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大結局

073 大結局! 文 / 惑亂江山

沒有心跳了,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卻確定楚玉璃絕對不能死,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愛情這東西本來應該美好,絕不該是傳染病一樣的毒,害死一個又一個人!皇甫軒已經……楚玉璃不能再出事!

她顧不得那許多,茫然無措之間,飛快的將楚玉璃放到一旁的牀榻之上,用內力按壓他的胸腔,試圖激活心跳,這裡是古代,沒有電器,不能用電激活,他也不是溺水。這般行爲,恐怕什麼用處都沒有!

可,除了這樣的做,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纔有可能救活他!

此刻,他一張如玉溫潤的臉沒有半點生氣,但還是該死的好看,就像他說的,死也不會太難看。可卻偏偏好看到令人心疼,當她的眼神從他精緻的眉眼之上,一點一點的掃過,竟感覺是拿着一把刀子,一點一點的在自己的心上刮過。

疼痛,刺骨。

這種痛意並不來源於愛情,而是一種生冷生冷的疼,源於對朋友的珍惜。她並不值得他如此,她也忽然覺得疑惑,身居高位之人,本應冷酷、本應無情、本應狠毒,將江山和利益,永遠當成第一位,但是她遇見的人,似乎都是例外!

一個一個例外的傻子,叫她無所適從。恍惚中記起什麼,也是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擅長醫術,未必能救人,說不定不能救人,反而還害了人!與其自己摸索,不如……

她正想扭頭高聲尖叫,讓下人們去請御醫,也就在這會兒,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頗爲急切,像是琵琶之聲,一下一下落在玉盤之上,嘈嘈切切,來得很快!

澹臺凰慌忙轉過頭一看,門口進來一名紅衣女子,她腳步很快,正是南宮錦飛奔了進來,她此刻臉色發沉,顯然這會兒也不是很高興。畢竟楚玉璃的傷勢和病情,是她好不容易纔穩住的,但是這小子一點都不珍惜自己身體,令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幾千幾萬個不值得!

要不是驚瀾那小子求她來,莫說是救楚玉璃了,她根本不會管!神醫門的人,從來不救求死之人。

她急匆匆的過來之後,冷着一張臉一把擠開澹臺凰,飛快的摸了一下楚玉璃的脈搏。

隨後沉下眼眸,似有點吃驚,看了看地上那些被澹臺凰放出來的黑血,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來得及時!也是這小子命大!”

話一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藥丸,放到楚玉璃口中。

隨後,她似平靜了一下自己不豫的心情,調整好了之後,才頗爲愉悅、滿含讚美的對着澹臺凰豎起了大拇指:“我給他吃的世上僅剩的一顆能解百毒是藥丸,碧玉回魂丹。是驚瀾的父皇二十年多年前用命換來的,當年百里驚鴻那傢伙倔強,不肯用藥,如今倒是陰差陽錯救了楚玉璃一命!你也給他放了不少毒血,避免了毒氣遊走到全身,出去吧,我有把握救他!”

是不高興,但是不高興也是要救人,沒必要接着擺一張苦瓜臉。

澹臺凰一聽南宮錦這話,心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酸澀。心頭感慨複雜,在他沒有心跳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都快瘋了,又害了一個人,這會兒南宮錦卻能說有把握救!

簡直就是地獄忽然飛奔而起,衝到天堂的轉變。這番愉悅之感,輕易不可言表,只是這會兒也一有點發愣:“你怎麼會來……?”

她現下不是應該在煌墷大陸,爲王兄製藥嗎?

“還不是驚瀾那小子看楚玉璃不反抗,懷疑有鬼,就讓我來了!行了,我要救人了,你再不出去就真要給他收屍了。快快快,出去!”南宮錦有點不耐煩的說着,將她往外頭趕,並決定這事兒處理完了之後,就再也不多管這些閒事了。

她明明一個隱居的人,自己和百里驚鴻一起到處遊山玩水,多好!爲啥一再出來給人當專用大夫,幫一下驚瀾他們,那是應該的,但是這些不相干的人,也要他們救,是怎麼回事兒啊!

別的就罷了,主要這般搞得好像他們神醫門的人,就根那街上的大白菜似的,隨便一伸手,就來救人了!身爲神醫,不是都應該脾氣古怪、性情差,救人需要門檻嗎?比如惡俗的一命換一命什麼,比如讓人傾家蕩產販賣人口什麼的,但是這近年來搞的……嗯!生氣。

其實最最讓她惱火的也不是什麼門檻不門檻,面子不面子,而主要是上次瑾宸爲了幫楚長歌,那一次不僅是要用醫術,還有用內力續命,耗損了不少真元。

回夜幕山莊養傷,她來之前便看見兒子臉色慘白得很,照顧了不少天,但是藥物也沒什麼用。如今冷子寒和百里驚鴻都已經趕回去了,上古神功的損傷,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希望這兩個人回去能有所幫助。所以這會兒心情也是急躁,只希望快點解決完這些,趕緊回去。只是這個,她沒對澹臺凰說。

所以這些事情,也都是澹臺凰不知道的。

尤其楚長歌和楚玉璃,跟他們家也沒什麼關係,最終把兒子傷成那樣,南宮錦也很難再對楚家的人有什麼好感!想起這一點,她臉色又沉了下來。

澹臺凰皺着眉頭,被南宮錦這樣推出來。心裡還有點擔憂。

但這一出門,擡起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君驚瀾,依舊是紫衣銀冠,永遠那般尊貴,在燦燦烈日的光輝之下,默然站立,袍角和衣帶微微被風捲起,比起往日內斂沉着,他身上今日倒是多了些淡薄的味道,狹長魅眸微微眯着,在陽光之下,看起來很是閒適。

狐狸一般狡黠,貓兒一般慵懶。永遠是萬物之美匯聚一身,只是今日看他,不再野心勃勃,不再擡眼便要掌控,不再像是天生的上位者,必要站在世界之巔。反而看起來慵懶而淡雅,如雪山上淡淡的飄灑的雪,不離人間,也不落人間。

澹臺凰看見他的時候,隱隱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倒還愣了一下。

而他見她出來,如玉長指對着她伸出,閒散的笑了聲:“過來!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澹臺凰點頭,有點窩囊的不太敢看他。上一次皇甫軒,這一次楚玉璃,她估計這傢伙其實很想打死她,但是他憋着,如同一座火山,蓄意爆發了很久,最後卻不造爲毛而一聲不吭,這種感覺令她有一眯眯淡淡的害怕。

走到他身邊之後,手被他極自然的握住,他倒也沒說什麼,眼神靜謐的看着楚玉璃的寢宮。陪着澹臺凰一起等着結果。

輕風微揚,撩動兩人的衣袍,衣袖。吹得人身上舒坦,心情也慢慢的放鬆下來。南宮錦既然說了楚玉璃能救,就應該沒多大的問題。

澹臺凰慢慢淡定下來,隨後開始認真的想着眼前的事兒,她並不奇怪君驚瀾能猜到這些,猜到楚玉璃有事兒,於是提前就通知了南宮錦來,因爲他從來聰明,猜到這些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她還是有點奇怪,他現下的身份是敵國的太子,可是現下好端端的站在皇宮裡,也沒人來抓他,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這是個啥情況?

她覺得很奇怪,只是這點奇怪,在看見不遠處一臉焦灼和複雜的納蘭止之後,慢慢明白了。看這樣子,是納蘭止帶君驚瀾進來的,而納蘭止這個人,對澹臺凰的態度,也從來沒有友善過,尤其今日搞成這樣,他更是恨不能將澹臺凰直接給殺了!

所以,看到澹臺凰的眼神看過去,他當即惡狠狠的回視,並從牙縫裡頭擠出來兩個字:“妖女!”

這已經不是納蘭止第一次這樣罵她了,但是這一罵,澹臺凰原本就相當愧疚的心情,此刻的確是更愧疚了幾分。可納蘭止罵完,君驚瀾握着她的手忽然鬆開,她感覺到不對,趕緊反握住他的手!

他偏過頭,微微低下頭看她,狹長魅眸慵懶眯起,但深海如晦的眸底,藏着的殺意極爲驚人。

澹臺凰趕緊搖頭,小聲道:“算了!他也是因爲楚玉璃……”她覺得納蘭止這傢伙,真的很找死,好似活着已經令他感覺不到什麼快樂了,所以開始作死了!上次當着君驚瀾的面罵她妖女,她要是不拉着,那時候他就死了!

這下倒好,今天又罵!他是太高估了君驚瀾的脾氣還是咋地?

她這樣一拉,君驚瀾看了她一會兒,看見她眸中的堅持,輕輕點頭,不再試圖鬆開她的手,去教訓那個不知死活的人。

納蘭止自然也知道君驚瀾動了殺意,看了一下那兩人的情況,也被迫明白了要不是澹臺凰求了個情,八成自個兒就被君驚瀾給卸了!但即便如此,他眼神也並不畏懼,不是因爲藝高人膽大,只是單純不怕死!

他沉默又憤憤的看了一眼那兩人之後,又飛快的偏過頭去。看着寢殿門口,清朗的聲音慢慢響起來:“昨夜皇上召見我之時,已經將今夜的事情,透露出一個大概給我知道。只是說的很含糊,一時之間難以想明白,倒是說了你走了之後,要我對天下人宣稱,陛下不過是舊時的毒發作,與你沒什麼關係!我當時聽得懵懵懂懂,到君驚瀾來找我,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澹臺凰聽完這話,呼吸凝滯了半瞬。納蘭止的話,意思很明白,楚玉璃早已做好了這番打算,甚至還準備好了後路,說自己是舊疾發作,以免澹臺凰被認爲毒害楚皇,走不出這座皇宮。這時候,她眼眶忽然有點澀,也感覺到身邊的君驚瀾,更緊的握了一下她的手。

她一顫,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這些人總是不吝於給她感動,但畢竟她不能只顧着自己的感動,就不在意心愛之人的感受。原本她來見楚玉璃,也就有點半違約的意思,這會兒還流露出一副感動到要死的模樣,他心裡定不會舒服。

楚玉璃既然沒事,她的那些情緒,就都收斂一些吧!

她沉默思索之間,悄悄的看了一眼他精緻的側顏,他容色不鹹不淡,散漫慵懶,看不出什麼生氣的跡象,她這才放下心來。她估摸着,由君驚瀾現下的反應開看,他如果不是在給她記賬等着一次算清,就該是變大度了!但是第二個設想,可能性太渺茫。

她也沒料錯,不過因着楚玉璃還沒完全確定沒事,不過因着這還是在楚國的地界上,所以他現下什麼也不多說。但等離開這裡,跟這小狐狸的這些賬。呵呵!

這兩人各懷心思之間,納蘭止又接着開口:“澹臺凰,陛下他只囑託我如他有個不測,便好好照顧夢姑娘。也囑託我,這事情之後,我該如何爲你脫罪,可字字句句,沒有一句提到江山社稷!甚至都沒有提之後是該投降,還是另立君主!”

他這樣一說,澹臺凰垂眸,能會意。楚玉璃說江山,不過是她硬給他的枷鎖,他當是從來沒有在意過的。只是當初她要他活下去,逼他去爭位,他不得不去,也不得不去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最後,因爲不想擋着她的路,所以選擇飲下鴆毒。他自然不會交代關於江山如何,因爲這江山他從未在意過,他不在了之後,是誰做皇帝,楚國是覆滅還是永存,對他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別。

於是,便也沒有交代,一個字的交代都沒有。

就在她這樣思索着,納蘭止嘆息着開口:“陛下他或者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他對你卻是真心。澹臺凰,我對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求你,如果陛下能渡過這一劫,我請你以後若是有空閒,便來看看他!陛下他……從開春的時候,就開始等着你來,到如今,已經等了快半年了!”

若不是忽然插出來一個皇甫夜,君驚瀾的大軍,早就該來了,澹臺凰自然也早就該來了。只是陛下沒料到的是,澹臺凰竟然並不打算參與到他們這場戰爭中來,在下人傳來消息,說君驚瀾的隨行之人當中沒有澹臺凰的時候,陛下才察覺出不對。

而正好,這時候旭王殿下,又來說了一件事,說是鍾離城還活着,讓陛下注意。旭王殿下是從來不管朝堂上的事情的,這會兒卻莫名其秒的關心起來,陛下自然覺得不對,便派了人夜探旭王府,雖然沒看到澹臺凰本人,卻探查到前幾日旭王府就來了貴客,王爺和王妃都極爲尊重這位貴客。

這才隱隱猜出了大概,知道澹臺凰早已到了楚國。這一路君驚瀾和澹臺凰都瞞得太好,楚國的眼線,竟然都沒發現。這才知道澹臺凰在楚國,這才請來,這才見到。

澹臺凰微微蹙眉,有點疑惑:“等我?”

納蘭止點頭,一點也不顧忌君驚瀾身上的低氣壓,指着寢殿的一扇窗子開口:“陛下總在那裡站着,眺望南海的方向。他知道您一定會來,所以從開春的時候,他就開始等。直到皇甫軒的消息傳來,他面上的笑容開始多了起來,大抵是認爲你該來了。但最終,您比他預計的晚了三個月,甚至來了,也沒想過來見他!或者……若不是旭王殿下來傳達鍾離城的消息,陛下這一次服毒,到死也不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澹臺凰這般聽着,眼神很快看向那一扇窗子,此刻那窗戶開着。夏日裡燦烈的陽光,照在窗口,她似看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一日復一日,站在那裡悠悠遠望的模樣。她似看見他蒼白的臉頰,還有在初春冰雪未融之時,那被風捲到狐裘邊的雪。蒼涼,孤單,而滿懷希望的等待。

她微微閉上眼,眼角沁出冰花,她也許是無情也些,來了也不肯來見他。可,墨千翊那天晚上,說給楚長歌聽的那些話,說的卻很對,如果不能給成全,那就不要給希望。無情一些,令對方絕望,才更好。因爲只有這般,或者他總有一天,能從這段註定不會有結果的感情裡面走出來。

她不認爲自己這樣做是錯,不論是爲了楚玉璃,還是爲了君驚瀾,她無情一些,不來見他都不會是錯。只是此刻聽納蘭止這樣說,她忽然覺得很抱歉,很心疼這個人,出於一種對真心待她之人的憐惜。

澹臺凰沉默着,更緊的抓握了一下君驚瀾的手,他同樣也緊緊握着她。終於她慢慢地開口:“納蘭止,其實這樣挺好的!我不來見他,我待他無情,或者他終於有一天能想通!你應該明白,如今這樣的情況,對他……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她話說完,君驚瀾聽罷,忽然伸手將她納入懷中,長臂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卻也同時傳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她的好,他從來只希望自己一個人領悟,他一個人領悟,就已經足夠,並不需要其他太多的人明白。否則便也只能是徒增煩惱、徒增困擾。

可是,這些事,並不是他希望,上蒼便能給成全。他似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爲相較之楚玉璃和皇甫軒,上蒼對他已經很眷顧了,至少她是他的。

他伸手抱她,她亦輕輕依偎在他懷裡,閉上眼,靜靜等待着楚玉璃的結果,不再感知這些。她很感動,但感動不是感情,也不能因爲這感動,去傷了別人的感情。對於楚玉璃來說,或者長痛不如短痛。

納蘭止聽了這話,先是愣了愣,似是想着她這話的正確性能有幾分。但想着,他慢慢苦笑起來,澹臺凰說的並不錯,對於她和陛下之間,的確是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他終於悠悠嘆了一口氣,半晌,沒再開口。

他們一直在等待,半日的等待之後,寢殿的門打開了!

是南宮錦出來了,看着澹臺凰和君驚瀾的眼神看過去,她點點頭,面上帶着釋然的笑意:“沒事了,已經醒了!”沒事了,只是那小子的身子底子都已經被抽空了,能不能活過十年,很難說。只是這話,楚玉璃不讓她告知澹臺凰。

從脈象不難看出這一年多來,這小子根本不愛重自己的身體,就跟那一心求死似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差,哪裡還經得起他糟蹋?糟蹋了不說,如今還服毒!對楚玉璃,莫說是澹臺凰和君驚瀾了,自己這個外人,都不知道說句什麼好。

但想着他爲澹臺凰做的那些事兒,竟依稀令她想起君臨淵,還有那個爲她尋來白狐的慕容千秋。

本來是不打算再管他們的閒事了,但想想楚玉璃那模樣……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罷了,閒下來的時候,她幫這小子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麼方子能挽救。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美男子,活不過十年也的確可惜。

澹臺凰聽完,終於放心,可放心之後,又慢慢蹙眉。楚玉璃沒事了,但是眼前的局卻不知該如何破解。君驚瀾要天下,楚玉璃不肯跟她敵對……

繼續這樣下去,今日的事情說不準還得重複發生。

也就在她憂心的這會兒,君驚瀾忽然懶懶笑了笑,扯了她的手,轉身便往皇宮之外而去。他眼眸看向前方宮門口,看着在門口跳躍的白鴿,腳步不急不緩,語調悠悠,平靜地道:“走吧!你心中不能再有第二個皇甫軒,這翸鄀大陸,爺不要了!”

他在前方,澹臺凰的手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後走。微微發愣!

她想起今日看見他的時候,就有點不一樣。他不同於往日那深沉叫人看不透的模樣,反而看起來像是飄揚的雪,不離人間,也不落人間。

他帶着南宮錦來的時候,應該就已經猜到了楚玉璃會做什麼。所以……在他來之前,他也早已有了選擇!翸鄀大陸,不要了。

看着他傲然灑脫的背影,她鼻尖酸澀,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爲她放棄了一生的夢想。練水軍,制能在水中爆炸的炸藥,早已在翸鄀大陸佈滿了明線暗線,這一戰打起,他必然是佔優勢的,但如今爲了她,很乾脆的說不要了!

不要了!

數十年的籌謀,說放就放。不爲別的,只爲她心中不能再有第二個皇甫軒?

她越想越愧疚,眼眶也越發酸澀,感覺自己就要落淚,但也就在這會兒,他頭也不回地開口:“你可別哭,原本就難看。若是哭了,爺怕看了之後,待會兒就連食慾都沒有了!”

