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皇帝站在窗前,揉了揉眉心,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擡腳就朝外頭走去,書案上那些未處理的摺子這會沒心情去看顧,揹着手,信馬由繮地順着宮道慢慢走着。
皇帝出行,儀仗總是足足的,首先是一個太監執着一把黃羅傘,再氣候是一連串的人,手上拿着拂塵,金爐,香盒,浴盆,大小金瓶等等,像一條大尾巴一樣的跟在皇帝身後。
皇帝起初沒覺得,後來回身看了眼,頓時就有些不耐。
錯後半步的崔海服侍了這位帝王幾十年,只一個眼色就知道帝王要做什麼。
他停下腳步,朝後頭揮揮手,不過片刻,後頭的十數人如同潮水一般無聲無息地褪了。
眼下剛剛是初春,迎面吹來的風還帶着幾分的寒意,但終究與嚴冬不同,風裡彷彿帶了幾分繾綣婉轉之意。
路邊的樹上星星點點的盡是微末的花苞,欲開未開,在枝頭上展現了幾分爭春的勢頭。
皇帝站在水榭和岸池間的廊橋上,忽然感到難言的寂寞和孤獨。
下頭的池子裡,尺長的錦鯉悠閒地往來穿行,斑斕的色彩在湖中時隱時現,一向冷硬的帝王心腸見此突然有些羨慕了。
有時候人還不如這條魚來得自在。
有暗暗幽香傳來,皇帝擡頭看去,邊上是幾株生得高大挺拔,雄偉壯麗的廣玉蘭,上頭沒有一片綠葉,只有碩大的,白色花朵芳香馥郁,好似夏季荷花的香味悠遠清長,隔着這麼遠都覺得沁人心脾。
皇帝看了眼空遠的天空,擡腳朝廣玉蘭書走去,邊走邊問,
“着人去問問,安王府建造的如何了,還有,安王如今在哪裡?上次賞燈會一聲不響的走了,就不見蹤影,朕,還是不是他的父親了?”
“不過是說了他兩句,哪裡有做兒子的氣性這樣大?”
崔海連忙朝身後跟着的徒弟使了個眼色,徒弟連忙知機的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在廣玉蘭樹下站了一會,纔剛要擡腳離開,就有得到消息的麗人站在遠處,亭亭站立,見到皇帝,並未靠近,只是翹首顧盼。
皇帝見了上前去,執着惠妃的手,溫言道,“你的身子纔剛好起來,怎披風也不披,就出來了。”
惠妃穿着單薄的夾棉褙子,略略低頭,給皇帝問了個安,稍顯病容的臉上浮着一層紅雲。
皇帝跟着惠妃去了不遠處的宮殿,纔剛坐下,未開口,就見兩行清淚從惠妃風韻猶存,秀美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說就是了,不要放在心裡慪氣,太醫說你的病剛有些起色,你就是心思太重,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多思多想,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你這樣糟蹋。”
惠妃連忙擦了擦眼淚,朝皇帝福了福身子,低聲道,
“臣妾無事,不過是這春日裡的風太過纏綿,想到了安平。”
“三兒實在太過膽大妄爲,那是自作孽不可活,還帶累了皇室的顏面,您的懲戒都不爲過。”
“只是安平她……到底是個姑娘,如今被關在皇覺寺裡,眼看就要過了花信之期……”
惠妃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惠妃雖然已經徐年半老,但仍然是一幅好看的面容,這會掛着眼淚,黛眉緊鎖,滿面愁容,不經意間那眼神裡流露出來的傷心絕望,讓人看的心都碎了。
皇帝靠在榻上,聞言頓時有些啼笑皆非,更多的是怒意勃生,剛剛因爲見到惠妃的那些許暖意頓時消散許多,
“當初你說五兒也是如此的,所以,朕把小五給放了出來,可安平……”
“你是要把小五關回去,放安平出來嗎?”
皇帝停下來沒說。
惠妃掛着眼淚的眸子驚愕大睜,呆在當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等到皇帝離開寢宮,惠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臉上那嬌弱的姿態收了起來,恨不能將那多寶閣上的東西通通砸個粉碎。
可要真的這樣做了,明日這滿後宮都要傳個遍!
