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怒到了極處,反而笑了出來。
他好整以瑕地整理了一下被荊棘勾住的衣襬,然後迎風而立,身上的白袍被風吹得微微鼓盪,意態悠閒,笑得兩隻像狐狸一樣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你還真是笨嘛!本公子戲耍了你一整夜,你居然到現在纔看出來!”墨白嘴裡說着氣死人不賠命的話,然後笑眯眯地看着小七,等着他的怒火像火山般爆發出來。
果然是上了這個墨白的惡當!
小七心頭一怒,差點噴出一口血來。
他緊緊地咬住了牙,兩眼充斥着紅絲,如欲噴火,一夜未眠加上急火攻心,他簡直想恨不得一拳將墨白的腦袋轟個稀巴爛。
不,不行!
現在不是和墨白大打出手的時候,還是尋找若水要緊。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直響,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下心中要噴薄而出的怒火,硬生生地轉過了身子,不再看向墨白。
因爲他只要再看一眼墨白那張欠扁的臉,他就會再也忍不住,衝上去動手了。
他再不遲疑,施展輕功,飛掠而起,有如飛鳥投林般,縱入樹從,很快消失了身影。
他並不知道若水在什麼地方,他只知道,他往墨白相反的方向而去,一定可以找到若水。
看到小七的身影消失,墨白吧嗒了兩下嘴,“嘖嘖,這就走了?還真是好騙。”
被小七像個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後,可是他又偏偏失去了線索,像個沒頭蒼蠅一樣,這等醜態全都落在小七的眼裡,他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更何況他還在小七面前誇下了海口,天亮之前找不到若水,他就要趴下來給對方當馬騎。
雖然小七一個字也沒提,這事卻像個尖刺兒一樣,深深地紮在墨白的心裡,讓他難受萬分。
所以他故意說出那番話,就是想氣走小七。
礙眼的傢伙終於滾蛋了,現在他可以靜下心來,好好地尋一尋若水究竟被那夥神秘人帶去了何方。
他對自己的追蹤之術還是極有自信的。
昨夜要不是他太過於自信,又不熟悉地形,上了別人的圈套,他早就順藤摸瓜,找到若水的行蹤了。
他再次伏在了地面上,從一根根青草,一枝枝細藤上面尋找蛛絲馬跡。
他的身形像只狸貓一樣,在山林中爬行,身上的白袍已經變成了黑灰色,精緻的布料磨成了碎布片,手臂上被荊棘劃破了一條條血痕,就連他極爲重視的臉蛋,也變得黑一道,紅一道,慘不忍睹。
但是這一切墨白通通都不在意。
做爲一名殺手,他曾經連着七天七夜埋伏在寒冰三尺之地,沒有吃一口飯,沒有喝一口水,甚至連眼睛也沒合,終於等到了那個他要殺的目標人物出現,然後他就像只黑暗中的獵豹一樣,突然躍了出去,一擊而中,割下了那人的腦袋。
眼前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終於,功夫不負苦心人。
墨白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一根樹藤上摘下了一根頭髮。
髮絲烏亮,又長又黑,這分明是一根女子的長髮。
墨白的這雙眼睛十分毒辣,他幾乎是一眼就能斷定,這根髮絲就是若水的!
每個人的髮質都有所不同,或粗或細,或黑或褐,如果不是十分熟悉之人,絕計分辨不出。
可墨白受過極爲專業的訓練,這對他而言,不過是小試牛刀。
終於找到了若水的一根頭髮,墨白精神大振,登時多了幾分信心。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目光看向南方。
如果他判斷不錯,若水是被那夥人擄往南方而去。
他再不遲疑,身形化成了一縷輕煙般,疾往南行。
墨白一路追蹤,這一次他格外小心,生怕再上了別人的大當,每走到一個岔路都要停下來仔細研究一番,然後判斷出正確的方向。
他的追蹤之術果然了得,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他終於尋到了一所莊園。
這所莊園建造得隱秘之極。
它建造在一大叢樹牆之後。
墨白追蹤到這片綠蔭蔭的叢林之中,眼前是遮天蔽日的綠,老樹橫幹,虯枝攀纏,再也沒有了道路。
而線索到了這裡,也突然斷了。
墨白在這裡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找了一柱香的時分,也沒發現什麼異樣的地方。
就連淺淺的足印都沒有半個。
好像那一羣人就像是憑空消失在這裡一樣。
難道自己又尋錯了方向?
