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找了一處尚且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詢問道:“西川的買賣近日做得如何?”他一手挑開紫砂壺蓋,裡面空蕩得連茶葉渣子都沒有。
“好!很好!”李諾然坐在他對面,一頭黑髮稀亂得就像個鳥窩一樣。
燕王點頭,便也沒有再多問西川生意上的事,他對自己和對下屬要求頗高,一旦相信對方便會一直相信下去,李諾然說好,那便是好,他絕不會重新去翻查一遍賬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您怎麼會到西川來?”李諾然問。
“不歡迎我來看你?”
“不是!當然歡迎!日盼夜盼就等着您來看我了!”李諾然諂媚道,戲做得很假,其實心底裡是巴不得見不到老闆,每次老闆來時總會撞見他這副德性,雖然嘴上並沒說什麼,可是每到年底發工錢的時候,他總是拿到最少的一份,當然!這結果也賴他自己!“不過我覺得老闆你不會因爲想念我纔來看我吧?”
燕王一笑,“你很清楚嘛!”
那當然,在您這做掌櫃的能不精嗎?李諾然心道。
“上回我從西域採購的那批寶石還在不在?”
“西域那批啊?在!”李諾然說道,但下一刻便愣住了,他嚥了咽喉,問:“老闆,您問這個做什麼?該不會懷疑我監守自盜吧?蒼天作證啊!我李諾然若是偷了您一個銅板,下輩子生孩子沒屁眼!”
下輩子?燕王冷笑,他不明所以,也跟着傻傻笑了。
“把‘鷹血’從貨單上除名。”燕王說道。
“爲什麼?”李諾然雖然嘴碎,可是一轉到生意話題,他也立刻變得精明起來,“鷹血”不是普通寶物,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是和鷹血一樣醇紅的寶石,正是波斯近年來挖出的最好的一顆寶石,原本是波斯商人打算進貢給波斯國王的珍品,不過半年前被燕王去波斯走商時買了下來。原本是打算以至高的價格賣給江南的暴發戶,不過也因爲價格太過昂貴,所以至今未能出手。現在聽燕王說要將“鷹血”從琳琅軒的貨單上除名,他當然緊張了,難道是找到了好買家?
“‘鷹血’縱然珍貴,可是當作聘禮還是太寒酸了點,定山王雖不至於獅子大開口,可是他未必瞧得起這些東西……何況他也不是賣女兒!”燕王喃道。
“什麼?”李諾然一驚,他方纔是不是聽到“聘禮”二字?誰的聘禮?誰要成親?該不會是……他詫異的盯着燕王。
燕王也擡眼瞥了他一下,輕輕點了頭,便是在說:如你所想!
李諾然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炸開了,他吞吞吐吐道:“皇、皇上!賜婚了?”
“尚未。”燕王靠在椅子上,觀察着李諾然的表情,見他霎時鬆了口氣,不禁疑惑:“難道你有斷袖之癖?”
“什麼?我何
時有斷袖之癖了?”李諾然驚道。
“那你爲何鬆了口氣?”
李諾然臉色一僵,繼而說道:“我只是爲那位姑娘鬆了口氣,嫁給你還得了呀?你這臭性子,誰能受得了你?咳……”說到後面,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接受到燕王的掃視,他只嘀咕了一句:“當我沒說吧!”
燕王並沒有生氣,他與李諾然就是這樣,是主僕亦是知己,李諾然在他面前沒大沒小也早已習慣了。
“不過,老闆,你到底是看上哪家千金了?”李諾然對這個可是感興趣得很。
“定山王之女。”
“定山王的女兒?怎麼可能?”李諾然驚叫,“他不是隻有一個女兒正在昏迷着嗎?你娶他哪個女兒?”
“這西川也不是消息閉塞之地,你耳朵裡難道塞了草嗎?居然連這麼大的消息也不知道,定山王的女兒早就醒了。”燕王撐着腮幫子道。
李諾然的神情忽然尷尬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他的事我都不太管……”
燕王也不打算與他計較這些,便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你何時回京?”
“啊?暫時不回吧。”爲掩飾尷尬,李諾然抓耳撓腮,不過半個月不洗澡了,渾身真的是有點難受啊。也難爲燕王能受得了他這一身黴味了。
間他故意避開家裡的話題,燕王也不再與他討論這些事,便道:“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你幫我聘禮準備好,而且每件聘禮都必須是上品。”
“老闆,你來西川的目的不光是爲了吩咐我置辦聘禮這麼簡單吧?還有,那個寶扇縣主究竟是何許人也?瞧你急成這樣,你不是和尚麼?”李諾然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又蹲下身子在地上倒騰着自己的那一堆酒罐,終於在其中一瓶裡發現還剩有半瓶酒,於是仰頭喝掉。
“不急也得急了,還有七個月孩子就要出世了。”燕王淡淡道。
“噗!咳、咳!你……你剛纔說什麼?咳!”李諾然大驚失色,喉頭一緊,噴了一桌酒水,若非燕王閃得快,否則恐怕就要禍及他這一身名貴的衣裳了。
李諾然被酒辣得滿臉通紅,他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瞪大了眼,好像看怪物一樣看着燕王。今天是什麼日子?他沒聽錯吧?燕王不僅有了要娶妻的念頭,還把人家姑娘的肚子給搞大了?這也太快了!