到時候還是讓瑜貴妃那個賤人看笑話。
“碧婉。”惠妃坐在榻上,緊緊扭着帕子,開口叫人。
侍立在宮門外的碧婉聽到傳喚,連忙走了進來,給惠妃斟了查,“娘娘。”
惠妃見殿中無人,這纔開口低聲咒罵,惡毒的言辭彷彿夾雜着冰碴子從那朱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刺出來,
“這個僞君子,竟然把小五和安平擺出來讓我選……”
她的聲音很輕,也只有站在她跟前的碧婉才能聽到,碧婉只當沒聽到,垂手侍立,等待惠妃的吩咐。
惠妃咬牙啓齒了一陣子,才繼續道,
“徐閣老那個狗東西,還沒回話?”
碧婉搖頭,“徐閣老向來老奸巨猾,五殿下如今……又是那個樣子了,他自然是要抱住陛下的大腿了。”
“畢竟,如今不管陛下如何,他可還是閣老。”
“做他的春秋大夢!”惠妃恨得眼睛裡快沁出毒來,
“這個天下,只能是我兒的,我運氣好,一個孩子沒了,還有一個孩子,不像瑜貴妃那個女人,有的就是一個野種。”
她咬着牙,“這些人都給我等着,總有一日……”
見碧婉沉默不語,惠妃慢慢地說道,“你覺得是因爲我沒了姿色,皇帝這才瞧不上,是不水?”
碧婉身子微微低了低,口稱不敢。
“天下人都知道,他愛貴妃到了幾乎專寵的地步,爲什麼還要時不時擡舉我們這些無寵的妃子。”
“是因爲他重情義嗎?呵呵,一個人到底關心不關心你,自己是能感覺的出來的,他一路跟着我走過來,見我病成這樣,眼裡可有半分的疼惜?”
“他在這後宮,確實只愛貴妃一人,只是這份愛,可沒別人以爲的那樣純粹。”
“你想想,她進宮多少年,純平如今的年紀多大……”
“這皇宮,哪裡有什麼情啊。”
同一片天空下,蕭徴此時心裡頭倒是百味雜成。
他站在窗內,許晗站在窗外。
原本這會他們應該高高興興準備婚事的,這是他籌謀了許久纔得到的。
只是現在,婚事雖然也在籌備,可到底少了那份激動。
許晗是從公主府門口大大方方進來的,提着進過集市時買的紅棗糕,炒栗子,幹桂圓,橘餅之類的吃食放在窗臺上,南邊北邊的樣樣齊全。
同樣的,許晗買了兩份,去見了淑陽長公主留了一份,另外一份送到了蕭徴這裡。
此刻,她趴在窗臺上,邊吃邊笑,剝了個栗子出來,將栗子肉透過鏤空的窗格塞到蕭徴的嘴裡。
她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後,道,
“當時陛下下了旨意要給你選親的時候說,如果要是將別人胡亂只給你了,就讓我跟你私奔。”
“還說,就算我們的名聲難聽了些,可過日子是自個過的,千萬要找個喜歡的人,要不然這一輩子可有的熬了。”
栗子肉卡在蕭徴的喉嚨裡,輕咳了幾聲才緩過氣來,心想這位未來丈母孃可真是夠生猛的。
不過……真的很合他的心意呀。
他咬着果肉看着窗外的心上人,心裡一陣後怕。
幸好自己對這段感情堅持了下來,否則,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人。
窗臺上擱着一碟橘餅,橘餅上的糖霜不厚不薄,看起來很是可口,蕭徴見許晗的樣子,頓時扶額失笑。
明明這東西是她買來安慰自己的,可偏偏,都進了她的肚腹。
他折身走到屋子裡拿了把裁紙刀,將那橘餅切成小塊,叉了一塊伸了出去,待許晗湊過來要吃時,快速的放到自己的嘴裡。
許晗眼巴巴的看着那橘餅半道拐了個彎,竟然進了他的肚腹,頓時不依,擡手捏了塊要往自己的嘴裡塞。
卻沒想到,窗裡的那個人將身子探出來,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扶住她的肩膀,然後,一張又甜又香又酥又粘的脣覆了過來,把她的也變成香甜酥粘,一直甜道了她的心底裡。
一個長長的親吻畢了,蕭徴只覺得整個人都已經變得心情大好,對面有時時記掛自己的心上人,老天爺對自己已經算是厚愛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些糾結,讓人憤恨的事由,就應該如同溝渠裡的那些渾濁之水,不應該讓自己再耿耿於懷了。
