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青城

從此,我們青春的悲傷歡樂被縫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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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一滴一滴地,從我腦袋的傷口上流了下來,溫熱,黏溼,漫過我的雙眼,整個世界瞬間變成了鮮紅色。

神奇的是,我居然沒有暈血,更沒有像小說裡那樣,昏死過去,而是忍着痛、掙扎着向學校傳達室走去。

以前,看言情小說時,男主人公總在女主人公最可憐的時候出現。可惜的是,生活不是小說,顧朗沒有出現,沒有拯救可憐的我。高中部是有晚自習的。

這時,胡巴推着單車從校門走出來,他一看我,連忙將單車停住,走上前來,仔細地看我,說,啊呀,土豆,你也有今天啊?報應來得太快了吧?

說完,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腦門上不久前被我用板凳砸出的傷,又看着我流血的腦袋,居然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我那麼生氣,卻無反擊之力,只覺得自己要死掉了。

一個踉蹌,我一頭紮在胡巴懷裡,鮮血沾在胡巴的校服上,大片大片的紅色。胡巴下意識地想推開我,可這個抽風的狐狸似乎還有些良心,他看着我,驚恐極了,哎,哎,土豆,你不會死了吧?哎,哎,天涯……

就在他焦急而不知所措地喊我名字時,海南島居然又逃了回來,一把將我從胡巴懷裡拉起來,一看我滿腦門的血,他似乎明白了與自己有關,抽風似的衝胡巴喊,不知道救人啊,你傻啊!

說完,就像拎小雞仔似的拎起我,抱在懷裡,跑向學校旁邊的一個診所。

他不敢去校醫院,怕入學的第一天就捅出簍子,讓好心收養他和小瓷的老穆跟着丟臉,這是他不想的。

我的傷口很快被清洗,老醫生開始給我縫合傷口,疼痛讓我像高音喇叭一樣地喊叫着,大哭。真的好委屈,我什麼都沒做啊,完全是無妄之災。

因爲疼痛,我的手在空中揮舞着,不知在尋求誰的庇護。

海南島在我邊上,臉上寫滿了內疚和惶恐,狹長的眼睛緊緊盯着我流淚的眸子,他伸手,緊緊握住我伸向空中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的手,似乎是我的救生圈一般,那時那刻,我狠狠地攥住他的手,狠狠地,彷彿想把自己的疼痛傳遞給他一般。眼淚,依舊大顆大顆地掉落;哭聲依舊很大,如同嚎啕。

海南島的眼裡寫滿了內疚。他緊緊盯着老醫生手裡的針,彷彿那隻針,在刺穿我的皮膚、我的血肉同時,也刺穿了他的皮膚、他的血肉。

於是,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的青春被縫合在一起,快樂被縫合在一起,悲傷被縫合在一起,再也沒有分離過。

傷口包紮好了,老醫生還給開了一些消炎藥。

這時,我纔想起,自己的書包不見了!應該是丟在學校門口了,這麼長時間,應該被人撿走了吧?想到這裡,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回家如果讓我媽知道了,估計我離去天堂不遠了。要知道,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書包幾乎是她的全部家當。

就在我衝出診所,想要回學校找我書包時,發現胡巴這隻猴子正在衚衕口,靠在單車上,望着天。

胡巴看到我出現,就從單車的車把上將我的書包拿下,看看我包紮好的腦袋,然後把書包擱在地上,眼光閃爍,彷彿不習慣對我示好似的,說,你把書包掉在學校門口了。語調硬硬的,說完,就騎單車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胡巴,和他對立久了,居然很難適應他突然而來的同學情意、朋友友愛。他該不會是得了絕症了吧?突然有變善良的跡象。

海南島連忙跑上前去,將我的書包拿給我。

他似乎是醞釀了很久,不習慣道歉一樣,硬硬地從嗓子裡擠出一句話,對不起,土豆。

我沒理睬他。

儘管,我不知道他和那些人有什麼糾葛,但是我知道,我是無辜的。我是被他連累了。而且,我甚至可能會被毀容。

一個毀容了的乒乓球拍。

我在前面走,海南島就跟在後面。

我停下,他也停下。

相距三米。

幹嗎跟着我?還想害我嗎?還想帶一羣人打我嗎?我恨恨地看着他,傷口痛得好厲害,每說一句話都會扯動它。

海南島不說話,低着頭,雙手叉在口袋裡,揹包斜挎在肩膀上。

其實,他應該也不想這樣。只是,混跡社會久了,遇到壞事,逃跑變成了一種本能。而且,他根本沒想會殃及到我,而當他逃到安全地點時,突然想起我還在原地時,擔心我被傷害,想都沒想又返了回來。

那天傍晚,海南島一直跟蹤到我回家,才離開。

我一進家門,我媽就被我的新造型給震撼住了。她簡直就是從廚房裡蹦了出來一把拉過我來,說,造孽啊,天涯,誰把你給弄成這樣了?

我放下書包,推開她的手,說什麼呢?說我被一男生給害的,那我媽鐵定會說我交友不慎,自從我讀初中之後,她就對我交朋友的事變得異常關注。沒家教的男生不能交往,太輕浮的女生不能交往……總之是七大紀律八大注意,本來小孩子間交心的一件事情,被她弄得神經兮兮上綱上線,要多膩歪有多膩歪。所以,我就說,我自己撞門上了。

我媽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了,是不是古肥那小子?鐵定是他媽攛掇他報仇!我就知道古家那老孃們,不是什麼好人!我這就去找她講理去!

