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出閣記獨家首發/016 導火索般的禮物
西河沿南側的琉璃廠,聚集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古今書肆、文房四寶店、古玩店、印刷鋪……
槿璽被敏容牽着在琉璃廠外的柳巷口下了馬車,由西向東逛進來,一路上好奇地東張西望。還真別說,這清朝的琉璃廠,與後世的北京文化街相比,確實多了那麼一種現代都市無法比擬的韻味。
“額娘,你以前經常來這裡嗎?”槿璽見敏容很熟門熟路地拉着她穿過幾個門面狹窄的小鋪子,直接來到一家大型的專賣文房四寶的“賢聚閣”門前,忍不住問道。不是說古代的女子出門機會都不多嗎?更何況是便宜娘這般出身還算官宦的大家閨秀。
“嗯,額娘……未嫁給你阿瑪之前,每個月都會來這裡,你還記得宜妃娘娘嗎?最初時,額娘就是在這裡與她相識的。”敏容憶起多年前的少女時代,感懷萬千。晴珞……福雅……她曾經算得上貼心交腹的閨密,如今,一個身居高位,出入鳳鑾儀仗;一個遠嫁外鄉,數年渺無音訊……
她自己呢……深困內宅、夫妻情分漸次疏離……
“額娘……”槿璽見便宜娘又陷入了沉思,忍不住扯扯敏容的衣襬,立在人家店鋪門前,不進不出,招來了不少好事者的目光。
“哦……抱歉,額娘走神了……進去吧,給你挑些練字用的筆墨紙硯。”敏容索性抱起女兒,往“賢聚閣”大堂走去。
“敏容?是容妹妹嗎?”身側傳來一聲煞是驚喜的熟悉招呼,讓敏容頓住了腳步。
“你……睿晟哥?”敏容訝然地盯着眼前這位雖然多年未見、依然不失清朗挺拔的男子,囁嚅地求證。
“沒錯,是我。好像有五年不見了吧?容妹妹……依然這麼漂亮。這就是你女兒嗎?與你小時候幾乎一個樣呢……”齊睿晟溫潤的嗓音與柔和的口吻立即博得了槿璽的好感。腦子裡閃過一幕幕便宜娘與眼前這位不到三十的年輕男子之間的紅果果私情……
“是,璽兒,這是額娘小時候的鄰居,你要叫晟叔。”
“晟叔——”槿璽拖着糯糯的童音揚聲喚道。換作現代,無論外貌嬪相都與她很般配的男人(她自認爲),如今竟然成了她的叔字輩。心中無比唏噓。怪不得現代的好男人都絕種了,感情都擱古代了。
敏容見遇到了久違的鄰居兼朋友,欲將女兒放回地上聊幾句,如今璽兒長高了不少,抱久了累人。
“我來吧。打算進去?”齊睿晟接過敏容手裡的槿璽,輕鬆地單手而抱,淺笑着問道。
“是,打算給璽兒買些練字用的紙墨。”敏容點頭致謝。
“果然是才女,這麼小就想培養女兒了?”齊睿晟笑着問道。
“睿晟哥又打趣我了。對了,你呢?孩子幾歲了?”記得她出嫁那年,睿晟也娶妻了,只是她鮮少回納蘭家,即使回去,也是送完年禮,拜完長輩就回來了,也不曾聽說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大兒五歲,小女也三歲了。”齊睿晟含笑說道,“下回有機會,帶出來與璽兒一起玩。”
槿璽見齊睿晟低頭看向自己,遂眨巴着黑溜溜的雙眸佯裝乖巧地點點頭,心裡則止不住地哀嘆,她纔不要與三五歲的娃兒玩啦。三歲的女娃兒,指不定還要她幫忙擦鼻涕口水呢。又或者,五歲的男娃兒,被嬌寵縱慣地像國際小霸主——瑞琳·諾頓一樣,霸道地讓她抓狂。
她渾然忘了,自己現在的身子,不過就是個五歲娃兒,不與同齡人玩,難不成還坐在椅子上與大人嘮嗑嘛。
…………
“這怎麼好意思,睿晟哥。”敏容見齊睿晟早她一步搶着結了賬,將掌櫃包好的一整套適合槿璽這個年紀的娃兒練字用的筆墨紙硯遞給她,非常不好意思。
“這麼見外做什麼,當做是給璽兒的見面禮嘛。對不對?小璽兒?”齊睿晟放下槿璽,捏了捏她的小圓鼻尖,口氣極其寵溺地問道。
“唔,謝謝晟叔。”槿璽笑眯眯地謝過,當做生日禮物吧,她樂得接受。順手輕摸自己的鼻尖,暗歎:爲何這些人老喜歡捏自己的鼻尖?鼻尖不挺了怎麼辦?
