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曲雲翹的那副字龍飛鳳舞,剛勁有力,豪氣干雲,假以時日,曲雲翹必然會成爲新一代的書法大家。
那麼,許晗的字則是佈局完美,行雲流水,讓人的神魂都跟着她的筆鋒遊舞起來。
她的字和曲雲翹的相比,高出的不僅僅是一個範疇。
常言道,見字如見人,許晗這幅字不說其他的什麼筆力之類的,就僅僅是神韻,就將曲雲翹的鋒芒給蓋了下去。
在場的,不說那些成日裡和筆桿子打交道的大臣們,就是那些閨秀,女眷們,甚至那些宮人,太監們,目光落在許晗的字上,也無法移開。
所有人均是毫不掩飾的驚豔之色。
唯獨,溧陽長公主,這會雙手交握着,長長的甲套已經把皮肉都給刺破了,她並不覺得疼。
要不是許晗是衆目睽睽之下寫的,她險些要驚叫着這是作弊。
怎麼可能!
這樣的一個粗蠻邊城婦人生的孩子,不得家主歡心的孩子,憑什麼寫出這樣好的字。
她不相信!
更何況,讓她心慌的不僅僅是許晗的字,還有她這個人,她舉手投足之間哪裡會像一個只知殺人的武將。
哪怕過十年,今日與宴的人大概都會記得,許晗的風采。
她遠遠的立在那裡,於萬千中人衆星捧月般的風采!
這是魔鬼嗎?
不僅是溧陽長公主,就是場中央的曲雲翹也有如此的想法。
一個人,是怎麼做到如此光芒萬丈的,這簡直是魔鬼啊。
曲雲翹甚至閉了閉眼,再睜開,想看看許晗在宮燈的照耀下,是否有影子。
她不是鬼!
那她是誰?
今日曲雲翹的臉是徹底被踩到泥地了,場上這樣多的女眷,不出三日,今日宮宴上發生的事情就會被傳的滿城皆知。
這無數雙眼睛看着,就算皇帝想要維護溧陽長公主的臉面,就算瑜貴妃接下來違心的說曲雲翹贏了,可丟臉是丟的徹底了,怎麼也挽回不了了。
更何況,也不可能說曲雲翹贏,許晗不是普通的女眷,她是在前線拼殺出來的將軍,是對國有功勞的將軍。
所以,不論如何,曲雲翹已經徹底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今日這一切,可以說是曲雲翹自己挖的坑,如果她不挑釁許晗,不逼着許晗上場,也就不會有這樣一幕。
既然把人家逼上臺,那就要接受對方比自己強的結果。
那邊原本站在角落裡的徐修彥走到皇帝身邊不知說了什麼,皇帝點點頭後,他就朝場中央走了過來。
他先停在曲雲翹的字副前面,仔細的看了看,又走到許晗的字副跟前。
原本搖着摺扇裝風雅的蕭徴見到徐修彥下了場,頓時一言不發的收了扇子,緊盯着場地中央,雙眼微眯。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只要臺上徐修彥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馬上就會撲上去一把掐斷他的脖子。
許晗朝蕭徴那邊看了一眼,脣角含笑,沒有半點其他的情緒。
徐修彥看許晗的字花的時間很長,許久,他纔給許晗行了一禮,問道,
“小王爺才華橫溢,讓人欽佩,不知師從何人?”
