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秋,雍正皇帝第二次諭令各省備兵,並於十月底召川陝總督嶽鍾琪來京密議,得知策旺阿拉布坦暴卒,他的繼任者噶爾丹策零派屬下臺吉特磊爲特使,進京向雍正帝告知其父策旺阿喇布坦已去世歸天,他作爲長子,已繼承汗位,並希望與清國友好相處。
雍正皇帝遂以理藩院的衆佛保爲使,與準噶爾使臣特磊一道,持諭前往準噶爾。其諭要求噶爾丹策零汗“務須將羅卜藏丹津送來”,方能“始見友好之誼”,並賜噶爾丹策零爲準噶爾洪臺吉之號。
因準噶爾部暫時沒有干預西藏事務的餘力,雍正又召集羣臣商議,決定在次年的春天再度出兵入藏,先平定西藏的阿爾布巴之亂再說,同時按恂親王允禵及嶽鍾琪所請,準備分別在拉薩設立駐藏大臣和在西寧設立青海辦事大臣,負責管理西藏、青海的蒙古各旗和藏族部落,並派遣官兵駐紮護衛。
胤禎一走出養心殿,就摩拳擦掌地說道:“西北又要打起來了。要是派我去就好了!”
錫若瞟了邊上這個精力過剩的傢伙一眼,又見其他散朝的大臣們都好奇地看着這位昔日的“大將軍王”,目光卻是各式各樣,有包含猜測的,也有等着看熱鬧的,還有的甚至還隱含着幾分險惡的意味。錫若在心裡對這幫傢伙統統比了一個很不禮貌的手勢,一把拖了胤禎就往外走。
胤禎被錫若一路拽到宮門口,不禁有幾分不悅地說道:“你怕他們幹什麼?再說皇上自己都說了,要我們替他把噶爾丹策零和阿爾布巴降服下來,他們還敢當面亂嚼舌頭?”
錫若搖搖頭說道:“我不是怕他們,只是覺得犯不着讓他們知道你的心思。我們找真正該找的人去商量就得了。”
胤禎聽得翻了個白眼,反問道:“找誰?現在皇上真正任命去帶兵的人是嶽鍾琪,我也就是嘴上說說過乾癮而已。”
錫若聞言卻失笑道:“誰家翻倒了醋罈子,好大一股子酸味兒!”
胤禎聽得惱羞成怒,正要和錫若翻臉的時候,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末將嶽鍾琪,請十四爺安!請十六額附爺安!”
胤禎和錫若都被這聲如洪鐘的一聲問候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幾乎同時揚起了笑容說道:“嶽將軍請起!”又不約而同地朝嶽鍾琪伸出了手。
嶽鍾琪被同時伸到眼前來的兩隻手弄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卻自己笑呵呵地站了起來說道:“怪道我進了京以後,京裡的大小官兒們都說,十四爺跟十六額附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呢。如今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啊!”
胤禎和錫若都聽得愣了愣,隨即又相當整齊地撇了撇嘴,臉上的表情彷彿都在說:那是這傢伙佔了爺(我)的便宜!
嶽鍾琪見到這副有趣的景象,越發笑個不住,末了還是因爲瞥見十四王爺露出有些憤然的神色,這才趕緊止住了笑聲,又朝他們兩人說道:“二位爺鍾琪都是好久沒見過啦。眼下皇上派了我跟二位爺辦差,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錫若聽得愣了愣,反問道:“怎麼個好法兒?”
嶽鍾琪仍舊和錫若印象當中的那樣爽朗一笑,說道:“十四爺深通兵法,胸有韜略,額附爺精諳財政,早先又親手辦理過西征糧草的調度和轉運事宜。如今二位爺又聚在一起,爲朝廷早日平定西北來出謀劃策,西邊的將士們都高興着呢,說這回可不用擔心後方的問題,放心地去打仗啦!”
錫若見這位叱吒西北的名將毫不吝惜地將一頂頂大帽子送給胤禎和自己,也真有幾分飄飄然了起來。胤禎見狀便適時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嗤笑道:“東美(注:嶽鍾琪的字),你再誇下去,有個傢伙就連自己姓什麼都要忘記了。”
“我姓納蘭!”錫若很不服氣地一拍胸脯說道,說完之後卻又愣了一下,暗想道我不是應該姓王麼?嗚,爺爺,老爸,我、我對不起你們……
胤禎對錫若這種突如其來的白癡表情早已習以爲常,見狀便和顏悅色地朝以爲自己說錯了話、正在窮緊張的嶽鍾琪說道:“甭搭理他,過會兒自己就好了。東美這趟來京,準備待到什麼時候?”