“璽兒……”敏容無奈地搖搖頭。畢竟是還小,不懂人情世故。轉頭對齊睿晟歉意地說道:“睿晟哥,讓你破費了。”
“哪裡話……你呀,還是老樣子……”不肯接受他對她的好。齊睿晟習慣性地將後半句話留在喉底,隨即轉了話題,輕拍槿璽的頭,“璽兒,得空讓你額娘帶你來叔家玩。”
槿璽點點頭,她相信這只是客套話罷了,依便宜孃的性子,打死她都不會帶着自己去這個不過只是老鄰居的男人家串門。除非想被便宜爹掃地出門。畢竟,這男女關係保守的清朝,還不時興婚後異性朋友之間的親密交往。那無疑是給夫家抹黑。
原本想逛小半日的行程,因爲齊睿晟的出現,早早結束了。敏容不想讓齊睿晟一路陪着她們逛東逛西,索性買了文房四寶後,就與他告辭,出了琉璃廠,回到柳巷衚衕口,上了馬車回家了。
只是,饒是這樣的簡短而得體的接觸,不知怎麼的,被費揚古知道之後,接下來的一連串反應,完全印證了槿璽隨便想想的猜測。
嘖嘖,她便宜爹吃起醋來的模樣,堪稱”恐怖”。
那套文房四寶被費揚古摔地稀巴爛不說,敏容居住的“柳棠院”也被他破壞地夠嗆。
槿璽繞了一圈被便宜爹摔得東倒西歪、缺胳膊斷腿的堂屋,暗自偷笑。破壞力越強,對便宜孃的感情越重。只是,恐怕是連他自己都還不曉得罷了。
“簡直……是個不可理喻的莽夫!”極有教養的敏容,看着這一地的破壞,再生氣也只爆得出這麼一句。
“額娘,阿瑪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呀?晟叔不能送禮物給我嗎?那不是可以替額娘省銀子嘛。”槿璽故作天真的話語惹得敏容一陣好笑。
“你喲,是不是被哥哥們感染了?整日裡就想着省銀子。”自從上回被女兒訛着買了一枚玻璃手鏡後,齊恪齊琛兄弟倆在例錢的用度上節省了不少。想必是擔心下回再帶妹妹出去逛時不夠付賬吧。
“我纔沒哥哥們那麼笨。”銀子是靠賺出來的,又不是省出來的。槿璽皺眉的表情,再度惹笑了敏容。
“是,璽兒最聰明。”敏容輕輕點點槿璽的鼻尖,寵溺的說道。可一回頭看到滿地的桌椅殘骸,又止不住輕蹙眉心。
“你阿瑪真是……”不肯聽她一句解釋,就鬧上了。不知情的,還道是他們夫妻間的感情如此好,以至於他狂吃飛醋。只有她知道,那是費揚古覺得丟了面子:女兒練字用的筆墨紙硯,居然由其他男子贈送。
“我怎麼?”正擡腳進門的費揚古氣沖沖地插進母女倆的對話。
“你不可理喻!”敏容見他不僅沒有收斂,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氣得紅了臉。
“不可理喻?與老相好私下會面不說,還收人家禮物,你當我死了啊!”費揚古梗着脖子粗着嗓子吼道。
“老相好?哈……我不像你,小妾一個一個的納進府,他若是我老相好,我納蘭·敏容緣何自求聖上指婚?早與他過好日子去了。”敏容牙一咬,心底萬般委屈化作厲聲質問,直直射向費揚古。
“自求指婚?”費揚古怪異地掃了她一眼,嘴裡低低重複了一句,隨後又掃到縮在敏容身後的女兒,暫時緩了緩神色,“璽兒乖,回自己樓去。”他還有許多疑問要搞清楚。女兒不宜在場。
“哦……”槿璽見便宜爹都指名道姓地驅趕了,只得從敏容身後挪了出來。原本還想看個過癮。看他們夫妻倆如何解決這個當事人死不承認的吃醋與被吃醋問題。
見女兒乖乖地出了堂屋,費揚古長手一揚,栓上了門,“好好解釋,什麼叫自求指婚?”
“什麼?”敏容愣了愣,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因他突然緩和下來的神色而詫異。
“你剛纔說,你自求聖上指婚……這是什麼意思?”費揚古壓抑着心底的激動,會麼?會是他想的那樣嗎?他的福晉,是真心嫁給他爲妻的。而不是外頭曾經傳言的那般:她是被迫下嫁,若非皇上指婚,她已有青梅竹馬、相好多年的心上人,不日就要成婚……
“就是話裡的意思啊……”敏容囁嚅地低喃。時隔五六年了,還來與她爭執她之所以願意嫁給他的原因,讓她一時有些羞赧。
“這麼說,是你自願嫁給我的?而不是受皇上逼迫?”費揚古灼灼地盯着她,期待着她的答案。
“廢話!若非我自願,聖上他……”不待她說完,就被費揚古扯入了懷裡,”這就夠了……夠了……”他也是有人真心要的,這就夠了。
“老爺……”敏容被他摟得有些喘不過氣,輕輕推了推箍緊她身子的雙臂,突然有些明瞭,他原來一直很介意,介意她是被迫下嫁給他的,一如當年的葉赫那拉·沁雅……
唉!這個外表豪爽粗放、內心卻如此敏感彆扭的男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