許晗還了他一禮,笑着道,“自幼得家兄指點,徐大人有何指教。”
或者,她應該說請徐大人不吝賜教的,可是,她不想說,不是皇帝讓他下來的,是他主動下來的。
他什麼意思,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深究,但也不要想她有什麼好的態度。
這一副字,她是不怕徐修彥看出什麼來的,畢竟許晗也不是吃素的,當初許均雖然不太管她,可許暄管啊。
許暄身體不好,不能練武,只能將全幅精力放在文課上,如果他能參加科舉,那將會是整個東元歷史上最年輕,俊美的狀元郎。
徐修彥算什麼,給許暄提鞋都不配。
今日,她的這一幅字,沒有絲毫霍晗的影子在,完完全全是許暄教導下,許晗該寫的。
聽到許晗提起許暄,徐修彥默了默,就是場上其他的人也是沉默了。
那個病弱,卻絲毫不讓人看輕的,鎮北王原世子,他的才華,確實是被衆人推崇的。
許晗能如此的出色,也就讓衆人很信服了。
“不知小王爺能否將這副字帖送與下官?”徐修彥目光仍停在字面上,側對着她問起來。
許晗輕笑一聲,“抱歉,這幅字已經有主人了。”
徐修彥聽完這句話之後,並未因此不悅,反而緊皺的眉頭微微的放鬆。
他笑了笑,朝許晗拱手道,“對不住,是下官唐突了。”
說着,他下了場,回到皇帝的身邊。
“今日元宵宮宴,不想卻有小王爺這樣的才女冒出水面,這可真是喜事一件,可見天佑我東元,來日定然才俊頻出,盛世萬年!“
這個馬匹拍的,可堪比天上的彩虹那樣絢爛,引得大家都是一陣讚歎。
誰能想到,本以爲會被曲雲翹這個京城第一姝碾壓的鎮北小王爺許晗,居然這麼厲害……居然這麼神!
她不是人!
她是神仙啊!
一個人憑藉刀劍或許能夠叱吒天下,可若憑藉夠強的學識和腦子,往往就能滅人於無形。
許晗一開始說自己只是有所涉獵,再加上本身的身份,足夠讓人看輕她。
可到了最後,不過是隨手之間,行雲流水般的,就將曲雲翹給壓了下去。
曲雲翹哪裡是許晗的對手!
簡直十個她,也抵不上一個許晗啊。
曲雲翹可以是被她碾壓的寸草不生。
隨着徐修彥彩虹一樣絢爛的馬屁出來,原本寂靜的場上,不知是誰先鼓起掌來,隨後,四面八方的掌聲響起。
尤其是那些將許晗視若神仙的閨秀們,這會站起身來,紛紛的啪啪擊掌,滿面的緋紅,眼睛如最亮的星光,看向許晗。
站在人羣裡的徐悅蓮身影格外的雀躍,她本來還擔心許晗,她萬萬沒想到,許晗竟然如此的厲害,簡直有如神仙庇佑。
但她也知道,許晗有今日,是她努力得來的。
就如同她記憶裡的那個人一樣,別的姑娘在花蝴蝶一般的參加各處的宮宴,在爲女兒家的裝扮,在爲那個胭脂水粉顏色更稱自己時,那個人她在努力的練習武藝,練字帖,學女工。
可惜,她消失在人海里,永不出現了。
想到此,徐悅蓮的心頭有些暗淡,原本雀躍的目光黯淡下來。
也不知十一娘姐姐和晗姐姐比起來,誰更強一些。
不過她雖遺憾十一娘姐姐的早逝,但也不妨礙她對晗姐姐表示五體投地的崇拜之心。
她想,十一娘姐姐應該也會對晗姐姐表示惺惺相惜的吧。
她們都是那樣光明磊落,坦蕩之人,必然能夠成爲好朋友。
她會代替十一娘姐姐好好的把這個朋友交好,不是作比較,只是一片愛護之心。
蕭徴聽着場上如雷般的掌聲,目光挪到淡然站在中央的許晗身上,心內也彷彿有花兒開放。
同時,今日一定要將晗晗定下來,抱回家的心更加的堅定了。
今日,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將晗晗定下來。
邊上五皇子也是拼命的鼓掌,他撞了撞騷氣滿滿的蕭徴,激動地道,“真是出人意料。”
蕭徴扭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寒了下來。
小五的這雙眼珠子怎麼這麼的礙眼!
終於,四面的掌聲停了下來,皇帝看起來很高興,他朗笑道,
“朕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當日就說許愛卿是朕的大才子,果然如此!”
“賞!”
