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晗拿着徐太太從內室裡拿出來的一張名冊,以及還有一本裝訂成冊的畫冊。
她翻了翻畫冊,上頭的姑娘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
有些在她的記憶中已經遠嫁,有些則後來慢慢的淡出各自的視線。
她蹙了蹙眉頭,這些畫冊上的姑娘還需要覈對,如果是真的,那麼,這無疑能讓京城高門大戶震三震。
至於那些名冊,記錄的只是平常的名字,在許晗的猜想裡,來往的人,和那些畫冊上的人對應起來,應該是能連通的。
可目前看來,好像並不是。
她慢條斯理的翻了一遍,又交給邊上的蕭徴,笑了笑,看向徐太太,
“太太,這本畫冊,我相信你畫的是真的,可這名冊,不知道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徐太太正捂住胸口,傷心無助地哭泣,
“這名冊,我能知道的都在上面,確實是那些和老爺聯絡的人的名字。”
許晗嘿嘿一笑,
“若太太說的是真的,那我也相信的。”
“只是,這上頭,太太竟然寫着太子殿下的人,這就讓我不得不懷疑了。”
徐太太一臉驚悚,渾身抖的愈發厲害,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不知道誰是太子的人,只是把見過的人記錄下來。”
許晗一把蓋上名冊,靜靜觀察徐太太的神情,突然壓低聲音說道,
“太太,我這人耐性不太好,現在整個京城上上下下都很關注徐鼎泰的案子。”
“今日竟然還有老百姓去我府門前爲徐鼎泰討公道。”
徐太太聽了,眼睛一亮,理所應當地脫口而出,“那說明我家老爺是善人。”
“呵呵。”許晗假笑一聲,“如此?徐鼎泰做了那樣多的惡事,一邊又去假仁假義的幫助百姓,就是爲了今日吧。”
“可我不是那些愚昧的百姓,皇上更不是。”她朝皇宮的方向拱拱手,以示對皇上的尊重。
“到時候徐鼎泰怎麼死呢?是被那些失去親人的家人拿石頭錘子錘死呢,還是被人脫光衣服凌虐致死?又或者被憤怒的百姓割了肉挖了心疼死呢?”
“太太這些年都沒有生育,你說如果這個時候有個十幾歲的少年突然出現,說是徐鼎泰的私生子,這事好玩不好玩?”
許晗每說一個字,徐太太就抖三抖,最後好似落入了數九寒天的冰窖中!
太壞了,這個小王爺太壞了,人都已經被關在大牢,她東西都已經交出去,竟然還要如此對待老爺!
老爺這一輩子最愛惜的就是羽毛。
否則,他怎麼會對着自己這麼些年?
可這個小王爺,偏偏要將已經跌落塵埃的老爺,再踩入泥底下。
這簡直是個下三濫的手法,爲什麼這位小王爺用的如此純熟?不是說貴人都很高貴的嗎?
“你們不是人……”徐太太擠出幾個字。
許晗嘿然一笑,看了眼蕭徴,“世子,你不是人……”
蕭徴二郎腿本翹的歡,被許晗這樣一說,將手中的畫冊丟給她,“你纔不是人。”
“太太,你看,你這上面,有太子手下的人出現,這可是很大的事情,太子是儲君,他怎麼會如此對待那些京中百姓?”
“他又沒有兒女給你拐賣,他怎麼會和這件事情牽連上?”
“你們這分明就是誣陷,栽贓,想拉太子下水爲自己保命是嗎?”
徐太太哭嚎道,“我怎麼敢?確確實實有太子的人與老爺聯繫。”
“我坦白告訴你們罷,那畫冊,確實是我畫的,只是這名冊,則是我們老爺自己記的,他前段時間才交給我,說萬一他出事了,可以拿着這個東西去找人,保下他!”
果然,壞人對於危機感都分外的敏銳。
許晗面無表情,心中翻涌着驚濤駭浪,如果說這個是徐鼎泰自己記錄的,她是有些相信的。
太子的人定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可他沒有讓徐鼎泰停手。
甚至可能在裡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甚至,她都要懷疑純平公主他們被拐,到底是不是出於意外!
爲何純平公主她們一出宮,就被拐了?
還有,純平公主曾經說過,當時許羽非說自己是公主,那個三爺很快就相信了。
如果來一個人說是公主,他都信了,那也不會壞事做到如今才被發現。
那就是,上頭有人通風報信的同時,還把畫像給了!
三爺當時看到的並不是許羽非,而是站在她身邊的純平公主。
就連安平公主被拖出去,也許都是有預謀的。
安平公主和純平公主都算三皇子一系的,太子是想要打擊誰?
這件事情的發生,只會讓皇上震怒,讓他自己暴露目標。
除非,太子不知道徐鼎泰留了一手!
“那我就相信徐太太說的了,不知道徐太太肯不肯到時候當堂做證,證明這就是徐鼎泰寫的?”
