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輕飄,夜色中一切更是霧濛濛。
燈籠被風一吹,搖搖晃晃,幾個圍牆上的經過雨淋後,紙殼慢慢塌下,蓋在燭芯上,把火光吞滅,只剩幾個屋檐走廊下的在風雨中,顫巍巍的發着光亮。
院子裡的黑衣人已經走光了,絕空宮裡一片死寂,血在小雨的沖刷下,四散開來,流向每個縫隙和牆角,黑紅一地。血腥味在風吹中,飄到遠方,只能依稀聞得到春天泥土和雨混合的清香。
白天裡還算暖和的天氣,在夜裡已經下降了許多,又因的下雨,更是寒冷。
大廳的門依舊大開着,風吹過,帶起呼呼的過堂聲,更顯得空曠,淒涼。
院子裡是一地的屍體,交錯混雜着堆在一起,經過雨水,露在外面的皮膚,呈現慘白,讓人毛骨悚然。
任誰也想不到昔日繁華到讓人稱爲民間皇宮的絕空宮,今夜會出現這樣的慘象。
躺在糟泥污濁的地上,感受着依舊不斷往外留的血,以及不斷砸在身上的雨水的冰涼刺骨。好冷,好冷,真的好冷,一呼一吸間都是徹骨的冰冷。
意識開始渙散,勉力睜開眼睛,空空的院落裡除了死人就是死人。
氣已經開始只出不進了,胸口要炸開一般的疼痛。
血依然順着傷口不斷流着,溫熱,腥鹹。
一點點的慢慢的挪動着,把身體慢慢的蜷起來,像小時候,哥哥抱着自己睡。總是喜歡蜷成一個小團,窩在他懷裡。
哥哥,哥哥,哥哥。
原諒我,我不夠強,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可是如今恐怕要失約了。
雨,依舊下着,順着少年蒼白的臉龐滑落,在下巴聚起,不斷滴落,濺起一朵朵水花。
濺起的雨滴倒映着點點燈火,反射着一地的血腥。
淒涼,無奈,悲哀,悔恨。
“哥哥”,最後的脣形保持着這個角度。
少年將要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隱約看見一雙黑色布靴走向眼前,一步步,踩在地上,濺起水花,帶着泥滴,走到他臉前。
?
昏昏沉沉,只覺得身體不斷往下墜着,一片漆黑。
胸口彷彿重創過一樣的鈍痛,一呼一吸間,都是滿滿的說不出口的疼。
擡起手推拒着,試圖遠離這疼痛。
可是疼痛依舊向着四肢百骸擴散開來,每個毛孔,每處肌膚,都是疼痛。
可是最痛的,卻是心臟的位置。
被挖空了一塊的痛,填不滿,補不足。
失去了什麼,需要填補什麼,腦子在混沌中辨不清。
一個刺痛,彷彿一根針紮在指尖般,意識逐漸清醒過來。
勉力睜開眼,一片朦朧,再次閉上。
歇息了一下,睜開,古色古香的木牀,紅色紗帳分與兩邊勾起。
自己上身□□着,一個20多歲的男人正坐在牀邊給他鍼灸,奇怪的是那人竟然穿着一身古裝。
眨了眨眼,依舊還是那身古裝。那人專心的給他扎着針,並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來。
眼睛向一邊望去,屋子很大,給人的感覺就是個古代貴族或者是富商所用的臥室。
屋中央是一張蓋了紅緞的方桌,上面用茶盤放着一套成色上好的茶具,還有一個小盤的點心。
旁邊立着的屏風,上面用精細的筆畫細細描摹了大漠風景,江南水鄉等景緻。
整個一面左邊的牆上是兩扇鏤空的窗戶,窗戶中間的橫隔很大,而且並沒有用普通紙張糊上,而是用跟牀上用的紅色軟帳一樣的紗帳,輕輕遮住,使得屋內染上了一層曖昧的紅色淡光。
正在打量着這一切時,那個施針的人看到他醒來,咧着嘴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是個面目俊朗一看就很活潑的男子,像哄孩子一樣,拍了拍他的臉,拿起一件白色的裡衣給他穿上,扶着她坐起來,依靠在牀邊之後,走出了房間。
那人剛走出房子,就聽的一陣腳步聲近來。
看到來人,如溫的意識瞬間炸裂開來,所有記憶鋪天蓋地的襲向自己。
娘死了。
慕楓呢?
臉色慘白,眼中驚惶一片,緊握着手,張了張嘴,看向宣毅:“慕楓呢?”
