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又要自力更生了
“終於解放了!”活躍在醫院的走廊上, 我第一次發現擁有一雙健全的腿是多麼幸福的事,想怎麼蹦躂就怎麼蹦躂。
“悠着點,醫生囑咐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劇烈運動。”李凌皓提醒我。
“知道了, 王醫生。”我故意酸他。
他笑了笑, 然後將手臂搭在我肩膀上, 特親切地摟着我的脖子:“要不要王醫生回去給你穿秋褲?”
“滾蛋!”
“一起滾吧。”
坐在沙發上收拾着行李, 想我泱泱大宿舍604馬上就要合體了, 我心裡就一陣亂開心。正當我開心地哼着小曲兒往行李箱裡塞衣服時,茶几上傳來一陣震動。
“李凌皓,有人找!”我頭也不擡。
他正在洗澡, 這廝每次從醫院出來就直奔浴室,就差在身上噴消毒液了。
“你接一下。”他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拿過手機, 是個生號。
“凌皓, 爲什麼最近一直躲着我?”一個溫柔哀怨的女聲,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是李凌皓的冒牌女友了,幫他擋掉這些狂蜂浪蝶似乎是我的職責。
我清了清嗓子, 然後很有禮貌地回話:“李凌皓在洗澡,有什麼事我幫你轉告。”
“陳新新!”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劃過:“你怎麼和他在一起!”直刺得我耳膜疼,原來是蘇婷婷。在這姑娘大腦的怒叫中樞裡,我的名字肯定是最敏感的詞彙,一點就叫, 百發百中。
“我都和他住老長一段時間了, 您不會不知道吧?”我故意刺激她, 誰讓丫跟我炸毛, 上次的事我還沒跟她算賬呢。
她“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誰呀?”李凌皓只在腰上圍了條浴巾, 一身水汽倚在門口。都這天氣了,他是真不怕冷。
“你前女友。”我沒好氣:“人姑娘好歹跟了你兩年, 號碼就不能存一下麼?”
“跟她不熟。”他依然倚在門口,不鹹不淡的口吻:“很久不聯繫了。”
兩年的女朋友還不熟,我要是蘇婷婷我肯定崩潰。
“就你這樣的花花公子,你跟誰熟呀?”我嘲弄道,這廝的身材真不是我誇,確實好得沒話說。
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因爲每天晚上都可以免費參觀一次。
他不說話,只是嘴角含笑慢慢走過來,地板上流下滴答的水跡,然後他停在我面前,低下身體緩緩靠近我,沐浴露清爽的香氣撲到我的臉上。
我趕緊低下頭,實在不想直視他那雙溼漉漉的眼睛,那雙黑色瞳孔就跟黑洞似的,吸進去就出不來了。
“你呀。”他溫柔的帶着溼氣的聲音,我被迫擡起頭看向他,只見那張妖孽般完美的臉上帶着淡淡笑意。
我臉一陣發燙,又紅成了西紅柿。
對視半晌才發現,丫的手指正捏着我的下巴。
“滾一邊去!”我推開他的手,對於他三番五次的捉弄,我有點火大:“調戲也要有個底線,以後別老對我動手動腳的。要是真飢渴了,就正正經經找個女友伺候着,我頂多算是給你打工還錢,不是讓你鬧着玩的。”
“哦。”他語氣有點失落,臉上漸漸收起剛纔那副戲謔笑容,很識相地轉身坐到沙發上。
我繼續收拾我的東西,而他就這樣平靜地看着我忙活。
“搞定!”我轉身對他說:“走你!”