她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徐太太,笑着道,
“太太,你可一定要活着,因爲徐鼎泰怎麼死,死的好不好看,可就都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娼妓的孩子,嗯,大概有十二三歲吧。”
“如果徐太太想死,那我就會讓這個娼妓和她的孩子出面,那孩子就是徐鼎泰和娼妓苟合下的孽種。”
“反正徐鼎泰也沒有孩子,到時候,我就會讓徐家的門楣永生不滅,讓京城的百姓永永遠遠都記得徐鼎泰曾經做過的惡事,爛事!”
“小王就在此先恭喜太太了!”
這話,這安排,可謂是陰毒的人。
徐太太用狠毒的目光看向許晗,只覺得胸口發悶,“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許晗並不理會,在徐鼎泰出事之前,她曾經以爲徐太太怎麼也是個可憐人。
丈夫打着深情的名頭,做的是噁心的事,這位太太怎麼也該被矇在鼓裡,事發後定然會傷心。
可她傷心是傷心,卻壓根不是爲了那些她以爲的傷心。
真是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甚至可以說是幫兇!
如果沒有她畫的那些姑娘的畫像,徐鼎泰又怎麼會那麼容易的得手?
許晗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放過她呢。
饒是蕭徴見過很多的世面,自以爲是京城極品紈絝的人,也沒見過許晗這樣的。
原本以爲她不過是個懦弱無能的紈絝,就算七星樓的事情,還有王府門前舌戰學子,只是讓他心頭髮熱。
那這會,他覺得對許晗又可以刮目相看了。
沒想到,許晗還可以這樣的無恥,不,如此的有大才!
如果徐太太不說出真相,徐鼎泰事發後,那些承過他幫助的百姓或許會被矇蔽,被求情。
可一旦和娼妓苟合的事情爆發出去,那徐鼎泰原本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就會跌落下來,死的只會比原來更慘。
可若說出來,也不過是死的好看點。
只是面前的許晗看起來如此的坑蒙拐騙,徐鼎泰的死,能不能好看,那也是不知道的了。
而徐太太呢,她將是推動徐鼎泰死的一個推手。
這纔是許晗想要的,既然當初徐太太爲了徐鼎泰的愛,能夠幫着害了那麼多的姑娘。
那麼,今日她就要爲了這份愛,把徐鼎泰往另外一條死路上逼,她將是徐鼎泰之死的推手。
一報還一報,至於其他的,老天有眼,自會有人收。
從徐府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每家每戶都點起了燈,各家府門外的紅燈籠也已經點起,隨風輕輕搖擺。
許晗對着黑夜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來,真沒想到啊,一向以好人形象示人的太子,竟然會在裡頭摻和了一腳。
最近許晗想到‘好人’這兩個字就說不出的有些噁心。
徐鼎泰在外人眼裡,是一個好人,好男人,可他做的事情,砍九次頭都不爲過。
徐閣老,在百姓眼裡,是一個好官,可他對子女的惡劣態度,惡毒到讓人髮指!
偏偏,他這樣的父親還不是個案。
如果這一次徐閣老的事情沒有爆發出來,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姑娘,也許也要被家人那樣惡毒的對待。
太子,一國儲君,同樣是一個‘好太子’,在這件事情牽涉到什麼樣的程度,她不知道。
“你現在要怎麼做?”蕭徴問出口之後,又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傻。
許晗笑了笑,“怎麼做?去見皇上呀,這天下是他的,又不是我的,他的臣子,他的兒子做下這樣的孽,當然他自己去收拾。”
“我不過是把這個案子查清楚,將真相告訴他就是了。”
“不過,見皇上之前,我要去大牢一趟。”
蕭徴看了看天色,“你這個時候去大牢?”
許晗點頭,要去,必須去!
她覆在蕭徴的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然後拍拍蕭徴的肩膀,“你是我的幫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做了。”
蕭徴耳根子紅了起來,許晗說話時的熱氣噴在他的耳邊,讓他有一絲莫名的癢意。
他不自在的用手揉了揉耳垂,咳了咳,道,
“你讓我去做惡人,你去做什麼?”
許晗詭異的笑了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確實,這件事情誰都不會想知道。
與蕭徴分開後,許晗去了關押徐鼎泰的大牢後的一條暗巷裡。
這條巷子,是她做霍十一孃的時候發現的,霍家軍大敗後,鎮北王許均帶着人去了礫門關白帝谷,將敵人趕出國土,得勝歸來時,帶回來幾個俘虜。
據說那中間有一個敵方的高官,霍家敗的太過蹊蹺,她懷疑軍中有奸細。
既然是敵方的高官,肯定知道一些內情,她就想見見這位高官,這才找到這條暗道。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見,她就死了,再睜開眼時,那位高官已經被朝廷給放回國去了。
這條暗道,也算是沒有白找。
她脫了外面的長衫,扔給魏廷,
“我應該能相信你的,對不對?你在這裡等我,一刻鐘後,如果我沒出來,你就去大牢前等蕭世子。”
不等魏廷說話,她就跳上屋頂,飛快的跑起來,之後跳下屋面,翻過牆道,貼着牆道,進了大牢。
徐鼎泰當初關押的時候,她就建議京兆府尹單獨關押,裡頭牽涉的太廣,如果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誰知道徐鼎泰會不會狗急跳牆,大聲的嚷嚷出去。
那個時候,她的建議是真心實意的,果然,有時候人真誠一點,也是有回報的。
你看,不就給她今日進來打下了基礎!