嶽鍾琪連忙一躬身答道:“回十四爺的話,過兩天就啓程回西邊兒去了。皇上說要早派能吏,做好大軍進藏的糧草和軍需準備。奴才正爲舉薦誰好這事兒發愁呢。十四爺心裡有沒有中意的人選?”
胤禎端詳了嶽鍾琪的神色一小會,卻突然笑道:“東美心目中早已有合適的人選,爲什麼還來問我?”
嶽鍾琪聽得悚然一驚,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道:“十四爺明鑑。末將的心思,也不敢瞞着您跟額附爺。說實話,我其實是想舉薦四川提督周瑛負責進藏準備的事宜,就是有些擔心……”
胤禎瞭然一笑,反問道:“擔心他是年羹堯的舊部,不肯完全聽從你的號令?”
嶽鍾琪點點頭,又仍舊低着頭說道:“而且此前有傳聞說周瑛是因爲收受了阿爾布巴等人的賄賂,所以才屢次爲他們說好話,也因此被皇上在諭旨裡呵斥過。只是此人對西藏情況異常熟悉,又對備辦軍糧和沿途設置臺站等事情駕輕就熟,實在是最適合但當這一重任的人,所以我才一直猶豫着要不要向皇上舉薦他。”
錫若在胤禎的目光示意下回過神來,聞言便朝嶽鍾琪笑道:“嶽大將軍啊,你要想我跟十四爺幫你盯着周瑛辦事就直說嘛。何必兜這麼大一圈子呢?”
嶽鍾琪擡起頭笑道:“額附爺快人快語!不錯,我就是想舉薦周瑛,然後藉藉二位爺的威勢,讓他盡心備辦大軍進藏事宜。”
錫若嘻嘻一笑說道:“威勢我沒有,十四爺纔有。不過要是周瑛或是其他人算少了銀子或是口糧給你,我倒是可以幫你督着點。”
嶽鍾琪大喜過望地說道:“如此是最好不過的了!東美先謝過二位爺了!”說着又閒聊了幾句,便匆匆地告辭,說是回去寫舉薦摺子去了。
胤禎望着嶽鍾琪的背影,突然嘆了口氣說道:“可惜是個漢人。不然以他的軍功和資歷,又是個能駕馭統率滿蒙漢諸軍種的將才,早該和噶爾弼、鄂爾泰他們齊肩了。如今他既膺重寄,屢受褒獎,卻因爲身份不夠顯貴,屢遭同僚嫉妒傾軋,也難怪他會事事都格外小心謹慎了。”
錫若聽得皺了皺眉頭,便朝胤禎說道:“先帝爺總說‘滿漢一家’,終究還是有難以盡如人意的地方。你既然知道嶽鍾琪是個將才,就多少扶持扶持他吧。我看他是真有心在西北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呢。”
胤禎一邊往停馬的方向走,一邊回過頭笑道:“你放心。老十三如今是出了名的‘賢王’,又是個‘俠王’,就算沒有我保嶽鍾琪,他也不會坐視這樣的人才被埋沒的。”
錫若跟在胤禎的身後上了馬,聞言又一哂道:“你別把什麼事情都推給十三爺。他如今已經累出一身的病來了,當初又是那樣不遺餘力地保你,你不幫他分分勞,可真是說不過去。”
胤禎聞言便有些危險地眯起了眼睛說道:“是我不想分他的勞,還是別人不讓我分他的勞?”錫若見他又把話題扯往敏感的方向,便一勒繮繩靠近了胤禎的坐騎,又打量着他問道:“等打完了這一仗,你敢不敢跟我一道去出海?”
“出海?”胤禎聽得愣了一下,又見錫若滿臉期待地看着自己,便一挺胸膛說道,“你敢我爲什麼不敢?!”他瞥了一眼錫若喜上眉梢的神色,又問道:“那你的老婆孩子怎麼辦?”
錫若毫不猶豫地一揮手道:“帶走!”說着又有幾分猶豫地看了胤禎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就怕……就怕你舍不下你那一大家子,還有那麼多位福晉。”
胤禎不以爲意地揮了揮馬鞭子說道:“弘春他們都大了,各有各的家,我的女兒們也都出嫁了。幾個福晉,願意走的就跟我走,不願意走的就去跟着兒女過,又有什麼舍不下的?再說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了。”
“好!那就一言爲定!”錫若伸出自己的右掌,喜不自禁地說道。
胤禎看着這個在自己身邊陪伴了多年的好兄弟,目中流露出一抹溫暖的神色,便伸出手來重重地擊打了一下錫若的右掌,語氣堅決地說道:“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