這語中有笑,帶着點戲謔。

澹臺凰滿腔的感動,就這樣被噎住,堵在那裡不上不下,一張臉又青又白,她有那麼難看嗎她?一肚子的火想發出來,但是想想他的英雄救醜論,再跟他對比一下,然後再回頭想想自己的容貌……

好吧,跟他比起來,她實在算不得有多好看。

南宮錦慢慢的跟在他們後頭,也沒怎麼說話,聽着他們在前頭鬥嘴,今日也沒什麼心思笑。而在皇宮內,走到半路上,澹臺凰又看見了夢子汐,幾個宮人陪着她,她腳下沒穿鞋,頭髮有點散亂,看樣子是她裝瘋的過程之中,自己抓散亂的。

她蹦蹦跳跳的過來,似是從楚玉璃的御書房附近過來的,她眼中含着點淚光。

澹臺凰微微一怔,隨後明白了這淚光是爲什麼。想必楚玉璃和納蘭止的話,她都聽到了,只是那會兒她在操心楚玉璃的安危,沒注意到她。君驚瀾或者注意到了,但他並不會管。

楚玉璃說自己一生沒什麼牽掛,也就只希望她能忘記他,忘記皇甫軒,然後幸福。他沒提夢子汐,因爲夢子汐已經被託付給納蘭止。

託付給納蘭止之後,便也沒什麼好牽掛了。

但如此,他是爲夢子汐打算得很好,可夢子汐聽了是什麼感受呢?她也許更願意聽到楚玉璃希望她陪葬,也絕對勝過這些。但從她的眼神裡,澹臺凰看到她即便再次被刺傷,卻也沒打算離開楚玉璃的身邊。

這兩個人,都真的很能讓人心疼。

一個站在高山之巔,看着不能得到的想望。一個披着僞裝的皮,守着沒有結果的感情。

她嘆息之間,夢子汐站在迴廊之處,對着澹臺凰的方向,輕輕的揮手。那樣遙遠的揮手,似在認真作別,也似只是隨便揮揮,一個瘋子,沒人會在乎她在揮舞什麼。

澹臺凰默默的點點頭,也輕輕揮了揮手。

旁邊有宮人提醒她:“夢姑娘已經瘋了,您不必管,她該只是隨便揮揮罷了!”

澹臺凰看了那宮女一眼,輕輕笑了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又復看了夢子汐一眼,瘋了麼?這世上恐怕不會有比她更清醒的人了,只是比起這清醒,她想……夢子汐很多時候,恐怕希望自己是真的瘋了!

“我們走吧!”她擡頭看了君驚瀾一眼,眸中有盈盈笑意,像一彎月牙。她極少露出這樣甜美的笑容,令他也微微一怔。

愣了半瞬之後,他明白過來。

她這笑,恐怕不僅僅是因爲楚玉璃已經沒事了。更多的該是因爲終於不必再有徵戰,他們終於可以去過些幸福安穩的生活。他並未料到她對那樣的生活,會有如此強烈的嚮往,但是慢慢想象一下,會有那樣美好的生活,她來陪着他過。

從青絲糾纏,到白髮蒼蒼。也的確很美!十指相扣,他輕輕的笑,帶着她大步往前。

就這樣離開,澹臺凰沒有再去見楚玉璃一面,也沒有去道別。就這樣也好,不必有太多牽絆……

納蘭止看着他們走遠,男子風華無雙,女子美豔逼人。含笑攜手而去,他看了很久之後,慢慢的嘆了一口氣,進殿去。

楚玉璃此刻正閉着眼,朦朧煙雨般的容貌,蒼白而淡雅。他溫聲問:“走了?”

其實不問也知道,應該是走了。

納蘭止點頭,輕聲道:“走了,君驚瀾也走了。這一場敵對和戰爭,也就此結束!”

楚玉璃睜開眼,先是一愣,隨後從容笑道:“他竟然肯……”君驚瀾這番退讓,算是沒辜負自己和皇甫軒當日那一番警告。只是,他原本爲自己設計好的結局,卻就這般被輕而易舉的破壞。

皇甫軒到底比他幸運,索得她的來世,連死也是自由。唯有他,蒼白寂寥的活着,今生無望,來世也沒有。

他慢慢閉上眼,那一刻的神情,竟好似認命一般。半晌沉默之後,他忽然溫聲問:“納蘭,你也該走了吧?”

納蘭止一怔,艱難的閉上眼。復又睜開,主上了解他,他的確想走,他當初的跟隨,是因爲被眼前之人的睿智、聰明而折服,甘心躬身於王座之前,任由驅使。

但終究,陛下這最終的抉擇,讓他失望了。

其實……這失望並不是一天兩天的,從他明知先皇給的藥有毒,卻還是堅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將那些毒藥都吃下去。後來爲了那個妖女,幾次三番不要性命,如今甚至江山和性命都能一起拋出去。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在陛下心裡,似什麼東西他比他自己的重要,而作爲皇帝,卻將江山看得如此鄙薄。

作爲謀臣,這樣的皇帝,是否真的值得輔佐?

納蘭止一遍一遍的問自己,答案都是否定的。但是看着榻上那琉璃美玉一般的男子,他忽然不忍。出生起不被父母喜愛,師父的出現也是爲了一場孽緣的設計,終究真相大白,真正的天之驕子卻遭受命運不公對待多年,從賜死先皇和皇后的時候,這人的心,怕就已經冷了,硬了。

他想要的東西,什麼都沒得到。不感興趣的皇位,卻成爲困住一生的枷鎖。一生如此悲哀,也如此……孤獨。

如果自己也走了,主上身邊還剩下什麼?

一個冰冷的皇位,滿腔對夢姑娘的歉疚,還有今生不求來世無望的蒼涼。那麼……自己還能走嗎?

他看了楚玉璃一會兒,終於苦笑道:“主上,我未曾有您待自己那般狠心。”他捨得那樣待他自己,自己卻無法狠心那樣待他。對主上來說,這世上僅剩待他好的人,恐怕也就是自己和夢姑娘,夢姑娘已經變成那樣,令主上看見就歉疚到寸步難行,如果他再走了……

這樣的答案,對楚玉璃來說,是有點意外的。

他微微怔了一下,最終不知是苦笑還是嘆息:“是,納蘭不忍。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狠,也不會有人比她更薄涼……”

狠到不想爲人,不想要來世。薄涼到他連爲她而死的機會,也不願給。

南宮錦說,他這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十年。但對於他來說,沒有她,歲月便早已變成單薄無力的數字,細沙一般從指尖流淌,下一年春去秋來,再一年鬢染風霜。隨着指尖的紋路輕輕向前,最終……

最終葬在寂靜無聲的夢裡。

反正,心早已入葬。

……

這一方悽清冰寒如雪,那一方也並不十分輕鬆。出了宮門口之後,君驚瀾便告訴澹臺凰,百里瑾宸傷得很重,不僅僅因爲在救了楚長歌之後真元大損,還在內力損耗之時被人偷襲,以至於身受重傷。

但這內傷被他自己用內力藏下來,南宮錦並不知道,只以爲他是爲了幫楚長歌才弄成這樣。

澹臺凰皺眉,臉色很有點難看,要不是自己和墨千翊搞出了烏龍,百里瑾宸就不會內力大損,還在這時候被人偷襲,說白了這事兒又跟自己不能脫關係,心中對百里瑾宸的愧疚,也已經氾濫成災。

他們這番話,說得也極爲小心,沒讓南宮錦聽到。南宮錦由於掛心兒子的事兒,這會兒也是心不在焉,並沒管他們在說什麼。

走着走着,澹臺凰發現他們走的方向不太對,南海在西面,他們在走東面,她奇怪的看了君驚瀾一眼,很快地問道:“我們是去哪裡?就是要去看瑾宸,也應該先過南海啊……”

百里瑾宸不是在夜幕山莊麼?

君驚瀾默了一會兒,有點無語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答:“夜幕山莊,不僅在煌墷大陸,翸鄀大陸也是有的!”只是,煌墷大陸的都是乾爹開闢的,而翸鄀大陸,是瑾宸擴展的。

既然兩邊都是有夜幕山莊的,那麼爲何要千里迢迢,跨過南海去養傷?

澹臺凰癟嘴點頭,扶額,深深的敬佩了一下自己的無知!騎着馬,跟着君驚瀾走。

南宮錦一路上沒怎麼說話,但是飛奔得很快,一張臉緊繃。澹臺凰看着她那表情,心裡無比確定,要是讓南宮錦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被龜孫子偷襲了,她一定能氣得將那人找出來剁八段,因爲她現下的表情的確是相當恐怖。

一路飛馳,越過十幾條街道,終於到了郊外一座山莊門口。

宏偉巍峨,只是顏色真的如同夜幕一般的調調,青天白日,竟能感覺到這山莊內似是升起了一輪明月。暗色的幕布灑下,頗爲深沉。

跟隨着南宮錦一起,打開了密道,往下走。將樓梯走完之後,看着眼前的場景,她幾乎嚇了一大跳,若說外頭那座山莊如同半個皇宮,那下頭這個,根本就是一座城堡了!

她驚歎完之後,纔算是明白了爲何各國都不會輕易去開罪百里家的人,看來夜幕山莊的實力,的確是不容小覷。

她正在感嘆之間,眼波掃向門口,見着百里如煙和楚長風都已經到了。這兩個人是應該來的,因爲他們是百里瑾宸的妹妹和妹夫,但是他們身邊的人就有點奇怪了,是楚長歌和皇甫靈萱。這兩人怎麼也來了?莫不是也是知道百里瑾宸損耗真元,是因爲楚長歌?

那幾個人看見她,很快的對着她點頭,算是打招呼。但此刻並沒有一個人有心情笑出來。

等着她一起往屋內走,進了大門之後,看見不遠處房間門口的一個人,嗯,輪廓剛毅,目光如炬,身段筆直,負手在身後,這氣魄……有點眼熟啊!就是長得不是很眼熟。

準確來說,澹臺凰確定自己見過這個人,因爲這樣的氣魄沒幾個人能有,但是從容貌來看,沒有絲毫印象。

她正打量着,君驚瀾忽然不悅蹙眉:“他很好看?”

“呃,沒你好看!”澹臺凰是個誠實的人,也是個識相的人。

門口的人聽了,偏過頭看了澹臺凰一眼,看見澹臺凰的時候,表情有點玩味,說話中氣十足,音色卻很是熟悉:“小娃娃,又見面了!”

這話一說完,君驚瀾立即看向她,魅眸微微眯着,臉色看起來很是暗沉。又見面?又?

澹臺凰忽然很想唱歌,竇娥冤。

她無語的看了一眼那個人,然後發現楚長歌這會兒眼神也微微眯着,顯然也是覺得此人眼熟。他也這樣一看之後,澹臺凰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氣魄……不就是武神大人嗎?

只是這臉已經換了,看樣子八成是他的真面目!她瞄了君驚瀾一眼,指了指他,十分熱心地介紹道:“親愛的,那是你的師祖!”

君驚瀾一下子變成孫子輩,這樣的感覺真是好爽!不會有任何事情,比每天看見一個在你面前拽成二五八萬的人,看見他爺爺輩的人更令人心裡痛快了!

她似乎已經看見君驚瀾恭敬的上前磕個頭,道一聲:拜見師祖!

但是她顯然想多了,他斜睨了她一眼,隨後不冷不熱地道:“你再多看他一眼,爺不介意欺師滅祖!”

澹臺凰嘴角一抽,不敢吭聲了。又看了一眼武修篁的臉色,武神大人聽了這話,倒也沒太大反應,只聳聳肩道:“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於是往往出現一些事兒,比如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最終還要氣死師祖!”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必說,定然是說君驚瀾的武功,精進之後,已經超越當年的天下第一高手冷子寒。而似乎武神大人也奈何不得君驚瀾,所以只聳肩感嘆了一句。

澹臺凰打算抱師祖大腿,從此將君驚瀾壓迫,令她成爲“一家之主”,擁有至高無上家庭領導權的夢想也就此破滅!

心情甚爲悲痛,於是看武神大人的眼神甚爲鄙視。

被鄙視的武神大人摸摸鼻子,並不以爲意。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年紀大了,不若從前英武有什麼好奇怪的?再說了,他雖然教訓不了君驚瀾,君驚瀾也沒法子將他如何不是?

倒是楚長歌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了半晌,他也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戲謔的看了一眼楚長歌。楚長歌慢慢扯了脣,笑了笑,已然是認出了面前這個人。隨即又看了一眼他的年紀,怎麼也像是冷子寒那個年代的人,應當不會和靈萱真的發生什麼,於是他心情甚好。

一雙星眸笑得彎起,燦目的很。

他這般莫名其妙就笑得春光燦爛,尤其百里瑾宸這會兒如何了的結果還沒出來,令南宮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忘恩負義到這個份上,這楚長歌也是不容易了。若不是爲了救他,瑾宸至於搞成這樣麼,他還好意思這樣笑!

南宮錦殺人般的眼神過去,百里如煙眼神很快跟上,一個比一個兇狠。楚長歌終於意識到就算自己因爲私人事情開心,也一定要看場合,比如現下的場合不宜發笑,就萬萬不能笑。

摸了摸鼻子,手中扇子一收,沉默下來。

澹臺凰倒是猜到了這傢伙是爲什麼笑,倒也沒多說什麼,眼神看向百里瑾宸的房間門口。窗口和門,都擋不住裡頭的光芒射出來。

那光黑色與白色交織,暈染出晝夜雙彩。

君驚瀾的臉色,隨着那光芒的變化,慢慢沉了下來。澹臺凰也如是,武修篁的臉色,也有點輕微發沉。這幾人內家功夫都很高超,自然不難看出屋子裡頭有異樣。

能讓御龍歸和麒麟訣一同治療,還都用了真元,看來那偷襲之人,是真的下了死手。

隨後君驚瀾的身上泛出殺意,這殺意極爲明顯,令澹臺凰很快的側目。飛速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先不要生氣。有任何事情,也該等瑾宸的傷好了再說。

太子爺的確是生氣,與瑾宸雖然沒有血緣關係,這小子還從小到大跟他作對,但不論如何,這是他弟弟!有人敢在他弟弟頭上動土,根本找死,不知道這人動手之前,後事到底準備得如何了!

這會兒澹臺凰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關心,他微微點頭,示意她自己無事。眼神卻一直看着那間屋子。

南宮錦不懂內功,但在看到那三人的臉色之後,面色也更沉了下來,看樣子,情況不是很樂觀。

等了許久,屋內射出來的光芒,越發強烈,便也意味着救治者用的真元,越發的多。這樣的情況,令澹臺凰和君驚瀾對視一眼,想着是不是要進去幫把手。

也就在這會兒,武修篁看了他們一眼,提醒道:“你們進去也沒用,運功救治的時候,不能中斷也不能發生力量異變。你們這樣貿然進去出手,反而會讓他們走火入魔!尤其你們兩個武功雖高,但真元尚淺,也幫不上什麼忙!”

真元這東西,是需要時間修煉的!縱使真正交手起來,君驚瀾的武功可能猶勝冷子寒,但真元卻絕對不及冷子寒的精純。畢竟他們的武功,修煉比他多了二十年。

而運功治療內傷,真元越是精純,才越有效。

於是澹臺凰很快地對着武修篁道:“那待會兒屋子裡頭的那兩個人堅持不住了,你要趕快進去補上!我們的真元不行,你的是一定行的,這麼精純的真元,可千萬不要放着不用浪費了。就算爲了救人真元散盡,也是應該的,因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就已經是在鼓勵武修篁拿命去救人了!

武神大人嘴角微微抽了抽,摸了摸鼻子,心中甚疑惑,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自私自利毫不遮掩,半點也不敬重長輩,還隨時鼓勵長輩獻出自己的生命,到底是因爲如今時代進步了,還是因爲自己太落後?

不論是因爲哪一種,他也覺得這些年輕人的節奏,他越發跟不上。

最讓他吐血的是,這時候南宮錦也轉過頭來,很認可的對着他點點頭,百里如煙點頭的神情更加認真,都在希望他趕緊把自己這條命奉獻了!他嘴角又狠狠的抽搐了幾下之後,心裡開始非常後悔自己不該來的。

好在,這會兒屋內的光芒,慢慢的弱下來,是一種循循漸進的變弱,而不是猛然消失,或者忽明忽滅,當是那兩人在收功。顯然應該是沒太大問題了,武神大人也鬆了一口氣,不必待會兒真的被人逼着進去獻出自己的生命。

澹臺凰看了君驚瀾一眼,在得到他的眼神認可之後,方纔上前推門而入。其他人都想跟上,卻被南宮錦伸手攔在外面:“不要都進去!都進去空氣會不好,先等瑾宸徹底緩過來再說!”

她說完,和澹臺凰、君驚瀾一起進去。其他人在門口等着。

此時,百里瑾宸坐在牀榻的中間,盤膝而坐,而百里驚鴻和冷子寒一前一後。此刻這兩人的臉色都有點疲倦和蒼白,顯然的確是損耗了不少真元。

而百里瑾宸,五官精緻的容顏沉寂,像是一個瓷娃娃,不能輕易去碰,一碰就會碎。

長長的羽睫捲翹,此刻正閉着,遮住了那雙月色般醉人的眼。氣息的倒很是均勻,看樣子已經沒有大礙。

但百里驚鴻和冷子寒的表情卻並不輕鬆,終而是冷子寒先開了口,狂傲邪肆的聲線帶着點怒意:“真元損耗太重,雖然我和百里驚鴻已經幫忙補回來了,但是內腑大損。若是沒有萬年以上的靈芝,恐怕五年之內,都不能動武!”

萬年靈芝?

靈芝生長到千年的都沒幾株,更何況是萬年的?君驚瀾蹙眉,南宮錦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倒是門外的楚長歌聽見了,很快地笑道:“正巧,萬年靈芝本王那裡有一株!當年從父皇的藏寶閣偷來之後,死活不肯還給父皇,還被下令打了四十大板來着!”

估摸着也是那東西太珍貴了,老皇帝覺着給他那完全是浪費,所以下了死手揍了他一頓!沒想到這東西到如今也還派上用場了,這說明玩褲子弟除了浪費國家糧食,糟蹋少男少女,也還是有點其他作用的。

他話剛剛說完,武修篁慢慢的拿出一個盒子來。

盒子打開,裡面不知是什麼東西,有點淡淡的微光,然而這毫光一閃之後,又慢慢消失不見,裡面躺着一株植物,不難辨認出那就是萬年靈芝,也果真不愧是寶物,竟還有這樣驚人的光。

毫光消失,還有淡淡的光暈,在靈芝的邊上輕輕環繞。

他摸了一把鼻子,開口道:“萬年靈芝,天下間大抵也就只有這一株!”

楚長歌看他一眼,星眸裡有點詭異的成分:“爲什麼這株靈芝長得這麼眼熟?”

嗯,還有他明明知道自己方纔說自己有一株,爲什麼他還要說天下間只有這一株?難不成……

武神大人又摸了一把鼻子,這回有點尷尬,咳嗽了一聲,嘿嘿笑道:“因爲這株是從你的王府偷來的,我並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將這東西拿出來,於是……”

“於是就做了一回樑上君子!”楚長歌很快的接話,語氣卻算不得好,不是因爲捨不得這靈芝,要是捨不得他也不會自己主動去提,但是對眼前這個人,因爲上次在崖底的事情,他對此人非常沒有好感。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只是怕勞頓你又要回去取,來回走路,畢竟容易勞累。所以率先幫你拿來了而已!”

楚長歌還要說話。

南宮錦幾個大步走過去,劈手把武修篁手裡的東西奪過來,去熬製,也極不耐地道:“更年期的男人們就是囉嗦!”

她話說完,兩人的臉色瞬間鐵青。

楚長歌:“我還很年輕!”

武修篁:“老子萬年十八!”

