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正月,都統延信被授爲平逆將軍,率兵進藏。胤禎奉命率前鋒統領弘曙移駐穆魯斯烏蘇,管理進藏軍務糧餉,並傳集青海王、臺吉等,商議進兵及護送新胡必爾汗入藏事宜。青海王、臺吉等人在會上表示同心協力,願意派兵隨徵,並請求詔封新胡必爾汗掌持黃教。
大將軍王胤禎特意爲喇嘛噶桑嘉措舉行了歡送大宴。平逆將軍延信率領青海一路大軍,自木魯烏蘇出發,沿着總督額倫特曾經走過的庫庫賽嶺徐徐而進。“至是,命封新胡必爾汗爲弘法覺衆第六世喇嘛”。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胤禎又指揮平逆將軍延信由青海、定西將軍葛爾弼由川滇進軍西藏。
二月,康熙帝還駐暢春園,隨即命雲南提督張谷貞駐防麗江、中甸。他在部署進藏大軍的同時,還從內外諸扎薩克調遣了大批人馬,充實加強了傅爾丹將軍指揮的北路阿爾泰駐軍,又從北路阿爾泰駐軍中調出一萬五千人,部署在額爾齊斯以南的布拉幹、布魯爾一帶,再從富寧安將軍指揮的西路巴爾庫爾駐軍一萬三千兵中,調出數千人,待命襲擊準噶爾汗國的吐魯番和烏魯木齊兩處,與進藏大軍緊密配合,相約進兵。
錫若知道西北大軍征戰在即,心裡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雖說胤禎只是坐鎮後方指揮,可他知道以這個霸王的性子,絕對不肯只是坐看別人廝殺得痛快,便接連去了幾封信囑咐火槍營的親兵,一旦大將軍王真的上陣,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在戰場上的周全。
老康見錫若漸漸有些愁容上來,便特地放了他兩天假,又叮囑他心思不要太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顯然是怕他憂思過度,又走了他大哥容若的老路。錫若知道老康的心思,感激之餘便聽話地在家裡矇頭大睡了兩天,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和福琳一道行樂,便萬事不理,等到假期快結束的時候,果真覺得神清氣爽,彷彿所有的煩惱事都能揮手趕開。不想這時一個小麻煩又找上門來了。
納蘭永福一進公主府,就悶着頭找錫若,在花園裡找到他的這個小叔叔之後,竟一言不發地跪在了他身前。錫若有些頭疼地看了這個今年剛滿十八歲的侄子一眼,叫他起來沒得到迴應之後,只得從躺椅上站起來去拽他,卻還是拽不動。
錫若知道永福跟自己的性子一樣,外表上看着嘻嘻哈哈似乎沒什麼脾氣的樣子,真要頂起牛來了,卻是九頭驢合力也拉不回來,只得站在永福身前說道:“我明天就去求皇上讓你當侍衛,這樣行了吧?”
永福面上一喜,重重地在地上碰了一個頭之後,又拉着錫若的袍角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情,也要請小叔叔作主。”
錫若想了想,對永福說道:“你等等。”隨即便跑回他的書房裡,過不一會就拿了一隻玉鐲子出來,還笑嘻嘻地拿着在永福跟前晃了晃。
永福看着眼前那隻晃來晃去的白玉鐲子發愣,不由得問道:“小叔叔拿只鐲子來幹什麼?”
錫若蹲在永福身前,伸出一隻手摸着他剛剛剃光的半月亮頭說道:“你可別小看了這隻鐲子。它能爲你討來你最想要的人。”
永福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
錫若作勢把鐲子一收。永福立刻撲了上去,雙手巴住錫若的手笑道:“既是這樣,那就請小叔叔割愛,把這鐲子讓給我吧。”
錫若一翻白眼,反問道:“你一口氣求了我兩件大事,難道一點表示都沒有?”
永福愣了一下,突然又翻身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給錫若磕了三個響頭之後,肅然叫道:“阿瑪。”
錫若驚得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正想開口拒絕的時候,永福卻擡起頭來表情嚴肅地說道:“小叔叔待我,比人家待親生兒子還好。我知道小叔叔不願意讓我前頭兩位阿瑪身後無人祭奠孝敬,可永福這聲‘阿瑪’早已在心裡放了許多年。小叔叔就讓我在無人的時候叫幾聲吧。”
錫若聽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連忙伸手拽起了永福,又笑道:“你方纔差點害得我跌了個大跟頭。”見永福又要跪下去謝罪,連忙又拉住他說道:“你愛叫就叫吧,只是別讓其他人聽見了。尤其……尤其別讓你小嬸嬸聽見了。”
永福愣了一下,見錫若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偏過頭尋思了一會,方纔鄭重地點了點頭。錫若見他如此親近自己,心裡也着實喜歡,便攬着永福的肩膀說道:“你放心。你既然連‘阿瑪’都叫出口了,我怎麼着也要替我兒子娶上這房媳婦兒!”