她進了大牢,走到關押徐鼎泰的那間牢房,捅開鎖,推開門,一個箭步進去,反手關上門。
屋子裡,徐鼎泰看起來很狼狽,已經換上了囚衣,見到許晗進來,警惕地看着她。
許晗站着沒動,目光掠過他被許羽非刺傷的胯間,再擡到他的臉上。
她往前一步,徐鼎泰就挪了挪腳步,牙關咬的面容有些猙獰。
徐鼎泰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危險和可怕。
在這之前,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死不了。
這裡牽涉的人太廣,太多,那些人不會想着滅口,而是將他保下來。
他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所以,他一直有恃無恐。
只是,從許晗進來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裡再沒如此的清晰過,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更知道,許晗定然是知道了什麼,這纔來殺他!
造成他被殺人滅口的假象。
只是,不知道她想要栽贓誰!
他扶着牆壁站起來,看着許晗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一步快過一步,離他只有三兩步的距離。
他忽然揮着一把巴掌打的短匕朝許晗刺過去。
許晗的動作比他還要快,抓住他的手,用他手中的匕首,反手滑過他的脖子。
血,從徐鼎泰的脖子上噴射而出,他直直的瞪着許晗,張着嘴,已經說不出話了。
許晗快速的後退兩步,如同離弦之箭,徐鼎泰脖子上的血四下飛濺,噴在牆面上。
她面無表情,眼眸如同死水一般的看着徐鼎泰,看着他倒在地上,看着他生息全無。
她慢慢的走到徐鼎泰的屍首邊,徐鼎泰手上的匕首怎麼來的,不用想也知道。
看來,京兆府衙門,也有人滲透進來了。
正好,幫助了她。
只是,又要讓京兆府尹周大人背一下看管不力的鍋了。
她轉身,利落的出了牢門,從原路返回,跳出牆外,魏廷正站在外頭放風。
見到她,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將手中的外衫扔給許晗,道,
“你的身上還帶着血腥味,要不要,要不要裡面的換一身?”
如果許晗是真.男子,大概會換了,可這會,她這個假男人,當着魏廷的面換衣衫?
開什麼玩笑?
許晗抖了抖,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上上下下的仔細看了一番,並未有血濺到自己的身上,不過是牢房密閉,味道沾染在身上了。
從這裡到和蕭徴匯合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到皇宮的距離更遠,足夠味道散去了。
京兆府衙門前,蕭徴正在和府尹周大人說話,遠遠見到許晗,朝她招招手,又與周大人告辭。
許晗走近後,周大人上前行禮,“小王爺,世子想要進去見見徐鼎泰,不知小王爺是否要一起去。”
許晗含笑,“正好,小王也拿到了一些證據,想和徐鼎泰確認一下,那就一起吧。”
裡頭,有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的,還有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人……大人……不好了……甲一牢房的犯人自盡了!”
周大人面色大變,大驚失色,“你說什麼,誰自盡了?”
“甲一牢房……”
蕭徴蹙了蹙眉,問了一句,“周大人,這甲一牢房的,關押的不會是徐鼎泰吧……”
周大人揉了揉額頭,苦笑道,
“正是。”
三人匆匆的趕到甲一牢房,徐鼎泰手中握着短匕,倒在地上,血流了滿地。
蕭徴沉默了片刻,扭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許晗,道,
“周大人,這件事情很重大,徐鼎泰進來之前,你們肯定搜過身,怎麼可能讓他帶着匕首進牢?”
“看來,你這隊伍裡鑽了老鼠進來,不過,徐鼎泰現在死了,肯定是要去見皇上的。”
“正巧,我與小王爺也要進宮。”
“不如一起?”
京兆府尹周大人,這會一個頭兩個大,他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自然是能看懂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事情。
徐鼎泰這是被人滅口了啊。
他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隨着許晗他們一起去見皇上。
宮內,正明帝正在與瑜貴妃一起用飯,聽說許晗,蕭徴他們求見。
“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他扔下筷子,歉意的看着瑜貴妃。
瑜貴妃連忙道,
“說不定他們是有急事求見呢,臣妾小廚房裡還燉了湯,等下熬好了,讓人送過去?”
正明帝拍了拍瑜貴妃的手,
“這些事情,你讓宮人去做就好,朕哪裡還少了你一碗湯了。”
他握着瑜貴妃保養得宜的手,輕聲道,
“阿瑜的手,就應該是用來風花雪月,還有伺候朕的……”
瑜貴妃看了看四周的宮人,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正明帝得意的笑了笑,起身去了御書房。
在見到許晗他們之前,皇帝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甚至帶着笑意讓崔海搬了凳子過來,賜了三人座。
“你們說,朕的皇子也摻和到了拐賣人口的事情裡,現在,知情的犯人也自盡死了?”
皇上語氣莫測,看向下頭跪着的三個人。
倦舞 說:
11點還有一更,大家記得來看哈。是補那天超過九點半發文的更。
一口唾沫一口釘,自己立的flg跪着也要完成啊。
你們一定要來圍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