澹臺凰瞄了一會兒,表示不忍直視。君驚瀾上前幾步,探了一下百里瑾宸的脈搏,一雙狹長魅眸微微眯眯着,眸光森冷,探了一會兒之後,閒閒地道:“修羅門的功夫!”

修羅門,算不得一個門派,而是這一類武功都偏陰暗系色調,素以陰狠、毒辣聞名於世。便也被劃入一個範疇,統稱修羅門。

但是以瑾宸的武功和劍術,若非正巧損了真元之時被偷襲,這些人根本奈何不得他。

他收了手,涼涼吩咐:“去查!只要發現任何人用的修羅門的武功,全部擊殺!”

凌羽很快領命,飛躍而出。

修羅門的武功,澹臺凰也知道。其實大多偏陰邪,所以練這種武功的,也沒幾個好人。君驚瀾這般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的態度,雖然可能殺掉無辜的人,但是……練修羅門武功的,也沒幾個人是無辜的,沒害過百里瑾宸,也該害過旁人。

只能怪這一次的人出手太不長眼,連百里瑾宸都敢下手,硬生生的毀掉了他們這一個派別!君驚瀾不輕易出手,但如果出手,絕對斬草除根,不給敵人留下半分餘地!

百里驚鴻聽了,也沒吱聲,容顏依舊淡薄,但眸中含着淡淡冷意,也是動了極大的怒。

澹臺凰沉默了一會兒,也開口吩咐:“讓魔教的人全方位去找,就是一個乞丐也不要放過,必要把這夥人找出來!”

她從前沒怎麼維護過百里瑾宸,因爲這小子生而強大,又清冷孤傲得厲害,根本不需要她維護不說,還幫助她的鳳御九天精進了好幾重。但是這會兒內力損耗之下,被人暗算,這夥賤人她也勢必要都挖出來!

她這話說完,百里驚鴻看了她一眼,原本因爲她和南宮錦過於親近,還因爲她的緣故,使得自己獨守空房了很多天,但這會兒也對着她極輕的點頭,算作感謝。

雖然他們夜幕山莊想找誰報仇,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她肯主動如此,便也是她的心意。

澹臺凰聳聳肩,她自認爲跟他們是一家人,所以不覺得需要客氣。雖然不知道人家承認不承認,樂意不樂意,但這些人是君驚瀾的家人,自然也是她的。

百里如煙也是氣鼓鼓的,扭頭對着楚長風就是一陣斥責:“你不是楚國的兵馬大元帥嗎?你的軍隊都在做什麼,怎麼會讓哥哥被人暗算!”

其實高手之間的暗算問題,軍隊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甚至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能幫上什麼忙。但是嬌妻如此生氣,楚長風個人認爲,任何事情,愛妻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所以他永遠不會試圖和百里如煙講什麼道理,說些什麼軍隊沒辦法管這種事兒的話,因爲她的話就是道理,比神諭都有道理。

於是點頭道:“在來之前,我便已經下令全城戒嚴,個個客棧搜查,看看是不是來了一撥外來之人,一定會找到兇手!”

皇兄不讓他出兵和君驚瀾打仗,但是探查一下這種問題,還是可以的。

楚長歌作爲一個已經出了萬年靈芝這種價值連城物件的人,這時候也不需要再有什麼表示了,確定了百里瑾宸沒什麼事兒,他基本上就能放心的離開了。

南宮錦去熬藥了,但是她的臉色臭得很,論起有仇必報的性子,她比澹臺凰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她查到是誰幹的,弄成肉泥都是便宜了那狗日的!

屋子裡頭慢慢安靜下來,倒是看武神大人的臉色,似是知道點什麼。

澹臺凰正要問,百里瑾宸忽然醒了。他睜眼的時候,眼神還有點淡淡朦朧,還小小的呆萌,但幾秒之後,那眸色就如同雪山上削掉的斷崖,孤冷至極。

他伸手捂了一下胸口,咳嗽了數聲,才慢慢平復下來。

隨後淡淡問:“無呢?”

無,自然是指軒轅無。

冷子寒邪肆的聲線響起來:“重傷,此刻正養着!但沒有你受傷嚴重,那些動手的人,跟你是有仇怨,還是如何?此番偷襲,是知道你正好損了真元,還是巧合?”

這個問題,不僅冷子寒關心,其他人也一樣關心。

尤其君驚瀾,此刻眸色已經完全沉下來,等着百里瑾宸的答案。

百里如煙更是氣鼓鼓,拳頭已經攥緊,大家已經全部準備好磨刀霍霍向兇手。

倒唯獨百里瑾宸一人,要淡薄些。他寡薄的脣微扯,淡漠道:“這件事情我自己處理,你們不必管。”

澹臺凰皺眉,她比較憋不住,第一個就開口:“但是你總得告訴我們是個什麼情況……”

她沒說完,百里瑾宸就打斷,淡淡道:“我說了,我的事,你們不必管。”

澹臺凰:“……”她一直知道百里瑾宸這貨孤傲得很,今日算是又見識了!被人家暗算了,還能淡定成這樣,如此排外的語氣表示不需要他們來管。講話也是簡短的很,還很不禮貌的打斷她!

君驚瀾聽了,雙手抱臂,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安慰還是故意刺激他:“的確,身爲天下第一公子,被人暗算。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以免折了面子,日後擡不起頭做人!”

這話的激將意味就是重了。

果然百里瑾宸耳根一紅,看了君驚瀾一眼,又很快偏過頭,作淡漠狀,一副我什麼都沒聽到的小模樣。

澹臺凰每次看見這傢伙傲嬌,就特別想笑,這次也是。估計也就只有君驚瀾治得了他!

君驚瀾正準備張口,百里瑾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太明白,自己再被這個人刺激幾句,鐵定什麼話都說了。於是率先開口:“哥,你別管,我自己會處理。”

他這樣一說,就已經是比較堅持了。

對於他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這些人都是清楚的。所以既然他堅持,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話。

君驚瀾默了一會兒,但終於還是點頭,隨後微微眯着狹長魅眸,開口警告道:“你自己處理,這沒問題。但若你下次再受傷,那麼所有問題我來替你處理。而且很快,外面就會有第一公子,因爲不聽兄長的話,被打了屁股的傳聞!”

這話一說完,百里瑾宸猛然擡頭,一張淡薄的臉已經薰紅,容色卻彆扭,看樣子要不是這會兒傷勢未愈,早就炸毛了。

澹臺凰也是憋笑,這所謂“打屁股的傳聞”,那絕對是赤果果的威脅,傳聞這東西麼,空穴不來風!

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這次你自己處理這沒問題,但是再受傷,我來處理接下來的事情,而且你就要被我打屁股了!打完之後,這事兒不僅沒人替你瞞着,還會傳遍大江南北,讓你好好火一把!

他以一種快炸毛的神情看着君驚瀾,君驚瀾也不鹹不淡的回視他,很明確的告訴他,再多看也是無用,爺說出來的話,是不可能收回的。

兩人對視也很半天之後,終於是傲嬌宸落敗,他慢慢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這話麼,便等於是暫且認輸了,以後定然會很注意這些。

聽他承諾此言,太子爺這才滿意的收回眸光,倒是澹臺凰和百里如煙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酷成百里瑾宸這樣的,也還有人能令他收斂一下那番狂拽,君驚瀾也算是不簡單了。

既是這樣,那凌羽和魔教的人,也不必再查了,所有事情讓百里瑾宸自己去處理。

看他的樣子,似已經知道是誰動手,心裡也早已有了數。正想着,百里瑾宸忽然皺了一下眉頭,似想起什麼,看了澹臺凰一眼,淡漠道:“我重傷落水之後,最先是被一名尼姑所救,那人……”

他極少說這麼長的話,也極少對什麼事情表達出興趣,此刻能夠如此,便足以說明,那人是真的引起他的重視了,或者的確有什麼奇怪之處。

但是澹臺凰的腦回路,從來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她當即驚愕地開口咋呼:“因爲美救英雄,你愛上那個尼姑了?”

君驚瀾:“……”

百里瑾宸:“……。”

其他人也是一臉空白,對澹臺凰如此神奇的思路,表示深深讚歎。

百里瑾宸默了很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嚥下了自己心下的種種無語,淡薄道:“那人救我之後,在我手下之人帶人趕到之前離去,她看起來約摸四十多歲,和笑無語……長得很像。不……是一模一樣。”

“你對笑無語也有興趣?”澹臺凰腦殘了一下,腦殘完自己先無語的嚥了一下口水,咳嗽了數聲之後,她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腦殘,在百里瑾宸無語的眼神注視下,開口道,“莫非跟笑無語有什麼關係?”

她這樣一想,也正好憶起來之前看的東晉老皇帝的那封信。

說笑無語和他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又說自己沒有保護好他母親,卻並未說笑無語的母妃,到底是生是死。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年紀也還重合,尤其在笑無語失蹤,以爲絕對找不到了之後,出家做尼姑,這也很說得通。

那麼,那個幫了百里瑾宸一把的,是笑無語他娘?

這樣一想,澹臺凰趕緊開口:“幫忙找到她,她自己恐怕不清楚笑無語還活着,我懷疑她是笑無語的母親!”

她這樣一說,其他人雖然不太明白情況,但君驚瀾卻是明瞭。她身邊發生的任何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知道笑無語的事情,如今笑無語鐵了心的要四處贖完罪,回去守皇陵,若是讓他知道他母妃還在世……恐怕這個女人,將成爲笑無語唯一救贖,也是絕對能夠攔着他去守一輩子皇陵的人!

百里瑾宸也點頭,若是這樣的話,幫助過他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活着,幫他們相認,倒也算是報答這一番恩情。

這下,夜幕山莊,君驚瀾和澹臺凰手下的人,基本也都出動,去尋找那個尼姑。君驚瀾自然是沒什麼興趣管笑無語的事情,但其一她想做,其二人家也算對瑾宸有恩,所以幫忙找找也是無妨。

倒是這會兒澹臺凰想起一個很逗逼的問題,十分現實地詢問:“你們說,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個人就真的是笑無語的母妃,呃……笑無語他媽能接受兒子和即墨離搞在一起嗎?”

所有人嘴角有點微抽,都覺得這個問題甚現實。通常跨越了一些是道德倫常、社會現實的愛情,都是會遭到父母強烈反對的。

這會兒就是從來不管任何閒事,對八卦沒有半分興趣的百里驚鴻,都微微嘆了一口氣,表示同情。

南宮錦這會兒也正巧端着藥進來了,聽了澹臺凰這話,她飛快地道:“切!這有什麼,只要兒子喜歡,笑無語他媽管這麼多做什麼?要是我家瑾宸喜歡上驚瀾,我保證……打斷他的腿!”

澹臺凰嘴角抽了幾抽,十分無語地道:“你不覺得你的話有點前後矛盾嗎?”

被點名的君驚瀾和百里瑾宸,也隱隱露出了想嘔吐的嫌惡神情。

南宮錦眨眨眼,猥瑣地一笑,道:“我雖然是個腐女這沒錯,但是顯然驚瀾喜歡的是你,我怎麼能讓瑾宸去做第三者呢?啊,對了,瑾宸啊,你要是喜歡上誰家的姑娘,或者誰家的公子,你馬上告訴我!我是一個開明的家長,只要你不搶奪已經有對象的之人,我都是會支持你的!”

百里瑾宸看了她一會兒,寡薄的脣瓣扯起,似想說話,最終卻懶得搭理,沒吭聲。

喜歡誰家的公子?他感覺自己胃部有點痙攣。

南宮錦把萬年靈芝熬出來的藥,遞給他。示意他喝下去,隨後表情有點暗沉地道:“你受了很重的內傷,想瞞着我,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將這些事情處理好。但是你可知道,你用內力隱藏自己受傷的事情,才令身體受到巨大的反噬,險些送命?若不是你父親和冷子寒叔叔及時趕到……”

百里瑾宸一口將藥喝掉,聽了南宮錦的話,並不想搭理,因爲生性不喜多言。但見南宮錦神色不悅,語氣也極爲焦灼,終於還是冷冷清清的回了一句:“我無事。”

這不說還好,一說南宮錦就上了火!“砰!”的一聲,她一巴掌敲上他的腦袋,惱火道,“你無事個鬼!少在老孃面前逞強,難道不想讓我擔心,比你的命都要重要不成?”

百里瑾宸捱打之後,淡漠的表情空白了幾秒,沒有說話。

但是好不容易變成白色的耳根,再次慢慢染紅。

其他幾個人看着他這樣子,似笑非笑。終而,百里瑾宸慢慢擡頭看向南宮錦,有點淡薄,有點清冷,有點微涼的聲音,帶着點強調:“我已經成年了。”

我已經成年了,潛臺詞,所以你也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揍我了。

澹臺凰有點想笑,這會兒也算是明白了君驚瀾爲啥總說,百里瑾宸這傢伙,雖然也聰明到超神,孤傲得厲害,但在他看來也就是個小孩子,還嫩得很。這不,相當可愛,讓人啼笑皆非。

南宮錦不屑的“切”了一聲:“成年了,在老孃面前,你也還是個孩子!我管你成年不成年,不聽話,照揍不誤!”

百里瑾宸沒說話,顯然不欲再理會,但是耳根紅得更厲害,表情也更加空白。

半晌,他終於躺下,蓋上被子,淡漠道:“我困了。”

澹臺凰看着他這小模樣,想起那沒事兒就喜歡捂着被子打滾撒嬌的君驚瀾,點了點頭。

心裡第一想法,這兩兄弟還挺像。第二想法,君驚瀾的臉皮到底厚些,還能打滾撒嬌,如百里瑾宸這等悶騷的,也就只能捂一下腦門,假裝困了。

其他人要笑不笑,好在這裡大多是百里瑾宸的長輩,看這小子這樣子,倒也生不出嘲笑的心思來,大多都是一種寵溺心態。

南宮錦可沒管他困不困,直接伸手爲他把了脈象,隨後點頭收手,表情也慢慢輕鬆起來。

君驚瀾等人也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在夜幕山莊多留了幾日,完全確定他無事之後,方纔離開。

而至於修羅門的那些人,百里瑾宸雖然不希望君驚瀾插手,可還是被君驚瀾手下之人找到了不少線索,全部告知夜幕山莊之人,再讓百里瑾宸自己去解決。

素來運籌帷幄的人,自然是不喜歡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囂張的。

住了有五日,這五日來自於北冥的軍隊,也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開拔回國。誰都不知道太子爺爲何突然下令收兵,回煌墷大陸。不知道,他們也並不需要知道。他們只需要知道爺的命令永遠不會錯,他們服從就好了。

更有意思的是,前幾天跟楚軍還是針鋒相對,本應該戰火一觸即發,結果就在北冥士兵開始開拔,準備離開的第二日。

他們所在城門口的內城,很多楚軍送了糧草來,維繫他們這幾日的生計,倒還不是些五穀雜糧,反而有酒有肉,恰似打了勝仗之後纔會有的伙食配備標準,令楚軍的不少人都看得羨慕嫉妒恨,開始大逆不道地懷疑皇帝陛下最近是否身體不適,以至於偏愛敵國軍隊,有好吃的反而不給他們,於是這身體不適,八成問題出在腦袋上。

君驚瀾和澹臺凰卻是明白,他爲了澹臺凰退一步,楚玉璃自然也會承下這個情。原本從敵對,到微妙的關係,再到此刻,已經有了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士兵們雖然大多沒有什麼令人驚豔不已的智慧,但這時候也嗅到了些苗頭,好似這是要化干戈爲玉帛的節奏,以後兩國恐怕不僅不會敵對,而且還會成爲友邦。

將要那一日,夜幕山莊之間,天空如洗,夕陽似血。

君驚瀾負手站在山莊門口,懶洋洋地擡頭,看向空中美景。那姿態……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姿態,卻無端令人覺得風華絕代,一眼看過去,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澹臺凰腳步緩步的走過去,在他身旁站定,扭頭看了一眼他的側顏,而她自己,也大抵是因爲心情偏嚴肅,所以面部線條看起來極爲冷硬。

她正想說話,卻被他打斷:“其實,在來翸鄀大陸之前,爺也想過。若是真的將兩塊大陸,都收入囊中,是不是真的好。尤其中間隔着一條南海,一個來回,便是近半個月的路程。或者這中間有人陽奉陰違,或者你下半生總要陪着爺兩頭奔波。自古以來,倒也沒有這般佔領兩塊大陸的先例,若是真的佔領了翸鄀大陸,或者並不是得了一片領土,而是尋了個麻煩!”

澹臺凰蹙眉,擡頭看他。慢慢地道:“的確是不那麼好管理,但我並不認爲這樣的事情會難倒你。這是你爲我做出的退讓,我心知,你自也不必安慰我。但是說句實話,從前區區一個漠北,那麼多政務處理起來,就似要命一般,令我萬般無奈之下,全部扔給王兄!一整塊煌墷大陸的事情,也絕對不會少,若是再加一塊……”

她頓了頓,又道:“而且,在我們那個時代,是有很多洲的。如亞洲和美洲,還有歐洲,這些都是可以共存的。而隔着一個南海,打仗並不方便,所以以後楚國也不會輕易挑釁我們!”

煌墷大陸,嚴格說來,佔地面積早已超過一個亞洲了。所以她覺得,兩塊大陸應該是可以共存的,否則上天就不會用一條南海將這兩塊大陸劈開!

太子爺聽了,倒也沒說什麼,卻是擡手端着自己的下巴,眯起一雙狐狸般的狹長魅眸,狀若深思犯賤道:“但我們既然來了,是否該燒殺搶掠,掠奪一番。多製造些歷史要務,比如北冥、漠北聯軍侵楚,比如邯鄲大屠殺,比如大楚皇家園林被北冥軍隊洗劫一空,再如……”

澹臺凰知道這貨在逗逼,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十分無言地道:“親愛的,你不要挑起民族仇恨好嗎?”

“而且很容易被後世病垢!”他這一番話,雖然純屬逗逼,但令她想起了以前在二十一世紀,念過的歷史書。

太子爺聽了,極認真地點點頭,卻又更加犯賤地道:“我們可以篡改史書,對這些事情一律不承認,並告訴我們的子孫後代,今日作爲,都是爲了幫助楚國發展,製造北冥共榮圈。爲這個落後的國家,帶來先進的文明,幫助他們發展!”

這些話,很直觀的令澹臺凰想起……

她正抽搐着嘴角,他卻忽然閒閒笑着,攬了她的腰,又開始往自己臉上貼金,嘆息道:“雖然爺很想這麼幹,但真正會這麼做的,唯無恥卑鄙者。爺從來高風亮節,胸懷博大,心有善念,是斷然不會如此泯滅人性的!太子妃此生能被爺看上,定然是燒了很多高香!”

“嗯,是!你胸懷博大,高風亮節!”就是不知道那個對她做了一點不好的事兒,也心胸狹窄地找個本子記賬的人是誰。

至於所謂燒高香,伸手挖了挖耳屎,她沒有聽見。

正在他們說話之間,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南宮錦,看她這樣子,方纔那一番對話,她也聽見了,看着君驚瀾笑笑:“驚瀾,從你出兵攻打楚國的時候,我就並不同意!人生苦短,若非必要,便不該將這些時間都浪費在征戰之上,尤其,你今日費盡心機滅了楚國,誰知道他日會不會有人在遊海的時候,又發現新的大陸?”