迎上來的卻是他哀怨的目光,這廝不會是捨不得我走吧。
“看看還有什麼你用得着的東西,隨便拿。”他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一點送我走的意思都沒有。
我想了一會,真覺得沒什麼要拿的,而且我也不敢要呀,指不定拿了個什麼破玩意,過個一年半載的又讓我還他。
“不需要。”我說。
不過我一直有點好奇,那個大壁櫥下面的抽屜裡放了什麼。記得我剛住進來的客臥,裡面那個巨大笨重的深橘色壁櫥,上面的櫃子裡放的是他的衣服,一溜的黑色兒。
而最下面的抽屜上了鎖,我總感覺裡面的東西非比尋常。
我簡單地提了一下想看抽屜的意向,他臉上的色兒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我連忙說:“我只是有點好奇,不方便就算了。”
“沒事,去看看吧。”他臉上恢復平靜。
打開抽屜的鎖,我心裡一陣激動,見證奇蹟的時刻到了。
是一把深紅色的吉他。
我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我想起高二那年,每個晚上我都和冉冉通電話。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有威哥和燕子陪着,並不是太孤單,可冉冉依然每晚打電話和我聊天,生怕她不在身邊,我情緒又惡化。
“新新,我彈吉他給你聽。”有天晚上,她很興奮地對我說。
“你哪來的吉他,會談麼你?”我躺在牀上,打算和她煲電話粥。
“跟凌皓借的,他教我的。”冉冉一提到她的男朋友就分外激動:“不過我就會一首,我彈給你聽。”不由分說,她就迫不及待地彈了起來。悅耳的音樂從耳機裡緩緩流進我的耳朵,我靜靜聽着,想象那頭冉冉彈吉他的樣子,肯定特優雅特迷人。
那段時間,冉冉就跟個孩子似的,一學到新的歌曲就要彈給我聽,我不聽她還不樂意。有次我說聽膩了她就生氣了,她說我都要期中考了每晚還抽空彈曲給你聽,丫丫的,你竟然還不領情。
然後她把手機放在桌上,去泡了碗泡麪來吃。
結果那晚,我光聽她呼哧呼哧吃泡麪的聲兒了,吃完她纔拿起電話氣嘟嘟地說:“這個聲好聽吧。”
那一刻,我覺得冉冉實在太可愛了。
後來連着兩個星期,每個晚上我都被迫聽她彈一曲。
直到她哭着對我說,李凌皓跟她分手了,我就再也沒聽過她彈吉他了。
直覺告訴我,冉冉彈的就是這把吉他。
“以前有段時間迷音樂,這就是那時候買的。”李凌皓看上去特平靜:“冉冉給挑的,她喜歡這個顏色,我還教她彈了幾首。”
“我知道,她全彈給我聽了。”我撫摸着吉他,想到冉冉曾經抱着它坐在宿舍陽臺外,望着滿天星光給我彈曲歌唱,心裡一陣甜蜜悵然。
想要就帶回宿舍,他看着我說,其實這個就是爲冉冉買的,你幫她收着吧。
車在女生宿舍門口停下。
李凌皓正要下車,我看着他黑漆漆的身影,隨口問了句:“你爲什麼這麼喜歡黑色?”
他轉過臉來,一副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的神情,我懷抱吉他,回他一個我真不知道的表情。
他靜靜地看着我,良久,終於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我穿黑色特性感特魅惑特傾倒衆生。”說完用眼神告訴我,我就是那個誰。
可是我確實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說過。
“在科大的楓樹林,你和冉冉說的,我就在旁邊。”
經他這一提醒,我確實有那麼點小印象。
不過那時候我誇他純粹是爲了討冉冉開心,我好像還說,冉冉你男朋友長得真他媽不是人,簡直就是一妖精。要是再加倆銀色耳釘點綴一下,還不得閃瞎所有女生的眼。冉冉聽我這話早就樂開了花,還誇我說,也就你夸人跟罵人似的。
“耳釘也是那時候打的?”我問,而他的表情是可不是麼。
“客套話你也當真。”我很無奈,這廝的智商不該這麼低的。
“事實不就如此麼?”他反問,也就丫能不卑不亢地說出這麼自戀的話。
一進宿舍,我就往牀上躺去,太懷念我這張小破牀了,還有我的書桌我的衣櫃我的姑娘們。
“靠,原來我們排在最後。”麗娜不滿。
“那是必須的,誰讓你們拋棄我這麼久。”
“得,爲了補償你,我請客。”始作俑者老大說。
“爲二爺接風洗塵!”小穎舉起她手中的棒棒糖。
604四位齊聚食堂,引來無數學子的目光。
“所以你倆現在真的好上了?!”
“你小點聲!”我急忙阻止秦老大,她中氣十足的這一吼,多少人側目而觀吶。
“你們早就是男女朋友了,這事師大誰不曉得呀?”小穎朝我壞笑。
“那不一樣,以前是以訛傳訛,現在是千真萬確!”麗娜嗓門也不小,我很懊惱,開始後悔告訴她們了。
“二爺你不必覺得彆扭,這不能算對不起你姐。”麗娜看我臉色不好,以爲我因此愧疚冉冉。丫拍拍我肩膀以示安慰:“俊男靚女乾柴烈火共處一室朝夕相處不擦出火花來纔怪呢。”
我聽她這一席長串子,心裡更不是滋味。
“我也覺得你們倆很搭,就是韓學長要傷心了。”小穎爲她的學長擔憂。
“那就先別告訴他。”我低下頭玩弄筷子,韓東學看着挺咋呼的,總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丫脆弱着呢。
吃完飯我躲在廁所裡給李凌皓打電話。
“我已經說了,她們竟然信了!媽蛋!!!”我沒好氣。
“真乖。”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聽:“要好好表現,說不定我會提前還你自由。”
切,說的好聽,就是變着法兒玩我。
“明天有空麼?公司聚餐。”
“沒空。”
“我記得你明天只有兩節課。”他輕描淡寫的口吻:“不要不守約,我會生氣的。”
這廝竟把我的課程表背下來了,還會生氣?你敢再萌一點麼!
