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端坐在屋子的上首之位,臉繃得緊緊的,渾身散發着冷肅的氣息。
雲錦往裡稍微探了探頭,見着這種情形又縮了回來。
“爺怎麼了?”雲錦小聲問跟在自己身後的翠屏,“是誰惹到他了?”
“奴婢也不知道哇,”翠屏也小聲的回答,“爺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雲錦心下納悶,瞅四阿哥這架式,火氣肯定是不小,既然他是來到了稻香村,那應該就是衝自己來的了,可是自己也沒惹他啊,相反的,是他欠自己的纔對啊,不說前陣子無端被他冷落,就說昨兒個,自己又是受傷,又是發現懷孕,又是被年氏欺上‘門’來的,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應該對自己好生撫慰纔是啊,之前他倒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可是沒想到早上出‘門’時還是好好的,怎麼上個早朝這風向就變了呢?事情好象一下子就反過來了,他倒‘弄’得是理直氣壯的,瞧那陣仗,好象是自己有多對不起他似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出來!”正在雲錦努力猜想四.阿哥這個樣子到底是爲了什麼的時候,他卻已經查覺到了她的位置,目光直‘射’了過來,冷冷的說道,“你以爲躲在那兒就沒事兒了嗎?”
躲?雲錦的眼睛眯了起來,四阿哥.這是在說自己嗎?自己一沒犯錯,二不理虧,光明正大的,有什麼好躲的,要躲也是他這個犯錯在先卻還要倒打一耙的人躲吧。
“爺這是在說笑話嗎?”雲錦閉了.閉眼睛,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大大方方的邁步走了進去,對四阿哥淡淡的笑着,“雲錦又沒做錯事兒,又何需躲起來呢?剛纔不過是在跟翠屏商量給爺上什麼飲品比較好罷了,看爺這個樣子,應該是有事兒要說了,那翠屏,也不用再麻煩了,有什麼就給爺上什麼好了。”
“是。”翠屏答應了一聲,又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雲錦,.這才退了下去。
“爺,”雲錦見翠屏下去之後,盈盈的走到椅子那兒坐.了下來,擡起雙眼看向四阿哥,“有什麼事兒,您”
“怎麼?”四阿哥皺了下眉,語氣依舊是冷冷的,“你不.打算給爺請安了?”
“這倒確是雲錦.的不是了,”雲錦的眉頭也微微的皺了皺,“本來是以爲爺要着急說事兒呢,就想着能省些時候是些時候,卻忘了爺是在什麼時候都要講規矩的,雲錦這就補上。”
“雲錦給爺請安。”雲錦邊說邊站起身來,走到四阿哥前面,規規矩矩、端端正正、標標準準的行了一個請安禮。
四阿哥本想着學康熙那樣,對雲錦吼一嗓子“安什麼安”的,可是在雲錦那清澈的眼神的注視下,不知怎麼的,那話就噎在嗓子眼裡,沒有發出來。
雲錦見四阿哥瞅着自己在發愣,也不說起身的話,多少有些不滿,他這是在做什麼,變相體罰嗎?正當雲錦想不管不顧的自己起來時,卻見翠屏端着茶走進來了,於是趕緊藉着這個機會起身迎了過去。
“我來,”雲錦伸手接過托盤,對翠屏吩咐道,“你先下不叫別進來。”
“是。”翠屏稍微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退出去了。
“爺,”雲錦將托盤放在桌子上,掀開茶碗的蓋兒一看,原來沏的是菊‘花’,不錯,翠屏這丫頭選得很好,四阿哥火氣太大,是該降降了,於是端過一碗來雙手送到四阿哥面前,卻只是淡淡的笑着說道,“這是今年新摘的菊‘花’,您嚐嚐,清熱降火的。”
雲錦的態度既沒有對丈夫的親暱,也沒有對領導的恭敬,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四阿哥做錯事在先,本是應該他來討好自己的,可是他不討好也就罷了,居然還拿出一副如受害者一般來聲討的架勢來,如果這時自己還是對他溫柔體貼、甜言蜜語的,就算是對領導,也是太賤了些吧?