“你也許不知道皇甫懷寒,也就是皇甫軒的父皇。當年他費盡心機,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最終將南嶽併入東陵,令北冥臣服,也讓西武國力變得不堪一擊!那時候誰都清楚,東陵已經成爲真正的天下霸主,無人敢違逆。但最終,他付出這些,且不論到了後世如何,單單他殫精竭慮,痛失一切換來江山之主的位置之時,上蒼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有漁民出海,發現了翸鄀大陸!”

他一生想站得高,站得更高。在付出所有的之後,終於站到最高處,卻發現人外還有人,天外還有天。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最高之說的!

但,驚瀾或是收兵,他就會成爲煌墷大陸的最高統治者,而楚玉璃便是翸鄀大陸的最高統治者。昔日的並世雙雄,如今各霸一塊大陸。這沒什麼不好!

君驚瀾聽了,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笑笑,他並不是糾結的性子,既然決定放棄,就不會再回頭爲此耿耿於懷。

原本他與楚玉璃,便是“對手”。不論情場還是戰場,都能稱作爲彼此的對手,跟這樣的人,各佔一塊大陸,也並不是對自己的侮辱。

澹臺凰看了南宮錦一眼,也覺得這女人雖然經常恰似神經病,爲了錢財各種不知所謂,但懂得道理也的確是很多。

但到這會兒,南宮錦嘆了一口氣,看着天邊殘血,表情變得傷懷起來,幽幽道:“只是當初……當真爲了我,傾覆了百里驚鴻的江山,令他被天下人病垢,的確是我之過!”

她表情沉冷,眉宇皺起,眼神也忽然變得很遙遠。

天地悠悠,有些情緒,卻是時隔幾十年,也經久不散。

這件事情澹臺凰是聽過的,據聞百里驚鴻爲南宮錦拋下江山,無條件將南嶽併入東陵,才換來她安然,換來相守。有時候澹臺凰去客棧吃飯的時候,也會聽到一些窮酸的書生,提起前南嶽皇,便說他不配爲帝,不負責任。

這些話她聽見都不舒服,更何況南宮錦?

澹臺凰很快看君驚瀾一眼,覺得很慶幸,他們這一路雖然千難萬難,卻終究沒有到南宮錦和百里驚鴻那般地步。其實也是有過的,戰場之上,恰逢她臨盆,他險些爲她拋下幾十萬大軍折回。

只是那時候,並未到南宮錦這番地步。所以她逼着他留下。但南宮錦他們……

她正想着,君驚瀾笑道:“乾孃,你不懂。南嶽皇室,從未善待過乾爹。當初他登上皇位,也是殺父弒兄。所以與其說南嶽對他而言是責任,倒不如說登上那皇位是爲了報仇,手刃逼死他母妃、害了他十六年之人!對南嶽,他心裡並沒有什麼責任可言。他一生裡唯一責任,也就是你而已!”

所以,纔會有這般抉擇。所以他當初放棄南嶽,才能那樣灑脫。

他和澹臺凰卻並不同,所幸,蒼天沒要他們二選一,這是對他們的眷顧和榮寵!

若真要選,恐怕也當是自己當日那一句:“爲她,翻覆了這天下也罷!”

只是,澹臺凰心裡卻明白,這一次已經入了楚國,卻就此退兵,何嘗不是二選一?在十幾年的夢想、男人的野心、對江山領土的掌控,和她心中一隅之地選擇。他選了後者!

她和江山,誰更重,她從來不問,但他總在證明給她看。

君驚瀾這一番話說完,南宮錦愣住,蹙眉,顯然是從來沒想到這裡來過。

身後傳來似有似無的輕嘆,風華絕代,清冷孤傲的男子,淡漠開口:“自母妃去世那日,你一夜照顧。自中秋之夜,那一個算不得多好吃,甚至不是你親手做的月餅……自你對着我怒吼,令我不再披着這一身清冷孤傲的皮,不再如同刺蝟一般刺傷身邊的人……我心裡,便只有你。世人說我不負責任,不過是因爲他們不懂,我的責任,從來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百里驚鴻很少說話的,甚至比百里瑾宸都不愛搭理人,他今日一下說了這麼多,令澹臺凰都有點驚奇。

眼見這兩人將要開始肉麻,她嬉笑了一聲,扯着君驚瀾手,抱住他的手臂,使眼色給他,表示他們先走,還是不要留下來看長輩的笑話了。

君驚瀾點頭,懶洋洋地笑,帶着她大步而去。如今瑾宸的安危,已經塵埃落定,不會再有性命之憂,他們也可以回煌墷大陸了。只是沒走幾步,忽然聽見南宮錦逗比的聲音傳來:“矮油,你忽然講這種話,讓人家多不好意思!”

澹臺凰嘴角一抽,君驚瀾嘴角一僵。

兩人腳步很快的加快了幾許,剛纔要走,是不好意思看他們的笑話。現下要飛快的走,是因爲已經不願再聽到身後絲毫聲音。

到了南海附近,楚玉璃沒有來相送,但澹臺凰也早已聽到消息,那個人已經好了。早已沒了性命之虞,如今身子雖弱,但已經可以處理朝政。

倒是楚長風和百里如煙來送信,楚長風也是當着澹臺凰的面,將一張紙條遞給君驚瀾,道:“皇兄讓我給你的!”

君驚瀾收下,刻意避過了澹臺凰的眸光,將信件打開,凝眸一掃。

上面的字,溫潤如玉,而暗藏凌厲。是楚玉璃的親筆。

上頭只有三個字:我輸了。

輸了。這場情場之戰,他輸了。

似原本想囑託君驚瀾一句,讓他好好待她的,但最終想想,即便自己不囑託,君驚瀾也一定會。所以……也就只有這三個字而已了。

不會有人比對手更瞭解自己,楚玉璃的心思,君驚瀾不必猜,就已經能瞭然於胸。

他玉如長指微微擡起,那張輕薄的紙條,就在他指尖化作粉末,隨了風。飄散在一片海域之中……

楚玉璃的意思,是他即便活着,也不會再跟自己爭她,所以從此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名正言順的對她好。於是,這話,便是一種變相的囑咐!

澹臺凰飛快扭頭,也沒能看見那紙條上寫了什麼,心下甚爲悲痛。又踮着腳努力的看了幾眼,結果變成粉末了,她嘴角一僵。心情開始鬱悶,啥玩意兒不能給她瞧見?

但百里如煙和楚長風還在,所以她沒有就地發作,待會兒再議。

百里如煙笑笑,開口道:“驚瀾哥哥,有空來做客,我也會去看你們的!我那幾個侄兒,還不認識我這姑姑呢。嫂嫂也要是記得告訴他們,他們是有個姑姑的!”

澹臺凰點頭,故作認真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作爲姑姑,將來第一次見侄子們,你可千萬要把紅包準備好,這個是禮節,你心裡明白嗎?”

這話一說完,百里如煙原本春光燦爛的臉色瞬息下沉,隨後乾笑幾聲:“哦呵呵呵……這問題,再議!再議!”

澹臺凰看得好笑,故意戳人軟肋的感覺倒也還不錯,但也沒刻意爲難,點點頭:“嗯,再議!”

話剛剛說完,便看見南宮錦也跟着過來了。

她微微蹙眉,這莫不是又和百里驚鴻吵架了,所以又要跟着他們一起?剛剛他們兩個還好好的啊。不過這次她想多了。南宮錦大步過來之後,面色極爲坦然,好似方纔在門口和百里驚鴻那一段不曾發生過,也不知道這是因爲臉皮厚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她過來之後,輕聲笑道:“我來之前,所有救治澹臺戟的藥,已經盡數放入煉丹爐中。還有半個月就該出來了,我這次跟着你們一起回去,正好把這件事情結了!至於百里驚鴻和冷子寒,都還留在夜幕山莊,避免瑾宸再出問題!”

雖然是穩住了,但也總要防止意外。而自己,沒有內力,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順道去把澹臺戟的藥搞定。

武修篁也在,瑾宸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就是這次多年不現世的武神大人也跟着出來湊熱鬧了,還當真是有點意思。不過,既然兒子不讓她管,那就罷了,反正她也不是個雞婆的人。

“嗯!”澹臺凰點頭,但是心裡也有點小鬱悶!南宮錦這丫的,把藥丟藥爐里人就跑了,真是……

好吧,人家免費幫助她,她還是不要挑剔這麼多了。藥沒問題就成了!

成千上萬的軍船,幾乎同時開拔。太子爺站在船頭,薄脣微微扯着,半絲溫和笑意,硃砂泛着淡淡粉嫩,如初綻的櫻。看起來極是懶散,似心情也不錯。

軍船離開,這南海之行,來得狂放,走得灑脫。

……

到這一天,澹臺凰的心情終於放晴了,幾個大步走到他身邊站立,也打了一個哈欠,又伸了一個懶腰。嗯,再無戰事,屬於他們的幸福,也該來了吧?

然後,她忽然想起來他們家那幾個小屁孩,好似這一出來,快一個月沒看到他們了。不知道長大了沒有,又長大了多少!

小孩子麼,從來都是一天一個樣,尤其嬰兒。說不準她跑回去之後,連孩子們都認不出來了!

呃,她這母親的確當得很不稱職。

君驚瀾看她一眼,似能猜透她心中所想,笑道:“船艙裡頭有孩子們的畫像,每日一張,會有人送來!知你會掛心,你便去看看吧!”

倒也不必她親自去,一隻雪白色的不明物體,已經將那捲畫叼了出來。

也不算是不明物體,其實就是她家翠花。這還讓澹臺凰驚奇了一下,以前讓這貨拿個東西還要講條件,今日竟然如此自覺,簡直令人受寵若驚。

花爺斜瞄了她一眼,哼唧了幾聲,要不是在有了小翠翠之後,花爺很有了做母親的感覺,花爺纔不會管你這些。嗯,還有,小星星那個殺千刀的要給小翠翠改名字叫小小星,這件事情花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因爲這想法太離譜!太剝奪花爺作爲母親的權力,所以花爺才拉你當同盟,雖然是有點擡舉你了,但是你也不用太感動!是的!

小星星和翠花的家務事兒,澹臺凰當然是不曉得的,只是翠花最近每天早上起牀,四處飛奔,勤做減肥操,如今已經減肥成功,看起來賞心悅目了很多!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持之以恆,減肥這種事情,聽起來很艱難,做起來更艱難,但也不是不能成功的。

她沒在意翠花太多,站在船頭,將畫卷打開。

眼中含着點點笑意,看着一張一張畫上的圖案,雖說的確是一天一個樣,但從這圖紙,卻不難辨認出這都是誰,比如虎着一張小臉,眉間一點硃砂,看起來很沉穩必然是大兒子。比如翹着腳丫睡得天昏地暗的,必然是不事生產的老三。

比如把手指頭含在嘴裡的小娃娃,必然是酷愛撒嬌的小女兒。至於那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似很在享受人家在畫他的,不用說,肯定就是那個對琴棋書畫之類的問題特別感興趣的老二了!

看她面上噙着淡淡笑意,看起來很柔軟,不復她一貫兇狠、冷硬。他在邊上看着,心中也似微軟了一塊,原是有點淡淡的酸,慢慢又轉化成輕輕的甜。

和孩子們吃醋,雖然很多時候的確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心情。但到底,這孩子們都是他的,因爲她願意給他生,纔有的孩子,要真是計較不休,倒真的顯得他太過小氣。

當然,太子爺這種認知和不應該小氣的看法,也不過就是因爲孩子們都不在這裡,所以可以大度一番!到了真的又爭寵,搶奪她注意的時候,怕又要變卦!他也看了幾眼那畫卷,狹長魅眸中同樣染上淡淡笑意,魅而美。

尤其在看向老三的時候,那神情更爲複雜。一種嫌惡中帶着寵溺,喜愛中含着無奈,看起來極是有意思。

微微和風,撩動她的髮絲。

他如玉長指伸出,極輕的爲她別在耳後。脣角噙着點溫和笑意,卻不是他往常那越是惱怒,越是溫和的笑,而是一種偏向於溫柔的笑。

澹臺凰也回他一笑,又在畫卷上流連了半天,方纔小心翼翼的收起,也更想見到那幾個孩子了。

收好之後,她也沒往袖子裡揣,直接遞給一旁墨初,示意她進屋去放好。要是收入袖子裡,一副過於珍重的模樣,那結果一定是引發君驚瀾這貨對孩子們的仇恨!

果然,見她沒親自收起畫卷,反而讓人拿下去了。他脣角扯出滿意的笑,偏頭看向大海中滾滾的波濤,白浪喧囂,沖天而起,一下一下,在浩瀚的海中激盪,敲打出來的,不是如烈火般燎燎的狂傲之心,反而有種淡淡寧靜。

澹臺凰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兒,扭頭詢問:“對了,剛纔楚玉璃給你信件裡面寫什麼了?”

她可不希望他們之間有任何秘密,而且她真的好奇!楚玉璃不給信件她,卻是給他。難不成是挑釁君驚瀾再回去攻打楚國不成?但楚玉璃也不會是那樣無聊的人,所以澹臺凰覺得甚爲疑惑。

太子爺聽她這一問,微微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懶洋洋地問:“想知道?”

“廢話!”不想知道她問個啥!明知故問也不待這樣的吧?

他又看她一眼,“這番想知道,是關心這件事,還是因爲對方是楚玉璃,才關心?”

她知道他喪心病狂的小肚雞腸病又犯了!眉頭嫌惡的皺起,相當不耐煩地道:“這有啥區別嗎?貌似不管是誰神神秘秘的給你一封信,我也會想看吧?”

真是的!

她這般一說,他似回憶了一下,印象之中也的確如此。隨後他道:“嗯,楚玉璃的信件,只有幾句話,但我覺得你還是不聽爲好,也許會影響你的心情!”

澹臺凰皺眉,難不成楚玉璃還能說她哪裡不好不成?

但,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她從來是寧可被捅一刀子,也不願意瞎猜,所以楚玉璃的信件就算影響她的心情,她也還是聽聽好了,省的天天奇怪。

於是,她道:“我不在意這些!你直接告訴我就成了!”

太子爺幽幽一嘆,好似是對她的“冥頑不靈”,很是無奈。但還是更加無奈地道:“楚玉璃說,情場之戰他輸了,但這未必不好。至少以後不必成日對着你,也許夢子汐纔是他命中之人,那樣的女子才更加適合他。這或許是老天對他的成全,所以讓我也不要太過得意。豈知他這輸就不是贏?”

對於誣告情敵這種事情,太子爺做起來從來是得心應手,不擇手段。潑髒水他基本都已經潑出不少經驗來,所以這會兒,都沒有過多的編排澹臺凰一句不是,否則她定然能看出端倪。

但這沒明面上說她的不是,卻一字一句,襯托意味濃重。令澹臺凰的臉色極爲難看!以後就不必成日對着她了?

呵呵!

這到底是楚玉璃的信件,還是他君驚瀾的心聲?

她扭過頭,殺人般的眼神注視着他的側顏,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君驚瀾,以後成日對着我,真是辛苦你了!”

太子爺沒偏頭,所以沒看到她母大蟲一般的神情。倒還認真點頭道:“爺很願意如此辛苦,太子妃不必太感動!楚玉璃他不願以後每日對着你,這單單只是因爲他忍耐度不夠。但你放心,爺的忍耐度很足,下半輩子,一定將你照顧得十分妥帖。儘管你再兇狠……”

嗯,氣氛已經有點不對了。

彈簧一樣,用力過大,就該反彈了。

果然,澹臺凰一隻繡花鞋對着他的門面飛奔而至,破口大罵:“賤人!”

只是這鞋子甩出去之後,她忽然又覺得一陣頭暈,極熟悉的頭暈之感,君驚瀾只當她是甩了鞋子沒站穩,並未多想。她同樣也沒太在意,因爲這會兒太是生氣,她估計自己是被他氣得頭暈!

到底是他委屈的容忍她的兇狠,還是她歹命的忍受他的嘴賤?這說得清嗎?混蛋!

鞋子被他捲起,接住。在她面前,他似什麼潔癖都沒有了,好心情的笑笑,彎腰爲她穿鞋。但船艙之內的小星星童鞋,此刻正嫉妒的對着澹臺凰齜牙咧嘴:“嗷嗚!嗷嗚嗚!”

它待在船艙裡,一動不動,似都不敢出來。

澹臺凰有點驚奇,這動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實,通常情況下,看見君驚瀾和她這麼親密,不是應該飛奔出來,比爪畫蹄,一張狼嘴上下翻飛表示咒罵,或者乾脆破壞嗎?

細細的回憶一下,忽然記起來這傢伙從某次出海之後,再上船就一直躲在船艙裡頭,從來沒出來過。

所以這會兒它雖然非常憤怒,但也還是沒有膽大包天的跑出來,對着澹臺凰大聲叫囂。嗯,原來是這個樣子,小星星這傢伙總是跟她作對,要不這次一起收服了算了!澹臺凰想着,笑容很有點邪惡,邪惡之後,開口問道:“小星星,你對我有意見?”

“嗷嗚嗷嗷嗚!嗷嗚嗷嗚!”廢話!星爺對你的意見,掃廁所的大媽都知道,你裝什麼傻?

它嗷嗚完之後,似乎猶爲不滿意,又衝着澹臺凰狠狠地嗷嗚了一遍:“嗷嗷嗷嗷嗚,嗷嗷嗚!”星爺告訴你,你也不必得意,你遲早會變成黃臉婆的!那時候星爺瀟灑如舊,看你還怎麼跟星爺爭奪主人!

澹臺凰點頭,一副很是贊同的模樣,令君驚瀾也有點驚奇。

因爲他並不知道小星星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所以也並不能猜到澹臺凰下一步可能是想做什麼。

她點頭完畢之後,走到船艙後面某處,一陣搗鼓。

並頭也不回地開口道:“小星星童鞋的表述,雖然我不能全部明白,但也懂得一個大概!我覺得它的描述非常有道理,所以從今天開始,像我這樣不知道哪天就會失寵的人,已經可以開始認真地膜拜星爺了。從今天就開始巴結!”

星爺滿意點頭,狼頭揚得很高。

她這樣說着,終於在船艙的後頭,翻出來一根釣魚竿,走到無比得瑟的小星星跟前,遞給它:“偉大的星爺!快,快出來釣魚了,讓我伺候您老人家釣魚!”

她話一說完,星爺一張狼臉就慘白了!

慘白的狼臉和一身銀色的皮毛形成鮮明的對比,怒氣衝衝的對着澹臺凰一揮爪:“嗷嗚!”滾蛋,星爺不釣魚!澹臺凰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居然想害死星爺!星爺告訴你,星爺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給星爺等着!

