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皇上找我?”
七喜點點頭說道:“昨天傍晚的時候,皇上忽然想找人下棋,就問起大人來了。奴才不敢說出大人的去向,就只說大人下午就有事出門去了。結果後來皇上不知道聽誰說起,知道大人是去了八爺府上,似乎就不太高興。後來大學士張玉書家的來說他家老爺病重,不知怎麼被聽皇上到了,連忙派了太醫院的醫正去診視。萬歲爺聽完太醫回稟的張中堂病情,心情似乎益發地不好,晚膳的時候還摔了一個碗。”
錫若聽七喜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心裡掂量了一下,覺得老康只是心緒不太好,問題應該不大,就笑着謝過了七喜。想了想,他仍舊回屋裡換上了一等侍衛的官服,又估摸着老康這會兒應該洗漱完畢了,才又開門往乾清宮裡走。
果然老康一看見錫若,就瞪了他一眼說道:“又是穿的這一身兒!”
錫若笑嘻嘻地看着七喜把一碗敬到老康手邊,擡手扶了扶頭上的侍衛帽檐說道:“奴才是覺得,穿着一身二品大員的官服,老在皇上身邊兒轉悠着不合適。”
“哦?怎麼不合適了?”老康呷了一口以後,放下小碗問道。
錫若咂了咂嘴說道:“有句俗話叫‘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嘛。奴才承蒙皇上錯愛,借了這身理藩院侍郎的官服給我辦理外藩事務時專用,原該坐在衙門裡辦公,只是因爲奴才不願離了皇上跟前兒,所以才一直賴在乾清宮裡當差。如果再穿上那身侍郎的行頭,那羣侍衛弟兄們當面兒雖然不說,背地裡肯定要罵奴才招搖的。”
老康先開始還露出一絲笑意聽錫若辨析緣由,聽到後來卻沉了臉色,問道:“你既然行事如此小心,爲何還在這樣的時候去登八阿哥的門,還在他那裡留宿了一整晚!朕三令五申,皇子不得結交大臣,大臣也不得攀附皇子,各擁派系。你頂風作案,到底有沒有把朕的話聽進耳朵裡?!”
錫若心裡一抖,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道:“這都是奴才的疏忽!因爲奴才打小同八爺交好,前幾天說錯話惹得八爺不願搭理奴才,又實在不願意和八爺這麼多年的情分就這樣生疏了,所以才偷偷地溜出去找了八爺一趟。後來因爲八爺同奴才說起造格格府的事情,又說起了小時候的許多趣事兒,一說到興頭上就忘了時辰,宮門已經下鑰了,這纔在八爺府上借宿了一晚上。請皇上責罰!”
錫若心裡很清楚。他留宿在八阿哥府上,這件事可大可小。與其等其他人再在老康面前亂捅,不如自己先痛痛快快地招了,省得再往老康那雙“龍眼”裡揉顆沙子進去。
果然,老康見錫若招得痛快,怒氣便去了幾分,叫他起身了以後,又問道:“我還聽說昨天十阿哥差點在街上打了你?”
錫若心裡琢磨了一下,又回道:“回皇上,昨天十爺確實說過要打奴才的氣話,那都是因爲奴才惹得八爺生氣,他們兄弟情深,十爺纔要發作奴才的,而且也被八爺攔了下來,並沒有真的動手。”
老康卻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兄弟情深!”
錫若聽得一驚,便靜立在一旁不敢作聲。好在這時李德全又進來問奉皇太后到熱河避暑的事情,錫若見老康沒有別的話,就趕緊辭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抹着額頭上的冷汗想道,“這一家子還真都是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哪。以前還以爲只有從小被寵大的十四是這樣的,如今看來,這問題還是有遺傳因素在裡頭的。難道自己以前還真錯怪了十四?……”
剛想到這裡,錫若背上就捱了狠狠的一記。他情不自禁地“哎喲”一聲叫了出來,回過身就看見一張橫眉豎目的臉。
“小霸王……”錫若忍不住咕努了一句。
“老遠就看見你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了。說,這回又在腹誹誰了?”十四阿哥用一副渾然不覺自己就是那個被腹誹對象的表情問道。
錫若翻眼瞅了瞅十四阿哥的表情,決定還是不要照直告訴他自己剛纔在想些什麼比較安全,便移開話題說道:“沒什麼。不過剛被皇上訓了一頓,叨唸幾句自我安慰一下罷了。”
十四阿哥默了默,問道:“皇上是不是爲了你在八哥府上過夜的事情,所以才訓斥你的?”