他一臉高興的轉頭看向邊上的崔海,報了一連串的賞賜之物,在場的人聽了紛紛咋舌。
雖有些人心裡酸酸的,但想着出色的人總是付出代價,纔有如今閃耀的光芒,於是酸酸的心也就沒了。
坐在惠妃下首的溧陽長公主手緊緊的捏着,一顆心在胸膛裡不安地跳動着,一刻不停歇。
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皇帝答應將她帶回宮中撫養,她用自己的努力,在宮中站穩腳跟後,再到後來,經歷先帝朝衆皇子奪嫡,她這個收養的公主安穩的升爲長公主後,她的就一直都很安穩。
可今日,她不確定了!
她心頭不禁埋怨曲雲翹,爲何要出這個頭,開始以爲是用瓷器去碰瓦缸,可誰能想到,那瓦缸不過是塗了僞裝的金剛石。
今日曲雲翹當着皇帝,幾位娘娘,還有太子,大臣,女眷們的面出了這樣一個大丑,來日該如何?
就連說親,都要受影響了。
原本,她已經在攻略承恩公夫人,想着讓承恩公夫人去和淑陽姐姐說,比起那些不知根底的閨秀,難道說翹翹不是更好麼?
她雖是公主,並未上皇家玉牒,更不要說血緣關係了,翹翹嫁給蕭徴不是更好麼?
她可沒嫌棄蕭徴只有一幅皮相好看,內裡不過是個繡花草包。
所以,瑜貴妃下帖子過來時,她沒有拒絕,想着也許在臺上翹翹將一身本事展現出來,那蕭徴總不是瞎子,定然能看清楚到底誰好誰壞的。
現在,反倒用翹翹的名聲成全了鎮北小王爺。
溧陽長公主一想起剛纔曲雲翹發狠的說如果許晗贏了,她就給許晗磕三個響頭的彩頭,頓時臉色寒了下來。
雖然說事情是曲雲翹自己跳起來的,遇上這麼個硬茬只能算她倒黴,但是這個彩頭畢竟關係到了忠勇伯府,還有她的臉面。
倘若許晗真的獅子大開口的要翹翹下跪,那顯然是不能答應的。
只是,要怎麼樣才能換一個條件……
不等溧陽長公主想好對策,就聽蕭徴懶懶地站在那裡,搖着扇子起鬨道,
“曲姨媽,你不是說輸了就給小王爺磕三個響頭嗎?現在是你輸了,你該下跪了吧……”
曲雲翹臉色發白,額間也開始有了汗意,她倏地扭頭去看許晗,許晗揚首會看過去,目光不閃不躲,明亮又閃耀。
在曲雲翹看來,這分明就是許晗讓她趕緊下跪的意思。
她額上被細細密密的汗珠佈滿,就連後背處的中衣也貼在了皮肉上。
她看上蕭徴,一心想要做他的妻子,她看中的也僅僅是蕭徴這個人,和她的地位無關。
可今日過後,她和蕭徴再無緣分,許晗自帶王爵,嫁給蕭徴後,是衆人囑咐的承恩公世子妃。
除非她嫁給皇子,嫁給太子,否則是不可能比許晗嫁的更好了。
可五皇子是個纔剛剛出了幽禁的過氣皇子,嫁給她還是被許晗踩。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讓她做太子的妾室,那不如讓她去死。
她本以爲可以狠狠的教訓許晗的,卻沒想到,無論是心機還是眼界,還有修養底蘊,都遠遠不如許晗。
而她最引以爲傲的書法敗在了許晗的手下。
她就是想翻身,也沒有機會,不可能翻身了!