“哎呀,何必這樣抗拒呢?我知道你最喜歡釣魚了!”澹臺凰硬把釣魚竿塞到小星星爪上。

星爺正欲逃命,她劈手一揮!

內力重重壓下,成功阻攔住它的蹄步!不能再跑,然後不由分說的將它拎起,一路提道船邊,硬要它釣魚!

星爺完全瘋了,哭得眼淚橫飄,對着君驚瀾大聲嗷嗚:“嗷嗷嗷嗚!”主人,救命啊!

君驚瀾看了它一會兒,她只是要它釣魚,又不是將它扔到海中。它這模樣是因爲……莫不是?

這般一想,心中通透,似笑非笑的斂眸,沒管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傢伙。

澹臺凰找來一根繩子,把小星星童鞋捆在船頭,釣魚竿也捆在它爪上,被迫釣魚!星爺哭得肝腸寸斷,覺得英俊瀟灑的自己,估計要英年早逝!這樣想着,它整隻狼已經瀕臨崩潰……

嗯,對於一隻怕死,曾經釣到過鯊魚,直直的被鯊魚嚇得毛髮一根一根變白的小星星來說,這種場景,真的能將它嚇得屁滾尿流。

澹臺凰表示自己從來很牛逼,一隻動物總是這樣唾罵她,很不是個事兒,今天非得一次把它制住了!以後就清淨了!

小星星哭了半天,君驚瀾攝於澹臺凰,自然不救它。

其他人不敢管主子們的閒事兒,所以也不敢救它。

翠花最近因爲小翠翠的署名問題,對星爺充滿了意見和建議,所以也不救它。甚至還發出一聲愉快的:“嗷!”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平常有很好的人際關係,這十分重要!也不要輕易得罪你根本鬥不過的人。這不,小星星得罪了澹臺凰,被綁着釣鯊魚。小星星不好好處理和翠花的關係,出了如此大的問題,它命懸一線,翠花因爲憤怒也不救它。不救就算了,還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這會兒,也沒有一個下人,冒死上來救它。這說明人的人格魅力很是重要,總要有那麼一兩個過命的交情,不顧及性命也要來救你的朋友存在,能夠解救狼於危難!

但是小星星……一不處理好盟友關係,二隨便得罪不能得罪之人,三不注重提高自己的個人,不,個狼魅力!

所以就只能一隻狼被捆在這裡,呼救無門。

它悲傷地叫喚了半天之後,澹臺凰終於看向它,雙手抱臂,抖着大腿詢問:“還跟我作對嗎?”

星爺掛着兩根麪條淚,爪子上頭捆在魚竿,虎着狼臉不說話。可一下子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形狀熟悉的魚鰭,露出海面,對着自己的方向游來,一下子眼角炸出無數淚花,飛快地搖頭:“嗷嗚!”不了!

再也不了!

“還對我有很多成見嗎?”澹臺凰雙手抱臂,也看着那慢慢遊過來的魚鰭。

星爺已經瘋了,悲傷吶喊,盡述彷徨,順便諂媚表達違心之言:“嗷嗚!”星爺一直很尊敬你,從來不敢有任何成見!救命啊……

“像對君驚瀾一樣尊敬?”澹臺凰挑眉。

小星星哪裡還顧得了那許多,瘋狂點頭。隨後澹臺凰手一揮,內力化刀,將捆着它的繩子切斷,“砰!”的一聲,它對着海下掉下去!

下頭鯊魚正要接近。

它對着澹臺凰一陣咆哮:“嗷嗚!”救命,星爺最尊敬你了,比對主人還要尊敬!

澹臺凰滿意的點頭,揚手一揮。它安全落到船艙,但是它的心已經碎了,看了一眼袖手旁觀的君驚瀾,又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翠花,它耷拉着腦袋,開始幽幽唱歌,往船艙裡走:“嗷嗷嗷嗚嗷嗚嗷嗚……”全世界會受傷的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太相信愛人……

太相信愛人,但是愛人一個都不救它。星爺的心好冷!

君驚瀾看了它一會兒,雖沒看見小星星上次是如何被鯊魚嚇到,但大抵也全部能猜出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澹臺凰,閒閒評價道:“今日之後,小星星當再也不敢跟你作對了!”

澹臺凰冷哼,“那必須!”

她現下也要學君驚瀾,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斬草除根!她也是,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讓小星星明白,跟她作對是不對的,身爲一隻狼,不要總是對人類抱有不該有的想法!

他笑,心情不錯。

她頓了一會兒,忽然問:“對了,這幾天忙,都沒問過你。韞慧的身子怎麼樣了?”

他聞言伸出手,一把將她攬過去,閒閒開口道:“已然大好,跟她父親雖沒有冰釋前嫌,但關係微妙之下,或也有好轉傾向。和炎昭的婚期已經定下,我們此刻回去,或者正好能趕上婚禮!”

他對這些事情是沒什麼興趣的,但知道她必然掛心,故而也注意了一二。

澹臺凰笑笑,她表示對這樣的結果很是滿意,眼見夏卷和夜鷹,這幾日關係慢慢微妙,除了打鬧之外,也隱隱有了些往那方面發展的苗頭。

墨初性子溫婉,也極爲聰明,甚至很有點心計。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內斂,卻總能被凌羽氣得如同暴走的母夜叉,估計也展現出了些對凌羽不同的感情來,這一對也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凌燕和獨孤城,韋鳳和尉遲風……不,也許是慕容風該也快了。絕櫻和半城,韞慧和炎昭。倒黴星和翠花,軒轅無和楚夢雲,曲席倪和鍾離蘇。笑無語跟即墨離,楚長歌和皇甫靈萱,楚長風和百里如煙……

大部分人,大抵都是得到幸福了。至於楚玉璃,那個如玉般的美男子,雖未曾有這番意願,但至少身邊有個“瘋瘋癲癲”的夢子汐,有個忠心的納蘭止陪着,活着孤寂,但絕不會孤單。

至於百里瑾宸,那似乎應該南宮錦操心……

只是……“玉蔚雪,和夏暖她們……”

早就知道她會在意這些問題,他笑笑,答:“司馬清對玉蔚雪,一見鍾情。雖然是玉蔚雪比他大上三歲,也早已過了適宜出嫁的芳華年齡,但司馬清毫不介意。蒼昊死後,他時常往玉家跑,跑得多了,玉蔚雪的態度也鬆軟了些,玉家人很是歡喜!至於軒轅夏暖,雲起之死對她打擊很大,雲翊本該是爲兄弟照顧女人,慢慢的這兩人倒是日久生情了。”

澹臺凰聽完這些話之後,覺得甚爲感動。

君驚瀾的性格,那絕對不是愛八卦的性子,更不會有當紅娘和媒婆的志願,於是將這些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那絕對是爲她,知道她會感興趣,所以瞭解了些他原本絕對不會管的事兒。

有些體貼,不必說出來,心裡知道便足夠,這甜蜜也令人愉悅。

她沒說感謝,也沒說感動,卻是往君驚瀾身上一靠,他伸出手,從她身後環住她的腰,將她縛在身前,淡淡君子蘭的香縈繞在她身側,兩人相擁,在船頭看風景,水波微蕩。

……

一晃,幾日就過去了,這兩人興致倒是不錯,每日早上醒來,便相擁出來看風景,今日同樣如是。

那傷了百里瑾宸的人,已經被找出來了,也被夜幕山莊的人大卸八塊了。至於那背後似還有人,但百里瑾宸並不希望他們多管這件事,決定自己處理,他們便也不管了。

至於那傲嬌傢伙身子,今日也是完全好了。沒了什麼大礙不說,還因爲那萬年靈芝,內力又精純了不少,說明那靈芝還真的點好東西。

百里瑾宸的身子好了,自然算了了一樁心事,海水翻涌,白浪也慢慢被留在船的後頭。

眼見煌墷大陸就在眼前,過不了幾個時辰就要到了,太子爺心情頗好,抱着懷中人忽然閒閒笑道:“當日紫藤花架之下,你我曾約定,戰爭結束之後,就成婚。這事兒爺可還記得,那……等煌墷大陸,我們便舉行婚禮如何?”

澹臺凰直覺就是嘴角一抽,這當然沒什麼問題,但是想起來自己都四個娃了,現下才舉行婚禮,這感覺真是怪怪的!

點了點頭,正想表達贊同,忽然又感覺一陣頭暈!

她緊緊蹙了眉,這一次的暈眩感比先前都要強烈!而幾天之內頭暈多次,也是從來未曾有過的狀況!腳步莫名晃動,甚至根本站不穩,若不是他此刻抱着她,她恐怕早就摔下去了!

她下盤不穩,身子癱軟,太子爺自然也能感覺到不對勁,急忙轉過她的身子,開口詢問:“怎麼了?”

澹臺凰有點迷濛的看着他豔絕的臉,慢慢的已經看不清楚,咬着舌尖開口:“我……”方纔吐出一個字,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君驚瀾也慌了,抱着她軟倒的身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體溫正常,並無發燒跡象。

也於同時,大聲開口:“來人!去請夫人!”

墨初嚇了一跳,趕緊飛奔去尋南宮錦。

君驚瀾也慌忙將澹臺凰抱起,幾個大步進了船艙,將她放到牀上。面色下沉,心下更是陣陣忐忑,好端端的怎麼會暈倒?

他又忽然想起,她前幾日拿着鞋子扔自己的時候,似乎也是站不穩,但那時候他沒多想,只當她是脫了鞋子之後,單腳站立,以至於踉蹌了一下!難不成那日就……

在船艙中等着乾孃前來,沒等一會兒,他心下卻萬分焦灼,正想着是不是抱着她到乾孃的船艙內,便聽到門口一陣腳步聲傳來。

南宮錦臉色不很好看,因爲沒覺得澹臺凰會有多大的問題,總是這種屁大的小事兒,也匆匆忙忙的將她叫來,她覺得累感不愛!

她進門之後,君驚瀾看向她,隨後往後退了退,將眼前位置留給她診脈。

看澹臺凰是真的暈倒了,並非只是有點頭暈就無病呻吟似的叫她來,南宮錦的表情也緩和了幾秒,緩和之下便是擔憂。

她上前一步,伸手探了一下澹臺凰的脈搏,只是這一診脈,臉色就沉了下來。這容色,令君驚瀾眉心也慢慢蹙了起來,開口詢問:“怎麼了?”

“情況很嚴重!”南宮錦頭也不擡的回答了一聲,隨後自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個瓷瓶,澹臺凰餵了一顆藥,接着,便等着她轉醒。

澹臺凰只覺得自己頭部劇痛,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頭用力的攪合,要攪亂了她的記憶,攪散了她的意識一般。

她感知不到外物,也沒聽見南宮錦說話,卻能感覺到藥丸喂入自己口中,隨後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明。

沒過一會兒,她睫毛顫了顫,慢慢的醒了過來。只是醒來之後,腦袋還是有點暈乎,看着君驚瀾滿含擔憂的眼,和牀榻邊上的南宮錦,她有點奇怪的詢問:“我怎麼了?”

無端端的怎麼會暈倒?她只記得上一次暈倒,是因爲懷孕,但這次……跟上次暈倒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這一醒來,君驚瀾立即將她攬入懷中,倒也沒回她的話,正想問她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卻見南宮錦伸出手,一把撩起澹臺凰的袖子,站露出瑩白的手臂。

南宮錦又將她手臂擡起細看,緊接着,她便在澹臺凰胳膊上看見了一條黑色的線,只有指甲長短,很細,生在皮肉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甚至容易被人以爲不過是不小心撞到木屑,插入了皮肉中。

她看見了,澹臺凰和君驚瀾自然也都看見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條線,澹臺凰很確定,自己昨天晚上沐浴的時候,都沒有看見過它。今日長出來的?君驚瀾對醫術只知道皮毛,並不十分精進,所以此刻也沒搶着上前。只是扭頭看向南宮錦:“乾孃,這是……”

南宮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擡眸問澹臺凰,那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極爲冷肅,問她:“你是不是被人抓傷過?”

澹臺凰暈乎着腦袋,躺在君驚瀾懷裡,聽南宮錦這一問,很快的懵了一下。

被人抓傷過?

最近是絕對沒有的,那從前……應該也沒有吧?她正想着,腦中忽然電光一閃,憶起什麼,隨後點點頭:“是的,皇甫軒死的時候,慕容馥抓了我一下,那時候胳膊上都抓開了,我事後沒往心裡去,就找御醫包紮了一下!”

但是到現下,都已經好幾個月了,應該不會跟那個有關係吧?

君驚瀾蹙眉,心中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南宮錦更是臉色發青,接着問:“你近來是不是經常能感覺到頭暈?而且這種頭暈並不是一陣一陣,而是稍縱即逝。頭暈的間隔時段也慢慢縮短?”

澹臺凰點點頭,這下也知道情況複雜了。自己頭暈的頻率日益增加的事情,她心裡自然是有數的,那日在楚長歌的府上,她就想過又時間找南宮錦幫忙看看,可是最後忙來忙去,竟將這件事給忘了。

這下,南宮錦確定了,她有點憐憫的看了澹臺凰一眼,冷聲開口:“如果是這樣,就能確定了!是慕容馥的指甲裡有毒,想來是故意的,而眼下唯一解百毒的解藥,給楚玉璃吃了。你身上這毒,目前來說,無藥可解!”

啥?澹臺凰瞠目,驚愕詢問:“第一次頭暈的時候,是被皇甫夜抓了的時候,我一直以爲……”以爲是皇甫夜的迷藥,造成的後遺症,竟然是慕容馥下的毒嗎?

“不會!”她們說到這裡,君驚瀾開口打斷,魅眸看向南宮錦,語氣急迫地道,“那條能防百毒的鏈子,我給她了,有了這鏈子,怎麼可能中毒?”

若是有了這鏈子都能中毒,他年少之時就不知道在皇宮被毒死過多少次了。

這鏈子是南宮錦給的,她自然知道功效。秀眉一蹙,低頭看向澹臺凰頸間的鏈子,也顧不得糾結自己給乾兒子的滿月禮,被這樣輕易的就送了出去,卻是開口道:“取下來給我看看!”

她這話一出,澹臺凰還沒動,因爲她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毫無力氣,根本也沒本事取下來。但君驚瀾很快的伸手,幫她取了下來。隨後是將之遞給南宮錦!

南宮錦伸手接過來,摸索着紋路,慢慢從旁邊的機關打開,那條小龍綻開,凝眸一看,空的!

裡面的防百毒的藥丸,沒了。藥丸沒了,自然就沒辦法再防百毒。

南宮錦臉色極爲難看,她擡眸看向澹臺凰,問:“這鏈子誰碰過?”

澹臺凰這會兒心情也尷尬,且不說自己此刻中毒。這東西是南宮錦送給君驚瀾,君驚瀾又轉贈給她,但是她倒好,把裡頭的藥丸都給丟了!

尷尬之下,也極爲訝異,有些困惑的道:“應該沒有……不,對了!成雅!”

是了,成雅!

她徒然瞪大眼,募然回憶起在她大婚前一晚,沐浴的時候,成雅碰過這條鏈子!而成雅臨死的時候,也曾說暗地裡動過她不知道的手腳,難道就是這鏈子?

難道真是她?但除了成雅,這鏈子真的沒人碰過!這樣想着,她心裡一陣荒誕一陣悲,這鏈子她自己都從未研究過,也並不清楚怎麼打開,怎麼看到這藥丸。但成雅竟知道!

從前跟着自己的時候,就沒看出過她還有這樣的才能。關於機關方面的造詣!

於是她不得不想,對於成雅,她到底瞭解多少?她所以爲的閨蜜情分,到頭來居然是這玩意兒?

她忽然想笑,但是又有點笑不出來。

聽到這裡,君驚瀾的心也緩緩的沉了下來,他環抱着澹臺凰,狹長魅眸掃過冷光,擡眸看向南宮錦,開口詢問:“這是什麼毒?”

南宮錦冷着臉開口解說:“這毒叫忘川,可以在人的身體裡頭潛伏兩三個月才發作,沒開始發作的時候,再高超的醫術,也察覺不出來中毒,只會以爲中毒者本身不過是太睏倦,抑或是旁的。直到真正發現中毒的那一天,才能看出端倪來!”

“毒發之後會怎樣?”問這句的是澹臺凰,果然她沒記錯,昨天她手臂上的確沒有這黑線,是今日才冒出來的,所以今日是毒發第一日!

南宮錦沉聲回話:“忘川,顧名思義,就是會忘記很多前塵!毒發之後,手臂上的黑線會慢慢的爬出來,中毒之人,會在黑線爬出來的第二日開始,忘記過去。它並不會讓人馬上死,反而還能多活幾日,可是每天早上醒來,就會失去前一天的記憶!也就是說以後能保持記憶的時段,只有一天!過程之中,只偶爾會想起曾經的一些片段。而等到手臂上的黑線一直爬到指尖,那就是中毒的最後一天,她會想起從前一切,也會……也會……”說到這裡,南宮錦生平第一次有點吞吞吐吐了起來。

君驚瀾沉聲詢問:“也會怎麼樣?”

“會死,這毒的確是無藥可解。因爲傳聞中血草可以解這毒,而醫術上記載,血草這東西,每隔一段時間,半夜就會發一次紅色的光。可千百年來,根本沒人見過血草,更別說是有什麼東西好端端的還會發光,所以也沒人知道它是否存在!”南宮錦低聲回話。

忘川這毒,最爲陰狠,也就因爲太陰狠,所以早就被列爲十大禁藥之一。

若非皇族之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因爲這東西很少,而且大多收容在皇家大內之中!北冥和東陵,都不曾有過這東西,卻沒想到西武竟然收容了這種毒!

這若不是恨極,根本不會有人用如此殘忍的毒去害人。因爲它比死更殘忍,就身在心愛之人面前,可卻一天一天忘記他,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痛的是中毒是人,折磨的卻是她心愛之人。慕容馥……她的恨意,都燒灼成了地獄裡的毒火!這般狠毒,這般……

酷似慕容千秋!

她記得,那個人在恨極了的時候,手中的刀子,也是不容情的!當初慕容千秋恨極了他父皇,卻吝於直接殺掉,而是活生生的氣死他!這樣的性子,這樣的性子……若是朋友,會令人心疼,可偏偏慕容馥,是敵人!

船艙之內靜謐無聲,就連最近因爲上次捆綁、威脅之事,對澹臺凰充滿了怨恨的小星星童鞋,這會兒也高興不起來。

情敵中了沒辦法解的毒,星爺是應該很開心的。但爲什麼……看一眼澹臺凰布着點黑氣的臉色,再看看主人蒼白的臉,星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心裡還有點難過?

萬籟俱靜之中,澹臺凰擡起手,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爬出來的黑線,想着南宮錦剛剛的話,有點木然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從明天開始,我就會忘記一切?而且以後的記憶都只能保持一天,直到死的那一天會想起過往?”

若這般,她豈不是明日就會忘記他?

