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一溜小跑回到自己跟福琳下榻的地方,進門就給了福琳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抱着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哆嗦道:“你四哥真嚇死我了!”
福琳捏了錫若的鵝蛋臉一把,卻笑道:“可算有個能治得住你的了!”錫若卻可憐兮兮地看着她說道:“我不是早就被你治住了麼?”
福琳哼了一聲,嘴裡卻嘀咕道:“你一天到晚地在外頭亂竄,誰知道你是真被我治住了,還是暗地裡被別人降住了?”
錫若故意擺出一臉的苦相來說道:“要說降住我的,除了你,還真有那麼幾個。”
福琳杏眼一瞪,問道:“都是誰?!”
錫若撓了撓頭,扳着手指頭數道:“皇上算一個,雍親王算一個,十四霸王算一個……”
“你又在背後數落我!”
還沒等福琳笑出聲來,錫若的後腦勺上就捱了狠狠的一個鑿。十四阿哥提着馬鞭,一身戎裝地出現在錫若身後,眉宇間卻是英姿勃發,已經隱約有日後大將軍王的氣勢。
錫若心裡暗歎最近流年不利,剛剛撞上雍親王,回來又被十四霸王抓了一個現行,只得摸着後腦勺回過身去,臉上訕笑着說道:“十四爺從哪裡來?這一身好威風啊。”
十四阿哥哼了一聲,先大咧咧地找了張太師椅坐下,這才用馬鞭蹭了蹭靴子上的馬刺說道:“剛從張家口練兵回來。趕晚上那場中秋宴呢。”
錫若聞言朝十四阿哥進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福晉們跟孩子們沒一道來?”
十四阿哥眉頭一皺,有些煩躁地說道:“弘春和弘明都病了。我讓她們在家好好看孩子。”
錫若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什麼病?”
十四阿哥搖搖頭說道:“兩個都是上吐下瀉地,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皇上派去的太醫說怕是瘧疾,有些兇險。”
錫若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道:“如果真是瘧疾,我記得皇上那裡還有西洋傳教士貢上來的金雞納霜,治療瘧疾有奇效。我這就去求皇上賞賜!”
十四阿哥卻從椅子上伸出手來,一把拖住了錫若說道:“我皇阿瑪早派人送藥過去了,哪還用得着你這會兒去求?兒子是我的,我這阿瑪也未見得就糊塗到這份兒上。”
錫若這才放下心來,卻又幹笑了兩聲說道:“你那兩個兒子我是真喜歡。尤其是弘春,真像你小時候的模樣兒。反正你兒子多,要不把弘春讓給我作兒子?”
十四阿哥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擡腿便踹了錫若一腳,罵道:“滾你的!又想佔爺的便宜!”
偏巧福琳在這時候又走了進來,聽見錫若管十四阿哥要兒子的話,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錫若見狀,心裡暗叫不妙,連忙走過去攬住了福琳說道:“算了。還是等我們自己的寶寶出世好了。”
十四阿哥卻沒什麼神經地問道:“十六妹還沒懷上?”錫若瞪了他一眼,心裡卻不禁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和福琳所佔用的都不是自己的殼子,成親都兩年多了,福琳的肚皮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過錫若倒是想得很開,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種事勉強不來。只要他和福琳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相守到老,比起那些最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可憐人,已經是幸福太多了。
十四阿哥看了錫若和福琳兩眼,終究不忍再提起納妾的事情,便岔開了話題朝錫若問道:“你這裡有沒有多餘的朝珠?有的話借我一掛,我出門走得急,忘帶了。”
錫若想了想,卻讓人把那年行圍時老康賞的那串紅珊瑚朝珠找了出來,又親手捧給了十四阿哥,臉上卻露出心疼的苦笑說道:“得得得,不但那棵紅珊瑚樹進了你府裡,連這盤朝珠最後也還是落到了你手裡。”
十四阿哥接過朝珠來原本還想道謝,聽見錫若這一句,卻嗤笑道:“難怪我皇阿瑪總懷疑,你上輩子竟是個乞丐投胎過來的。如今都已經是個和碩額附了,見着了好東西還是走不動道兒。”
錫若愣了一下問道:“皇上真說過這話?”