她十多年的傲氣,在這一個晚上,被許晗摧殘的消失殆盡。
更讓她惶惑的是,如果她今日一旦對許晗下跪,可真的就只能遠嫁外地,做個普通的婦人。
她如何能甘心,可如果今日她不跪下磕頭,那她這一輩子都過不去了,永永遠遠的被京城閨秀,多嘴婦人掛在嘴上翻來覆去的說嘴。
她覺得腳整個飄了起來。
她回頭往溧陽長公主那邊的方向望去,溧陽長公主正深深凝望着這邊,不過她的心思都在許晗身上,並沒有看到曲雲翹的目光。
一時間,曲雲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偏偏,下頭蕭徴正搖着摺扇,邊上的閨秀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發出竊竊私語。
曲雲翹知道,那些人定然是在看她的笑話,正當她閉着眼,咬牙要跪下時,許晗忽然笑了。
這一聲笑,清脆極了,連帶着她的笑臉也把大家都恍了眼,以前覺得小王爺英俊,這會,卻覺得她真是美豔。
只聽許晗輕輕地扯了扯曲雲翹,讓她站穩當了,笑着道,
“曲姑娘,跪天跪地跪父母,小王雖說品級上比你高,可到底從輩分上算起來你要高些,哪裡有長輩跪晚輩的。”
她走到曲雲翹的那副字前,指着那副字,道,“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將這幅字送給小王。”
許晗的話一處,衆人再次譁然,就連皇帝,都露出一抹饒有興趣的笑容來。
可以說,在場的,比如那些閨秀,是很期望許晗能夠讓曲雲翹好好跪一跪,出一出往日裡在曲雲翹那裡受的氣的。
反正,這是曲雲翹自己說的彩頭,又不是別人逼迫着她下跪的。
也沒人逼着她去挑釁許晗不是。
輸了就要兌現彩頭啊。
可沒想到,許晗竟然放過了曲雲翹,還向她求起字來,這樣的胸襟,這樣的氣度,讓那些對許晗擁護的人,越發的死心塌地了。
這樣一個人不佩服,那該佩服什麼樣的?
果然如許小王爺自己說的那樣,她的目標,從來都和這些內宅的閨秀們所不同。
這一場比試,連帶着當日校場上的那一場比試,無形間,讓原本封閉在內宅的閨秀們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那片天地,比內宅那四方的天大了許多,讓她們不再甘心被困在內宅,她們躍躍欲試,想要做點什麼。
從這一年開始,一直到十數年後,顯現出了很多的才子才女們。
蕭徴見許晗問曲雲翹要字的時候,彷彿不甘心一樣,失望的坐在椅子上,嘟囔道,“算她運氣好。”
其實,沒人發現,他那被長長睫毛掩蓋住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許晗這麼做當然是故意的。
打臉要狠,也絕不留隔夜仇,這是她許晗的座右銘。
今日,到底皇帝,瑜貴妃他們都在,如果想接下來選親順利些,那麼事情就不能做絕。
所以,她既打了曲雲翹的臉,又不叫瑜貴妃對她生出厭惡之心。
再說,她就算問曲雲翹討要字副,就真的是放過曲雲翹了嗎?
不見得!
曲雲翹站在那裡,咬着牙,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剛剛因爲許晗的一句話,自己又輸了一場。
她沒想到許晗竟然如此的可惡,比試上贏了,就連心裡上也要壓她一頭。
她明知道這是個坑,可她只能拖這折斷了的腿再次跳進去,再一次陷入到無地自容的境地。
果然是可惡之人,表面看起來貞潔,暗地裡其實是一肚子的陰私齷蹉!
許晗踩着自己來表現大度,可惡,可惡,太可惡。
她雙目仿若寒星,看向許晗。
溧陽長公主這個時候終於開口了,
“翹翹,還不將那副字畫給了小王爺,你這孩子,不過是閨中姐妹間的嬉戲,可惜小王爺的那副字畫有了相贈之人。
不然你們姐妹互相贈送字畫,也不失爲一樁美談……”
說着,她衝着曲雲翹微微一笑,可眼神卻是冷的。
邊上的惠妃這會捂着嘴,也是吃吃的笑起來,
“就是,曲姑娘同閨中的朋友戲耍,輸了也沒什麼打緊的,當年公主跟其他的姐妹還在閨中的時候也一樣愛爭出個高低呢。”
“不過是賞燈宴,今日天晚了,下次本宮做局,請各位再開一場,到時候你們小姑娘熱熱鬧鬧的,我們這些老太婆在邊上也看得熱鬧。”
