷一明奪得了佳人的芳心。

可這冷一明爲了天母教教主之位,拋棄了江清蓮,與天母教主的女兒成了親,後來承繼了教主之位。江清蓮心灰意冷,守山授徒,再沒下岐山一步。

寒照月想奪得天下第一的名頭,贏得仙子的親睞,可惜照月功未及練成,便被所謂的正派人士圍攻,跌落懸崖。茶山二仙也在這一役亡故。

寒照月死裡逃生,全身功力俱毀,只得重新修煉。歷時十載,卻只練到了第五層。幾年前收了個資質絕佳的徒弟,合籍雙修,功力方纔進境神速……

“先生,你,究竟是誰?”夕蟬後退一步,聲音微顫,心底隱隱的驚懼,令她不敢相信這事實,“這竹林,與岐山一般無二。”

看着夕蟬驚疑不安的眼神,男子笑了,微微昂起頭,原本淡然的眉宇間漸漸顯出唯我獨尊的霸氣來:“你猜的不錯,我便是寒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