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跟那相士痛笑一場、又留下一錠銀子當卦金之後,就毫不猶豫地回身上了馬,那相士也是自顧自地收攤,彷彿渾沒剛纔那一場談話似的。
永福見狀,連忙騎馬追上了錫若問道:“阿瑪,你們在說什麼啞謎?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錫若眼見府門在前,福琳早就得了信兒帶着兩個寶貝兒子守在門口,哪裡還有心思管什麼相士不相士,就順手拍了永福的後腦勺一記說道:“傻兒子,回頭再告訴你!”說着就加緊抽了馬幾鞭子,一直衝到家門口,就跳下馬背把那孃兒仨都摟在了懷裡,逗得兩個兒子都“咯咯”直笑,拼命地叫“爸爸回來了!”,福琳卻是笑中含着淚。
錫若一手抱起一個大胖兒子,在手裡掂了掂之後笑道:“不錯不錯,看來都沒少吃肉。”
永福聽得哈哈一笑道:“阿瑪可真是的。自己愛吃肉,還非要把兩個弟弟也弄得跟大野狼似的。真是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永瑞聞言卻伸手颳了刮自己臉,羞永福道:“大哥明明常來搶我們的雞翅吃,還好意思說!”
永福被永瑞擠兌得一噎,便作勢要上去捏他的臉。永瑞卻靈活地往錫若懷裡一鑽,又大叫道:“以大欺小,算什麼英雄好漢!”
永康見兩個哥哥你一言我一語地逗嘴,抱着錫若的脖子笑得合不攏嘴。錫若細細地覷了覷他越長越像老康的眉眼,突然深吸了口氣,把兩個兒子都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半天也沒說話。
一家子和樂融融地進到府裡。錫若剛剛洗了一把臉之後,就聽見公主府門口傳來一個尖細的嗓音說道:“奴才高無庸,恭請十六長公主、額附爺金安。額附爺,萬歲爺要您即刻進宮見駕呢。”
錫若聽得挑了挑眉頭,見福琳面露不悅之色,便轉頭安慰她道:“興許是有什麼急事。原本說是放我回家歇着的。”
福琳只得又依依不捨地送了錫若出門去。錫若見福琳仍舊攥着自己的衣袖捨不得放手,便回身攬着她,又安慰了好一會兒。直到兒子們都蹦蹦跳跳地出來喊“媽媽捨不得爸爸嘍”,福琳纔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
錫若強按住轉身回府去的衝動,飛快地翻上了馬背之後,就對着高無庸說道:“高公公,我先走一步見駕去了。”
高無庸連忙答道:“請額附爺先行。老奴隨後就進宮去繳旨。”說着便讓開了一步讓錫若的馬通過。
錫若帶着自己的幾個長隨又是一路飛馳,等趕到紫禁城的時候,肚子裡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了,偏巧這回又忘了揣上老婆的“愛心小點”出門,只能強忍飢火悶頭往禁宮深處走去。他剛走到保和殿前面,就見十五蘿蔔探頭探腦地在那裡張望。
剛撿了個愉郡王來當的允禑一見到他,立刻大喜過望地跑了過來,又使勁地拽着他往保和殿的方向走。錫若一把按住了允禑問道:“我是來面聖的。你拉着我往哪兒去?”
允禑跳着腳說道:“我就是要拉你去見皇上。十四哥說我要是找不來你,他就拆了我家新修的戲樓子!”
錫若聽得嚇了一跳,又覺得有幾分好笑地說道:“好端端地,他爲什麼要拆你們家的戲樓?”
允禑一邊拉着錫若疾走,一邊回過頭攢眉咬牙地說道:“本來皇上是派了我跟十七弟去接見噶爾丹策零的使臣的。可人家指名道姓地要十四哥去陪,結果十四哥剛一進宮就被拉了去。誰知道他剛坐了沒一會兒兒,就起身打發我來找你,說是要你去解他的圍。我知道你剛回家,怕請不動你,就只好求皇上下旨了。”
錫若聽得頓住了腳步,又屈起手指惡狠狠地彈了允禑的腦門一記,聽見他“哎哎”叫喚了兩聲之後,才語帶不滿地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破壞我一家團聚美好時光的禍首!”
允禑本來滿心要抖一抖郡王的威風來發作錫若兩句,可是一見到他那副“近墨者黑”的惡霸嘴臉,只得把近來時常操練的威風又收了回去,又哼哼唧唧地說道:“要找你的人是我十四哥。有本事,你彈他的腦瓜崩兒去!”
錫若作勢還要再彈,擡眼望見保和殿已在眼前,便收了手,又朝允禑威脅道:“下次再幹這種事兒,我就把你養小老婆的事情全抖摟出來!”
