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太子,廢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寅時,大清王朝年僅八歲的十八阿哥胤衸病疫。
同日酉時,鑾駕抵達布爾蘇哈臺行宮,爲胤衸點燈祭靈。
安妥胤衸靈柩後,康熙召集了隨駕的諸王、大臣、侍衛、百官於正廳,含淚宣佈:廢除胤礽太子之位。理由無外乎是胤礽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實在愧對祖宗先烈、愧對社稷子民,有違他當年立胤礽爲皇太子的初衷……
此旨一下,全場靜默。
幾個和胤礽確有過節、早看不慣他所作所爲的老臣,面上雖不顯山露水,心下卻很欣慰,這表明皇上並沒有一味寵溺太子等諸皇子,該獎即獎,該罰即罰,這纔是他們追隨多年、擁護多年的好君王,大清江山的好領袖……
而素來和太子交好、暗地裡早與之結爲同盟的幾個文武官員,則是懊惱萬分。
自太子成年開始至今,他們不知已經花了多少心血財力,才得以和太子維持目前親密無間的同盟關係。然而,如今太子真若被廢,他們這些人,這麼多年來的部署豈不白白浪費?
然而,天子一言,重若萬鼎。何況還是當着隨駕秋狩的所有官員侍衛之面。此詔一下,已如定局。
看着下首部分官員強力抑制、卻依然能窺得一二的喜憂參半之表情,康熙暗歎了一聲,說道:“因爲胤衸的事,在這裡留三日再起駕回京,在這之前,若無要事就別來擾朕了。胤禛、胤祥留下,其餘人,就都散了吧。”
衆人退下後,康熙對着兩個兒子嘆道:“你們也很疑惑,緣何朕要下旨廢了胤礽太子之位吧?”
胤禛和胤祥低首垂眼,不知該接何話。
“當初,朕之所以早早就立了胤礽爲太子。是因爲,朕曾在赫舍裡皇后臨終前發過誓,只要太子堪當大清儲君之重責,朕就將大統之位傳承於他……你們這麼多兄弟裡。胤礽,是唯一一個,由朕親自撫養、教導的孩子,卻落得……”
“皇阿瑪!皇阿瑪今日也累了,有什麼話,等回了京,兒臣再陪皇阿瑪好好聊聊。”胤禛見康熙哽咽着幾難繼續說下去。心下也有些酸楚。這麼多年的父子也不是白當的,自然知道康熙對太子的看重,如今,親口廢了這個被自己一心提拔、養育的兒子,心裡多少會疼痛。遂關切地安撫道。
“是啊,四哥說的對,這幾天,因爲十八弟的事。皇阿瑪可說日日沒有睡好,今兒天色也不早了,兒臣命下人端些熱湯食進來。皇阿瑪用些之後,好好睡上一覺。有什麼話,日後再說給兒臣聽。”胤祥也跟着勸起康熙。
他雖然看不慣太子的所作所爲,可若是廢去太子會讓皇阿瑪如此痛心疾首,倒不如暫時維持原狀。至少,索額圖下臺之後,太子一黨實爲羽翼漸失,想蹦噠也蹦噠不了多久了。看大哥暗地裡做的準備,那纔是威脅呢。對朝堂之事實無興趣的十三阿哥心下嘀咕道。
康熙聽兩個兒子都這麼勸,也就點點頭。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在回自己住處之前,胤禛、胤祥兄弟倆,又去了趟安置胤衸棺殮的臨時靈堂,親手給燃着的油燈添了些油,這才緩步踱回住處。
十三阿哥擡頭望了眼星空,正看到一枚流星燦爛滑落。不由得嘆道:“但願小十八在天之靈能過得開心。”
“會的。”胤禛也擡頭,對着遠方閃爍的星陣默唸了一句:走好,十八弟!
