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纖靈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再理會碧海宗的長老,蜃羅門與碧海宗雖然沒有淵源,但也從未交惡過,如今若是她剛纔被碧海宗長老看到,自己恐怕就要應誓了。若是碧海宗長老發現自己,對蜃羅門可是沒有一丁點兒好處的。嶽纖靈不敢再想,只願自己剛纔下手快並沒有被碧海宗的長老看到。
扶起風暗胤之後,嶽纖靈想也沒有想便擇了一個方向奔走,只是在倉促選擇時刻意的避開了方纔玉簫和沙鷹的方向。
風暗胤雖然已經是強弩之末,卻對她這一點兒小心思瞭若指掌,微不可見的動了動脣角。嶽纖靈卻只專注看着前面曲折的山林小路,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這裡還沒有走出碧海宗地界,嶽纖靈一直不敢鬆懈不敢停下,只是認準了一個方向不停的走下去,一直走到夜深月上。
夜裡風很小,卻有些許的皎白月光照下來,撒落一身。風暗胤一路上靈力已經恢復了一些,便是勉強自己也能跟上嶽纖靈的腳步,不過嶽纖靈一直沒有同他說話,他也就任她一直扶着。不過漸漸,藉着月光他也能看見她纖瘦的臉頰甚至額角細細滲出的細汗。
這幾日尤其是今日筋疲力盡的奔波對嶽纖靈也是十分吃力的,她的身子也剛剛纔養好不過幾日。風暗胤微微閉了閉眼,然後蓄起力氣止住腳步,“就在這裡停下吧。”
嶽纖靈一直單純的執着於走出這裡,所以猛地聽見風暗胤的聲音愣了一下,就看着風暗胤掙脫了自己的扶持,慢慢走到旁邊的一棵大樹底下坐了下來。
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風暗胤的每一個動作,嶽纖靈也不知自己是魔怔了還是怎麼了,就真的聽了他的話在此停下,渾然忘記了這裡依然屬於碧海宗,危險無處不在。
她沒有刻意走到風暗胤身邊,而是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一棵大樹底下坐下來,也不看他,只是默默低頭看着潮溼鬆軟鋪滿了落葉的地上。她不說話,風暗胤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坐着。
細細的弦月漸漸升到枝頭,露出一縷銀白,輕輕照落在風暗胤身上,彷彿爲他披上了一件銀質的甲衣。他也一直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最後到底嶽纖靈微微擡起眼看着他,眼瞼卻低垂着,純黑的眼好像被一層濛濛的霧氣籠罩包裹,氤氳潮溼,“你的……頭髮爲什麼?”
風暗胤聞聲側過頭看她,俊美蒼白的臉上很難看出任何情緒,若是有也只是如冰如雪的冷漠,“這與你無關。”
到底不是曾經了。嶽纖靈雖然早就有所覺悟,聽到風暗胤冷淡的話還是心底黯淡,微微苦笑了一聲,然後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就在她擡起頭的瞬間卻眼看着風暗胤向後倒了下來,神識全無。
嶽纖靈駭然,所有的話都再也說不出口,手腳並用跌跌撞撞的爬到風暗胤身邊,又小心又着急的扶起他的身體,手握住他右手的脈搏,一探之下才知道風暗胤到底是什麼情況,原
來之前一直他都在強撐。
他之前受了不輕的內傷,又不顧傷勢幾乎靈力枯竭,如今終於熬不下去,身子徹底崩潰了。嶽纖靈捏住他手腕的手指不自覺用力,牙齒也咬住了嘴脣,直到下脣泛白。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看着風暗胤在自己眼前倒下去,幾乎不用想她的手指尖就開始溢出靈力,然後通過她的疏導一縷縷沁入風暗胤的身體,替他慢慢舒緩治癒受傷的心脈。
擅醫術的修煉者靈力都好像一股乾淨的清泉,能夠輕易的洗滌所有傷勢,不分內外。不過嶽纖靈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做這樣的事情又是極爲消耗靈力的,所以一會兒工夫她的臉色就越發的蒼白,與風暗胤不相上下。
疏導治癒的過程很漫長,嶽纖靈也漸漸發覺了風暗胤靈力的不同,不過她只是意外的一瞬間,然後就繼續爲他疏導治癒。夜裡終於漸漸的起了風,搖動着頭頂細軟的葉子紛紛脫離了枝幹落下來,溫柔的傾蓋在他們的身上。
弦月漸漸沒入山線,兩人的身影也漸漸看不清楚,能看見的只有嶽纖靈手指尖微微閃動的純白流光,漸漸閃動着,如螢火一般,卻是此處唯一的光亮。
山林裡的黎明來得要遲一些,當陽光艱難的透過樹葉縫隙終於照落下來,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風暗胤緩緩張開眼,就看見嶽纖靈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被靠着大樹,頭微微垂下,而他卻枕在她的膝蓋上,一擡眼就能看見她恬淡的睡容。便是睡着的時候,她的脣也輕輕抿着,一點兒不見鬆懈。
