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斜眼看過去,發現湖對面正在身體力行地實踐“窈窕淑女,色狼好逑”格言的十五阿哥,立刻在未來大BOSS聲勢驚人的哭聲裡抖了一下,下一刻便拉起他的“淑女”,飛快地消失在了樹叢裡。
錫若嘆了一口氣,轉頭卻看見那個年輕的乳母正笨手笨腳地把未來的乾隆大大像拎一隻面口袋那樣拎了起來,其他的宮女太監卻不知跑到哪裡偷懶納涼去了,只得撥開眼前的樹叢朝弘曆他們走了過去,以防那個眼睛正朝湖水這邊看過來的小乳母接下來爲了銷燬罪證,真把未來的乾隆大大當作蘿蔔一樣,丟到湖水裡洗一遍。
“不管怎麼說,好歹也是自己給他種過牛痘的人……”錫若一邊這麼安慰着自己,一邊從滿面通紅的小乳母手裡接過了弘曆,又抱着他來到一汪乾淨的泉眼旁邊,掬水給弘曆擦乾淨了手臉,卻看見剛纔還哇哇大哭的弘曆,又看着自己破涕爲笑,居然根本都不用人哄。
錫若心裡暗自驚訝於弘曆的好脾氣,一邊心情多少有些複雜地把他交還給小乳母,又囑咐她好生看着小阿哥的時候,卻聽見身後有人失笑道:“你對我四哥的這個兒子,倒是殷勤得很!”
錫若立刻聽出來這是九阿哥的聲音,在轉過身去之前就偷偷地翻了一個白眼,暗想道幸虧你還不知道這是下下任的皇帝,不然豈不更要擠兌我了?他收拾好表情轉回身去,卻多少有些意外地看見財神爺身邊沒有跟着鐵三角里的另外兩人,不覺有些奇怪地問道:“八爺和十爺呢?”
九阿哥揮揮手說道:“他們嫌外頭太陽曬,在房子裡貓着呢。在京城裡的時候就一天到晚在房子裡憋着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可不想再待在四面牆中間!”
錫若聽見九阿哥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裡不覺跳了跳,竭力不讓自己去想九阿哥最後的結局,便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打量了這個有陣子沒見到的財神爺一眼,覺得胤禟倒像是長胖了些,眉宇間卻仍然是那股精明狡黠的神氣,也仍舊穩穩地在“八爺黨”裡充當着二號人物的角色。
由於八阿哥已經表明了他要支持十四阿哥的立場,因此這一兩年來,錫若和九阿哥這兩個從小就不太對盤的人之間的關係,倒是真的改善了不少。再加上錫若的小侄子永福不知怎麼和九阿哥的三格格特別合得來,九阿哥也不止一次地暗示他可以把自己給的那個鐲子,轉送給永福。可是錫若顧慮到九阿哥最後要倒臺,就一直猶豫着沒有把鐲子送出去。好在永福和三格格的年紀都還小,往常總喜歡犯疑心病的九阿哥,這次倒沒有多說什麼。
與此同時胤禟卻也在打量着錫若,瞧了幾眼之後卻笑道:“你怎麼總是老樣子?也不見你蓄個鬍子什麼的,又總是一副傻樂傻樂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要以爲你纔剛二十出頭兒了。如今連我十四弟看着都比你大了不少,你要是再換身兒衣裳,只怕說你還沒夠二十都有人信!”
錫若笑道:“十四爺本來就大我一歲,又喜歡裝老成。九爺這話要是教他聽見了,他該得意死了。”
九阿哥卻聽得“哧”地一笑道:“也就只有你,還敢這麼說我十四弟。說起來自打他掌管了兵部以後,真的是威勢日盛,那張臉一放下來的時候,連我不怎麼敢開他的玩笑了。”
錫若想起十四阿哥在兵部和軍營裡坐橐兒時的那副樣子,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心想胤禎這樣兒的要擱現代,怎麼着也得算一硬派小生了,要演也是演戰爭片這樣的大戲,就不知道這個霸王會不會把請他演戲的人直接KO飛出去了……
錫若又和九阿哥說笑了幾句,冷不防腳下卻覺得一沉,然後又是一暖。他低頭下一看,發覺居然是弘曆用一隻手抱住了自己的右腿,正仰起頭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另一隻手卻指着剛纔那個鞦韆架子的方向,嘴裡說着:“搖,搖……”
錫若正覺奇怪的時候,又看見弘曆的小乳母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一臉靦腆地朝九阿哥和錫若請了安以後,咬着下嘴脣說道:“小主子要坐的鞦韆架子被人搶了。”
錫若愣了一下,暗想道如今誰敢觸這雍親王家寶貝兒的眉頭。九阿哥卻盯着那個粉嫩粉嫩的小乳母瞧個沒完。因爲天氣熱,小乳母就只穿了件半袖的旗袍。她應該是剛剛生育完沒多久,身體略略有些發福的樣子,將那身原本平板的旗袍撐得凹凸有致了起來。
錫若看着九阿哥的樣子,在心裡搖了搖頭,又彎腰把弘曆抱了起來,嘴裡卻笑道:“我同你去看看,是誰吃着碗裡的,還看着人家鍋裡的。”九阿哥聞言,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錫若咧開嘴一笑,一把將弘曆放到了自己肩上,就慢悠悠地讓他騎着去看小蘿蔔頭們的官司。
錫若舉着弘曆,一路聽着他的笑聲來到剛纔的鞦韆架子那兒,擡眼卻望見是弘春站在弘明後頭,正興高采烈地推着他盪鞦韆。錫若忍不住一笑,暗想道:“原來是小惡霸的兒子欺壓了大惡霸的兒子。”
弘春擡眼望見錫若舉着弘曆過來,立馬兒就不樂意了,沉了臉放開推弘明的手,自己卻走了過來拽錫若的袖子,那意思是要他把弘曆放下來。
錫若伸手颳了一下弘春的鼻子,笑問道:“你們也是哥哥,怎麼好意思搶弘曆的東西玩兒?”