四阿哥看見雲錦這毫不在意、不卑不亢的勁兒,本就有些生氣,再加上一看到眼前這隻茶碗,就想到康熙摔的那隻,只覺得頭頂被敲的地方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心頭火更是往上涌,接過茶碗來,甩手就扔在了地上。
“啪!”茶碗落在地上,摔成好幾塊,菊‘花’和水自然也灑了一地,還在那兒冒着熱氣呢。
雲錦這時卻是愣在了當場,自己和四阿哥從相識以來,不是沒鬧過彆扭、絆過嘴,但砸掉自己親手奉上的東西,這卻是頭一回兒。有那麼一瞬間,雲錦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都和這個茶碗一起碎了,說是說把他當領導,但感情的事兒哪是那麼容易就收回來的,這個茶碗哪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雲錦的心上。
雲錦臉上的笑容收住了,只覺得自己的心中尚存的對四阿哥的那些熱情,也隨着地面那揮散的熱氣,一分一分的涼了下來。
“爺砸這一個夠不夠?若是不夠的話,這邊還有,”雲錦直直的立在那裡,用清冷的眼神看着四阿哥,語調依然是淡淡的,“若是爺覺得摔茶碗不過癮的話,那還一個茶壺呢,總得讓爺盡興了才成。”
四阿哥茶碗一扔出去就後悔了,自己是因爲元壽到宮裡告黑狀的事兒生雲錦的氣,也想着要訓她幾句,但絕不是要跟她鬧崩啊。看着雲錦那受傷的眼神一點兒一點兒的冷下去,四阿哥的心也一點兒一點兒的沉了下去,他張開嘴,剛要說什麼,翠屏卻直接的走了進來。
“誰讓你進來的?”四阿哥惡狠狠瞪了翠屏一眼,厲聲說道,“都沒了規矩不成?”
“爺,”翠屏偷眼看了看地上的茶碗,又馬上看了看雲錦,見她身上沒再添什麼傷,這纔開始跟四阿哥稟報,“福晉來了,還有幾個宮中的太醫,說是來給主子治眼睛的。”
按說康熙傳太醫到雍親王府在前,訓斥四阿哥在後,這太醫應該是比四阿哥早到雲錦這兒的,但是他們得着旨意,聽說是給雲錦瞧病,有些人就不願意來,打頭的當然就是那個劉勝芳了,之前因爲雲錦產子的事兒,他好模好樣的、閒着沒事兒做奏了雍親王府一本,結果卻落得自己被降了四級,雖然康熙下旨的時候,不是以這個事兒爲理由,而是另尋了他一個錯處,但他心裡當然明白是栽在哪兒的,也自此與雍親王府結下了疙瘩,現在聽說又是爲雲錦這個沒把他這個太醫當回事兒的人診病,怎麼可能會願意來呢?
還有一些人,是因爲聽了康熙的旨意之後,覺得雲錦的傷肯定是很嚴重,怕自己治不好受連累,這纔不願望來的。當然還有些人是剛入宮當太醫,與當年的劉勝芳一樣,想顯一下名,覺得如果能把雍親王的側福晉治好了,那肯定會‘露’臉得到皇上注意的,只是因爲旨意說是要最好的太醫,他們新來乍到,不好抻這個頭罷了。
這老的不太願意來,新的想來又不好明說,聽康熙旨意時的意思,還不能只去一個兩個人的,於是乎大家打了好一陣子太極推手,這才選定了到雍親王府的名單,因爲劉勝芳的怨念太過強烈,所以最終沒有選他。
確定好人選之後,那些被選中的人爲了穩妥起見,又按照從魏珠那兒所瞭解的雲錦的病情,翻了會兒醫書,這纔出發的。再加上他們是坐的轎,四阿哥是騎的馬,自然速度比他們快一些,而且,他們到了雍親王府之後,自然要先去拜見雍親王福晉,而烏喇那拉氏見突然來了這麼些個太醫,心中疑慮,自然要問一問緣由,聽到他們說的雲錦的傷情與事實不符,難免又解釋了幾句,這麼一來二去的耽擱下來,就成了四阿哥先一步到了雲錦那裡了。烏喇那拉氏聽說四阿哥已經回來了,但是直接去了稻香村,趕緊就帶着太醫們也過來了。
“讓太醫們在外面候着,”四阿哥聽說來了這麼多人,看了看地上的狼籍,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才吩咐道,“先讓福晉進來。”
“是。”翠屏答應着出去了。
“爺,出了什麼事兒了?”沒一會兒,烏喇那拉氏就快步走了進來,邊走邊問道,“您回來的這麼早,太醫也來了好幾個,可是雲錦有什麼不舒服了嗎?我怎麼不知……”剛說到這兒,烏喇那拉氏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片和菊‘花’,不由得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往雲錦那兒上下打量着,“這是怎麼了?雲錦,你又傷着了?”