儘管知道也許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無論如何還是不能放棄。現在不是爭吵,不是痛恨的時候,只有慕楓的生死纔是最重要的。
宣毅什麼也沒說,端起從外面拿進來的剛熬好的湯藥走到牀邊。
把如溫臉上散落的頭髮理到肩後:“來,喝藥。”
緩緩閉上眼睛,止不住的痛從睡夢中延續出來,從心臟的地方,隨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擴散到全身。
終究還是沒能護住慕楓。
“你昏了五天了,本來上次的傷就沒有好完全,再加上你耗盡內力把那個藥丸的藥性激發出來,身子差點撐不住。還好,神醫沐秦在夜門主這裡做客,他三天三夜沒睡,照看着你,終於把你救了回來。”宣毅帶着後怕的說着。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藥,舉到如溫嘴邊:“來,喝藥吧。”
如溫依舊閉着眼睛,什麼也不說。
宣毅一手端着瓷碗,一手舉着勺子,動也不動的定在了那裡。
“如溫,喝了藥,你怎麼怪我都行。”
宣毅以爲他醒來會哭,會鬧,會仇恨他,會有激烈的反應。
只要他能哭能說話,自己在身邊陪着她,任他打罵,慢慢開解,總是會好過來的。
可是如今他一聲不吭,靜默的彷彿當他不存在一樣,讓宣毅有些心慌。
如溫絕美的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長長的睫毛下一圈青黑色的痕跡,嘴脣上幾處乾燥的起了皮。頭髮散亂的攤在兩邊,失去了曾經烏黑油亮的光澤,錯亂糾纏着。
宣毅看着這樣的他,想強迫灌他喝的念頭也消散了去。含着幾分祈求:“如溫,喝了這個藥吧,剛熬好的,沐神醫說今天你應該會醒來,這碗湯藥熱了好幾次,每次一涼就重新去熬了新的來,就怕你醒了,藥涼了。”
宣毅把勺子湊到如溫的嘴邊,觸上他的嘴脣。
如溫把頭往牀裡面一側,不着痕跡的避了開來。
儘管沒有睜開眼睛,他也知道宣毅此刻的臉色不是好的。
他知道宣毅沒有錯,在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滅門之仇是不共戴天的。是無論犧牲多大,窮盡一生也要報的。
昨日柳家殺了宣家全家,今日宣家滅了柳家滿門,在這個時代,是這般的理所當然。
甚至說不定還會有人誇讚宣毅,臥薪嚐膽數年,大仇得報,是如此有毅力,能當大任之人。
可是對於自己這個流着宣家的血,卻由柳家養大的人來說,是多麼的諷刺。
這個時代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在這裡生存下來,僅憑的就是娘和弟弟這兩個牽掛,別的對自己來說都是陌生的,無所謂的。
如今這兩個牽掛都已經離自己而去,心中的空洞不可抑止的擴大着,忽然不知道爲什麼要活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了。
血緣?跟宣毅的聯繫也許僅僅只限於血液上的聯繫,對這個沒有共同生活過的,第一次見了面就利用自己的哥哥。他實在談不上任何感情。
也許宣毅心中還是對自己這個血緣上的弟弟有着幾分感情的。
在給他治病的湯藥裡放上迷藥,不願讓他看到殘殺絕空宮裡的那些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不願讓他死去,放下身段,只是求他喝一口藥。
如溫輕喘了幾下“不要費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這些藥想必用了很多珍貴藥材,就不要浪費了。”
似是不耐聽到他說這些話,一雙大手奪過宣毅手中的瓷碗,一口把藥含進嘴裡。
低下頭,捏住如溫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手上微一用力,把下頜撐開,嘴脣貼了上去,一口藥渡了過去。
如溫的喉嚨機械的吞嚥了下去,嗆咳了幾下,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口,依舊是一雙溫熱的嘴脣渡過來。
如溫睜開眼睛瞧過去,夜無因拿着瓷碗,正要喝第三口。捏着被子的手絞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暈染了一絲淺淡的紅暈,朝裡面挪了挪身子,扭開了頭。
夜無因把最後一口含進嘴裡,瓷碗朝身後的侍女手裡一放,一隻手撐在牀頭,一隻手捏住如溫下巴,強硬的壓上去。
如溫這次不再那麼聽話,緊閉着嘴脣,想要擡起手把他推開,可是力氣不夠,雙手貼上他的胸膛,似推又似迎。
臉上是他鼻端輕呼出的氣息,灑在臉上,有些熱,有些癢。
更有些的是氣憤,惱怒和尷尬。
圓睜着雙眼瞪向夜無因,可是夜無因卻因爲他的氣憤而開心了起來,兩眼是滿溢的開心和逗弄。
捏住如溫下頜的手順着下巴下移,停在如溫還不太顯現的喉結上,大力一按。
如溫禁不住,咕嚕一聲悶哼,不自覺的張開了嘴,在夜無因更加放肆的笑意中吞下了最後一口。
夜無因伸出舌尖在如溫上頜輕輕舔舐了一下,還沒能更深入一步,一雙手扯上他的胳膊,把他拉開如溫身邊。
N多同志,在呼喊。有威脅的,有痛苦的,有害怕的。哈哈
這一章看出來了吧,我怎麼捨得那麼好的弟弟死了。
他要是死了,如溫也不想活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