弘春噘起嘴說道:“他都玩兒了半天了。我見弘明弟實在等不及,才把他弄了下去。哪知他會跑去找姑夫叔叔告狀。”說着狠狠地瞪了騎在錫若脖子上的弘曆一眼,卻見他只管咧着嘴衝自己傻樂,倒是愣了一下。
錫若把弘曆放下地來,又牽着他走到鞦韆架子前面。弘明早已識趣地爬了下來,眼看着錫若把弘曆抱上去,也忍不住撇了撇嘴。這時錫若卻回過身來,對着弘春和弘明小哥倆笑道:“盪鞦韆有什麼好玩兒的?走,我帶你們划船去!”
弘春和弘明這才轉嗔爲喜,一左一右拉起了錫若就往湖的方向疾走。九阿哥從後面趕了上來說道:“我也跟你們一道去划船!”
弘春和弘明益發高興了起來,歡呼了一聲,鬆開錫若撒腿往湖邊停泊着小船的地方跑去。錫若卻回頭看着九阿哥笑道:“怎麼?捨得放下你那鍋裡的了?”九阿哥作勢要打,錫若連忙縮脖子一躲,卻哈哈大笑着跑去跟弘春他們會合。
等跑到泊船的地方,錫若彎腰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小船的狀況,確定船身結實了以後,方纔領着弘春和弘明坐了進去,又拿起一支槳交給隨後上船的九阿哥,笑道:“今天要勞煩九爺跟我一道,爲小祖宗們勞動一回。”
胤禟一撩長袍坐在了小船的另一頭,接過錫若遞來的船槳之後,卻看着他笑道:“他們兩個的阿瑪我們都惹不起,只好替他們作這苦力。”
錫若聽得一樂,用船槳一點岸邊之後,便和九阿哥一道划着小船朝湖心駛去。湖面上的微風輕輕從他們頰邊與耳側吹過,帶來一陣荷花跟荷葉的清香。錫若忽然想起自己大婚後不久胤禟在十四府上吟過的詩句,不覺念道:“方牀石枕眠清畫,荷葉荷花互送香。”
九阿哥有些詫異地看了錫若一眼,見錫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扭開頭說道:“你居然還記得這兩句詩。”錫若卻一臉賊笑地說道:“難得財神爺也會念念情詩,自然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胤禟笑罵道:“當着兩個小孩子也說這些渾話,仔細他們老子捶你!”
不想弘春人小鬼大,卻睜大了眼睛朝錫若問道:“九伯伯爲什麼要念情詩?”
錫若見九阿哥難得一臉窘迫的樣子,越發笑得大聲了起來,還帶着弘春弘明唱起了以前教過他們的《讓我們蕩起雙槳》。九阿哥聽着他們唱了一會兒,忽然看着錫若說道:“你倒真是個灑脫的人。在宮裡和官場裡滾了這麼些年,也沒見你變了多少。難怪孩子們都喜歡粘着你。”
錫若聽見胤禟這幾句話,卻嘆了口氣說道:“要真能一點都不變就好了。我倒情願一直都是剛來時的樣子。”九阿哥並不知道他說的“來”是另有含義,卻也點了點頭,又看着弘春弘明說道:“誰不想永遠都跟他們似的無憂無慮?只是你我這輩子,恐怕都別指望了。”
錫若不想順着這個鬱悶的話題說下去,便一摸弘春的腦袋說道:“難得疏散一會兒。九爺也別想那麼多了,跟着他們這兩個沒煩惱的,人生得意須盡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