都說不是了,你還折騰什麼?我嘟着嘴,看着我媽。

哎,你這孩子,沒見過你這麼沒出息的。說完,她轉身就衝屋裡喊,老艾,老艾,快出來看看你寶貝閨女——說完,白了我一眼,就進廚房裡了。

老艾出來,一看我這神奇造型,大驚,天涯,怎麼了?痛不?

我噘噘嘴巴,說,痛。不過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爸爸還沒說什麼,我媽已經端着一盤炒菜殺了過來,說,還能怎麼了?絕對是古家那對母子。這閨女就是隨你,吃虧往肚子裡咽!吃完飯就去找他們理論去!

青春期那段時間,我和我媽幾乎無話可說。

就在我悶着頭,一邊吃飯,一邊想如何跟媽媽解釋清楚時,有人在敲門。

媽媽前去開門,只見爸爸的棋友穆王爺拖着垂頭喪氣的海南島進了我家門。

穆王爺不是綽號,是他的真名就叫做穆王爺,很牛吧?可惜他的職業,是乞丐;他有個奔四十的兒子,叫穆大官。也很牛吧?可惜,是個傻瓜。

所以,老穆收養了漂泊在社會上無依無靠的海南島和小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知道顛沛流離的苦,所以心疼這兩個小小年紀便開始乞討的孩子,而且,他年紀也大了,傻瓜兒子不能婚娶,用老穆的話說,留後事大,卻也不能委屈了別人家的姑娘啊,人心都是肉長的。所以,他沒有爲自己的傻瓜兒子買媳婦。最終,收養了海南島和小瓷,這樣,總算是一個完整的家了吧。

他堅持讓海南島和小瓷去讀書,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海南島第一天去上課,居然逃課了,逃課了不說,還將他的革命棋友老艾的寶貝千金艾天涯給傷了。

海南島本來想狡辯的。可是,他衣服上的血跡出賣了他。而他,本可以說假話欺騙老穆,但是他一直不習慣欺騙這個老人。因爲,從心裡,他感恩這個老人的收留,給了他和小瓷一個家。而且,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人,作爲一個小乞丐,他內心更敬重這位老幫主。所以,他一五一十地跟老穆說了。

老穆一生氣,飯都沒吃,就拉着海南島直奔我們家來道歉了。

我媽平常嘴巴厲害得很,但是對於老穆,她還是敬重的,聽完老穆的話,笑着說,穆叔,都是小孩子的事情,也不當真的。

老穆說,唉,你說,我要這孩子,原是想防老的,就這小兔崽子的折騰勁,我估計啊,我遲早被他折騰死!

老艾看看海南島,又看看我,說,天涯,哥哥都來道歉了,沒事了吧。

老穆將我拉過來,說,天涯啊,穆爺爺今天說話了,以後,小海南要是再欺負你,爺爺砸斷他的腿。

我當下又想起了海南島逃跑時比兔子還快的樣子,所以說,砸斷他的腿,他以後怎麼逃跑啊?

海南島的臉變得通紅,大概,他知道我在譏笑他吧。

老穆沒在意我的話,大人總是覺得小孩子沒什麼心眼,不會話裡藏話,於是,就將我的手和海南島的手拉在一起,說,從今天起,小海南,你要像對待自己妹妹一樣對待天涯,絕不能再欺負她!

海南島像是領到了聖旨一樣,點頭,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或許,我還在生海南島的氣,但是那天晚上,不知道爲什麼,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被裝進了一個堡壘,銅牆鐵壁,海南島抱着搶,在門口給我站崗。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

傷口差不多痊癒時,我才知道自己一小女生,與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卻會那麼倒黴捱了一悶棍的原因。

原來,那一天,海南島逃課一天之後,出現在學校門口,根本不是爲了截他的恩人我,表達感謝之情,而是爲了和一高中部藝術班的女生約會,那女生就是隋菲菲,血書情聖李容也追求過的女生。

這個女孩在學校裡的口碑不是很好,整天和社會上一些人混在一起,喜歡對着男生撒嬌弄癡,有段時間和一個綽號叫飛天大寶的小黑哥混在一起,可是她和飛天大寶交往的同時,又和別的人也交往着,其中包括了海南島。

所以,有一天,隋菲菲和飛天大寶一起逛街時,被海南島給撞見了。海南島可以以一戰十果然不是吹噓,他暴打了飛天大寶一頓,完勝。

可憐的飛天大寶被打進了醫院裡當木乃伊。由此,海南島和飛天大寶那一幫人就結下了樑子。

他們一羣人出現在校門口,就是爲了攔截住海南島和隋菲菲,給在醫院裡躺着的飛天大寶報仇雪恨的。

飛天大寶是這麼描述隋菲菲的,就七中的一小妞,身材火辣,兩眼勾魂。

所以,當海南島撇下我逃跑之後,有一個不長眼的小弟,以爲我就是傳說中的隋菲菲,一棍子將我給抽倒了。

可看着地上長得跟乒乓球拍似的一兒童,橫看豎看也看不出飛天大寶所說的“火辣”和“勾魂”兩個詞。

河馬男大概是以前見過隋菲菲的,所以,當他衝進來看到地上無辜的我,發覺自己兄弟打錯了人。在沒出人命時,連忙撤了。

於是,就有了前面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