他終究沒有能力逆轉這次的歷史軌跡……
“四哥,你說,皇阿瑪真會廢了二哥太子之位嗎?”兩人立在行宮的草坪上,擡眼看了星空良久,胤祥才低聲問出心頭的疑惑。“皇阿瑪對二哥,這麼多年來的寵溺,你我等兄弟都看在眼裡,就連太后她老人家,也經常說皇阿瑪對二哥溺愛過頭了……如今突然卻……”
“十三弟,這些事,皇阿瑪心裡有數,咱們只需做好分內事就行了,別去妄加揣測聖意。”胤禛淡淡地接道。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還以爲他們想奪太子之位呢。事實上,他對太子一位真的沒什麼興趣,若不是擔心太子登基之後,恐怕會對他的姻親、子嗣有所牽制,他根本就不想待在京城,待皇阿瑪將大統之位傳給胤礽後,他巴不得帶着槿璽遨遊世界去了……
“也是。還是四哥看得通透。”胤祥爽朗一笑,點頭應道。許是這次太子被廢一事傳至宮裡,會有不少兄弟心起希冀,不過,絕不包括他和四哥就是了。
他自小對朝政一事無心,喜愛山野閒適之生活。至於四哥,唔,若是皇阿瑪不考慮四哥府邸只有四嫂一妻的話,四哥是最好的人選。無論能力、魄力,還是魅力,都讓其他兄弟難以企及……
只可惜,皇阿瑪不會讓一個只有嫡妻一人的子嗣繼承皇家大統,實乃,皇室綿延子嗣的重任,絕不可能只由一名女子擔當……
胤祥望着走在他之前、挺拔靜默的兄長背影暗歎惋惜……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鑾駕抵京返宮。
隨後幾日,康熙親書祭文,告祭天地、太廟、社稷,隨後又詔發全國,告知全國百姓。
至於胤礽,遠在木蘭圍場時就已被康熙下令拘束,回京後,就將其幽禁於僻靜的鹹安宮,說是讓他反省自檢,暫時不得自由出入宮邸。
至於他那些暗地裡結營的黨衆勢力,也被康熙以殺雞儆猴的雷霆之勢,全數除盡。
至此,太子一黨,幾乎於一夕之間,轟然垮盡。
對此,原本就在暗地裡不停籌劃奪嫡之事的大阿哥胤褆,自是喜聞樂見、興奮不已。嫡子被廢太子之位,接下來,自然是長子繼位了。
於是,胤褆暗地裡的籌劃越發緊鑼密鼓,甚至竄咄各路臣子輪番向康熙進諫,即立長爲儲的建議。
康熙早先因爲還沉浸在太子廢黜的事件上,憂思神薄,即使是下令除去太子一黨的臣子,也有大半是出於下意識。待清醒之後,看穿大阿哥胤褆的野心,當即擬旨宣詔:胤褆秉性燥急、頑愚不通,絕不可立爲皇太子。
此旨一下,如同當場潑了胤褆一盆冷水,凍得他猶如心頭驟結三尺寒冰。
“老四,你倒是說說,大哥這麼做有哪裡不對?自古以來,哪個皇朝不是立長爲儲?這麼多年下來,大哥我在朝中也算人脈頗廣,處理政務也不在話下,無論是能力、人緣還是子嗣,自忖絕不比胤礽差,爲何皇阿瑪要這麼對我?先前立胤礽爲東宮之主也就算了,說起來,他確是諸多兄弟中唯一真正嫡出的。可如今,太子一位既然被廢,皇阿瑪爲何還不將視線調到我等身上?難不成,我胤褆在皇阿瑪眼中,真的是一無是處?哈,秉性燥急、頑愚不通……這都是什麼評價?有皇父如此評判自己兒子的嗎?還是說,在他心裡,就只有胤礽是兒子,其他都是臣子不成?”
大阿哥胤褆不知哪根筋抽牢了,竟然在康熙下詔的隔天,醉醺醺地跑到雍郡王府大嘆特嘆起自己皇父的不是……聽得胤禛好一陣無語。
遞了杯剛衝的頂級龍井給胤褆醒酒兼潤脣,順便接過了話茬:“大哥這是什麼話,皇阿瑪對我們兄弟一視同仁,哪裡有親疏之分。”
即使有,估計也是防備吧。特別是胤褆這樣,一國之君還健在,就緊鑼密鼓地籌備奪嫡一事,沒得讓皇阿瑪忌諱。胤禛心下暗歎。
“不然呢?!這麼多年來我兢兢業業,努力着想讓他看到,我並不是只拿俸祿、一事無成的皇室子嗣,更何況,遠征葛爾丹還有我一份軍功,沒有大功勞至少也有不少苦勞……這些,難倒皇阿瑪都沒瞧見麼?!”胤褆繼續仗着早先在家悶頭灌下的兩壇烈酒,叨叨絮絮地訴起這麼多年自覺所受的委屈。
胤禛搖頭嘆道:“皇阿瑪若是沒有看到咱們那些成績,就不會封你我爲郡王了。大哥,聽弟弟一句話,別一味想着爭儲了,咱們只需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努力幫皇阿瑪分擔江山社稷之重擔,皇阿瑪自然都會看在眼裡……說的難聽些,只要皇阿瑪一日不立儲,大哥不是依然有希望嗎?關鍵是,要讓皇阿瑪看到你的成績,而不是這樣那樣的抱怨……”
“是嗎?”胤褆輕哼,“可如今,你說再多也無用了,皇阿瑪既然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下達瞭如此詔旨,我是徹底沒希望了。老四啊,你是個聰明的,早早將自己摘除了皇家這個漩渦……呃……”胤褆打着酒嗝,拍拍胤禛的肩膀。
“大哥,你醉得厲害,還是讓弟弟遣人送你回府休憩去吧,不然,大嫂也該擔心了……等睡飽之後,許是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胤禛也不理會自言自語、似醉似醒的胤褆,命祈四將他送回直郡王府。這才搖頭嘆了一聲,皇家這個漩渦,也不知何時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