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十三阿哥之後,錫若瞥了還賴在自己家裡喝茶的十四阿哥一眼,走到他旁邊坐下,也捧起一盅茶來撥了撥碗蓋說道:“是你四哥要我去給他的孩子種牛痘。”
“哦。”十四阿哥那副明明是在等着自己發、話卻又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讓錫若簡直恨不能踢他一腳。
十四阿哥瞟了錫若一眼,又說出一句讓錫若更想踢他的話來,“你會免費給人幹活兒?倒是少見。”
錫若心道,我替你這小霸王幹活免費兒都不知幹了多少回了,別人說這話我也就忍了,至於你……眼睛轉了轉,他卻又端起茶碗來,一言不發地看着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等半天沒等到回話,轉眼卻見錫若一臉肅然地端着茶坐在那裡,不由得奇道:“你在幹嗎?”錫若瞪了他一眼,說道:“端茶送客,你沒聽說過嗎?”
“你!”十四阿哥氣得拍桌而起道,“竟然趕起爺來了!”
錫若嘿嘿賊笑了一聲,說道:“你再不回去,側福晉就該上門來‘請’你了。被我趕回去還是被側福晉‘請’回去,精彩二選一,你挑一個吧。”
十四阿哥哼哼了一聲,見錫若仍舊端着那個茶碗,只得踢開門往外走,看樣子是真不想被他側福晉給“請”回去。
第二天,錫若剛起牀,就接到了雍親王派人送過來的一封親筆信。他抽出信紙一看,卻不禁樂了,裡面用雍親王端凝的小楷寫着:你要求什麼我知道。我答應你。過來幫我兒子和女兒種痘吧!遲到了罰你的銀子!
錫若這下再也不遲疑。等到下午的時候,他瞅空在老康面前告了個假,自己騎馬趕到欽天監找西洋人要了針筒、消毒器具和牛痘疫苗,又再三地問明瞭注射方法以後,還是覺得不夠牢靠,便又派人找了一個英國商館裡的醫生跟着,這纔到雍親王府上去登門拜訪。
一進雍王府,錫若發覺雍親王和他的福晉早已等候在裡頭,看起來對這次種痘也極爲謹慎。錫若朝他們兩個請了安,這才細細打量起雍親王的幾個孩子來。弘時是自己早就見慣了的,但是這兩歲大的四阿哥弘曆和只比他晚了一個時辰出生的五阿哥弘晝,自從他們出生時錫若到雍王府宣旨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小哥倆歲數差不多,模樣卻不大一樣。日後的乾隆皇帝弘曆是雙眼皮,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也特別喜歡笑,是個很逗人的孩子;反觀他的弟弟弘晝卻是一雙和他老爸雍親王如出一轍的單眼皮眼睛,小眼睛忽閃忽閃的,卻總能把弘曆手裡的好東西搶走。錫若看得在心裡悶笑,原來未來的乾隆大大,小時候也有這麼吃癟的時候。
錫若讓雍親王的孩子們從大到小地排好,然後就開始了艱難的種痘過程。從第一個被針扎到鬼哭狼嚎的弘時算起,到扎完最小的弘晝,錫若只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艱鉅戰役,旁邊的英國醫生也不知喊了多少聲的“OHMYGOD”。
末了,錫若拍了拍身上被這羣龍子風孫們蹬出來的無數小腳印,勉強扯開一個笑容,對着雍親王聲調顫悠悠地說道:“四……爺,都……都種完了。”心裡卻在吶喊“你們家的蘿蔔頭爲什麼這麼精力過剩啊啊啊啊啊啊!”
雍親王彷彿聽見了錫若心底裡的吶喊,居然罕見地對他露出一個依稀包含着感謝之意的微笑,讓錫若簡直受寵若驚到把手裡的針筒砸在了腳背上。好在四福晉烏拉納拉氏還是個良善人,見錫若和那個英國醫生都累得滿頭大汗,連忙招呼人端了涼水過來給他們淨手擦汗,又讓人端了冰鎮的酸梅湯過來給他們解渴。
錫若也顧不得客氣,端起酸梅湯就“咕咚咕咚”地暢飲了一氣。他嫌雍王府的小廝打扇子的動作太秀氣,便一把搶過他手裡的蒲扇,“呼啦呼啦”地狠命給自己扇了幾下,這才覺得又活了過來。這時剛剛扎針時表現最好的弘曆卻追着弘晝跌跌撞撞地從他面前跑了過去。
錫若定睛一看,發覺又是弘晝搶了弘曆的小玩具,正想挪遠一點免得衝撞了未來的乾隆大大跟和親王的時候,弘曆卻一腳絆倒在了他的跟前,扁了扁嘴以後立刻哇哇大哭了起來。錫若見雍親王和四福晉都不在跟前,心裡一嘆只得撂下蒲扇抱起了弘曆,見他哭得好不傷心,忍不住點着他的鼻子逗弄道:“剛纔打針都沒哭,這會兒卻砸金豆兒,豈不是很虧?”
