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住手!”
錫若先前還因爲裴吉半通不通的英文覺得好笑,見他真的和胤禎的人幹了起來,連忙喝阻了這兩個還要進行“加時賽”的傢伙,又看了旁邊躺着一動不動的胤禎一眼,只覺一陣頭疼涌了上來,也不敢就讓胤禎和自己帶着這副悽慘的形容回家,想了想便讓胤禎的侍衛冬哥去酒樓裡開兩個客房,又打發裴吉去找季大夫過來。他勉強撐到季大夫給胤禎驗看過傷勢,又說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之後,就再也撐不住地往後一倒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錫若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腦子裡有無數只小鳥在嘰嘰喳喳地吵鬧,隨即便被人敷了一塊涼津津的毛巾在額頭上。他扭頭一看,發覺照顧自己的人居然是七喜,便呻吟了一聲問道:“怎麼是你在這兒?裴吉呢?”
七喜抿了抿嘴角說道:“我今天剛好進城來辦點事兒,路上撞到十四爺的侍衛說,你跟十四爺都受了傷,正在客棧裡頭休息,就趕過來看看。裴吉那小子仗着有點功夫,就隨便跟十四爺的人動手。我已經罰他跪到太陽底下去了。”他說着又有些擔心地看了錫若一眼,接着說道:“聽說早間皇上也派人過來探問過了,還要二位爺醒了就進宮去回話。”
錫若聽得又呻吟了一聲,索性躺回牀上裝死。七喜有些好笑地推了推他說道:“難道額附爺準備在這裡躲一輩子?”
錫若一拉被子矇住頭說道:“躲一輩子就躲一輩子。也好過被人拉過去烹了。”
“你睡醒了?”胤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卻讓錫若把被子蒙得更緊。胤禎聽見他在裡面哼哼唧唧說道:“哎喲,頭疼死了。起不來了起不來了。勞煩十四爺替我在皇上跟前請個假吧……”七喜見胤禎這個“事主”過來了,連忙笑着退了出去。
胤禎聽得錫若在被子裡面耍詐,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忍着身上的疼痛,一掀那傢伙的被子說道:“起不來也得給我起來!難道你讓我一個人進宮去圓謊?”
錫若死死地巴住被子不放,又從裡面探出半個腦袋來問道:“你撒的什麼謊?”
胤禎也頗覺頭疼似的掐了掐眉心說道:“還沒想好呢。這不找你來對詞兒嗎?”
錫若在被子底下眨巴了兩下眼睛,試探着說道:“要不,乾脆告訴他你是想去西北帶兵得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把話挑明瞭,他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咱們就早點出海探險去!”
胤禎聽得臉上露出來一個笑容,又伸手拍了錫若露在外面的額頭一記,說道:“你這傢伙怎麼總是這麼想得開?真讓人又羨慕又生氣!”
錫若嘿嘿一笑道:“哭也是過,笑也是過……唔,反正我要笑着過。你要苦大仇深也由得你去,就是別老在我眼前瞎轉悠,省得我看了鬧心。”
“哎,我說,你還挺會順杆兒爬的?”胤禎看見錫若縮在被子裡偷着樂的樣子就來氣,連人帶被子地踹了錫若一腳之後,笑罵道,“快給爺滾起來,洗涮乾淨了進宮去回話!”
“又不是殺豬,還洗涮乾淨了……”錫若一邊嘟囔着爬起身來,一邊讓七喜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一個時辰以後,錫若和胤禎兩人都頂着一臉的傷痕,在一路好奇的注視下,表情嚴肅地進了養心殿東暖閣。正在和允祥議事的雍正一見到他們這副“尊容”,一向表情稀缺的臉上也不禁泄漏出一絲笑意來。
錫若的心情難免還是有些緊張。畢竟胤禎怎麼說也是皇上的親弟弟,自己把他揍得像豬頭一樣,雍正真要找自己一點什麼麻煩,也是順理成章得很。雖說自己眼下也比豬頭好不到哪裡去……這萬惡的封建等級制度呀!
這時雍正咳嗽了一聲,喚回對面兩個各懷鬼胎的傢伙的注意力之後,擡手指了指他們臉上的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朕聽說你們昨晚在酒樓裡大打出手,還喝得爛醉如泥。你們一個親王,一個固倫額附兼內閣大學士,這成何體統,啊?”