風暗胤沒有立刻起身,反而想起剛剛認識嶽纖靈的時候,那時候她和現在一點兒也不像,雖然是一樣的容顏,但每次看見他時候眼底都會透出一些歡欣的光彩,若是目光相遇又總是怯怯的躲開。現在……風暗胤想着前幾次的相見,他在嶽纖靈臉上再也看不見任何歡欣,能看見的只是無窮盡的晦暗和失落,而她再也不會與她怯怯的對視。
沒反應過來,風暗胤已經在心底輕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嘗試着動了動身體,瞬間就感覺到體內靈力的不同,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由得面色複雜的看着嶽纖靈。
她大概是消耗了太多靈力和心血,現在也沒有醒過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也能睡着安詳。風暗胤儘量小心的起身,然後沉默的望着她。
他們到底還是要走不同的路,再也不可能像曾經那樣。風暗胤自己有這個覺悟,只是每一次都很明白的事情見到嶽纖靈總會下意識的忘記,做出不合乎常理的事情。這一次也是,若不是他心有所感偏偏要趕去東海,也不會與碧海宗太上長老正面遇見讓自己如此被動。
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再見到她,再有和她如此沉靜獨處的機會。
有些事情,本來就很難說得很清楚。風暗胤細細凝睇着嶽纖靈的面容,右手慢慢的很遲疑的擡了起來,然後極輕的落在她的面頰上,指尖感覺微
涼,帶着如涼玉般的細膩觸感。
風暗胤感覺自己的神識很久沒有這麼溫暖寧靜過,手指更加輕柔,好像是一支羽毛輕輕的劃過她的臉頰,從顴骨一直落到脣角。
她閉着眼,眼睫宛如兩片好輕盈的蝶翼,隨着呼吸輕微閃動。
感覺彷彿受到了蠱惑似的,風暗胤放下手指俯身過去,冰冷的脣輕輕吻落在嶽纖靈的脣角,如蜻蜓點水,一閃而過。
山林間清涼溼潤的風在兩人身畔輕輕吹拂而過。
風暗胤回過神來,眉宇間不經意的溫柔悉數收斂起來,然後再也不猶豫的站起身,好像要徹底割捨一般毫不猶豫,向着一個方向快步走出去。
但是隻是走了幾步,他卻又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停了下來,身影僵硬,好像在人神交戰。這樣過了一會兒,到底又回過頭走到嶽纖靈身邊,彎下身解下身上的斗篷輕輕蓋在了嶽纖靈的肩上,然後真正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不留戀似的。
他沒有看見,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嶽纖靈眼睫微微動了動,一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流淌而下,無聲的一直流落到臉頰,然後掉落在枯葉上碎落。
被斗篷遮蓋的雙手慢慢用力的抓住了斗篷邊際,越來越用力,直到指骨泛白。嶽纖靈長長吸了一口山林特有的氣息,張開眼茫然的看着周圍。
她的確睡着了,只是在風暗胤將斗篷蓋在她肩上的時候到底醒了過來。其實不止風暗胤,她也很清楚兩個人現在已經越走越遠,如果她醒來也只能讓兩個人都尷尬,所以她便強迫自己假裝尚未醒來,就那樣一直閉着眼。直到斗篷落在身上,而熟悉的腳步聲隨着靈力越離越遠,她才終於忍不住落淚。
嶽纖靈放下斗篷擡手輕輕在臉上拂過,然後小心的拽住斗篷站了起來。風暗胤的斗篷上滿是他的氣息,極清冽疏遠。
昂頭看了看枝葉縫隙間的陽光,嶽纖靈緩緩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沒有任何由來的。
原來有些時候,她只要知道他在這個世間好好的就很足夠了,不需要他在她身邊,也不需要他對她說任何話,只要知道他在就好了。
真的就好了。
經過這幾日倉促的趕路,又經過了昨日的倉皇,嶽纖靈現在的形容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沒有了來時的焦灼,她走出這片山林着實花了很久,附近也沒有任何小城,她只能這樣狼狽的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最近的小城中。
但是嶽纖靈沒有想到的是,她前腳剛剛進了城門,後腳一隻蜃羅門特殊調養的信鴿就飛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終於想起自己不告而別,嶽纖靈擔心的皺住眉心,很猶豫的解下信鴿腿上的紙卷。
信上的字寥寥可數卻十分飄逸,除了門主之外嶽纖靈再沒見過任何人寫出這樣的字。
“成事後速歸,無人知曉。”
極短的幾個字,卻讓嶽纖靈看完之後無限唏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