弘曆眨巴着那雙漂亮的雙眼皮眼睛,也不知道聽懂了錫若的話沒有,卻果真止住了哭聲。錫若心裡不禁暗想道,看來這未來的皇帝大大果真是不一樣,心裡能走得起一艘泰坦尼克!也難怪老康日後會這麼疼這個既不是老大又不是雍親王嫡子的孫子了。
這時雍親王又跨進院子裡來,見錫若抱着弘曆,眉頭卻微微一挑。錫若忙不迭地把弘曆放了下來,免得雍親王以爲自己又要巴結他的這枚心肝寶貝。
不過雍親王這回倒是沒說什麼,反倒很大方地過來邀錫若和英國醫生去吃飯。只是錫若一想起他們家那一桌子的青菜豆腐鹹菜乾兒,就立時沒了胃口,連忙瞎編了個理由,扯着那個一臉莫名其妙的英國醫生閃出了雍王府。
打發人送了英國醫生回商館,錫若又塞了些體己銀子給他作爲酬勞,這才爬上自己的馬背,慢慢悠悠地騎着往家裡走。年八喜從後邊趕了上來,騎着一匹母馬跟在錫若身後問道:“四爺是哪裡學來的這些本事?奴才怎麼瞧着,這天底下就沒有四爺不會的事兒哪?”
錫若好笑地敲了一下年八喜的腦袋,說道:“你這拍馬屁的功夫見長啊,都快趕上何可樂了。什麼叫沒有我不會的事兒?帶兵打仗我就不會!”說着不覺又鬱悶了起來。他本來滿心想要跟着十四阿哥在軍營裡過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可是老康非說什麼眼下沒有什麼戰事,讓他安心在內閣裡頭歷練,將來出兵放馬有的是機會,任憑錫若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答應他的請求,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了他實際是奔着肘子、燒刀子和撲克牌去的心思。
年八喜見錫若又鬱悶了起來,以爲自己才從說錯了話,連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諂笑道:“我渾人說渾話,四爺別往心裡去。爺要事辦差辦得辛苦,不如……”說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錫若見年八喜賣起關子來,不由得問道:“不如什麼?”年八喜趕着馬靠近他的身側,又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錫若先是聽得一愣,後來卻用馬鞭抽了年八喜一記,笑罵道:“要讓公主知道了,仔細她扒了你的皮!”
年八喜聞言嚇了一跳,連忙退開去說道:“四爺饒命!小的只是看您日夜操勞,想給您找點兒樂子。您可千萬別告訴公主娘娘啊!”見錫若笑着不說話,便又大着膽子說道:“四爺如今也是大老爺了,出門找點兒樂子也不算什麼。奴才保管給您辦得乾乾淨淨,絕對不讓公主娘娘知道,如何?”
錫若眉頭一皺正想說話,卻聽見身後有人笑道:“好哇,你手下的奴才竟敢挑唆你去眠花宿柳,看我回頭不告訴我十六妹去!”
錫若一聽見這個聲音,立馬兒回過頭反擊道:“你要是不怕我把你養在的小丁香衚衕的那房小妾跟你嫡福晉抖摟出來,就只管去告狀。”他身後的十五阿哥胤禑一聽見這話卻慌了神兒,連忙一抽馬屁股趕了上來,覷着錫若的臉色陪笑道:“我不過隨口說說,你怎麼就當了真了?”
錫若看着十五阿哥哼哼了兩聲,又不陰不陽地說道:“難怪你總跟密嬪娘娘說,內務府撥給你的銀子不夠使,原來都是拿去孝敬你的小老婆了。要不要我去回了皇上,讓他專門兒撥一筆款子給你養小?”
十五阿哥知道自己這回點了個大炮仗,連忙把周圍的閒雜人等都趕開,一伸手挽住了錫若的繮繩笑道:“我請你喝酒賠罪行不行?別埋汰我了。你真要這麼去回皇上,他老人家還不得讓我跪穿上書房外的地板?”
錫若眼風斜斜地掃了十五阿哥一眼,又低下頭琢磨了很久,直到讓十五阿哥心裡好一陣七上八下地,這才勉爲其難似的點了點頭,差點沒讓他的十五大舅子氣得把他一腳蹬下馬背去。
十五阿哥狠狠地瞪了錫若一眼,發泄似的朝自己的小廝說道:“走,去八寶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