那他,將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自己漠然的眼神?她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便怔住,飛快錯開眼,不敢去看他眸中的情緒。

她懂的,他自然也都懂。而且,他心裡明白的比她更透徹。

一日一日的忘記,還有……她會死。不,怎麼能死?他們才說好了,到了煌墷大陸就成婚。難道蒼天真的不容他們,每每就站到幸福的門口,便看見那扇門猛然關閉!

無情的將他們關在門外!

這就是天意?還是君家的那個詛咒?可……如果真有詛咒,死的那個人,不應該是他麼,爲何中毒的會是她?

南宮錦聽完澹臺凰的詢問,容色中有不忍,卻還是點頭:“是!明日之後你就會忘記……不斷的忘記,直到死的那天爲止!澹臺凰,我是醫者,的確該爲你想辦法。但血草,真的沒人見過,連聽都沒人聽說過!忘川,不是毒性最強的藥,卻是最能折磨人心的藥!你們……”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偏頭便見君驚瀾靜靜的抱着她,看似鎮定,指尖卻在輕顫。這兩個孩子,兩次成婚,都遭遇變故,甚至險些要了君驚瀾的命。好不容易,身邊的人都慢慢得到幸福,眼見他們的幸福也該來了。

可最後,最後蒼天給出的是這種結果!無藥可解的毒,和不斷的忘卻?

她忽然不忍心再看這兩個人,可卻也不能就此出去,坐在牀邊看着他們,只感覺今日很冷。

澹臺凰同樣覺得冷,也隱隱覺得自己是很倒黴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她是不是不會來南海,不會又跟他分開這麼長的時間,那麼是不是……也就多一天相守?

她擡起頭看向他,但見他狹長魅眸中的疼痛,聲線幾乎低得自己都聽不清,鳳眸中慢慢染上淚光,問他,“就是說,到明天,我就忘記你了?”

她不怕死,但她這麼能忘記他?怎麼能?

君驚瀾的手,早已緊握成拳。聽她這一問,更是覺得心上被刺了一個打洞,緊緊的抱着她,也不知道是在告訴她,還是告訴自己:“不會的,會想到辦法的,你不會有事的!”

一遍一遍,他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船舶還在前進,船上其他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墨初和夏卷,還有暗處的隱衛知道發生了什麼。墨初看了一會兒,忽然有點想哭,這一日她一直跟着殿下和太子妃,聽他們在路上說話,打鬧,寵溺度日。

她以爲這樣的場景可以看一輩子,她以爲這樣令人羨慕的幸福可以永遠照亮那些沐浴在愛情中的人。可太子妃怎麼會中毒?他們約好的親事怎麼辦?皇孫們都怎麼辦?

夏卷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擦了一把眼角的淚花,直接便對澹臺凰道:“太子妃,你明天要是忘記了,你就更不知道我叫什麼捲了,嗚嗚嗚……”

她傷心哭泣,澹臺凰默默看她,墨初也默默看她,南宮錦更默默看她,君驚瀾根本沒心思看她。

夏卷自己哭了幾句,也發現有點不對,於是更加悲傷道:“我明明是要表達傷心的,爲什麼說出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嗚嗚嗚……”

澹臺凰也知道這丫頭是關心自己,不過是的確不會表達,於是靠在君驚瀾懷中,倒還有心思蒼白着臉,逗了她一句:“嗯,我會努力記得你的,花捲!”

夏卷悲憤而嚎:“是夏卷!夏卷!”

沉悶的氣氛,被夏卷這個逗比給弄得輕鬆了不少,但誰的心裡都無法真正輕鬆。尤其君驚瀾!他在夏卷鬧騰完之後,沒再多說一句話,心下卻很快的開始過濾,過濾自己這些年來曾經看過的所有的書籍。

有關血草!血草!

好似是有看見過,但細細實思索過去,又無奈而悲哀的發現,那不過是錯覺。因爲伸手去抓那記憶,根本什麼都抓不到。

好似從來沒看見過,又好像在哪裡都看見過。瀕臨崩潰,像是被關在一個巨大的囚籠之中,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血草,血草……

他在想,南宮錦也如是。但她真的能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那東西,就連醫書上也說,血草只是個傳說,是否存在,這問題誰都不知曉。根本沒有現世過,一次都沒有!

就在他們思索之間,船舶靠岸,早已有人前來迎接。

君驚瀾將澹臺凰抱起來,飛快的下船,大步往皇宮而去。如今皇宮裡頭,還是那個傀儡皇帝的天下,但他們也早已搬入東宮,所有人都不明白太子殿下要攻打南海,最終爲什麼就這樣回來了。

但在聽說北冥軍隊回來之前,楚軍送上大量酒肉,便猜到兩國是結下了友邦之誼。擴展疆土這很好,不必再打仗,不再死人,也未必不好。

所以沒有一個朝臣就此發表任何意見,反正不論如何,殿下的決定,永遠不會是錯!

但是今日的情況,他們的確看不懂了。迎接殿下,殿下卻正眼都沒看他們,抱着太子妃往皇宮大步而去,太子妃的臉色也很是蒼白,這莫不是在翸鄀大陸出了什麼事?

他們心下疑慮,卻也都不敢多言,皺着眉頭,低着腦袋,目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離開。

南宮錦的臉色也不好看,跟着他們一起往皇宮走,皇宮收藏的書應該不少,說不定有些自己從前沒看過的醫書,裡頭能有關於血草的記載!她也跟着進去找找看,尤其澹臺戟和他的藥也都在皇宮裡頭,她也必須跟着進去。

這一路沉默,氣氛極爲詭異,大家都看出了君驚瀾的臉色不好看,卻無一人敢問。

回了寢宮之後,他將澹臺凰放下,而澹臺凰這會兒腦袋也還有點淡淡的暈乎。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正想說什麼,卻被他堵住:“你不必多想,先休息,爺和乾孃去找醫書!你不會有事,現在,閉上眼,休息!”

澹臺凰頓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讓她就這樣放棄,她也是不甘心的。他去想想辦法也好!

見她點頭之後,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這才飛快的去找南宮錦,去翻看醫書,以及尋找有關血草的一切信息。

他剛剛出門,澹臺戟便進來。

美豔無雙的面上滿是焦灼,已然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忘川之毒,極爲陰狠,知道的人甚少,但他澹臺戟,正好也就是知道的人之一!也就是因爲知道,才格外擔憂。

門口的下人們見澹臺戟來,也沒進來稟報,直接就讓他進去了。

看見王兄那一瞬,澹臺凰心裡頗不自在,很有種小孩子在沒做好事兒,被大人抓包了一般。她神色有點囁懦,輕輕喚了一聲:“王兄!”

澹臺戟眉心皺着,並不說話,但臉色很是難看,眼角的淚痣也變成鮮紅的色澤,桃花眼微微眯着,看着澹臺凰。

他是來看看她,但是看見了之後卻不知道說什麼。這丫頭並非沒有分寸,有些話他不說她也明白。而心中的焦灼、憂慮和擔心,恐怕就這樣說出來,也不過是令她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罷了。

最終他道:“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南宮錦都說了血草這東西千百年沒人找到過,豈會因爲她中毒,就這麼給面子的讓人找到了?澹臺凰倒是想這麼樂觀,但也必須做好的最壞的打算,但這時候她也不想說什麼喪氣話,來打擊大家爲她找藥的心情和堅決。

她點點頭,笑道:“嗯!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醫書上既然記載了有解,有這一味藥,那它就斷然沒有不存在的道理!”

聽她這麼說,澹臺戟的面上也露出淡淡笑意,這笑意並不輕鬆,卻很是欣慰。到底在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時候,這丫頭沒有放棄,也知道照顧大家的情緒,不說些令人低落的話,到底是長大了,也越發懂的考慮身邊之人的感受。

他伸出手,慢慢揉了揉她的發,優雅華麗的聲線緩緩響起:“只要能治好你,王兄寧可一輩子不能站起來,寧可拿一切來換。這是王兄的心情,更是我們大家的心情,所以凰兒你要堅強!”

“好!”澹臺凰含淚點頭,她必然會堅強,就算心裡害怕,害怕會真的失去大家,她也不能表現給這些關心她的人看。

她這般回答,澹臺戟纔算是放心了些,笑了笑,輕聲開口:“休息一會兒吧,王兄也隨他們去翻看醫書!”

“嗯!”

她應完,澹臺戟便出去了。

她在牀上坐了一會兒,又擼起袖子,呆呆的看了看手臂上的黑線。想着南宮錦不久之前的話,她飛快的起身,往孩子們所在的寢宮而去!

如果從明天開始失憶,那麼也就應該從此刻開始珍惜!

到這時候,她才明白人,生之可貴!生命裡的每一天,都該當成最後一天來過,不是當成最後一天那樣自暴自棄,而是當成最後一天那樣珍惜,不給明天的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君驚瀾在給她找藥,她先去看看孩子們,她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或許明天就真的不再記得他們,今日她無論怎樣,也該去看看他們。若記憶就此定格,她最少也最後關愛過他們一次。

她大步出門,往那幾個小朋友的房間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傳出來,她當即便勾脣一笑,腳下的動作更快了一大些。

從她踏入,四個孩子便像是有感應一般,停了下來,不再咿咿呀呀。一同眨巴着眼睛,看着門口。

一個多月不見,孩子們又長大了很多,比起剛剛出生那麼一丁點大,現下就這樣看去,當真是……神奇!

或者是久日不見,或者是別的,孩子們都對着澹臺凰的方向伸手,要抱抱。

這三個從來不給她面子,不喜她擁抱的臭小子,今日第一次如此給面子!只是這種給面子之下,隱藏的含義,卻令澹臺凰開心不起來。也許是最後一次!

她上前,孩子們很快的高興起來。

君塵小朋友更是爭寵奪愛到兩邊放屁,薰了自己的哥哥們和妹妹,再對着澹臺凰伸手,求第一個懷抱。

澹臺凰看得好笑,就在這裡陪了孩子們一日。

抱着逗他們玩,也趁着君驚瀾不在,親自餵了一回奶。幫他們換尿布,一旦吵鬧,便哄着他們。從前覺得很煩人的事情,從前聽他們張嘴開始哭,就想將他們扔出去的衝動,如今竟然都沒有了。

倒是覺得,照顧他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人總是這樣的,很多一直圍繞在身邊的有意思的事,很重要的人,都總是看不到那些意思,領悟不了那些重要。當到快失去的時候,到預料到下一次的回眸,已經看不到這些美景的時候,才終於懂的珍惜。

她只恨明白太晚,她只恨……

不能陪伴他們更久。

天色漸晚,孩子們都慢慢睡着了。澹臺凰正要起身,他們卻像是母子間有心電感應一般,看着她的背影,嗷嚎大哭了起來。

她腳步僵硬在原地,沒有再回頭看他們一眼,大步離開了這屋子。

明日毒發,她不願意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去面對自己的孩子。孩子們雖然很小,但也聰明,她不願意刺傷他們。而且,她還有事情做!比所有事情更重要的事,比她自己本身還要重要的事。

她飛快的回到了寢宮,看了一眼這屋內陳設。這間屋子他們住的不久,但到處都有往日的痕跡。

她似能看見屏風之側,他輕輕撩起她頰邊髮絲。她似能看見大門口,他拿着狐裘,細細爲她繫上。她似能看見桌案旁,他批閱奏摺,她蹭在他懷裡逗弄他,最終卻不知是誰逗弄了誰。

忽然一陣大風颳過,冰冷中似帶着雪山上的冰凌,從頰邊側過。將眼前所有場景吹散,心也因此變得一片寒涼,一直涼到了腳底。

六月裡,正是炎夏,她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空曠的屋內,唯獨只有她一人,她上前幾步,走到桌前。低下頭,看着厚厚的一疊紙,隨後輕輕的碾墨,找來一個盒子。

隨後展開那些紙,拿着筆開始寫了起來,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寫了很久很久……

每寫完一遍,她便小心翼翼的將紙張放入盒中,輕輕疊好放着。她從未如此細心的做過一件事情,以至於現下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慢動作,幻燈片似的播放。

一直到了下午,墨初送來晚飯。她揮揮手,說自己不餓,明日再吃。

今日的每一秒都太爲重要,她甚至不願意浪費一分鐘的時間,在吃飯上頭。墨初看了一會兒,也沒勸,端着飯菜出去了,因爲她沒吃,爺也同樣沒吃。

而此刻,君驚瀾正瘋了一樣和南宮錦在書房中翻找!

所有醫書翻遍,也都沒有血草的記載,他怒極之下掀翻了所有書架。整個人崩潰了一般,跌坐在門口。

南宮錦看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提醒一樣地道:“你回去陪陪她吧!”說不定,就是還認識彼此的最後一天了,下一次記起對方,就是她生命終結之日。

他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一陣風掠過,便已消失在書房門口。一路飛馳,終於到了寢宮的門口,看着屋內燃着燈,她坐在桌案前,那場景朦朧而真實。朦朧到似下一秒就要消散,真實到只要伸出手,就能抓握!

他忽然輕輕笑起來,如同這愛情真的悽美如同夏日的冰雪,終究要在烈日之下一點一點融化。那麼就讓他珍惜此刻,珍惜這每一秒,然後,在那愛情化掉之刻——同葬!

緩緩擡步進入,從來漫不經心、慵懶含笑的面孔,今日極爲沉寂。

這腳步很輕,並未叫她聽見。直到一個陰影覆蓋下來,投射到桌案上的白紙之上,他垂首,看着一張張白紙上面,都重複不斷的寫着三個字,心下微驚,隨後是徹骨之寒。

這投影如此清晰,不可能是她的。她慢慢擡頭,看向他豔絕的容顏,那一秒忽然很眷戀。眼神慢慢變得哀涼,臉色也有些微微的蒼白,她放下筆,輕聲笑問:“君驚瀾,我是不是從沒說過我愛你?”

是從沒說過,因爲覺得很肉麻,因爲覺得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但到今日,很多話和心情不說,都將被塵封,冰凍在不可觸摸的記憶裡。再一場大風颳過,將這些全部帶走!

他點頭,如玉長指伸出,緩緩將她攬入懷中。

永遠是那樣寬厚、溫暖的懷抱。六月裡的擁抱,卻並不覺得熱,反而覺得冷,冷到想不斷靠近彼此。離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沒說過,那麼今日要說嗎?”他低頭,笑看着她,那笑容寵溺而溫柔。

她從來冷硬,從來不解風情。每一次說幾句好話,要麼是做錯事,要麼是有所求。如他從前所言,他早已不指望在她口中聽到什麼好話,更匡侖是“我愛你”,這樣動人的言詞。

她不是不愛,而是不愛說。

只是,他忽然開始想,如果她對他說出這句話。用她的嗓音,用她的語調,慢慢說給他聽,那樣聽起來,該是一件無比美妙的事情,會很美,會很動人。

便不過是想想,他竟如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心裡慢慢有點雀躍,和隱隱的激動。

那麼今日,要說嗎?

澹臺凰聽了,並不知他心下竟有如此纏綿的感受,靠在他懷裡微微笑了笑,笑眯了一雙鳳眸,隨後低下頭看着桌上那些紙,指着它們道:“我從來不說,因爲我以爲以後會有很多機會對你說。但上天似乎並不打算眷顧你我。明天之後我就不記得你了,再以後我會死!今天我告訴你,我愛你,很愛很愛你!這話我想每天都對你說一遍,以後我不在,你就看着它們,那張是明天的,那張是後天的,還有那張……”

她話音未落,他驟然面色一變,原本纏綿期待,甚至隱隱激動的心情在這一瞬被摧毀。

他忽然揚袖一拂,凌厲的光,從他手下綻出,那些紙張在內力之下,被摧折爲粉末!

澹臺凰難得好心情的柔軟了一次,此刻卻見他如此。今日寫了一個晚上的東西,就這樣全沒了!她有點生氣的坐起來:“你幹什麼?”

話音一落,他低下頭,狠狠一口咬住她的脣,一遍一遍的啃噬,誘她交纏。慵懶聲線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冷厲:“這話,爺要你每日親自對我說!沒有這些紙,你便知道你欠我每日一句‘我愛你’,你就不敢忘記,不敢死!”

不敢忘記,不敢死!

他不要每日對着那些蒼白的字跡,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那是她愛過的證據,他不肯在未來的日子裡,對着那些紙張,騙自己她就在身邊一遍一遍說着“我愛你”!他要她活着,他要她陪着他。

如果上天不能讓他們一起活,至少他們還可以一起死。

所以他不需要這些東西,不需要!

他的吻熾烈而激狂,不含任何情慾,卻是想狠狠擁抱彼此。

不敢忘記他,不敢死。澹臺凰的眼角泛出冰花,仰着頭,脣齒間含着他清豔的香,那種要將人醉死的香。終而她慢慢伸出手,死死抱着他的腰,瘋了一般的迴應他!

如果明天真的會忘記一切,那麼至少今天,他們還在在一起,他們還屬於彼此!

清冷而孤寂的夜裡,他們明明離得那麼近,卻又像那麼遠。

這一夜交纏,是澹臺凰從未有過的瘋狂,她像是從遠古時代來的妖,要吸盡男子的精氣。

他如同地獄裡的魔,掠奪、佔有,一遍一遍的要她,慵懶聲線,不斷在她耳畔響起:“不會忘記,爺不許你忘記!”

凌亂的牀鋪,攪在一起的青絲。徹夜的瘋狂,還有不知是哀涼,還是美好的東西,在空氣中碰撞,將人心折磨到千瘡百孔。

就像是兩隻孤寂悲涼的青鶴,用盡生命的最後一分力道抵死交纏。

……

子夜十分,澹臺凰睡着了,其實並不知是睡覺還是暈倒,但是怎麼叫都叫不醒。

他伸出手,輕輕拍打她的面頰,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垂下眸,看向她纏在自己身上光潔的手臂上,瑩白如玉,便也更顯出那黑線的扎眼,比起今日在船上,那黑線已經長出去一寸,將要靠近手腕。

待它一直到指尖,便將是終結之日。他慢慢看着,魅眸中暈染出疼痛,一生裡亦從未如此頹然,從未有一天如同今日一般,感覺到無能無力。

伸手抱着她,那雙魅眸始終看着她,修長的指尖,一遍一遍畫過她的臉頰。

她睡着了,他卻不敢睡,整夜盯着她,害怕自己若睡了,醒來她就會消失。

下半夜很漫長,卻也很短。

對於等待來說,很漫長。對於珍惜的這段時間來說,太短太短。

天色將明,澹臺凰猛然睜開眼,腦海裡一片混沌狀態!空白的,一切皆爲空白,她看着牀頂,伸手在虛空一抓,想抓住記憶的尾巴,卻什麼都沒抓住。

終而卻有點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在抓什麼?

不知道。

她是誰?

不知道。

手臂上有淡淡吻痕,她竟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發現身上痠痛得厲害。低下頭一看,自己身上竟到處都是這種痕跡!

什麼玩意兒?

