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弟,你們這是在唱《將相和》,還是《三顧茅廬》啊?”
錫若一聽見這個聲音就覺頭疼,卻還是立刻轉回身去朝來人請安道:“九爺十爺也逛進園子裡來了?二位爺吉祥。”
九阿哥仍舊是輕輕地擡了擡手,又轉頭朝身後的人笑道:“八哥還到處找這準新郎官兒道喜,他卻躲在這裡跟十五弟廝混。”
錫若聞言一愣,擡起頭才發現原來八阿哥也站在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身後,連忙又請了一個安下去。八阿哥卻微笑着過來,親手攙起了錫若說道:“聽說了你的喜事,我都替你高興呢。”
錫若按住八阿哥的手說道:“多謝老大這些年來的照料。錫若能有今天,不敢忘記老大的恩情。”
此言一出,八、九、十阿哥俱是一愣,因爲錫若從來不在人前說這樣感恩戴德的話。十五阿哥完全不知道錫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只好站在他幾個哥哥身旁,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八阿哥蹙眉看着錫若,難得有些侷促地問道:“你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錫若摸了摸後腦勺,有幾分尷尬說道:“只是突然很想謝謝你而已,沒別的意思。”
八阿哥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卻鬆開了錫若的手,淡淡說道:“我不是爲了讓你謝我。”
錫若臉上一熱,心中一跳,第一次在八阿哥面前感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八阿哥卻轉過身去,背對着錫若說道:“我雖然沒有你原來想象的那麼好,卻也沒有你後來想象的那麼壞。你不妨站遠一點,等好好看清楚了我這個人,再決定要不要與我相交也不遲。”說罷舉步便走。九阿哥狠狠地瞪了錫若一眼,十阿哥更是趕上來罵了一句,“趨炎附勢的東西!”,就雙雙追了上去跟在八阿哥身後。
十五阿哥卻早已在一旁看傻了眼,見他三個哥哥走遠了以後,才拉住錫若問道:“你得罪我八哥了?”
錫若怔怔道:“或許吧……”
十五阿哥卻急了起來,一把揪住錫若說道:“那就壞了!你不知道我八哥這人,輕易不和人翻臉,可一旦真的翻了臉,再要讓他回心轉意可就難上加難了。你趕緊追上去認個錯兒,道個歉吧。興許他看你心誠,還能原諒你。”
錫若卻轉過臉看着十五阿哥問道:“我犯了什麼錯?”
十五阿哥愣了一下,卻氣得推了錫若一把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十四哥說得不錯,你這人真是不識好歹!”
錫若卻呆呆地說道:“他也這麼說我麼?是了,我以前也聽他這麼說過。看來我真是個不識好歹的人,竟把別人的一片真心當作了歹意。”
十五阿哥看見錫若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卻又有些擔心了起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問道:“喂,你沒事吧?是不是又生病了?”
錫若居然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是病了。”
十五阿哥着急地問道:“什麼病?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錫若避開十五阿哥的手,腳步有些虛浮地朝御花園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神經病加心病,沒得治的……”
錫若短時間經歷了大喜大悲的起落,整個人都有些懵了,也不去找福琳,就悶頭在宮道上亂走,走了一陣覺得身上直冒汗,這才放緩了腳步,坐在御花園外面的萬春亭裡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康的聲音從亭子外面傳了進來,卻說道:“你怎麼坐在這裡發呆?朕還派人到處找你呢。”
錫若猛地回過神來,連忙翻身拜倒,起來的時候卻仍舊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老康見他這樣自是奇怪,便朝錫若問道:“早上見你的時候還歡天喜地的,這會子怎麼就跟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了?”
錫若見老康身邊除了李德全也沒有別人,他也從來不在老康面前隱瞞自己與八阿哥交好的事,就蔫頭耷腦地說道:“奴才跟八阿哥犯了生分,心裡不太自在。”
老康有些驚訝地看了錫若一眼,也走進萬春亭裡坐下,又朝錫若問道:“你和胤禩不是一直都挺合得來的嗎?早幾天他還在朕跟前兒說你要大婚了,要幫着籌劃籌劃呢。”
錫若不想在老康面前撒謊,就垂頭道:“是我說錯了話,惹得八爺生氣了。”
老康頗爲驚訝地說道:“你竟能惹得胤禩生氣!朕還一直覺得他脾氣好得有些過頭了呢。”
錫若心裡一動,咂咂嘴說道:“奴才也一直覺得八爺脾氣好。大約就因爲這樣,所以說話益發沒了分寸。還是改天去登門給他賠個不是吧。”
老康打量了錫若兩眼,卻轉開話題說道:“朕來找你,是想讓你跟朕一塊去見見幾個西洋來的旅行家,說是有英吉利國的,也有昂里亞國的。你西洋文學得好,這就陪着朕去見見。”
錫若連忙抹了一把臉說道:“耽誤皇上的事了。皇上要是想現在就去,奴才這就跟着。”
老康點點頭站起身來,還親切地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你很快就是朕的半子了。對君父心懷恭謹固然不錯,也不需要時時刻刻都這樣小心謹慎。你是朕看着長大的,沒外人的時候,用不着這麼多虛禮。你心裡有朕就行了!”
錫若知道這是老康的這句“半子”,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卻越發小心翼翼地跟着在了他身後,凝神笑道:“說句忤逆的話,奴才心裡也沒把皇上當外人,可是該有的禮數奴才還是一點不敢少的。不然的話更該有人說奴才仗了皇上的勢,氣焰囂張起來了。”
老康笑看了錫若一眼,說道:“我聽說今早年羹堯在乾清宮外頭叫你四叔?你還說自己年紀輕,他又是四川巡撫、封疆大吏什麼的,這麼個叫法兒不合適?”
錫若心道,老康好靈動的耳目!一邊又琢磨着回道:“奴才聽年大人這麼叫,心裡雖然高興,可還真不敢在他面前愣充長輩。”
老康不知錫若心中所想,便讚道:“你能這麼明白事理,不枉朕平日裡對你的督導!”
錫若卻心道,我倒不是多明白事理。只是這年大巡撫起碼還有好幾十年的風光,現在雖然還在上升期,可是如果爲了討點口頭便宜就得罪了他,那也是大大地不划算。他心裡有鬼,面對老康的讚揚就不自覺地笑得有點發虛。
好在此時他們已經來到養心殿,老康惦記着裡頭的那幾個老外,也就沒怎麼注意到錫若的臉色。錫若一肚皮的心事跟着康熙進到殿裡,卻看見三個長得很有《加勒比海盜》風格的大鬍子正在前殿裡瞎轉悠。錫若心裡一樂,見老康朝自己使了個眼色,便走上前用英語大吼了一聲:“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幾個大鬍子被嚇了一跳,回過身來看見老康和錫若的時候,也不下跪,卻交頭接耳了一陣,最後領先一個長得賊像馬克思爺爺的大鬍子走了上來,朝老康單膝蓋跪地,操着生硬的漢語說道:“我是英吉利國的子爵,‘黃金梅利’號船長魯菲.愛德華.伯克利.波特曼。”
嘎?“黃金梅利”?路飛船長?海賊王?!
錫若頓時又樂歪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