“很震驚了?我也很震驚,只是一次而已,就有了。”燕王挑眉。
李諾然咳得更厲害了,才一次就有了?怎麼可能?他懷疑的往燕王身下看去,真的有那麼強嗎?
“咳咳!”燕王拉了拉衣裳下襬,以作遮掩,李諾然才識趣的收回了視線。
“聘禮一事是我到西川后忽然想起的,我之所以到西川來,是因爲路上被人追殺。”
李諾然一聽,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是誰幹的?”
“我三哥。”
“又是晉王?”李諾然疑惑,“上次你在邊城已經吃了他的虧,這次又在哪把他給惹了?”
“他們此次的目標是定山王的女兒。”
“他們?”也就是不止晉王一個咯?李諾然心道。
“我查到消息,赫連麓已經來到京城,寶扇縣主曾在西胡住過一段時日,據聞赫連漠對她日久生情,而赫連麓與赫連漠針鋒相對,這次他與晉王安排綁架寶扇縣主的事,或許就是跟赫連漠有關
。”燕王揣測。
“老闆的意思是,因爲赫連漠喜歡寶扇縣主,所以赫連麓才綁架縣主想要要挾他?”
“這是其一,至於其二,得看魏珅麟,我不相信他會平白無故的幫助赫連麓。”
“唉。”李諾然攤手,“你們皇家的事真是麻煩。”
“總之這幾天你安排好人在城門監視,有異人進入西川一律扣押。”
“說得倒簡單,沒有搜查令和逮捕令,我憑什麼扣押別人?”李諾然攤手,“而且我只是個普通老百姓。”
“刑部尚書之子這個名頭已經夠你壓制西川太守了,若是那老頭兒不理會你,我不介意你拿我的封號做擋箭牌。縣主還在客棧等着我,久了她還以爲我要把她給賣了,我先回去。”燕王起身,撣平衣服上的褶子,遂要往外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我身上沒錢了。”
李諾然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客棧的房錢。”
“啊啊!那個啊,城中那間最好的客棧是你名下的產業,不用給錢。”
燕王蹙眉,“我何時開始經營客棧了?”
“這個……”李諾然撓頭,他一心虛便開始撓頭,“我想,咱們這些年在布業、酒業、古玩業都已經穩定發展趨勢,是時候該計劃新行業了,所以幾個月前我便買下了西川最好的客棧,打算觀察一段日子,看看客棧這一行業值不值我們得入手……老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結果如何?”
李諾然見燕王有興趣,打算詳說起來,“還不錯!尤其是這段日子的生意,那叫一個好啊!大概是夏獵臨近的緣故,入住西川的人挺多,我們客棧……”
“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着辦,我先走了。”燕王擺手。
李諾然在身後喊道:“可是我也想見嫂子一面!”
“行,不過你得先洗個澡。”燕王笑道,屋外天氣甚好,他的心情也好。
寶扇用過午膳後便留在了二樓的雅間,她喜歡站在客棧的窗邊,看着外面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西川不若京城繁華,但與玄州也有得一比,此地乃是波斯客商前往京城的必經之道,之前進城時便看見許多波斯人在街上行走,所以西川在天朝也算是座商業大城了。
“篤篤!”敲門聲響起。
“哪位?”寶扇手道。
“是我。”熟悉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他回來了?寶扇微怔,又想他方纔去了哪裡?到現在纔回來。於是挑了門閥打開了門,便見燕王站在門外,身後跟着一名面目清秀的男子,氣質很是儒雅。
李諾然已梳洗乾淨,身着一件淡色的襦衫,兩手藏在袖子裡合擺胸前,若是不說話,定讓人以爲他是位謙謙君子。然而當他見到寶扇時,眼前恍有一道白光閃過,是被驚豔到了,繼而露出一張大刺刺的笑臉,笑得有點像個白癡,“嫂子好漂亮!”
嫂子?寶扇窘迫的朝燕王看去,間他微笑着沒有糾正,寶扇不滿,便說道:“我可不是你嫂子!”
李諾然一愣,又嬉笑說道:“嘻嘻,嫂子害羞呢,我明白,不過您是我大哥的心上人?我這做弟弟的是該稱呼您一聲‘嫂子’!”
“公子,不許說笑,我與燕王不是那樣的關係!”寶扇朝燕王瞪去一眼,卻毫無威懾力。
燕王笑道,“先讓我們進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