“沒有,”雲錦衝烏喇那拉氏搖了搖頭,還是用那淡淡的語氣說道,“這次這個茶碗碎的不是地方,準頭不夠,沒能在雲錦的臉上再來一下子。”
“說這什麼話,”烏喇那拉氏迅速的溜了一眼四阿哥,責怪的看着雲錦說道,“好象多少人誠心要害你似的。”
雲錦見烏喇那拉氏來,就收起了對着四阿哥的清冷姿態,把藏在心中的委屈和哀怨放出來一些,站在那裡不說話了。
“爺,這是?”烏喇那拉氏見雲錦那個樣子,應該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就試探着問四阿哥。
“沒事兒,”四阿哥盯着雲錦看了一會兒,才平靜的說道,“只是水太燙了,我一個沒拿住,不小心扔地上了。”
“什麼,”烏喇那拉氏聽到這話後趕緊上前檢查四阿哥的手,“爺燙着沒有?讓妾身”
“我沒事兒。”四阿哥將手從烏喇那拉氏那兒‘抽’了回去,“你坐那兒吧。”
“爺沒事就好,那妾身就放心了。”烏喇那拉氏笑了笑坐下來,又對雲錦說道,“你是懷了身子的人,也別站着了,趕緊坐下吧。”
“雲錦謝福晉。”雲錦衝福晉行了一禮之後,坐了下來,無‘精’打採的盯着地上的一朵被泡在水裡的菊‘花’,不再說話了。
“爺,”烏喇那拉氏看了看雲錦,然後問四阿哥道,“宮裡的太醫是爺請回來的?”
“不是,”四阿哥搖搖頭,“是元壽跟皇太后祖母和皇阿瑪說,雲錦受了傷,皇阿瑪纔派他們來的。”
“可是他們怎麼會認爲雲錦的眼睛出問題了呢?”烏喇那拉氏繼續問道。
“是元壽說雲錦受傷時,眼睛裡都是血,”四阿哥看向雲錦,“把皇太后祖母嚇壞了,早朝都沒散,就把皇阿瑪叫過去訓了一頓。”
“元壽這孩子也真是的,話也不說清楚了。”烏喇那拉氏稍帶點埋怨的說道,“現在太醫既然來了,就讓他們給雲錦也好讓皇太后祖母和皇阿瑪放心。”
“看肯定是要看的,”四阿哥的視線還是放在雲錦那裡,“只是要完之後,雲錦還要隨我去見太后和皇阿瑪的。”
“是皇阿瑪的旨意?”烏喇那拉氏問了一句,見四阿哥點頭之後,笑笑說道,“是應該去的,這下怕是給皇太后祖母嚇得不輕,見不着雲錦是肯定不會放心的。”
烏喇那拉氏說完這話之後,雲錦還是低眉順眼兒的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四阿哥倒是又點了點頭,但也不再說話了。
“翠屏,”烏喇那拉氏見四阿哥與雲錦二人如此,也不再打圓場了,衝外面揚聲叫道。
“奴婢在,福晉有何吩咐?”翠屏快步走了進來。
“去把那些太醫請到廂房去,”烏喇那拉氏吩咐翠屏,“然後把你主子扶到那兒去讓他們診視,這裡,”烏喇那拉氏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也找人來收拾下。”
“是。”
“主子,”翠屏出去不長時間就回來了,“太醫那兒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過去了。”