“今日時辰眼看着就晚了,接下來也還有熱鬧看呢。”
惠妃說了這麼一通,不過是附和溧陽長公主說的,這只是姑娘間的嬉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
想當初,溧陽長公主就不是個肯屈居人之下的,未出嫁的時候,在先帝跟前用了多少力氣,除去淑陽長公主不敢比以外,其他的公主郡主的,哪一個沒和她鬧過脾氣。
什麼都要比。
公主府要比,賞賜要比,駙馬要比,生下來的兒女們還要比。
好在,她也的確比得過,當年在先帝身上下過功夫,幾個公主,淑陽長公主年紀比他們大一截,又是那樣的軍功累累,溧陽長公主不會去。
其他的公主,有一個在當年皇子奪嫡時死去了,另外還有兩個如今也是悄無聲息。
唯獨她,到如今在當今的面前得臉,皇妹皇妹的叫着。
自來看她的臉面,京城中的這些女孩們,沒人敢跟曲雲翹對着幹。
都知道她只有這麼個女兒,寶貝的和眼珠子沒什麼區別。
就連曲雲翹的哥哥們都要讓着幾分的。
可是,今日,就是一個許晗,現在竟然踩着她的女兒揚名,可她只能打碎牙齒活血吞。
她還不能不給女兒下臺階,把今日的事情定性爲姑娘見的嬉戲。
以此來挽回顏面。
她會看不出許晗那討要字畫是內裡有乾坤,她不得不接招,讓曲雲翹將字畫拿下來給許晗。
只要許晗接下了,不管內裡面子丟的怎麼樣,可外頭面子總是光的。
丟了的再討要回來就是了!
許晗以爲能讓她女兒吃虧,那她就讓許晗看看,瞧一瞧,到底誰纔是最後吃虧的。
她眯着眼睛看向臺上不動的曲雲翹,示意她把字給許晗。
頂着各色目光,曲雲翹硬着頭皮走到字畫前,準備擡手將那字畫拿下來。
她的手有些顫抖的,今日她接連丟了大臉,她許晗是出盡了風頭。
她就隨隨便便的讓許晗把這榮譽給贏走嗎?在她抓住字副頂頭的邊緣時,下意識的捏了捏,捏住了紙張。
就算許晗贏了,將來做了蕭徴的妻子,她也會回去求母親,讓蕭徴妻子的位置她許晗坐不穩當。
這樣一想,她心頭又好受了些,雀躍了些,得意了些。
她將字副往下一摘,就聽‘嘩啦’一聲,那字被她撕破了,從頭向下,正巧一撕兩半……
曲雲翹驚呆了,她的手停在半空,半響沒動,她的臉瞬間漲的通紅。
怎麼回事?爲何會變成這樣?
她臉上的表情還帶着剛剛那點雀躍和得意,僵在那裡,看起來格外的詭異。
邊上的人見她這樣,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緊接着就是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仿如排山倒海的潮水,向她涌過去,衝擊得她頭暈目眩。
“天吶,怎麼回事……就算輸了,就輸了麼,也不能這樣極端啊,把字畫給撕了,算怎麼回事……”
“她是不是不小心的啊,可是,爲何她那樣的得意?不是輸了麼?有什麼好得意的?”
“她是寧願毀了,都不肯給小王爺啊,真決絕……”
“你是不是搞錯了,這個叫決絕麼?這叫有臺階也不下。”
“嘖嘖……你說這位曲姑娘,這裡是不是有問題啊。”
一位閨秀悄悄的指了指腦袋。
邊上的閨秀捂着脣吃吃的笑着,“誰知道呢,反正她這樣嚇人,情願下不來臺,也不把字給小王爺,以後咱們還是遠着些吧。”
“這分明就是輸不起啊。”
“正是……”
曲雲翹呆呆立在場中,一時間忘了反應。
她愣愣的看着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字畫給撕了。
她到底幹了什麼?
她在哪裡?
她是誰?她不是曲雲翹!
那破成兩半,一半被她捏在手裡,另外一半還掛在上頭,羞人和恥辱,彷彿撕心裂肺的疼痛,撞擊着她。
“還不退下。”溧陽長公主沉着臉,淡淡的說道。
曲雲翹將手中的捏着的一半紙一扔,發出一聲尖叫,她甩的力氣太大,又是嘩啦一聲,原本是破到中間的字畫,這會,整個都破了。
隨着曲雲翹的鬆手,飄飄揚揚的,從半空彷彿垃圾一樣落在地上。
曲雲翹捂着臉尖叫,她沒臉見人了,那些好似悄聲的,卻讓她聽得一清二楚的議論聲讓她崩潰了。
終於,她放聲大哭起來。
隨着她的哭聲,場上頓時變得古怪且尷尬的安靜起來。
輸了就輸了,人家給你臺階你不下,那人怪誰?