蕭徴覺得心頭暖融融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按說兩人自下了賜婚的聖旨後,就不能再隨意見面。
可他們都沒有遵守這莫名其妙的機會,時常相見了。
許晗雙頰緋紅地撐在窗臺上,眼看天色已經不晚了,頓時收好食盒要告辭離開,走了幾步,又轉身過來看了眼蕭徴,最後揮手離開。
蕭徴在老駙馬去世之前結交的人都還算正派,這些人多半是勳貴人家的子弟,對於朝堂的人事最爲知機。
從前那樣的得寵,如今又是親自賜下了婚事,前些日子見蕭徴只縮在家中不出門,等到這些時日蕭徴將諸事都放下時,交好的,人事的,湊趣的,知機的,都聚攏過來要他請吃酒。
親事是自己想了許久才得成的,蕭徴放下心頭的大石頭,心裡不知多高興,這會莫說請吃酒,請吃什麼都不在話下。
對於大傢伙的善意,他連個推辭都沒打就應了。
當中,必然也有金羽衛那些跟着他去邊疆經歷過一番生死的兄弟。
酒酣耳熱之時,有人問起了邊疆那北蠻的風土人情。
蕭徴撿了幾件能說的說了,對於未知的事物,人人都有畏懼之情,這些年輕的勳貴子弟對於北蠻人那是又厭棄又恐懼。
蕭徴想了想,就將當時巴泰帶着人攻打礫門關的戰役簡單敘述了一番,最後說道,
“其實北蠻人也不怎麼樣,只要我東元軍民上下一體,不愁將北蠻人拒之門外。”
蕭徴言語雖然簡練,但是在座諸人都可以想象得到當時戰況的激盪,兩軍短兵相交時的慘烈,衆人聽得是心神俱往。
溧陽長公主被關押,徐修彥接手了案子,細心的查探和溧陽交往之人,並且把這些都一一記錄在冊,等到來日呈送給皇帝過目。
這日,他要查訪一個重要的證人,道了七星樓,站在雕飾精美的屋子裡,他聽着隔壁的熱烈。
門被重重推開了,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許久,才道,“你真的不後悔嗎?”
“後悔什麼?”徐修彥語氣冷淡地說道。
少女徐悅蓮聞言確實冷笑一聲,“你說你到底圖什麼,你爲她至此,她知道嗎?領情嗎?她什麼都不知道,哥哥,你要把命給搭進去了。”
徐悅蓮說道這裡,有些忍不住聲音裡的哽咽。
徐修彥起身走到徐悅蓮的面前,猶豫了一下,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別難過,我不是沒事嗎?”
徐悅蓮一把將他的手排開,哭着說道,“我難過什麼,我纔不難過,我是嫌棄你蠢。”
“你做這些,別人什麼都不知道。”
“憑什麼。”
徐修彥淡漠的臉終於崩裂,嘆了口氣,有些笨拙地把徐悅蓮抱在懷裡,淡聲道,
“蓮兒,我曾經錯過了一次,這一次,我不想再錯了,我死了就死了,他人若是死了,會有人爲他傷心難過。”
徐悅蓮聽到這話,氣得狠狠拍了他一掌,
“徐修彥,你這個蠢貨。”
“父親已經對你很不悅,如果知道你在查他,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徐悅蓮很快就收拾好情緒,將徐修彥推開,擦敢眼淚,冷靜地看向徐修彥,問他。
徐修彥垂眸,
“我知道,皇帝爲什麼信任我,不就是想用我嗎?正巧,我也想知道霍家的事情到底他有沒有下手。”
徐悅蓮冷笑道,
“還用查嗎?想想都知道,霍七叔不是查過了嗎?否則皇帝老爺怎麼會給霍家平反。“
“大姐是他的親生女兒都能說趕出家門就趕出家門,更何況你我這樣領養來的孩子。”
徐修彥聞言抿緊了嘴脣,
“很抱歉,因爲我的緣故讓你的處境更爲艱難,我沒想到,父親他竟然想讓你嫁給霍七叔。”
“蓮兒,霍七叔這個人,也是你一直頗爲崇拜的,如果你真的嫁給他,也不失爲一樁幸事。”
“當年你不是那樣喜歡十一娘嗎?就當時幫着十一娘照顧七叔也不錯。”
徐悅蓮嘴角揚起鋒利的角度,冷冷地說道,
“哼,我可不是軟柿子,以爲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我告訴你,若是從前,讓我嫁給霍七叔也就嫁了,可如今……”
“我偏不順他的意。”
“他可真有臉說,當年把人家霍家給滅了門,現在就想將我送過去,那霍七能善待我嗎?”
