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不愧是大清第一“冷麪王”兼“冷笑話王”。儘管臉色已經堪比他最不愛吃的青椒,他卻仍舊在周圍一片死一樣的寂靜當中,維持着處變不驚的親王風範朝錫若問道:“你想把爪子留在我臉上多久?”
錫若猛地哆嗦了一下,收回手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奴才……剛纔……”結巴了半天,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滿腦子裡都是“死了死了,這回真的死定了”這樣的想法,同時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跟那隻親親右爪SAYGOODBYE了。
雍親王摸了摸被扇中的臉頰,突然一言不發地繞過錫若朝自己的坐騎走去。一直等到他上了馬,又說了句“早點回去歇着吧,明天還要接着辦差”,錫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的腦袋和爪子都還好好地留着。
一找回自己的膽子,錫若的腦子立刻又變得靈活了起來。他低下頭看了自己拍了“潛龍”一巴掌的爪子一眼,突然有了一種“今天回去不洗手了”的。明明已經騎馬走出去好一段的雍親王卻在這時回過頭來,嚇得錫若立刻原地一個立正,舉手歡送着雍親王離開之後,方纔摸着額頭上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激動而冒出來的汗水,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四爺您……膽子真大。”年八喜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臉上卻是一副比錫若還嚇破了膽的表情,哭喪着臉說道,“奴才剛那會兒還以爲,連奴才都要跟着被誅九族了呢。”
錫若瞟了年八喜一眼,暗想道你又不知道雍親王是下任的BOSS,就嚇成了這副德性。那要是給你看見我跟十四阿哥打架時的樣子,你豈不是要嚇得尿褲子?便伸手拍了年八喜的後腦勺一記,斥道:“別在這兒給爺丟人了。快去牽了我的馬來。餓死我了!這麼冷的天兒,多消耗卡路里啊,中午那頓又只吃了個半飽……”
錫若餓着肚子騎上馬背,走了一陣子之後終究餓得受不了,眼角瞥見前面有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麪館,便領着年八喜鑽了進去,剛坐下就要了一碗大肉面,想了想,又朝小二伸出來兩根手指頭,讓他往面裡再加兩個滷蛋。
錫若只覺得中午攢在肚子裡的那點兒油水,全都被戶部的賬本消磨殆盡了,因此也顧不上打量周圍的情況,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出面和上菜的地方。由於年八喜多給小二塞了銀子的緣故,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大肉面就端到了錫若面前,裡面還浸泡着兩個香噴噴的滷蛋。
錫若只覺得食指大動,正想舉起筷子大肆“清剿”的時候,冷不防後腦勺卻捱了一記,差點沒把臉栽進麪碗裡。他勃然大怒地回過頭去,卻在看清楚來人的長相時,驚得把手裡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嘴脣顫抖着說道:“皇、皇……”
老康仍舊是一副尋常人家老爺子的裝扮,只是這回連那條明黃色的腰帶也沒有系,見錫若要叫破他的身份,連忙又伸手拍了他一記,故意板起臉說道:“我要你辦的事情,你辦得怎麼樣了?就敢躲在這裡吃肉啃蛋?”
錫若並不是第一次見老康微服出巡,因此也就很快地回過神來,眼睛朝四下裡一瞟,卻發覺不少乾清宮的侍衛兄弟都散坐在周圍,正衝着自己樂。錫若心裡大嘆倒黴,暗想道中午吃飯碰到個皇帝,晚上吃飯又碰到個皇帝,只怕自己遲早要被這幫皇帝整得消化不良。可憐自己落在這裡,連個“四大叔”膠囊或者“胃動力”都吃不上……
這時老康卻對錫若要的那碗大肉面發生了興趣,瞟了他一眼之後,竟然也抓起一雙筷子來,看樣子是準備親口嚐嚐民間的吃食。
錫若心疼他那碗香噴噴的麪條,眼珠子轉了轉便說道:“這面燙,還是我先替老爺嘗一口吧。”說着也不等老康答話,端起麪碗就稀里呼嚕地吃了幾大口。等老康回過神來,那碗麪條已經被錫若干走了一大半,氣得老康吹鬍子瞪眼睛地說道:“你也不怕燙!”
錫若舔了舔嘴脣,卻嘿嘿一笑道:“老爺要是嫌棄這面被我吃過了,那就等下一碗吧。”老康又氣得用手指狠命地戳了他額頭一記,在聽見他痛呼之後,方纔覺得解氣地說道:“趕緊讓廚房做碗一模一樣的上來。要是味道有丁點兒的差別,朕……我就扣你的工錢!”