不過我除了唯命是從,確實已經別無選擇。
那天他說讓我做他假女友的時候,我強烈以爲他開玩笑,所以壓根就沒當回事兒。沒想到他第二天就跟我提議說,要不咱搞一份合同,把雙方要履行的義務和權利細數一下。
我當時就笑尿了,你以爲在演《合約情人》,要不要這麼幼稚?
他淡淡地說,這不是怕你賴皮麼,弄清楚點兒總是有好處的,只是單純的僱傭關係的話,大家的顧慮都會少一點。
我不想理他,因爲我真的不想當他女朋友,哪怕是假的。
我覺得這樣做不合適,起碼對不起冉冉。
沒想到他跟我較上了勁兒,說您這意思就是賴皮不想還錢唄。還是說……他一臉狡黠地笑,你怕自己會愛上我?嘿,這話他還真敢說。
我這人最受用激將法,一激就上套。
我說誰怕誰呀,不就是假女朋友麼,今個我還就選這個方案了,指不定誰會愛上誰呢。
但我不覺得非要籤個合約這麼麻煩,咱就把雙方的要求口頭協定清楚就行,你放心我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賴賬的,我對他信誓旦旦保證。
其實我是怕和他散夥後,麗娜她們嘲笑我,談個戀愛是假的也就罷了,還白紙黑字跟簽了賣身契似的。
而後,他提供的條件實在太優越了,我毫無招架之力。
丫說只要我需要,他可以是我的錢包,司機,傭人,搬運工……他可以替我去打卡幫我做作業帶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總之只要我有需要,二十四小時竭誠服務。而我,只需要在他出席的一些場合露個面,絕不會佔用我上課時間。等到他畢業證一拿到手,我們倆就好聚好散,從此互不相欠。
當然了,我們共同的約定是,向我們的朋友公佈我們的關係,而在約定沒過期前,我們不可以捅破這層關係。我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明明是我欠他錢,而這個資本家卻給出這麼誘人的條件,我不同意才傻瓜呢。
然後我陪他去赴了唐姑娘的約,之後的幾天,我又接連傷了李姑娘王姑娘等姑娘的心,不知道以後還要傷多少。而現在,我的課餘時間完全由他掌控……總覺得自己又被坑了,所以說人不能貪小便宜啊!
一想到這破事兒,我心裡就一百二十個後悔。
早知道我就選第二套方案的,時間長就長點,好歹也不用頂着這麼尷尬的關係出現在大家面前。可轉念一想,就李凌皓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資本家,指不定到時候怎麼剝削我呢,第三個方案自然不在選擇範圍。
所以說無論怎樣,我都要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我躺在牀上,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以前是他對我卑躬屈膝,現在怎麼反過來了?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們的階級屬性就完全顛倒了。無形之中,他將領土主權盡數攥入手心,而我只能等着割地賠款,我只能說,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啊—-!”我腦袋都快疼炸了,只好拿起掛在牆上的吉他亂彈亂奏,以此發泄煩躁的情緒。結果剛搗鼓幾下,上鋪就有枕頭砸了下來:“彈毛啊你,老孃要睡覺!”三兒太不給面了,回來第一天就給我臉色看。
我躺在牀上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響,怕麗娜一激動把她手機砸我腦袋上。乍一回來,沒想到現在晚上這麼冷,我蓋了兩牀被子都不覺着暖和,還是空調房舒服呀。
唉,一直心心念念回學校,結果真回來,我又開始懷念住在學府佳苑的日子。想我這一個月過得那叫個舒坦,每天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想幹嘛就幹嘛都沒人干涉。
懷念李凌皓高超的廚藝,懷念他家那個巨屏電視機,懷念每天都可以泡熱水澡的大浴缸,懷念每天以車代步的日子,我甚至懷念他家那個醜不拉幾的大拖把……
而在學校裡,熱水要自己打,吃飯要去食堂排隊,衣服要用冷水手洗,洗個澡要樓上樓下跑……
總之,一想到從今往後,又要自力更生了,我就倍覺心酸。
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也忒不是東西,剛纔還吭罵他有多可惡,現在又惦記起人家的好。
唉,我重重嘆一口氣,要不怎麼說人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