“我纔不要,他若是逼我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蓮兒,在我死之前,我一定會把你和大姐安頓好的,讓你們去過你們想要的日子。”
一直沉默寡言,神情淡漠的男人,鄭重地對妹妹承諾道。
徐悅蓮毫不領情地回了他一個白眼,
“你管好你自己吧,不要查案查案,讓自己早早的死了,我雖然不想靠你,可到底,有你在我心裡不慌。”
徐修彥又是揉了下徐悅蓮的頭,惹來徐悅蓮的抱怨,絲毫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樣清冷孤高的姑娘。
……
蕭徴陪着衆人喝了兩圈之後,起身去了起頭結賬,又吩咐如果裡頭的人還有什麼需求,就記下來,道時候去公主府結賬。
走在京城街巷的麻石路上,天上忽然紛紛揚揚的下起了春雨,路邊的店肆張着長長的店幡隨着風一搖一擺,有時又被捲了起來。
纔剛走到街角,一輛馬車朝這邊而來,上頭車轅上坐着一個男子,見到蕭徴,大聲的喚了一聲,
“蕭世子……可找着你了……”
來人無比的激動,踉踉蹌蹌的跳下車轅,朝蕭徴撲了過來,語無倫次地道,
“我的世子爺喲,陛下在宮裡等着見你呢。小的去了公主府撲了個空,又去了好幾處酒樓,哎喲,再找不見你,小的都要以死謝罪了。”
蕭徴見那太監的激動的樣子,眉眼和煦,
“高公公,這不是找到我了麼,這就跟你走,也來得及的,這裡去宮城也不遠。”
“不會讓公公受責罰的。”
不過,蕭徴還是先找了個地方沐浴過後,這纔跟着高公公進宮見皇帝。
剛剛在酒樓喝了酒,一身的酒氣,總不能那樣去見皇帝,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皇帝看樣子確實在等他,見到他,還親自將他扶了起來,就像從前的每一次見面。
蕭徴這些時日,迷茫是真的迷茫,也是真的糊塗,畢竟,他的祖父都死了,現在,他的身世被道破,皇帝什麼動作都沒有。
也許這就是帝王心?總是難測的。
竟然還如此的親熱對待他。
“你的婚期也定下來了,雖說有禮部操持,可到底鎮北王可是身上擔負着重任的,你娶了她之後,可不要讓她就窩在內宅,朕,可還是要繼續重用她的。”
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帶着柔和的笑,彷彿一個無可挑剔的長輩。
蕭徴低下頭去,“回陛下,鎮北王想要做什麼,臣都是支持的。”
皇帝點點頭,欣慰地道,“那就好。”
“對了,你剛剛在外頭進來,聽說去喝酒了是吧,想必也沒吃什麼,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核桃羹,朕記得你喜歡吃,正好,你用點填填肚子。”
蕭徴彎下腰去,在皇帝和藹的目光中,默默地用完了一碗。
他剛纔在席上並沒有吃什麼酒,畢竟,他纔剛剛中毒,身體沒有恢復,之所以更衣,不過是沾染道了酒氣。
這核桃羹,他並不怎麼喜歡吃,不過是因爲從前霍十一娘愛吃,爲了想念她,這才愛上的。
今日這核桃羹,彷彿一點滋味也沒有,蕭徴心頭忽然冒出一些想笑的念頭來。
其實,這樣纔是最可怕的啊,鈍刀子割肉,利刃懸掛在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掉下來。
等到一碗核桃羹用完,皇帝敲敲桌子,有人進來將碗筷手下去,室內又變爲一片沉寂,
“你姨母前兩天病了,昏迷了好幾天,本來是不想和你說的,免得擔心,可你如今婚事定下了,她的牽掛也了了,你去見她一面吧,只是,不要說太久的話。”
蕭徴低聲道,“謝陛下。”
然後,他跟着崔海去了瑜貴妃的宮殿。
確實,如皇帝所言,瑜貴妃面色蒼白的靠在牀榻上。
蕭徴心頭酸澀,極力忍住眼角的溼潤,雖然滿殿的人都下去了,說是讓兩人好好說話,可崔海就在邊上。
就算他有千言萬語,也沒辦法說出口啊。
從前瑜貴妃的身體還是不錯的,爲何這次昏迷了好幾天?