聽到身邊清淺中,有點緊張的呼吸,她驟然偏過頭。入目便瞅到一個人,一個光着身子,躺在自己身邊的極品男人。那張臉叫她一呆,生生愣在那裡。

這張臉很美,似很熟悉,生命裡、夢裡,都出現過很多次。

但是又很陌生,陌生到腦海中抓不到任何相遇過的痕跡。

她終於反應過來,現下什麼情況?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光着身子和她睡在一起?她二話不說,飛起一腳就叫他踹了出去,並爆出一聲怒喝:“你誰啊你!”

你誰啊!

那樣陌生的眼神,卻是那樣熟悉的兇悍。一雙眼就那樣,扎心挖肺的眼神盯着他。刺得他心肺俱裂,他恍惚中像做了一場大夢,遇見過,相愛過,夢醒之後,所愛之人卻告訴他,你從前一直活在夢裡,我們從未相識。

他不動,魅眸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發。

倘若不是睡在牀的裡側,他恐怕早已被她一腳踹下牀去。其實也是被她踹下牀很多次的,每當他故意逗弄到激怒她的時候。

那麼這一次,他是不是也可以當成,她不過在跟他發脾氣,她不過在表達一種憤怒,她不過在假裝不認識他。

她只是……在捉弄他而已?

或者,其實並不是她在捉弄他。而是命運在捉弄他們。可偏偏,不想認命!

他一直就那樣看着她,那是一種說不出什麼感覺的眼神,卻募然讓人覺得他的心被人劃出一個巨大的口子,有看不見、摸不着的血,從裡面流出來。

看得人心裡發疼,澹臺凰終於慢慢冷靜下來,與他狹長魅眸對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疼痛感,從心尖爬了出來,不知疼痛爲何,不知酸澀爲何,只覺得熟悉,她抿了抿脣,有點忐忑地問:“你……我是不是認識你?”

好像是認識,但卻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他徒然伸手抱住她,不給她任何翻反抗的機會。

熟悉到恍若隔世的懷抱,將她攬緊,隨後輕輕點頭:“是,認識我,我是你夫君!”

“夫君?什麼東西?”她有點懵。

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纏,自她頭頂輕輕開口:“夫君,就是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的人,從生到死,皇天后土,永不離棄!”

她聽不太懂,也只感覺自己的腦袋被洗了一遍一樣,撈不着任何記憶,卻沒來由的想要相信他。窩在他懷中,有點懵懂,有點茫然的點頭:“哦,我知道了!”

意思就是,這個人會永遠跟她在一起,是吧?

她覺得自己不討厭他,而且很依賴他。這種依賴來的莫名其妙,但卻真實和猛烈,他走到哪裡,她就想跟到哪裡。

他慢慢起身,幫她穿衣服。

隨後準備出去繼續找血草,打理好她和自己,又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囑咐她不要亂跑,等自己回來。然而他剛剛轉身準備出去,她卻忽然扯住他的袖子。

他一愣,回過頭看她。

她翻了一個白眼,不太耐煩的開口道:“不是說你是會從生到死,都陪伴我的人嗎?你要出去,爲什麼不帶我?”

他失笑,從前她沒失憶的時候,都未曾這樣依賴過他,反而總是對他極爲嫌棄,甚至她煩躁的時候,恨不能將他踹到天邊。如今卻……

牽住她的手,帶着她往外頭走。

中毒失憶之後的她,很聽話,去哪裡都跟着他,也唯獨只相信他一個人。

包括她自己的孩子,看見過,甚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孩子們要她抱,她猶豫着抱了一下,又很快的把孩子交給墨初和夏卷。心裡覺得很奇怪,明明沒見過小孩子,抱着感覺卻那麼強烈。

這種感覺讓她不敢再抱,還隱隱覺得有點可怕。

這些日子,南宮錦在想辦法,君驚瀾也派出了所有能派出去的人,尋找傳說中的血草,並同時尋找無憂老人和莫邪!他相信,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那兩個人一定知道!

莫邪當初被澹臺凰傷得很重,不知道是否還活着。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不會放棄!

可,一天一天下來,不論花費多大的力氣,一切都杳無音訊。

這消息傳到楚國的那一日,楚玉璃手中的杯子,滑了出去。

尤其在聽說,以爲自己上次中毒,吃了最後一顆解百毒的藥,將她逼上絕路,他剎那之間,鬢角生出了一縷白髮。

他下令,去尋找血草,尋找無憂老人,尋找師父莫邪。

他自己,也跋山涉水,到處去探尋。

一場飲鴆自盡,原本是爲了成全,不擋住她眼前的路。最終卻成爲他一生做的最錯的事,將她推到了死亡的路口。而他口口聲聲說的守護,已經成爲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楚玉璃,一生爲命運所縛,一生爲命運捉弄。他已到這一步,命運卻還不肯放過他,要他揹負害死心愛之人的罪孽!

要怎麼做,要去哪裡找?

整個翸鄀大陸被他翻遍,而整個煌墷大陸,也早已被君驚瀾翻遍。

這些日子,她和君驚瀾,他們從未離開過彼此。她卻一天一天的忘記他,而他一天一天,不厭其煩的告訴她自己的身份。直到她手上的黑線,爬上了她最後一節手指,再隔一日,就要走到盡頭。

那日早上她醒來,再一次茫然的問:“你是誰?”

那一天他沒答話,只靜靜的看着她,沒有什麼的表情,卻沒來由的讓人知道那就是悲傷。

他沉默着看着她,魅眸始終放在她臉上,一天一天的忘卻,一日復一日的彼此想望、折磨。他看了她很久,在她迷惘、懵懂、詢問的目光之下,懶懶的笑了笑,如同無事一般颳了刮她的鼻子,閒閒回答:“爺是誰?嗯……大抵是你心愛的人!”

“不要臉!”澹臺凰唾罵,踹了他一腳,卻慢慢紅了臉。

她心愛的人?很陌生,但她卻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欺騙,或許他真的是她心愛的人。不然爲什麼,聽到這句話,心跳得那麼快?

明日便是最後一天,明日也許就是終點,可血草的下落,半分都沒有。最壞的準備,他也總該有!

他咐下人去準備水晶棺,能夠容納兩個人的水晶棺。他一生責任很多,唯這一次要隨着自己的心去走,他相信乾孃他們,會替他照顧好孩子。他必將陪着她,沒有她,他活不下去!

從生到死,皇天后土,永不離棄!

這些日子,隨着毒的蔓延,她身體越來越弱,如今已經不能自己行走,去哪裡都是他抱着。韋鳳,凌燕,絕櫻,也都被召回。她真正毒發身亡當日,會記起從前一切,她該想見她們最後一面的。

中午的時候,南宮錦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過來,進屋之後,便對着君驚瀾開口:“我無意翻到一本醫書,說澹臺戟治腿的藥,可以幫她再拖七天!你看……”

在這時候發現這個,南宮錦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澹臺凰花了這麼大的氣力尋來的藥,眼看澹臺戟站起來的機會就在眼前,若是把這藥用了……可若是不用,就這樣放棄掉七天尋找解藥的機會,也是……

南宮錦忽然覺得頭痛,所以她乾脆來問君驚瀾的意思。她相信這事兒不論如何處理,驚瀾也會處理得很好,會讓大家沒有什麼怨言。

澹臺凰聽着,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卻感覺他抱着她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她有點茫然的擡頭看他,用眼神詢問,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大抵她現下的狀態,他告訴她是什麼情況,她也未必能聽懂。

君驚瀾聽罷,微微愣着,陷入兩難思索。多一天就多一分希望,何況七天?

但澹臺戟的腿是她費了那麼大的氣力,才找齊的藥物,這個決定,他沒有資格下。

終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背對着南宮錦,輕輕搖了搖頭,扶着她的青絲低嘆:“不必,她現下若記得,是絕對不肯的!”

南宮錦低頭嘆息,的確如此。

以澹臺凰的性子,是絕對不肯的!驚瀾是瞭解澹臺凰的,所以不會做出違揹她意志的抉擇。

然,他話音剛落下,一道優雅華麗的聲線,自他們身後響起:“藥給她!”

這聲音,來自於坐在輪椅上的澹臺戟。他此刻也到了他們寢宮門口,顯然是無意聽到。

他一雙妖媚的桃花眸看向君驚瀾,眼角的淚痣也慢慢變得鮮豔奪目,照亮他堅定的容顏,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開口道,“我同意!藥給凰兒,她的命比我一雙腿重要得多!”

南宮錦聽到這裡,忍不住出言打斷,提醒了一句:“但是你要明白,你的藥給她,也不過是撐過七天罷了,說不定這七天還是找不到血草的消息,她仍舊會死!而你會失去站起來的機會,你要考慮清楚,而且……”

南宮錦並沒有支持哪一種選擇,但她作爲醫者,這兩個都是她的病人,她必須將眼前的事實剖析出來,讓澹臺戟看清楚再決定。

澹臺戟打斷她的話,“沒什麼好考慮的,哪怕有一分機會,我也必須讓給她,必須爲她爭取!而且這藥也是她爲我尋來的,如今拿來救她的命,也沒什麼不對!”

如他先前所言,只要她沒事,他願意放棄站立的機會。

君驚瀾聽到這裡,終於偏頭看他,狹長魅眸微微掃着,卻沒說話。

澹臺戟見他眼神看過來,又沉聲道:“若不能應我,我便直接切斷這一雙腿,看你們還治什麼腿!”

他如此堅定,面上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情愫,定定的看着君驚瀾。

兩個男人對視,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君驚瀾終於妥協,點頭:“好!”

她若還記得這些,定然不願。但這是澹臺戟的心意,他也不能不成全。

七天,不長,也不短!這七天,全天下都在找傳聞中的血草……

獨獨這一日,澹臺凰正想跟着君驚瀾出門,卻正好看見韞慧過來。韞慧過來的時候,跑得很快,於是奔途之中,一件物事,不小心從她袖子裡頭掉出來。是一根簪子!

澹臺凰看了一眼,覺得挺好看,於是便伸手讓韞慧給她看看。

韞慧沒猶豫,很快的撿起來,小心翼翼的遞給澹臺凰,也在觀看她的表情。這些日子,女皇已經完全不記得她們了,看見她們了當成沒看見,準確來說,就像不過是看見路人。

此刻她忽然對自己的東西有興趣,她自然很是激動。說不定,說不定還能想起她們來!

澹臺凰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兒,又慢慢點頭,的確很是精緻,黃金打造,孔雀頭,上面鑲嵌着貓眼石,流光璀璨,一看就是收藏了很多年的古董級珍品。

君驚瀾看她看得起勁,便開口問了一句:“喜歡?”

雖是年代很久遠的飾物,但皇家收藏的東西里面,這樣的飾物也不少。若是喜歡,便讓人都翻出來給她挑選。

澹臺凰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得多喜歡,就是覺得很好看!你這玩意兒哪裡來的?”

韞慧回話:“是炎昭送給我的定親信物,炎家祖傳的簪子!”

炎昭是誰,澹臺凰倒不是很清楚,就是覺得有點好奇:“唔,定親是什麼?”

這一問,韞慧沉默了。其實她和炎昭的婚期,就是明日,但因爲澹臺凰如此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沒人有心情舉辦什麼婚禮了,尤其這樣的話,此刻由澹臺凰問出來,令人很快想到女皇跟太子,似已經定親很久了,可是兜兜轉轉,到現下都沒修成正果。

從前對這兩人是羨慕,如今……是同情?

婚事無論如何,前後需要兩日,如今女皇的記憶只能保持一天,這時候就連舉辦一場婚禮,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奢侈。

韞慧不說話,澹臺凰又問:“定親之後,是不是就應該成親?”

“是的!”韞慧點頭答了一句。

這下,澹臺凰倒來了興致,興高采烈地道:“那你們什麼時候成親?成親是不是很好玩?啊,我能去湊熱鬧嗎?”

澹臺凰這會兒只是窮開心,她卻不知道婚禮中會發生的事……其實,誰都不是神仙,也沒人能未卜先知。

這……

韞慧一下子不知道怎麼答,只是這會兒卻是皺眉,這時候誰會有心思成婚?

而澹臺凰,也是中毒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對什麼事情,展露出興趣來。這會兒看她蒼白的臉上,慢慢展露出有點激動的神情,君驚瀾開口答:“他們今日成婚!”

韞慧驟然擡頭看向君驚瀾。

見他面色沉寂,看向澹臺凰的目光含着寵溺,而澹臺凰聽完這話,臉上慢慢展露出愉悅的笑意,她忽然明白過來,點點頭:“是,我們今日就成婚了!我就是來請你們喝喜酒的!”

女皇陛下能因爲這件事情覺得愉悅,太子便要成全她這一番心情。所以她和炎昭今日就成婚!

炎昭和韞慧的婚事其實早已準備好,只是這一次因爲澹臺凰的問題,所以停着。現下忽然說要辦,舉辦起來也並不十分倉促,因爲很多東西,事先早已都準備好。

再加上皇宮的司儀們出去幫忙,這婚事沒多久就弄得是妥妥貼貼的,敲鑼打鼓的開始了。

澹臺凰如今身子不好,就連出這麼個門,也是君驚瀾抱着她。

韋鳳她們都跟着,如今好姐妹大婚,她們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倒是澹臺凰一個人挺高興的。只是看着眼前這些場景,她忽然覺得十分熟悉,豔紅的衣,吹吹打打的人,圍觀含笑的賓客,這場景,似什麼時候見過,不……是親身經歷過!

這樣一想,她忽然覺得有點頭暈。

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那熟悉感慢慢消失之後,頭暈的感覺也慢慢沒有了。君驚瀾低下頭,問了她一句:“不舒服?”

“剛剛有點,現在好了!”她衝他一笑,很快的回答。

他看着她的笑,有一瞬間愣神。隨後也笑笑,老天給他們磨難,但也有垂青他們的時候。比如他以爲她失憶,就會對他無比冷漠,卻沒想竟會如此依賴他。或者是因爲太相愛,所以她心中有太多關於自己熟悉的影子。

她近來總會頭暈,然而也好得很快。此刻她說無事,他還是伸手幫她揉了揉太陽穴。

他這樣一伸手,寬大的袖袍下滑。這些日子澹臺凰從沒仔細看過他的身體,因爲每天都是剛剛認識,她總會不好意思。可他這般動作之下,下滑的袖袍,正好露出他一截手臂。

她腦袋忽然暈了暈,看着他手臂上的玫瑰,還有下面那一塊焦黑。

整個空間,忽然在她面前扭曲了幾下。

朦朦朧朧之中,腦海裡閃過一片湖泊的蹤跡,那湖上是長廊,長廊之上是花燈,畫着一些熟悉的場景。

她看見一個彎彎的月亮船,漫天的孔明燈。

還有那朵攜刻於他手臂的玫瑰。

那時候,是誰抱着她說,“看見了麼,這朵玫瑰,不會只開幾天,它會開一生一世!爺今日送你的真心,也是一生一世。”

她忽然伸出,攀住他的手臂。

他微微詫異低下頭,看着她的手觸及之處,那朵玫瑰,還有當日在岩漿中燒焦的痕跡,他慢慢抽出手臂,掃了一眼那焦黑,笑問:“很醜?”

她愣了一會兒,方纔腦海中閃現的記憶,在一秒鐘消散,再也抓不到任何痕跡。感覺自己像忘了什麼,又慢慢的覺得應該是想多了,笑了笑,搖頭道:“不醜,刻得很傳神,像真的一樣!”

他怔了一怔,慢慢笑了。

像真的一樣……其實它就是真的。只是,他予她的真心,他贈她的玫瑰,她已經都不記得了,卻就剩下這一句,像真的一樣……

沒回這話,只點點頭,抱着她進屋。

但進屋之後,她有點疲累,靠在他懷裡睡着了。那兩人在拜天地,君驚瀾抱着已經睡着了的她,在一旁看着,四下的賓客都在談笑,喝酒。

也不敢過來招他,他來之前便交代過讓這些人不要拘泥於虛禮。大家也知道他近日心情不好,因爲太子妃的事。

整個炎府都很熱鬧,倒是他們兩個人在這裡有點格格不入。

韋鳳和凌燕兩姐妹的眼神,一直都在他們身上。易容之後跟來的獨孤城、半城魁和尉遲風也是一聲不吭。

尉遲風至今沒有求得韋鳳原諒,雖然韋鳳在意他,願意陪着他出生入死,卻從來不肯主動正眼看他,更不肯說出一句原諒來。

他記得澹臺凰出事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她差點暈倒,對自己說過那樣一番話。

“尉遲風,我或許該叫你慕容風!你看到了,像太子和太子妃那樣的愛情,最終都要被摧折,你覺得你和我,還能有什麼可能?”

是啊,君驚瀾和澹臺凰,一路相持,一路相守。彼此信任,彼此珍惜,這樣的都沒辦法在一起。

如他,如韋鳳。經歷了那麼多,背叛?利用?磨折?千里相救,永不原諒!

君驚瀾和澹臺凰那樣的都不能在一起,他們這樣的,有什麼理由可以在一起?

他問:“不再有任何轉機嗎?”

“除非上天放過他們,讓我相信,只要是相愛的人,就會在一起,就應該在一起!那……就會是你我的轉機!”她就會不再計較那麼多,她就會試着重新接納這段千瘡百孔的愛情!

如今,看着這兩個人,一點一點走向絕望。他和韋鳳的幸福,也不知道會被放逐到哪裡!沒有人比他更希望這兩人能在一起了,因爲知道他們渡過這一劫,自己和韋鳳……可是,他們渡得過嗎?

至於凌燕和絕櫻,看着自己身畔的男人,再看向他們,終於不忍心再看,轉身大步出去。

澹臺凰也不知是睡着還是暈倒,她一直快到晚上才醒。這時候炎昭和韞慧,已經完成了成婚的典禮,早已送入洞房,外面一陣一陣響聲傳來,是煙花的聲音。

她聽得新奇,拉着君驚瀾袖子,說要出去看。

他也是由着她,抱着她出門,隨後飛身而起,到了屋頂上。

煙花在半空炸開,她仰頭笑看着,指着其中最美的一朵,對他呼喊:“君驚瀾,你看哪,那朵最好看!”

她一句話說完,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了一會兒。她投過眼前的煙花,看見了經年的那一朵……

“君驚瀾,你說,愛情會不會就像是煙花,很美,卻不過燦爛一瞬?”

“如果愛情就是煙花,最美不過剎那,你我便不等下一場煙花起,不等這一場煙花落。就這樣,靜靜死在它燦爛的瞬間,一剎永恆!”

那是誰的聲音?那麼清晰的在她耳邊迴盪,好像一切就在昨天,好像從來不存在。

可是這一瞬心被揪住,扯得那麼疼。

他笑笑,環抱着她,仰頭看向那煙花,輕輕地道:“是很美,煙花很美……”那樣靜靜死在它燦爛瞬間的死法,也很美!

他說罷,卻見她像是愣住,久久不動。他垂眸,她又靠回他的胸口,彷彿方纔的微愣,不過是他的錯覺。

澹臺凰心臟一下一下的抽搐,並不知爲何會痛到如此地步,但方纔那熟悉的感覺,再次消失。就算此刻漫天的煙花炸響,她再看也找不到方纔那熟悉的感覺,也聽不到那熟悉的聲音。

她捂着胸口,蹙眉道:“帶我下去!”

