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進內閣的消息剛一傳開,他在乾清宮裡那間小廡房的門檻就差點被人踏破了。他可算見識了什麼叫做“趕熱竈”,只恨大清朝裡不能安貓眼和電子自動門,否則他就能提前把不想見的人通通拒之門外。
不想見的人物一號:皇太子胤礽。
自從皇太子黨的託合齊和齊世武被老康以酷刑處死之後,皇帝與儲君之間的矛盾幾乎一觸即發。一方面胤礽像一個即將落水的人,四處尋找救命稻草,另一方面,老康對這個當年曾經無比寵愛的嫡子,厭憎之心卻是日重,加上錫若向來不喜歡這個偷父親小老婆的太子,一見到他往這邊踱過來,恨不能朝七喜大喊一聲“關門,放狗!”
可是眼前這人既然身上還穿着太子的杏黃服色,錫若就不能真的把門關起來、再找只狗來咬他的PP,反倒要抖出一臉的笑容來,迎上去連自己都很鄙視地狗腿道:“太子爺好興致。怎麼逛到我這裡來了?”
太子親切地攙起錫若說道:“這麼年輕就進內閣的,本朝你是第一個呀!”
錫若心裡小抖了一下,連忙陪笑道:“皇上都說了,奴才只是個見習的。幫幾位上書房大臣端茶遞水謄個摺子什麼的還行,要論處理國家大政,還是得他們幾位老前輩來。”
太子胤礽今年已經是三十七歲的人,經歷過一廢太子的那場風波,看着已是比錫若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蒼老了許多,聽見錫若的話以後便嘆道:“這話固然是不錯,可你終究還年輕,只要小心辦事,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
錫若難得聽見太子用這副語重心長的口氣說話,一時間倒聽住了,又見太子用一副悽然惶恐的神情望着乾清宮正殿的方向,心裡倒是有些不忍,便安慰他道:“太子爺現在也還是不……呃,那個,風流倜儻嘛。”他本來想說“不老”,一想這肯定要招這個人到中年的太子的忌諱,便臨時改成了那個不倫不類的形容詞。
太子聽得倒是一笑,轉過臉對錫若說道:“早年間是我錯看了你。以爲你不過憑着惠妃娘娘和大阿哥的門路,在宮裡頭鑽營。如今看來,你卻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不然以我皇阿瑪知人之明,不會如此提拔你。只是現在再來籠絡你,似乎有些太遲了。看來我識人的眼光,終究不如老八他們。”說着有些自失地一笑。
錫若聽得誠惶誠恐,心道自己說不定就是你家老爺子“知人之明”的一大敗筆,自己和八阿哥親近,一開始也沒抱着多高尚的想法,只不過是想在紫禁城裡找一頂保護傘,不過是這麼多年下來,才慢慢地和八阿哥真投了緣,被太子這麼一說,倒像是八阿哥早就看出了他多有才能似的,可錫若心知肚明,他這些年在上書房裡,摸魚打混的時候多,正經學本事的時候少,現在卻被老康調到了內閣裡行走,真是讓人廬山瀑布般的汗顏,也不知道老康是怎麼想的……
太子似乎瞧出了錫若的心思,卻看着他說道:“皇上既然應允了你和十六妹的婚事,那你將來起碼也是個和碩額駙,位同超品公的。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在內閣裡行走其實也不算什麼。”
錫若心裡卻想道,鬧到最後還是要福琳這根“裙帶”發揮作用啊,唉!
太子見錫若一副渾身不自在的表情,反倒又寬慰了他幾句,這才朝錫若點點頭,推開門走了。
錫若看着太子的背影卻直髮呆,想不到往日這個讓自己忌憚加討厭的太子,現在卻跟換了個人似的。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人之將X,其言也善?”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烏鴉嘴,抓過太子落在這裡的紙扇“呼啦呼啦”地扇了兩下,暗道這秋老虎的天,可一點兒也不比大暑天涼快!