這會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放聲大哭,算怎麼回事?是不是太過於直接了點啊?
曲雲翹哭得涕泗橫流,沒人知道她的內心,她該怎麼辦啊。
許晗站在曲雲翹的身邊,怎麼會沒看到剛剛那個小太監掛的時候沒掛好,這又不是裱過的字畫,薄薄的一張,太容易壞了。
而且,曲雲翹也不是笨的,她討要字畫到底是什麼意思,自然是知道的。
那樣帶着一身傲氣的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下手難免就重了,撕破真是太容易了。
她聳聳肩,眸光一轉,迎上蕭徴的視線,蕭徴眨了眨眼,脣角的笑都快抿不住了。
許晗一臉無辜的走到了之前的錦帳前坐下,邊上徐悅蓮殷勤的倒了盞茶遞給許晗。
純平公主也從皇帝的身邊蹦到了許晗身邊。
許晗抿了一口徐悅蓮倒的茶,嗯,很不錯,是今年的新茶,熱熱的,喝下去暖了心和胃。
就和她這會的心情一樣,舒暢的緊,愜意的緊。
她就說麼,條件可以的情況下,有仇當場報,不留隔夜仇,真的是不要太舒心哦。
她握着茶盞,冷眼看着放聲大哭的曲雲翹,內心毫無波瀾。
小樣,到底什麼叫好看,知道了嗎?
溧陽長公主邊上侍候的嬤嬤早就得了吩咐,上前扶着曲雲翹,悄聲勸慰,
“姑娘,莫要哭了,陛下,娘娘等都還看着呢。”
曲雲翹一聽,心頭更是委屈了,哭的越發大聲起來。
溧陽長公主臉色越來越黑,給那嬤嬤使眼色。
皇帝也是眉頭皺了起來,忍不住說道,
“皇妹,讓人帶着雲翹下去歇歇吧。”
這就是要趕曲雲翹下場了,也確實呀,今日是什麼場合,好好的一場選親宴,被她這樣一哭,還吉利不吉利?
溧陽長公主的嬤嬤得了皇帝的話,連忙將曲雲翹給攙扶了下去。
不過,曲雲翹如果這樣的簡單,那就不是曲雲翹了,只見她推開那嬤嬤,轉身,哭哭啼啼的,掩面飛奔而去,經過蕭徴的時候,停了一下,又大聲的哭起來,跑了。
場面尷尬的很,這……真的好丟臉啊。
京城第一姝的名頭,好像真的不能給曲雲翹了,也太丟臉了點啊。
京城貴女,那不都是禮儀刻在骨子裡的麼?
怎麼就偏偏道曲雲翹裡,竟然如此的失態。
簡直和個跳樑小醜一樣,哪裡有貴女的儀態,哪裡有貴女的沉穩?