永福見錫若語氣如此篤定,已是高興得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恰好這時弘春跑進來找錫若,一見到永福這副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不禁詫異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中狀元了還是撿着金元寶了?竟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永福立刻伸手拍了弘春的後背一記,大咧咧地說道:“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弘春仔細瞅了瞅永福的表情,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氣說道:“一定是我姑夫叔叔答應讓你當侍衛了吧?還是姑夫叔叔說得對,宮裡頭有什麼好的?你進去了,也不過做一個磕頭蟲,哪有宮外頭來得自在!”
永福這回倒是聽住了,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半晌後方才嘆了口氣說道:“罷了。你阿瑪是大將軍王,你又怎麼會明白我的難處?”
弘春把腦袋伸到跟永福胸前,扭着脖子一臉取笑地說道:“不就是擔心配不上我九伯家的瓔珞妹妹麼?”
永福被弘春說得臊紅了臉,便不肯再搭理他,轉過頭自顧自地跟錫若說話。弘春自小與永福玩笑打鬧慣了,哪肯放過這個調侃他的大好機會?見狀便又硬擠進永福和錫若中間,佯裝發怒地說道:“你和小瓔子好,有多少回是打着我的旗號遞的話兒?這會兒有我姑夫叔叔給你撐腰了,就把我撇在一邊兒了?”
永福知道這個十四霸王的接班人不好惹,只得打躬作揖地給弘春陪不是。錫若卻在一旁看得連連搖頭,暗想道看來永福還未得自己真傳。弘春已經不如他老子當年霸道了,可永福卻還是降他不住。自己回頭得多教永福兩手兒,免得讓他墮了納蘭家的名頭……
第二天回到乾清宮裡,錫若果然向老康提了永福想進宮當侍衛的事兒。結果老康略一思忖就反應了過來,笑道:“這本來就是朕答應過的事,事情一忙就耽擱到了現在。永福……你這個侄子今年得有十八了吧?回頭先領過來讓朕見見。朕都有好些年沒見過他了,只記得他長得很像你小時候的模樣兒。不知道書念得怎麼樣?”
錫若知道老康是要考考永福,連忙笑道:“不怕皇上見笑。永福的書,念得可比奴才當年強多了。”
老康點點頭說道:“這個朕相信。明珠的這幾個兒子裡,最不會念書的一個就是你了。”
錫若聽得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可真給這殼子原來的主人丟臉呀!明明這個納蘭家的老四,原本應該是個很有前途的文學青年,只可惜一時想不開跳了池塘。但願他也和自己一樣,並沒有在池塘裡淹死,而是穿越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這時老康居然又說道:“說來也奇怪。朕明明記得當年明珠還一臉喜色地跟朕說過,四郎聰慧好學,入上書房讀書之後學問更是大有進益,他日有望趕上他大哥的文采,就是性格內向了些。怎麼等到朕看見你的時候,你卻是這樣一副粗疏頑皮的性子呢?”
錫若聽得冷汗在後背上縱橫流淌,連忙在心裡翻出老婆那句“除非他們能找出那個更真的來”的話來安慰自己,定了定神之後方纔笑道:“奴才小時候書念得確實不差,只是後來覺得世間學問不限於書本,那個那個,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錫若越說越覺得底氣不足,聲音也不覺小了下去。不想老康卻咀嚼着他那句又是從當年爺爺的大字帖裡看來的話,末了居然點了點頭說道:“你能想到這層道理,倒也不容易。好在這些年你知道自己的不足,發奮讀了些書,如今總算是不會動不動就給朕丟人了。”
錫若聽得一陣訕笑,心裡卻大呼“張廷玉是個好先生!”隔天他就領了永福到老康身前,老康看了兩眼、又問了幾句話之後,居然直接欽點了永福當三等侍衛,讓當年從藍翎侍衛熬起的錫若不禁一陣小嫉妒。
不想出了乾清宮之後,永福卻湊到錫若身前說道:“皇上可真給小叔叔面子。”
錫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拍了拍永福的後背說道:“以後大半時候要靠你自己了。我雖然也在宮裡當差,但是恐怕分不出多少心神來照看你。”
永福笑嘻嘻地說道:“小叔叔放心。我一定不給你和納蘭家丟人。”
錫若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拉着永福叮囑了半天,這才放他去領侍衛內大臣那兒報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