錫若一愣。自己從八貝勒府上出來不過個把時辰的事情,怎麼連十四阿哥也知道了?十四阿哥見他一副驚訝莫名的樣子,撇了撇嘴角說道:“你昨天和我八哥、九哥、十哥在大街上鬧的那一出,早就被那幾個衙門的司堂官兒們傳遍了,再加上之前你從理藩院衙門落跑的事情,如今‘納蘭錫若’這名字可是大大地有名,都已經流傳到宮門外頭去了。”
錫若哭喪着臉說道:“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名兒。早晚流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又少不了挨他一通訓斥。”
十四阿哥斜睨着錫若說道:“你知道就好。我雖然讓你對八哥的事多上點心,可也沒叫你這麼公然向他示好啊。等着吧,沒準兒今天就有御史參你的摺子遞進去了。你當朝廷也跟後宮似的,仗了我皇阿瑪的寵愛,就由得你瞎胡鬧?”
錫若攢眉咬牙地說道:“除了小時候跟你在一起那會兒,我什麼時候在後宮裡頭瞎胡鬧了?什麼時候又仗過皇上的勢?別人這麼說說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你也排揎起我來了。得,小爺我這就去辭了這個讓人眼紅耳熱、心裡頭還老不自在的侍郎還不行嗎?!”說完甩袖便走。
十四阿哥急忙一把拖住錫若,把他拉回來以後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地說道:“你如今架子是越發大起來了!爺不過說了你兩句,就敢給我翻臉走人!”
錫若也瞪着眼睛說道:“是你說的話太嗆人了!”
十四阿哥氣得捏緊了拳頭,一把揪住錫若的衣領怒吼道:“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
“喲,這一大早的,怎麼就趕上十四弟教訓起新侍郎來了?”太子胤礽的聲音在這樣一觸即發的氣氛當中,顯得格外清晰。
十四阿哥和錫若同時靜默了一下,下一刻臉上卻不約而同地揚起了一個笑容。
十四阿哥說道:“太子爺來了。我方纔同這奴才開玩笑呢。”說着給太子請了一個安。錫若也跟在十四阿哥的身後打下千去。
太子對着十四阿哥擡了擡手,眼睛卻盯着錫若說道:“我也聽說了你在理藩院衙門的事情。新官上任嘛,那裡頭又都是些歲數比你大的人,緊張一點在所難免。不過你怎麼說也是皇上聖心特簡的侍郎,以後誰要是敢難爲你,不妨來東宮告訴我。我來替你作主。”說着有意無意地朝十四阿哥瞟了一眼。
錫若見十四阿哥臉色有些發青,連忙躬身向太子又行了一禮,笑嘻嘻地說道:“多謝太子爺栽培。原是奴才自己根底太淺,這才鎮不住場面。十四爺方纔就是教訓奴才這個,要奴才多讀點書,遇到拿不準的事情,多向皇上和太子爺請示,免得又出了什麼岔子。”
“哦?”太子彷彿這才注意到十四阿哥的臉色,轉過身來對他說道,“十四弟倒是有心了。”語氣卻很是冷淡。
十四阿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對着太子說道:“臣弟還有事要辦,就不打攪太子爺教訓我的門人了。”
“你……”太子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想要發作起來。十四阿哥卻只是執拗地抿着嘴角,完全沒有要道歉和回圜的意思。
錫若見狀連忙扯了十四阿哥一把說道:“爺剛纔不是說德妃娘娘生辰快到了,要趕在上朝前去請個安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說着手上微微加力地推了十四阿哥一把。
十四阿哥回過身看了錫若一眼,眼神閃爍了一下,就真的向太子告退了。錫若暗地裡鬆了口氣,這才轉回了笑臉,準備打疊起全副的精神來應付這個距離二次被廢越來越近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