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夜滌塵擺了擺手,慢慢地坐在椅中,兩條英挺的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
墨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着陶衛走出了大廳。
陶衛當先引路,他有些心神不屬,墨白剛纔透露的消息讓他也大吃一驚。
他默默地琢磨了一會兒,終於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來。
怪不得若水不記得那隻鸚哥兒,卻記得小桃,原因是那隻鸚鵡的身上有着關於小七的記憶,而小桃卻沒有,小桃是她在相府的時候相依爲伴長大的丫頭。
他不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提前叮囑過小桃,讓她千萬不要在若水面前提起有關小七的一事。
小桃那丫頭倒是個倔強的,就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自己說什麼,她就偏偏不聽,好像自己會害她一樣。
無奈之下,他就把小七在西澤國娶女皇爲妻的事告訴了她。
這招簡直比什麼都好使,小桃馬上就答應了,不過她的小臉氣得都綠了,身子直打顫,陶衛生怕她那個樣子進去,會讓若水看出破綻,只好讓她在外面徹底冷靜了,才讓她進去和若水相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別院門外,只見兩扇大門虛掩着,陶衛上前一推,門便開了。
“墨公子,柳姑娘就住在這裡,公子請便。”他退後一步。
“她這裡居然沒人守衛麼?你們就這麼放心,不擔心她逃走?”墨白側耳傾聽,聽到院子裡悄無人聲,知道沒有設置暗衛暗崗,不禁覺得奇怪。
“呵呵,柳姑娘是我家王爺請來的貴客,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們不敢強留尊客,這個‘逃’字麼,墨公子說笑了。”陶衛微微一笑,袖手而立。
聞言,墨白狠狠的白他一眼,腹誹道:和他家主人一樣,是個老奸巨滑的臭狐狸!
他懶得再理會陶衛,邁開大步,逕自入內。
一進入院子,他不自覺就放輕了腳步。
院子裡的積雪堆得厚厚的,月光穿透雲層灑下銀輝,照在地面上的白雪上,一片銀白。
幾株紅梅傲然綻放,梅枝橫斜過窗戶,倒增添了幾許情趣。
墨白一看到這情景,心裡就有了幾分喜歡。
這裡佈置得富貴不足,卻清雅有餘。
他知道,若水也一定很喜歡這裡。
幾間房屋都沒有點燈,靜悄悄的,墨白悄步走到正房的窗下,只聽得房間裡傳來輕緩有序的呼吸聲,顯然屋子裡的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他站在窗下,靜靜的佇立了好一會兒,沒有驚動熟睡中的若水,轉身悄然離開。
她既安好,他便無憂。
*
若水睡得很安穩,也很恬靜。
和小桃久別重逢,她的心裡像是去掉了一塊大石頭,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兩人用完晚膳之後,繼續手拉着手說話,也不知道兩個人怎麼有那麼多話要說,一直說到月上林梢,小桃已經睡眼惺鬆,打了個哈欠。
若水笑着拉她躺下,道:“今晚和我一起睡。”
小桃忙搖手:“不行不行,小姐是主,我是奴婢,怎麼可以和小姐睡一張牀呢。”
“我讓你睡你就睡。”若水不由分說,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她自己也除了鞋襪上了牀。
小桃便不再動了,她把頭移了移,靠在若水的肩頭,聞着若水身上散發出來的幽幽馨香,心裡覺得又是滿足又是安樂。
“小姐,我終於見到你了,這輩子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你答應我,永遠也別拋下我了,好不好?”