扇了兩下,錫若又叫過七喜,把手裡的摺扇遞了出去,要七喜給太子送回去。七喜看着錫若嘆了口氣,轉過身不緊不慢地去了。
蹭到快吃晚飯的點,錫若從椅子裡跳了起來,準備繞到成妃寢宮附近,想法子把那枚一直放在自己荷包裡的鑽石戒指,當面交給福琳。他左思右想了好多個法子,都覺得不太妥當,這時卻聽見腳下“吱吱”一聲,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竟是自己送給福琳的那隻小火狐小光跑進來了。
錫若眼睛一亮,立刻彎腰把小光抱了起來。想了想,又回身在櫃子裡找出一個福琳給他做的小香囊,從荷包裡掏出那枚鑽石戒指裝了進去。他本來還想寫個字條放在裡面,轉念一想,福琳肯定一見到戒指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留下個字據,被有心的人撿去了,倒是又生出一場是非來,便索性不寫。
錫若把小香囊往小狐狸脖子上一掛,又掰開桌上的點心餵了它幾口,這才鬆開手,看着小光靈巧地從自己的膝蓋上跳到了地板上,又繞着自己轉了幾圈之後,這才帶着那個小香囊迅捷地跑走了。
錫若鬆了口氣,心裡卻感到一陣久違的甜蜜,臉上不覺有些燥熱,就提起茶壺來給自己倒水喝。晃了晃,他又發現茶壺裡邊已經空了,他也懶得再叫小太監進來使喚,自己就拎着茶壺出了房門,還把剛纔用來擦汗的毛巾順手搭在了肩膀上。
“我說錫若,你這內閣協辦大學士,怎麼把自己整得跟一跑堂兒的似的?”十三阿哥一看見錫若,老遠就開始笑了起來。
錫若趕上去幾步,拎着茶壺就給十三阿哥請了一個安,起來的時候卻嘻嘻笑道:“跑堂兒的就跑堂兒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這話說得好!”雍親王突然插入的聲音,差點沒讓錫若嚇得把手裡的茶壺都掉了。他手忙腳亂地抱好從老康那裡蹭來的琺琅瓷茶壺,有些無奈地朝故意貓在十三阿哥身後的雍親王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打千道:“給四爺請安。”
十三阿哥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錫若一眼,卻又聽見雍親王似乎頗爲滿意地說道:“起來吧。你手裡這把壺,看着倒是不錯。”
錫若聞言連忙把手裡的茶壺遞了上去,狗腿地笑道:“四爺要是喜歡就拿去吧。趕明兒我再向皇上討一把。”
“哎,我說,”十三阿哥露出一副玩笑的神氣說道,“合着我皇阿瑪那裡的寶貝,就全被你們這幫傢伙這麼倒騰出去了啊?你倒是挺會借花獻佛的呀!”說着揚手敲了錫若的腦門一記。
錫若摸了摸被十三阿哥敲中的腦門,有些委屈地說道:“十三爺說的哪裡話?這把壺還是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皇上賞的。你怎麼說的我跟內務府的小賊一樣?”
十三阿哥卻瞄着錫若笑道:“往常怎麼不見你對我四哥這般親熱。可見一定是心裡有鬼!”
錫若朝着十三阿哥齜牙咧嘴地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你怎麼說!”
雍親王卻一伸手接過了錫若手裡的那把壺,仔細地打量了幾眼之後說道:“的確是把好壺。我也不能白得你的東西,回頭也到我府裡挑個什麼東西還給你。”
錫若本想說我原來就從你這兒多得了一塊懷錶,這回不用還禮也沒什麼,可是十三阿哥在這,他又沒敢吱聲,便只站在一旁訕笑。
十三阿哥看看雍親王,又看看錫若,嘴邊卻又現出一個笑容來,推了推錫若的肩膀說道:“難得上你這兒來,還不去治幾個好菜來招待我和四爺?”
錫若偷眼打量了雍親王一下,見他也沒有拒絕十三阿哥建議的意思,只得回身領着兩個阿哥往自己屋裡走,冷不防迎面卻撞上了十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