十四阿哥一邊讓人伺候着換朝服,一邊點頭道:“難道我還會假傳聖旨不成?這話不但我聽見了,連我四哥和老十三也都聽見了,當時還痛笑了一場呢。”
錫若又呆了呆,想象着當時老康和三個阿哥笑得前俯後仰的樣子,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過他聽十四阿哥提起雍親王的時候,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冷漠了,嘴角甚至還噙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心裡倒是沒來由地一鬆。這些年在他有意無意的勸解之下,十四阿哥與雍親王之間,至少表面上是和氣了許多,也許是因爲十四阿哥真的成熟了,也許……
十四阿哥換好衣服回過身來,見錫若又犯了呆愣,便又擡腿踹了他一下,說道:“晚宴就快要開始了。還不趕緊拾掇拾掇?”
錫若被十四阿哥一腳踢醒,只得無奈地拍了拍朝服上的腳印,一回頭卻見福琳已經親手捧着吉服吉冠過來給他換,連忙走過去接了過來,又對她笑道:“辛苦你了。你也趕緊去收拾吧,這邊讓小廝們來就行了。”
福琳抿嘴一笑,果真自己挑簾進了內室去換衣服。十四阿哥卻看得目瞪口呆,朝錫若哇哇叫道:“你這個額附當得太舒服了!竟敢讓公主親手伺候你!”
錫若一邊讓年八喜換着衣服,一邊扭着頭笑道:“她是我老婆,拿套衣服給我又怎麼了?也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的。”
十四阿哥認認真真地看了錫若一眼,搖頭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錫若眼睛一瞪,怪叫道:“誰說我不知福了?我都恨不能找張福字兒來貼在你後背上呢!”
十四阿哥莫名其妙地反問道:“幹嗎要貼在我背上?”
錫若套上吉服以後轉過身來,左手託着額附的吉冠,右手卻在十四阿哥背上一拍,說道:“上朝的時候你老站在我前頭。貼你背上,我纔看得見哪!”
“你這個……”十四阿哥氣得想揪住錫若臭揍一頓,卻早被錫若滑溜地鑽進了福琳的閨房。十四阿哥停在外面不敢進去,只好聽見錫若在裡面得意地哈哈大笑,簡直恨不能把眼前的這堵牆給拆了。
等到福琳換好衣服出來,錫若終究還是捱了十四阿哥一拳,不過大餐在前,他也就懶得計較。用他的話說就是:帶上老婆跟大舅子,浩浩蕩蕩地殺回去吃老丈人。一個字:爽!
今年的中秋,老康又安排在了熱河行宮裡過,不知道是不是乾清宮裡的中秋宴,會勾得他許多不快的回憶。錫若仍舊被十四阿哥拉去了他們那桌,偷眼打量的時候,發覺比自己第一回參加皇室家宴的時候,已經少了被幽禁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卻又多出來了幾個小阿哥,陣容絲毫也不見變小,反倒又壯大了幾分,頓時覺得老康一直堅持“多子多福”,也有他幾分道理,就是可憐了那幾個被他們的老子刻意遺忘的阿哥了。
想到這裡,錫若忽然覺得自己回北京以後,應該抽空去看看惠妃。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自家人”,而且一直對自己照料頗多,眼下她唯一的兒子被關得不見天日,她一手帶大的八阿哥又失了勢,連帶着她的宮裡也變得分外地冷清,實在很該去探望探望她。
錫若正這麼琢磨的時候,忽然擡眼看見對面的八阿哥也是滿腹心事的樣子,心裡不覺一動。恰巧這時八阿哥也朝他看了過來。兩個人一對眼,都是微微一怔,隨即又都是一笑,便各自舉起手裡的酒杯來,遙遙地碰了一杯。
這時有乳母抱了年方兩歲的二十一阿哥胤禧過來。胤禧生於康熙五十年正月,母親陳氏是漢人的女兒,因此老康只封了她個貴人,和其他皇子們的母親比較起來,地位顯得很卑微。因此胤禧既沒有資格像幾位年長的哥哥那樣去爭奪儲君之位,也不能奢望能成爲佐理朝政的顯貴勳王。不過這對胤禧本人來說,倒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錫若還是頭一回見着這個最小的阿哥,便好奇地伸長了腦袋去看。十四阿哥連忙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又斥道:“探頭探腦的,難看死了。哪有點額附爺的尊貴模樣?”
錫若摸着被十四阿哥拍疼的地方,齜牙咧嘴地回過頭反駁道:“你那年在前門大街上看見人耍猴兒,脖子抻得比我還長呢。這會兒就忘記了?”
旁邊的恆親王聽見他們兩個的對話,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引得其他人都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錫若連忙一縮脖子,暗道可別又招來一堆過來灌我酒的,這時卻聽見老康說道:“朕有些乏了,你們接着熱鬧,朕就先回去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