哎喲,真是丟死個人了。
不過,她走了也好,耳根子真是好清靜啊。
就是浪費了好好的一場選親宴,還有姑娘們原本躍躍欲試,下的那一番準備的功夫了。
溧陽長公主再是麪皮發燒,這個時候依然沉穩的和皇帝行禮,又歉意的道歉,然後踩着穩穩的步伐離開。
至於,她的內心如何的狂放,無人得知。
等到溧陽長公主也走了,瑜貴妃這個賞燈宴發起人開口打破了尷尬,
“剛剛許小王爺的表現真是不俗,翹翹也不錯,時間也還早,不知大家還準備了什麼,大家隨意,隨意。”
這下,輪到閨秀們沉默了。
畢竟之前許晗的光芒太勝,她們崇拜許晗,崇拜的人如此的優秀,如果自己表現的太差,彷彿有些配不上一樣。
這會並沒有人去想如果太差會不會落選,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才能配得上喜歡許晗的心。
如果瑜貴妃等人知道各位閨秀們心中所想,大約會說不出話來吧。
終於,有姑娘站起來,就算比不上許小王爺,那麼,乾脆趁這個時候讓她指點一番,也算不枉此行了。
不過,有人更早站出來,那就是許晗身邊殷勤備至的徐悅蓮,只見她面容緩了緩,不是那麼刻板之後,上前道,
“小女願彈一曲春江花月夜,也正好寓意今日的盛會。”
她朝許晗嫣然一笑,道,“希望小王爺能夠點評點評。”
許晗揚眉,自是點頭。
徐修彥同樣的詫異,他的妹妹竟然會站出來。
要知道,這個妹妹,自從霍家頃滅,十一娘去世之後,就再沒露出過一個笑容來。
今日,卻頻頻對許晗破例。
他捏了捏掌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蘊含的情緒。
徐悅蓮一曲彈奏完畢後,下面幾位姑娘慢慢的都站了起來,這一刻,她們都沒什麼攀比之心了,就想着,小王爺在此,自己上去表演,萬一能讓小王爺稱讚一句,以後也好往來不是。
這些閨秀們,全然忘記了今日是選親宴,各位閨秀的表現,竟然是空前的好,氣氛也是空前的和諧。
和諧的讓皇帝都側目,不是說京中姑娘都是你爭我斗的嗎?
還有,今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嗎?選親啊。
怎麼,氣氛這樣的和諧呢?
在和諧的氣氛下,所有的閨秀都展示完畢了,最後,就連純平公主都上前誦了一首詩,讓皇帝開顏大笑,賞了流水般的東西給她。
她滿臉紅撲撲的走到許晗身邊,問,“晗姐姐,多謝你,不然今日我可得不到這樣多的賞賜。”
許晗只覺得失笑,詩又不是她做的,純平公主謝她做什麼。
那邊,瑜貴妃和惠妃對視了一眼,莞爾一笑,道,
“陛下,今日臣妾可真是大開眼界,既有小王爺這樣的才女冒出頭,也有其他閨秀們表演的賞心悅目。
這些孩子可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恨不能都帶回宮疼個夠呢。“
皇帝被瑜貴妃說的也是不停的點頭,“你想帶回去還不容易,小五和徵兒都在,讓他們選出幾個最出衆的閨秀,你和惠妃帶回宮去疼個夠。”
“朕這裡也有東西賞賜給他們。”
至於賞賜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瞭。
這也就是到了今日最終的一個環節了。
本來二皇子應該在場和蕭徴他們一起選的,可他人跑不見了,只留下蕭徴和五皇子。
五皇子比蕭徴還要躍躍欲試,聽了皇帝的話頓時跳了起來,
“多謝父皇,多謝貴妃娘娘,兒臣一定好好的選。”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場上的閨秀們,讓那些閨秀們都垂下了頭。
蕭徴則是懶懶的行了個禮,散漫地道,“多謝陛下,多謝娘娘,一定會選個最好的出來的。”
宮人們早就準備好了花束放在兩位的身邊,五皇子拿起準備好的花束,看向蕭徴道,
“我先來。”
說着,也不等蕭徴反應過來,就拿着花束,衝到場上。
他的腳步雀躍的,彷彿踩着音律一般,原本走向的是許晗的左手邊的閨秀,是許晗上次在福寧寺見過的趙怡。
惠妃看到五皇子朝趙怡走去,面上的表情也是滿意的,趙怡的出身不錯,是南軍的將領,在皇帝面前也是掛的上好的,娶了也不錯。
就在五皇子將手中的花束快要放到趙怡的面前時,忽然,他的腳尖一轉,然後就見五皇子將手中的花束放到了許晗面前的桌子上。
他本來是不想和蕭徴搶的,畢竟,他纔剛出了幽禁,可不想繼續被關回去。
可是,許晗的光芒實在太強了啊,這樣的姑娘不娶,娶什麼樣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
是男人的本能,是那胸中涌動的衝動,讓他把花投向小王爺的。
蕭徴應該不會毆他的,對吧。
倦舞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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