錫若一聽見雍正的官腔打得這麼重,反倒放下了心來。因爲他最怕的不是這冷麪皇帝打官腔,而是雍正真正發作起人時那種面無表情卻讓人不寒而慄的狠勁兒,而且以他對雍正的表情研究之久,自然不會錯過他臉上那絲稀薄到約等於零的笑意。再說了,這架本來就是他弟弟胤禎挑的頭兒,錫若樂得擺出一副老實模樣趴在地上養神,讓胤禎先去接了他那皇帝老哥的頭陣再說。
胤禎恨恨地看了那個心安理得地把皮球踢給自己的那傢伙一眼,在雍正賜的座上坐下之後,悶聲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喝高了,又聊得不痛快,索性練了練手來發汗。”
雍正聽得面色一整道:“你以爲這還是在軍營裡頭?喝醉了酒就可以胡來?”
胤禎聽得臉色微變。錫若見勢不妙,連忙擡起頭說道:“其實是十四爺過來找我的時候,見到準噶爾的使臣特磊,對他們玩弄詭計不肯交出羅卜藏丹津、背地裡卻頻繁地調動兵馬和偷襲大清軍隊的卡倫感到很不滿,所以才讓奴才陪着他出去喝幾杯,也好一抒胸中的悶氣。”
雍正瞟了錫若一眼,讓他站起身來回話之後,又看着胤禎問道:“十四弟心中有悶氣?”
錫若覺得雍正的語氣雖然很平靜,卻突然讓自己感到一種極大的威壓,忍不住偏了頭去看胤禎,卻見他肅然端坐着說道:“噶爾丹策零狼子野心,明着歸順稱臣,年年納貢,並配合朝廷大員與俄國使臣薩瓦立石勘定國界,但暗地裡卻與沙俄紅毛子勾結,私藏朝廷重犯羅卜藏丹津,動輒侵擾相鄰部落,攪得科爾沁和喀爾喀草原雞犬不寧,昏天黑地。臣弟左思右想,覺得再讓他這麼拖延時間下去,不是個辦法。”
雍正聽得抿了抿嘴脣,問道:“那你想怎麼辦?”
胤禎咬咬牙,竟然離座給雍正叩了一個頭,又昂首挺胸地說道:“臣弟再向皇上請求一次,派我去西北跟噶爾丹策零作戰吧!哪怕不讓我以親王的身份領兵,就讓我在前線給嶽鍾琪做個馬前卒也行!”
雍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盯了他這個親弟弟很久,突然嘆息道:“你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向額娘她老人家交代?”
胤禎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雍正見他還想說什麼,便擺擺手說道:“你讓朕再想想,再想想……”
從養心殿裡出來之後,胤禎有些無奈地牽了牽嘴角說道:“看樣子皇上還是信不過我。”錫若見他有幾分傷感,便一扯他的袖子說道:“不去就不去。走,我們研究怎麼造大船去!”
這時允祥卻從後面趕了上來,見胤禎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便笑道:“十四弟的心情我再明白不過。想我也是屢次請戰都被皇上駁回了呢。皇上他是顧念着手足之情,纔不肯讓我們涉險,十四弟可不要想岔了。”
胤禎聽允祥這麼一說,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又想起自己以前對允祥多有惡形惡狀,後來卻多賴他庇護保全,不覺有幾分感動地說道:“十三哥身子不好,往後就不要再爲我操這麼多心了。皇上的心思我明白,就是實在放心不下西邊的戰局,所以才幾次三番地向皇上請戰。皇上既然執行不準,也就罷了,唉。”
允祥見胤禎仍舊愁眉不展,認真地看了他兩眼之後,又見旁邊的錫若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想了想便說道:“你們先回去吧。西邊的事情我再向皇上進進言,說不定還有轉機。”
也不知是允祥的勸說真的起了效果,還是胤禎整天怏怏不樂的樣子影響到了雍正的心情。幾天以後,雍正的一道諭旨就發佈了下來,居然真的派了胤禎再回西北,只是不許他去陣前廝殺,只讓他以皇上胞弟和親王的身份,到西安去督辦西、北兩路大軍的軍務,後來又從胤禎所請,讓錫若隨同他西行。
雍正的聖旨一下,西直門的兩所府邸裡,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喜的自然是又能到西北大展身手的胤禎,而愁的卻是兩府裡的家眷,只是誰也不敢明說出來,唯恐掃了這個霸道王爺的興頭。
等到真出發那天,錫若抱着兩個兒子親了又親,看了又看,還伸手給福琳擦了無數回的眼淚,要不是胤禎最後好說歹說地讓這一家子鬆開了手,險些就要誤了出發的時辰了。
臨到快出城的時候,胤禎眼尖地一眼瞥見他的八哥允禩正等在路口上,連忙拽了身旁還在頻頻回頭張望家門方向的錫若一把。錫若回過神來看見允禩,也不覺愣了一下,連忙和胤禎一道跳下馬背,又奔到允禩身前問道:“老大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