“福晉,”雲錦站起身來,衝烏喇那拉氏行了一禮,“雲錦這就過去了。”雲錦說完就直接往外走去了,對四阿哥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那些太醫雖然聽烏喇那拉氏說了,雲錦的傷勢沒那麼嚴重,但還是將信將疑,這回算是親眼見了,雲錦的眼睛真的是沒事兒,‘弄’得這些太醫們有的是鬆了口氣,有的是泄了口氣,鬆氣的自然是因爲可以不用被牽連了,泄氣的則是因爲沒能施展身手,雲錦現在可沒心思管他們是怎麼想的,坐在那裡始終是一言不發,任由他們挨着個的查看自己的傷情,各自揹着那些個不知所云的醫後還是翠屏在一邊問的診斷結果,就是雲錦確實是沒傷着眼睛,現在看來頭也沒什麼事兒,只是這道劃傷有些深,不過不要緊,等養好些,用上覆容霜,應該是不會留疤的。
“怎麼樣?”烏喇那拉氏見雲錦診視回來了,迎上來問道。
“沒什麼事兒,跟葉大夫說的差不多,”雲錦恭敬的回話,她當然不能對烏喇那拉氏耍態度,“眼睛沒什麼事兒了,頭現在還看不出有什麼問題,至於劃傷,雖然深了些,但有復容霜也差不多能恢復。”
“這就好,”烏喇那拉氏點點頭,笑着對雲錦說道,“我現在去送太醫,你準備下要進宮帶的東西,早點兒和爺一起上路。”
“雲錦送福晉。”雲錦對烏喇那拉氏說道。
“不用了,你趕緊收拾吧。”烏喇那拉氏臨走前拉住雲錦的手,小聲的說道,“不要太任‘性’了。”
目送着烏喇那拉氏離去之後,雲錦照舊不理四阿哥,叫上翠屏,徑自回到裡間的臥室,開始換衣梳妝,做進宮的準備。
“你先下去。”四阿哥邁步走了進來,吩咐翠屏。
“是。”翠屏本來正給雲錦梳頭呢,聽到四阿哥的吩咐,放下梳子就出去了。
雲錦頂着梳了一半的頭髮,站起身來,忙東忙西的胡‘亂’收拾着。
“你坐下,”四阿哥坐在炕上,用手拍了拍他身邊的地方,面容平靜的對雲錦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雲錦停下了動作,並沒有坐在四阿哥的旁邊,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坐也不是好好的坐,而是蜷着雙‘腿’窩在裡面。
“象個什麼樣子?”四阿哥皺了皺眉。
“雲錦本就是個憊懶的‘性’子,”雲錦也不看他,淡淡的說道,“爺若不高興,再找個碗砸了,說不得這回能打正地方,直接要了雲錦的命去,也省得爺以後煩心了。”
“你還沒完了,”四阿哥沉聲說道,“就算是我一時氣急摔了茶碗,但那也是因爲你有錯在先。”
“雲錦倒不明白了,”雲錦擡眼看向四阿哥,“自爺早上走後,雲錦連院‘門’都沒出,除哄了一會兒巧曼以外,就是在屋內睡覺,根本就沒做過事兒,又何來的做錯事呢?”
“你別裝糊塗,”四阿哥盯着雲錦說道,“元壽爲什麼會去皇太后祖母那兒說那種話,還不是你教的。”
“我教的?”雲錦回盯着四阿哥,“請問爺,雲錦是什麼時候教的?昨兒個晚上,元壽是在福晉那裡睡的,雲錦也就是早上見了他那麼一小會兒,還是在爺和福晉的面前,哪來的機會教他這些個。”
“這,”四阿哥也是疏忽了時間上的問題,他一想到是元壽告的狀,馬上的反應就是雲錦教的,是爲了要向自己報復,說白了,這也是因爲他做錯事在先,心虛之下才會馬上往這方面想的,現在雖然讓雲錦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過於草率了,但卻還是想掙扎一下,要不然自己就成了錯上加錯了,不行,怎麼也得讓雲錦也有點錯,這樣自己纔好說話,“或許是你今兒早上趁烏喇那拉氏給我穿朝服時,偷偷跟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