他沒多問,但是看着她的樣子,也知道她現下不舒服。正準備帶她去找乾孃看看,可落地之後,她輕聲開口道:“你去倒杯茶給我!你倒!”

很強調的要他親自去倒茶,因爲她覺得很不舒服,心臟不斷的抽搐,她想知道如果他一會兒不在,她會不會舒服一點。

他並不知她在想什麼,但看她此刻難受,要茶,他也沒多問,飛快去拿。

澹臺凰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又很平復了一會兒,心臟的抽搐之感才慢慢過去。揉了揉眉心,偏頭四處看了看,看到一片紫藤花架,倒是很美。

她站起來,慢慢走過去。

站在花架之下,正要伸手去才觸碰那花。腦中的神經又是一陣抽痛,移時換景,同樣是一片紫藤花架之下……

“凰兒,戰爭之下,生死瞬息。再美的約定,也往往會被戰火傾軋、踩碎!可如今,爺卻還是想說,等戰爭結束了,我們成親好不好?下一次,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許逃,好不好?”

那是誰?

那時候她怎麼回答的?

她……

正想着,眼前募然一黑!腿一軟,就這般倒了下去。

“凰兒!”

他端着茶水出來,便只見到她暈倒的這一幕,手中茶杯拋了出去。上前抱起她,飛快往皇宮而去。心裡卻很慌,今日是第六天,第七天之後纔到最後一日,七天之後,便該是第八天,也就是後日!

但她怎麼會無緣無故暈倒?

他倉皇回到皇宮之後,馬上命人去將南宮錦請來診治……

而今日小琛子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換了個下人在近身伺候着君驚瀾。

這晚上,正在睡覺的小琛子,卻不知爲什麼,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焦躁難安,怎麼都睡不着!大抵是因爲整個太子府都在找血草,整個北冥,整個煌墷,乃至整個翸鄀大陸都未得幸免。爺若不是要照顧太子妃,恐怕此刻早已親自出去找了。

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卻不知爲何會失眠。既然睡不着,他就乾脆下了牀,想出去轉轉。出門之後,他在隨處行走,走了半個多時辰之後,終於感覺到睏意!

他正準備轉身,回去休息,但是這一回頭,募然看見君驚瀾的書房,紅光一閃。

紅色的光!夫人說血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出紅色的光,難道……他飛快的推開書房門,看見了那個錦盒!

而那紅光,只閃動了一下之後,就消失了。

腦海中忽然想起那日爺和太子妃在翸鄀之時,有一天自己和師父小苗子經過太子府的書房,那天晚上那錦盒也閃動了一次紅光,兩次紅光,他都看見了!這樣說起來,還真的有點像傳說中的血草!

他一下子心裡又是激動,又是疑惑,那畢竟是主子的東西,他不能亂動,但想着此刻情況特殊,爺應該不會怪他的!便乾脆上前,直接將盒子拿着,去找南宮錦。

彼時已經子夜,澹臺凰回來被南宮錦診治之後,沒得出什麼結論來,只對着君驚瀾搖了搖頭,毒發而已,現下已經睡着了。她先退了出去,剛剛回到房間門口,就見小琛子低着頭,拿着個盒子,匆匆忙忙地過來。

他一擡頭,也看見了南宮錦,二話不說,就上前去,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是這玩意兒,剛剛我經過書房的時候,看見它有紅光閃過,隱約記得半年多前,和師父經過書房的時候,也看見它閃過紅光,會不會……”

他話沒說完,南宮錦就將那盒子接過來,伸手打開。

一看,是一顆紅色的珠子!她認識,是驚瀾大婚當日,重傷之後,無憂老人送來的,事關君家那個詛咒的珠子!

南宮錦皺起眉頭,拿着那珠子反覆的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能看見一片血紅,裡頭有什麼也看不出來。便乾脆讓人去請君驚瀾。

這會兒君驚瀾正在照顧澹臺凰,聽人傳來這消息,便飛快的給澹臺凰掖好了被角,急匆匆的出去了。

到南宮錦寢宮,看着她手中的魂珠,兩人對視一眼!毫無意外的,他們這時候都想到了關於君家的詛咒,這個珠子和這詛咒相關,難道也和這魂珠相關?

這樣一想,南宮錦忽然覺得一陣後怕,看着君驚瀾從她手中將珠子拿過去,仔細端詳。她有點心慌,君家的詛咒,不必說必然是對着君家人的,若是最終牽扯到驚瀾的身上……那!

可不管怎麼樣,她也說不出讓驚瀾不要再管的這樣話,嘆了一口氣,眼神又再次放到那珠子上,一起研究。

魂珠,一片血色,裡面有什麼東西,根本就看不見。她看不見,君驚瀾同樣看不見!

上頭並沒有什麼機關,君驚瀾的手,微微用力,想用內力將它破開,可也如同上次一般,不倫如何用力,也沒有半分動靜。

南宮錦儘管有點擔心會扯上君驚瀾的安危,但也還是狠不下心不幫澹臺凰,也幫着想了不少辦法,甚至讓人取來最堅硬的金剛石意圖切開,可是它也巋然不動。如果這世上有什麼東西,就連金剛石都切不開,那麼在這個時代,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其他的東西,能將它切開了!

折騰了大半夜,也沒打開。

最終君驚瀾拿着它,緩步走到窗前,到月光之下凝視,反覆看了很久,一直到了早上,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到現下也不得不承認,若這裡面真的有血草,也該沒辦法打開!

此刻天已經大亮,他終於苦笑了聲,一揚手,一把將它對着前方的梅林扔了過去。終究沒辦法,什麼詛咒,什麼魂珠,什麼血草。終歸是找不到!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這徒手一扔,那珠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卻猛然發出一陣刺眼的紅光,將整個梅林都覆蓋住。沒有到冬天,但這番刺目紅光的覆蓋之下,那梅林中的梅花忽然都開了,一朵比一朵挨着一朵,豔麗而孤傲,的確是梅。

這遠遠看着,竟不知眼前是幻想還是真實。現下六月,這梅花也沒有讓花奴特殊照料,所以是一片光禿禿的枝椏,可此刻開了!竟然全部開了!

他有點發愣,南宮錦的神情有點恍惚,她記起來二十多年的前的冬天,也就是在這片梅林……那個人,就是在這裡離開的。那一年梅花開得正豔,他想看蘭花,最終是她扶了他來看蘭花。

如今這六月,又是這樣的場景,在同一個地方,這說明什麼?

她正想着,君驚瀾和她,都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虛浮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看見了她,她容色蒼白,面上幾乎找不到血色,他對着她輕輕笑了聲,伸手示意她過來,正準備再跟她介紹一番自己的身份。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她手臂那黑線已經蔓延到了指尖!

他心下猛然一沉,那笑意也瞬間凝固!

毒提前了,提前了一天!是因爲昨日參加婚禮暈倒?

他驟然擡頭看她,不敢確定他心中所想!然而,也就在他微沉的眸光之中,她一步一步往他跟前走過去,笑道:“我記得你!”

我記得你,也記得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更記得之前的全部,全部!今日,全部都想起來了,所以今日,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

一語落下,她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最終卻也沒有落地,而是跌落在他懷中。

他此刻抱着她,面上無悲無喜。最後一天,記起來了,那就記起來了吧!擁着她一起坐到門口,坐在梅林之外,看着那些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幻的花,感覺到懷中的她生氣一點一點被抽空,他的力氣也一點一點被抽空。

坐了很久,其實也沒太久。

澹臺凰細細數着自己的時辰,慢慢覺得自己呼吸有點困難,她仰頭笑看着他,面目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那笑意卻濃,輕聲道:“君驚瀾,我死了之後,你要好好活着,不許跟着我死,要爲我照顧好孩子!”

他聞言,飛快低頭,狹長魅眸中帶着冷意,圈緊了她的身子,冷聲開口:“你以爲爺不知道你想一個人死了之後,去找皇甫軒一起過下輩子?你想都別想!爺後悔了,下輩子不能把你讓給他,他想要,就來爺手裡搶!爺死也不放手,絕不!”

“你……”澹臺凰還想說什麼,卻徒然咳嗽了一聲,這一咳,就帶動了堵在胸口很多天的一口濁氣!猛然嘔出了一口黑血,噴灑到他的衣襟之上,也落在她自己胸前。

他擡手,似早已忘記了自己的潔癖,極溫柔的拭去她脣際的血。那動作很輕,他擦拭之間,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卻知道來人身體狀況不好,武功卻不低。

很快的,聽見莫邪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了過來:“你一定還記得,關於那個魂珠的詛咒!”

莫邪?竟是他,他果然也還沒死!

至於他是怎麼進來的,對於他的武功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整個北冥的人都在找他,所以看見他來了,也沒人會攔他。

君驚瀾沒回頭,只淡淡道:“你說破解之道,是關於君無憂和姬公主的一句話!”

莫邪桀桀笑了一聲,開口道:“那是我騙你們的,君無憂那個蠢貨,還在絞盡腦汁的思索是一句什麼話!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就不妨告訴你們,那詛咒,其實是一個陣法,就是你們眼前看到的血陣!血陣開啓,梅花盡綻。我想你們應該發現了血草就在魂珠裡面,那也就是天下間唯一的一株血草!只要這陣破了,魂珠就會碎裂開來,裡面的血草就能取出!”

他這話一出,便是澹臺凰滿含不相信的看向他,莫邪絕對沒有這麼好心。

果然,他的確不可能這麼好心!見澹臺凰看向他,他當即有些惡劣,甚至是幸災樂禍的一笑,接着道:“血陣是姬兒當年一身鮮血染就,用來詛咒君家,要破陣自然也要還一身鮮血,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有君家嫡系血脈之人的一身鮮血,方能將此陣破開,而且進去的人,必須是自願!血陣破,詛咒破!”

這話一出,君驚瀾終於偏過頭看向他,必須要君家嫡系之人的血,必須自願進去。莫邪的表情不難看出來,他在幸災樂禍,而也就因爲他面上的幸災樂禍,便容易評定出他的話當是真的!

他回頭看了莫邪一會兒,隨後,平靜的問了一句:“破陣的代價?”

莫邪笑了:“一身鮮血流盡,你說代價是什麼?還有,我這話都是真的,若我莫邪說了一句假話,讓我不得好死!這書上也有記載,你不信就自己看!”

他說罷,將自己藏在袖中的書,拋給君驚瀾。君驚瀾揚手接過,凝眸一掃,是一本極古樸的書,年代久遠,留下無數歲月的痕跡,自然也不可能是作假,而上面寫的也的確如莫邪所述。

一身鮮血流盡,代價是什麼?死!

君家人不少,但誰會爲了救她自願進去?君家人,也有他!

他看完之後,慢慢放下書,低下頭看着她,澹臺凰從他的眼神很快的明白了什麼,她瞳孔瞪大,飛快的搖頭:“不!不……你不能進去,不!”

他笑了笑,仿若初見一般慵懶邪肆的笑容,沒說旁的,沒管莫邪,也沒理會她的話。微微俯身,輕輕吻着她的眉眼,只留給了她一句話:“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

他放下她,往那片梅林而去……

澹臺凰沒有絲毫力氣,被他放到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拼命的往梅林的方向爬:“君驚瀾你站住!君驚瀾你站住……”

“不——”

那一陣紅光,將他整個人吞噬了進去,一點一點,什麼都沒留下。身後一道白光閃過,那是百里瑾宸,飛馳而去想拉住他,最後卻被紅光反彈來回來,撞暈了過去!

澹臺凰呆呆的看着那一片梅林,腦海中一片白茫茫,卻突兀的浮現了他的笑貌……

他說:“做爺的女人,可好?”

他說:“等戰爭結束了,我們成親好不好?”

他說:“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

……

那園中的梅花落了,他也走了七天了。

血草取出來後,她身上的毒解了,但是他沒了,只留給了她那句話。她抱着他毫無溫度的身體,好幾日沒有進食,沒有喝水,有人來搶他,她也沒放手。一遍一遍的撫摸他的眉眼,每天都對着他說話。

他脣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安靜的睡着,彷彿能聽見她的話。

他有潔癖,她知道的。每天爲他擦洗身子,一遍一遍,洗到皮膚泛白,有時候她掐他,他也沒什麼反應。於是她知道,他已經離開她了,再沒有人對着她嘴賤了,也再沒有人無論她去到哪裡,也無時不刻的護着她了。

七十七丈崖,九十九重天,他都做到了,也都留給了她。

今日是他頭七的日子,她也已經好幾日未曾進食,其他人怎麼勸,她也不肯吃,因爲吃不下。南宮錦將孩子們抱來,她也沒有多看一眼。因爲不敢看,怕看了舍不下!

到這時候,她才終於明白,自己當初怨怪母親爲了父親,最終拋下她一個是爲什麼。也終於明白,皇甫軒的母后,爲皇甫懷寒那場生死相隨又是爲何。

她踉蹌着,抱着他冰涼的身軀,找到了他命人做的水晶棺,抱着他一起躺了進去。

她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女皇,也不是一個負責任的母親。她如今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沒有他,她一個人活不下去!

她噙着笑意,安靜的躺在他身邊,牽着他的手,回憶遇見他之後的種種,又偏頭看了一眼他的側顏,輕輕地道:“君驚瀾,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沒有去過蒼山,也沒有去過雪海。你都沒有陪我去度蜜月……但是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很快!”

她輕輕笑着,慢慢閉上眼。

她曾對他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跟着。儘管他不需要,但她不會食言。很快他們就會再相見,很快的!

她眼眸閉上,門口卻傳來一陣響動,隨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南宮錦將棺木打開,她迷濛的睜開眼,看見了百里瑾宸,那天他被紅光彈開之後,就昏迷了一直沒醒,看樣子,今日是醒了。

澹臺凰勾脣,想笑一聲,卻扯不動脣角,她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了。

百里瑾宸卻冷然道:“起來,那天我想拉住他,被那道光反彈,那時候我看見無憂老人從側邊飛快的進去了,他進去之前只來得及對我說了兩個字。看那口型,是‘七天’!”

七天,七天是什麼意思?

七天他能醒嗎?

南宮錦也道:“我就說這小子的血都放幹了,外形怎麼可能看起來這麼好,君無憂也是君家的人,他同樣是自願進去的。但是連屍體都沒找到……”

後來有人說,有一具乾癟的屍體,被莫邪帶走了。

澹臺凰聽完這些慢慢的沒了神智,暈了過去。

暈倒之前,她聽見百里瑾宸對澹臺戟說了一句話:“藥雖然沒了,但放心,我會治好你的腿!”

南宮錦看了一眼百里瑾宸,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嗯,澹臺戟的腿兒子想辦法,至於楚玉璃的身子,她來幫忙想辦法吧!

……

澹臺凰暈倒了,她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幾天。

醒來的時候,韋鳳、凌燕、韞慧、絕櫻都在她跟前。她從牀上坐起來,想起昏迷之前的種種,顫抖着脣看着她們:“他……他呢?”

幾人齊齊笑道:“你暈倒那天就醒了,調養了幾日。現下正在沐浴呢,怕是身上不乾淨,不好來見您!”

沐浴!那有潔癖的傢伙又在沐浴,澹臺凰高興之餘,竟然落下了淚,來不及穿外套,只穿着一身單衣便跑了出去,跑着跑着又覺得太慢,於是改用輕功飛。

一路飛去,到了他的屋頂,她腳下一個踉蹌,摔了一跤,狠狠砸穿了屋頂。

她下落,他坐在浴桶中,魅眸望向她。

她募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她也是從屋頂掉落,那時候她說了一句……帥哥,接住我一下!

後來,被一腳踹了出去……

今日,再次從屋頂跌落,她沒開口。

他魅眸染笑,對着她張開懷抱:“這一次,爺接住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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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還我內褲018 爺搶了他一件東西068 君驚瀾殺人了叫我王兄來救命啊013 土包子讓你們見識一下地雷061 你這麼蠢你媽媽知道嗎004 爺很純潔026 義勇軍進行曲009 爺娶了楚玉璃和皇甫軒034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朕的身邊062 想強女幹什麼的063 皇城之賭四日之約061 朕給她的成全067 走起062 掃把星再見第十八章056 坑爹的兒媳婦茶063 每每一犯濺根本停不下來009 爺娶了楚玉璃和皇甫軒046 女皇退散056 坑爹的兒媳婦茶041 爲她千里而來020 我們是穿梭在銀河的褲衩俠057 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006 看了她這情書爺三日不必進食了065 在下公子屌人送外號屌炸天013 太子妃你偏心038 我們洗洗碎吧出版事宜051 你敢娶我就敢嫁013 太子妃你偏心046 女皇退散067 我因爲思念你而虛胖了050 好生養着爲夫給你們報仇035 答應朕好好活着039 殷嫣歌之死010 裝失憶的找抽太子爺058 爺誓死不戴綠帽子062 想強女幹什麼的番外在皇后面前朕就如同一隻小老鼠079 刨墳生死抉擇064 英雄救醜029 不裝逼毋寧死033 爺就是小氣009 她若被人拐走爺抱着你的腿哭麼049 百里瑾宸我的親人哪029 使你茁壯成長044 開封有個包青天致最帥的山哥哥血嫣狼妖023 去吧他在北冥等你029 婆媳矛盾乃千古難題042 苦逼扮慰安婦的太子爺009 爺娶了楚玉璃和皇甫軒045 要存點錢準備給孩子買房馬044 爺又不是沒懷過孩子010 好痛爺的背啊爺的胳膊啊030 出來扔鞋的總有一日要還的097 有帥哥中藥需要我以身相解嗎050 好生養着爲夫給你們報仇064 英雄救醜002 墮胎藥你自己喝了吧098 帥哥給我摸摸小手020 丫的想男人想瘋了044 太子爺的大姨媽第七十七章029 婆媳矛盾乃千古難題024 爺是太子妃的貼心小棉襖065 因爲你要我輸026 是投懷送抱還是綿裡藏針060 太子妃把皇甫軒的情書交出來044 太子爺的大姨媽035 此生唯一039 殷嫣歌之死031 悲催的風世子入v公告求支持027 你可以滾了050 好生養着爲夫給你們報仇046 那你就來吃了吧043 太子妃身體強壯好比幾頭野牛065 因爲你要我輸031 悲催的風世子069 半城魁賣入小倌館064 英雄救醜035 答應朕好好活着014 被始亂終棄的太子爺第七十七章055 連夜私奔048 以我三十年壽命換她安然無虞019 風高夜黑偷草紙025 你就是我的小心肝兒045 到本太子懷裡來關於出版事宜和帥哥們的q版圖問題051 爺夫人和太子妃在挖您的祖墳005 太子妃你寂寞了065 人生處處有狗血005 你死了我跟着023 送你金瘡藥037 年度最佳逃命獎056 收服坑爹的魔教090 我也會痛011 笑無語你竟敢拐帶爺的籹人033 爺說吃醋了你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