允禑擺出一副那個年代經典的“小媳婦受氣包”的表情,只差沒有咬着一塊手帕含恨帶淚地控訴錫若了,也不知道是他跟他哪個小老婆學來如此傳神的表情的。
錫若被允禑的目光看得打了個寒顫,連忙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彷彿爲了掩飾他欺負郡王的心虛感一般,故意大搖大擺地進保和殿去了。
一進到保和殿,錫若立刻明白了胤禎的苦惱來源。那個名叫“巴雅”的準部公主,正身着一身豔麗的禮服,坐在主賓席上,臉上那種“小媳婦受氣包”的控訴表情,卻幾乎和外面的十五蘿蔔如出一轍。要不是錫若“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知道胤禎沒有對她出過手,只怕都要誤會胤禎這回去西邊打仗,又是公私兩邊都不耽誤,玩起什麼“強娶誰家女兒”的把戲來了。
胤禎在周圍人一片“禽獸啊禽獸”的潛臺詞意味很濃的目光當中一眼看到錫若,連忙跟撈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對他說道:“你來得正好,跟這位準噶爾的使臣聊聊吧。我……我去去就來。”說罷就想很沒義氣地把殘局丟給錫若解決。
錫若一把攥住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胤禎,笑嘻嘻地說道:“王爺要去哪兒?奴才只是皇上叫來作陪的,王爺纔是主事兒的。您要是退場了,奴才這心裡頭可不踏實啊。”
胤禎被錫若一路拽着回到主座上,又見他一臉輕鬆地跟對面的巴雅和特磊打招呼,壓根兒就看不出來半點“不踏實”的意思,心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只得虎着臉坐在主座上一言不發,順便把那些好奇的探究目光都瞪了回去。
錫若此時方知,“巴雅”的全名是“鄂蘭巴雅爾”,真實的身份是噶爾丹策零的長女,即準部的大公主。此次代表準部出使北京,據錫若推測,多半和胤禎這傢伙脫不了干係。不過從老謀深算的噶爾丹策零肯派她出使北京看來,這位公主也不是什麼繡花枕頭,而且多半還在準部裡還相當地有分量,而她先前在胤禎面前表現出來的那副懷春少女的天真模樣,只能理解爲是愛情的魔力了。
想到這裡,錫若不禁偷眼去看胤禎,只見他眉頭微蹙,一副淵渟嶽峙的大將風範,比起年輕的時候來,臉上雖然少了幾分飛揚氣息,卻更平添了一股成熟的韻味,加上“撫遠大將軍王”在西北聲名遠播,而準噶爾人素來青睞英雄好漢,也難怪鄂蘭巴雅爾會如此傾心了。
胤禎見錫若東瞧瞧西看看,臉上還勾帶着一抹不懷好意的壞笑,便趁着談判陷入僵局,在座的人一致同意把活動項目改爲吃飯跟聯絡感情的時候,趁着人都沒注意這邊,一把揪住錫若的辮子把他拖進了偏殿,又低聲喝問道:“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錫若露出一個讓胤禎發糝的笑容說道:“沒想什麼。就在想怎麼搞定準部這事兒。”
胤禎默了默神,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有好辦法?”
不想錫若居然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有。”
“是什麼?”胤禎有些懷疑地問道。
錫若用一種土財主挑長工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胤禎幾眼,連連點頭之後,開口說出一句險些沒讓胤禎昏過去的話,“可以用你去和親。”
胤禎從驚嚇當中回過神來以後,立刻一把箍住錫若的脖子罵道:“爺是男人,和的什麼親!”
錫若“哎喲哎喲”地叫喚了半天之後,連忙轉口道:“我是說……我是說讓人家過來跟你和親!”
胤禎聽得又氣又笑,一直勒到錫若臉都憋得通紅,方纔鬆開了手說道:“再胡說八道,就把你賣給準噶爾人爲奴!”
錫若摸着脖子嘿嘿一笑道:“你把我賣過去,人家還不收呢。人家想要的是……哎喲,我不說了!”錫若見勢頭不妙,連忙掉頭就跑進前殿,險些沒跟鄂蘭巴雅爾撞了個滿懷。
鄂蘭巴雅爾好奇地朝錫若看了看。錫若卻在聞見她身上那股濃烈的薰香味時,立刻往後退開了一步,又朝自己身後的人眨了眨眼睛笑道:“挺香的。你真的不妨考慮一下。”他見胤禎又臉現怒容,連忙繞到鄂蘭巴雅爾的身後,又嘿嘿笑着說道:“我要回家陪我老婆孩子吃飯去了,就不陪宴了。還望十四爺跟幾位貴客多多包涵。”
鄂蘭巴雅爾巴不得有跟胤禎單獨接觸的機會,此時見去了一個大燈泡,自然不會挑錫若的禮。胤禎礙於鄂蘭巴雅爾在前,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錫若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