墨白犯過一次的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犯第二次。
他有一種本能的直覺,那夥人一定就在這附近。
他越是找不到線索,越是說明其中定是有自己沒有發現的秘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的鼻子突然一動,在這片綠樹叢蔭中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好古怪!
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周圍除了樹還是樹,根本就沒有半朵花,那花香又是從何而來呢?
殺手的經驗告訴他,越是古怪的地方,一定有秘密。
他沿着四個方向吸了吸鼻子,馬上判斷出,花香正是從樹牆後面傳來的。
難道這看上去無路可通的樹牆,竟然是可以穿過的?
墨白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樹牆之上。
他一番細細探查之後,終於發現了一個隱密的入口。
從這個入口他輕輕易易地就穿過了樹藤纏繞得密密麻麻的樹牆,只覺得眼前豁然一亮,果然,樹牆之後,別有洞天。
眼前是好大的一片莊園。
墨白站在高處,俯瞰着那一片莊園裡的景色。
只見白牆烏瓦,綠樹紅橋,偌大的莊園中,竟然有淙淙流水,彎彎折折地繞園一週,假山石雕,有亭翼然。
好美的園子!
竟然將自然和人工景緻融合得恰到好處,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匠氣,可見設計這莊園之人,定是風雅之極。
墨白嘖嘖讚歎,欣賞了半天,同時也在觀察着園子裡的每處所在。
看到這所莊園,他心中登時有了底氣,因爲他相信,若水一定就在這所園子裡。
這裡就是那夥神秘人的巢穴所在。
還真是好大的排場。
難道他們對若水並無惡意,只是邀她來這裡作客不成?
墨白幾乎要推翻自己的判斷了。
他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終於身形一動,足尖點地,準備探虎穴,尋佳人!
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他藝高人膽大,他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他墨白不敢去的地方,就算是龍潭虎穴,他墨白也是獨來獨往慣了的。
他身形剛動,忽然聽得身後風聲驟起,有人向自己這邊飛掠而來。
他大吃一驚,這一路上行來,他都格外小心,絕對沒有發現有人跟蹤。
來者會是何人?
墨白沉着臉,猛然回過身來,只見身後不遠處,一個飄逸的人影正站在樹梢,居高臨下地瞧着自己。
那樹梢粗細不過小指,山風急勁,吹得那樹枝上下起伏,那條人影也隨之而動,看上去有如海面上的一葉浮舟,隨時都有可能掉下樹來,但實際上他卻站得安穩無比。
單看這手輕功而言,墨白就知道此人不在自己之下。
他幾乎不需要看到這人的面目,就知道來者是誰。
他的臉色一綠,差點氣歪了鼻子。
對方高高在下,一襲淡綠色的長衫隨風飄逸,有如湖水碧波,而他的一張臉更是完美無瑕,長眉入鬢,脣紅齒白,尤其是那肌膚白而瑩潤,就連墨白看在眼裡,都暗生妒意。
再看向自己身上,原本纖塵不染的白衣現在變得破破爛爛,就像是在爛泥裡打過滾來的,而自己引以爲傲的臉蛋,也是灰一道黑一道,他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
這樣的自己和那人一比,就像是一個高貴的王子,和一個低賤的乞丐。
對方更像是一隻高傲的天鵝,自己就是在泥潭裡打滾的鴨子!
“太子殿下,您真是好巧妙的心思啊!居然故意裝作負氣離開,實際上還是暗中跟在我的身後,我墨白倒是小覷你了!”
墨白氣惱得直咬牙,這番話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般,讓人聽得牙酸。
小七站在樹梢,神情淡然地一笑。
“墨大俠,你的追蹤之術果然是天下無雙,如果不是跟隨着你,我又如何能夠找到她的下落?”
他的目光落在莊園之中,看着那小橋流水,庭臺樓榭,心中突然閃過一絲茫然。
這裡的景色他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可是這園子裡的韻味,卻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若水,她真的會在這裡嗎?
“哈哈,很好!太子殿下你的輕功倒是又上了一層,連我都沒有發現你跟在後面。”墨白仰天打了個哈哈,心中很是不服。
之前他曾經和小七交過手,對方的功力明明低上自己一籌,哪知道不過短短月餘的功夫,他竟然能悄無聲息地跟蹤自己,而自己卻沒有半點察覺。
難道說是自己的功力退步了?還是對方的功力提高得如許之快?
照這樣下次,再過不了多久,打起架來,自己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怎麼可能!
高傲自負的墨白壓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一切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計劃要實行。
他的目光一閃,對着小七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