“怎麼可以這樣……”錫若哭喪着臉,又在老康目光的威逼之下,只得擺出一副記憶中十四惡霸式的嘴臉,親自走到麪館的後廚裡去威脅下面條的大師傅,不過倒是趁機又在那裡多吃了幾口兒。好在麪館裡的人見他一身官服,也不敢趕他出去,否則的話,錫若真的很懷疑他們會集體拿起擀麪杖,然後把自己這個擅闖廚房重地、還提出離譜要求的不速之客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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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熬到又一碗大肉面出爐,錫若親手用盤子端了給老康,又當着他的面老老實實地喝了一口麪湯示意無毒之後,就眼看着老康一副猴急的模樣去吃那麪條,看樣子早把剛纔譏諷自己不怕燙的事情忘到腦後了。
錫若此時已經在廚房裡吃飽,也就不怎麼介意老康的吃相,不過光是看着老康吃,他也覺得彆扭得很,請示過老康之後,他也就坐了下來,又端起自己剛纔吃了一半的麪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了起來。老康見他吃得斯文,卻停了手裡的筷子問道:“你在後面偷吃了?”
錫若心裡一跳,連忙陪笑着說道:“皇……您剛纔也沒說不讓我在那兒吃啊。”
老康哼了一聲,又低下頭撥拉了約摸半碗麪條下肚之後,就把筷子放下了。錫若瞥了一眼,知道老康已經比平時的飯量吃得多了,心裡倒有幾分真的高興,就朝老康笑道:“您老怎麼突然想着出來逛逛?”
老康接過旁邊侍衛遞來的手絹擦了擦嘴,方纔說道:“在家裡頭待得發悶,就出來走走,看看。”
錫若嘿嘿一笑道:“您不是剛從別苑回來沒多久麼?怎麼又覺得悶了?想是家裡頭的人沒有給您好好找樂子。”老康瞪了他一眼,卻裝模作樣地喟然一嘆道:“沒辦法,我兒子女兒雖多,卻大都不在身邊兒。幾個女兒嫁的女婿,也沒有幾個逗趣兒的。就只有十六女嫁的那個傻女婿,還有點兒意思。時不時地能逗得我笑一場。”
錫若差點沒聽得從凳子上跌下去。周圍卻早已響起了一陣悶笑聲。錫若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暗想道,原來不光十四的霸道,就連雍親王的毒舌也是有遺傳因素在裡頭的……
老康打擊完了錫若以後,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說道:“難得這麼巧遇上你,就陪我逛逛吧。”
錫若連忙應了聲是,卻又有些發愁地看着自己身上那身大學士的官服。老康看了他幾眼,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便叫過一個身量和錫若差不多的侍衛來,讓他先把外衣自己的換給錫若,然後又叫店主找了身衣服給那侍衛換上,這才帶着錫若和一羣便衣出了麪館的大門。
錫若換上居家的長袍馬褂之後,倒真覺得自在了許多,便興沖沖地跟在老康後頭東遊西蕩,偶爾還借老康的東風淘點好東西。老康是無數奇珍異寶裡鍛煉出來專家級的鑑賞目光,因此他從一堆贗品和糊弄人的破爛兒裡淘出來的東西,看起來都頗有升值的潛力,而且居然還很會殺價。
錫若見老康一本正經地跟那些古玩店主討價還價,心裡頭樂得不行。老康自己的興致似乎也很高。等到他們倆都逛到盡興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錫若擡頭看了看天色,朝老康勸道:“老爺,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回家去歇着吧。明天您不是還要早起麼?”
老康兀自意猶未盡地把玩着他方纔淘來的一把鼻菸壺,一聽見錫若這話,卻嘆了一口氣,轉身對他說道:“你也辦了一天的公了,早點回去歇着吧。”
錫若聽得心裡一動,見老康背朝自己往紫禁城的方向走,突然幾步趕了上去說道:“奴才……送您回去!”
老康有些詫異地看了錫若一眼,隨即失笑道:“你這是怎麼了?這都已經是成家的人了,倒像是越大越離不了朕似的。”說着又拍了拍錫若的手,安撫似的說道:“日子還長着呢。想見朕,多進來請安就是了。”
錫若閉了閉眼睛,壓低聲音說道:“奴才……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