她用兩隻小手緊緊抓住若水的衣袖,像個迷途的孩子,眼神迷茫,眼中全是濃濃的倦意,卻還強撐着不肯閉上眼睛。
“我答應你,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若水握着小桃的手,鄭重的保證道。
小桃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然後閉上了眼睛,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被擄來北曜的這些天,她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總是剛剛閉眼就被惡夢驚醒。
直到看到若水,她纔有了一種塌實的感覺,只要在小姐身邊,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若水看着小桃的睡顏,笑着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龐,眼中充滿了愛憐之意。
倦意襲來,她合上眼睛,也很快睡着了,睡夢中,她仍然緊握着小桃的手,不放鬆。
若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之間,一種第六感,被人注意的感覺浮上心頭,她一下子睜開眼來。
這夜的月光很好,雪地裡更是銀白一片,將整個房間都籠上了一層朦朧的銀光。
若水看得清清楚楚,在牀前的位置,正靜靜的佇立着一條人影。
那人影揹着光,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得出他身材修長挺拔,是個男人。
“你是誰?”若水披衣而起,雖然意外,卻並不慌亂,聲音出奇的鎮定。
那人並不出聲,似乎在靜靜地觀察着她,凝望着她。
“你是十三王爺?”若水出聲試探。
在這個府邸裡,能夠隨便進出的人,除了那位她素未謀面的十三王爺,恐怕再也不會有別人。
那人還是不說話,靜靜的像一尊石像,不說也不動。
“不管你是誰,深更半夜闖入女子的閨閣之中,這種行爲恐怕不是君子所爲吧?如果閣下還要臉面的話,就請快點離開這裡。”
若水聲音清冷,帶着淡淡的怒意。
她對這個闖入房間的不速之客沒有半點好感。
鬼鬼祟祟,非奸即盜!
不過能闖入十三王爺王府而不被人察覺的人物,恐怕在江湖上也沒有幾個。
聽了若水的逐客之語,那人影終於動了。
只是他沒有離開,而是從懷中摸出火刀火石,咔嗒一聲,打着了火,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橘黃色的光暈登時籠罩了室內。
那人身子微側,讓半邊臉露在光影之中,他定定地看着若水,一雙眼睛烏黑深邃,就像大海般深不可測。
“你,還好嗎?”男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低沉,卻清潤悅耳。
燈光下,他的五官立體分明,若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容貌清雋俊美的年輕男子,除了墨白,她再也沒看到過這樣好看的男人。
一時間,她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可她偏偏又想不起來。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是誰?”
男人身體一震,像是受到了劇烈的震盪,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不認得我了?”他雙眉皺起,仔細的看着若水,像是要分辨她話中的真假。
若水搖搖頭,她真的認不出,最近她總是做夢,在夢裡常常出現好多人影,但那些人影都模糊不清,沒有一個能看清楚面目。
“我不認得閣下是誰,不管你是誰,請你馬上離開,否則我就要喊人了。”若水板起臉來。
這裡是女子的閨房,等於是男人的禁地,哪裡是隨便就能進來的地方。
雖然若水是來自現代,她不在乎這些封建習俗,但是在牀上還睡着一個小桃,她不能不顧及小桃的名聲。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不但沒有離開,反而向若水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龐。
他嘴裡喃喃的叫了一聲:“水兒。”
這一聲低喚,纏綿悱惻,充滿了相思之意。
若水突然之間面紅耳赤,她猛的一甩頭,避開了男人伸過來的手,厲聲道:“登徒子,滾出去!你是誰?竟敢這樣叫我!”
她抓起身邊的枕頭,想都不想地對着男人丟了過去。
男人輕輕一拔,枕頭就落在地上。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除了震驚,還有着深深的痛苦。
“你是故意不認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所以你纔會裝做不認識我,我知道,我懂。”激動之餘,他有些語無倫次。
若水已經可以斷定,這闖進來的男人,是個精神病患者。
她登時大爲頭疼起來。
她雖然擅長醫術,卻不擅長治療精神病。
“閣下,請你搞清楚,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更談不上仇恨。我也沒必要裝做不認識你,我是根本就不認識你!現在,你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若水耐着性子解釋了一遍。
“呵呵,是啊,你是不認識我了,就連我自己,又何嘗認識我自己?”男人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中滿滿都是苦澀和諷刺。
“水兒,你不認識我,我不怪你,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是我自己做錯了事,傷了你的心,所以……”
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被一聲尖叫打斷。
“啊!你住嘴!”
小桃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她一眼就看到站在牀邊的男人,頓時像只憤怒的小貓般跳了起來,伸出手去着那男人又抓又打。
“你這個壞男人!你還敢來!你還有臉出現在這裡!你還有臉來找我家小姐!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她握着兩隻小拳頭,像擂鼓般對着男人打去。
那男人是何等樣的身手,他只輕輕一拂衣袖,小桃就身不由己的往後跌去,仰面朝天摔倒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