想到瑜貴妃生病的內情,蕭徴胸中的憤懣幾乎要溢出來。
怎麼會那麼巧,這邊他的身世剛剛被道破,那邊瑜貴妃就病倒昏迷了?
他不相信這是意外,前後的時機卡得太好了。
蕭徴站在門邊,看着瑜貴妃,一步步走近,到了瑜貴妃面前,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跪下來,頭抵在牀沿上。
瑜貴妃顫抖着伸出手,拍着蕭徴的肩膀,哽咽道,“姨母沒事……”
她的情緒彷彿有了一個決堤口,再也壓不住,痛哭出聲。
站在角落裡的崔海不禁擡頭,看着兩個人,不禁跟着傷心。
蕭徴沒有擡頭,只是任瑜貴妃撫摸着他的頭,“你都知道了?”瑜貴妃輕聲問道。
蕭徴點點頭,暗啞着聲音道,“我……”
他隱晦的瞟了眼崔海所在的地方。
瑜貴妃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就是了。”
也就是說,崔海是自己人了。
蕭徴心頭閃過一絲詫異,繼續道,“祖母叫了老鎮北王過府……”
聞言,瑜貴妃露出一絲如斯重負的神情來,
“沒想到,許王爺還記得當年的事情,還有承諾,不愧是許家的人。”
“我還以爲,這件事情會變成永遠的秘密。”
“對了,長姐當年不是吃了宮中迷藥,記憶被清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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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的長姐自然就是淑陽長公主。
蕭徴聽到她說的,心頭更是一酸,他忽然慶幸當然沒有繼續追根究底,他以爲只有祖父的死是當年事造成的,沒想到祖母的失憶癲狂,也是藥物造成的。
他們爲了他,真的是嘔心瀝血。
幸好,幸好,祖母還在!
他挪動了下膝蓋,擡起頭來,直視着瑜貴妃,問出那個他想知道,淑陽長公主也是回答過的問題。
“您……是自願進宮的嗎?”
瑜貴妃拉着他的手,讓他起來,讓他坐在牀邊,蒼白的臉色,擠出一抹笑容來,
“我不想騙你,當初不是自願進宮的,可到底這些年,享受了榮華富貴,你無須爲此愧疚。”
瑜貴妃說的很輕鬆,可蕭徴卻要落下淚來。
他忽然很明白當初許晗在面對徐娘娘和離的事情上的那種維護的態度了。
他當然希望年輕的母親能夠改嫁,可,那必須是她真心想要嫁的人,不是被逼迫的,因爲某些原因去妥協的。
瑜貴妃看着蕭徴,伸手摸了摸他眼角的那顆淚痣,眼神溫柔眷戀,他長的和丈夫真像啊!
“沒有一個母親會不保護自己的孩子,所以,你無須自責,徵兒,你的命很珍貴,不要讓仇恨毀掉理智,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不要報仇。”
說這些話的時候,瑜貴妃臉上並無悲容,只有冷靜從容。
她能夠被皇帝寵愛二十來年,不僅僅靠的是美貌,更重要的是心智。
”徵兒,你的祖父祖母教了你那麼多的本事,你一定要施展開來,就算京城不行,邊疆也行,只有握住自己的命運,是生是死,是起是落,才能由你自己選擇。“
瑜貴妃的聲音變得很溫柔,“徵兒,照顧好你的祖母。”
瑜貴妃又細細叮囑了一些事,眼看着時間流逝,那邊崔海不得不出來提醒。
“娘娘,時間差不多了。”
瑜貴妃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一樣,拍拍蕭徴的手,“你走吧,記住我的話,不要衝動。”
蕭徴狠狠地點頭,轉身望門口走去。
瑜貴妃一直微笑着,目送着他離開。
等到走門口,蕭徴忽然回身,看着遠處的瑜貴妃,忽然擡腳,疾步奔了回去,撲到牀榻邊,抱住瑜貴妃,壓低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在她耳邊輕輕地道,
“娘……”
這是他第一次稱娘,他是有孃的啊!
不是姨母,是娘!
倦舞 說:
食言了,我也是好絕望,昨天一夜,今天一天,家裡的小魔星吃什麼吐什麼,許是過年太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