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整整一夜的大雨,積壓在天空中的烏雲已經漸漸消散,又露出了湛藍晴朗的天空。雙城的大火一直沒有停下,卻被禁止隔絕,一絲一毫也透不到城外。
從白日,一直到入夜,雙夕都沒有動,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前方滾滾火浪,宛如石像一般,周身冰冷。這麼長的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只是很清晰的想到了沫兒,想到兩人在街上初見,也想到後來相互陪伴走過的幾年。
嶽纖靈沒有說話,只安靜站在旁邊陪着她,心有慼慼焉。
幾年之前,青夙已經徹底從清流手裡接過了仙遙島的一切,如今諸事也多,沒有多待就走了。只是走之前又與嶽纖靈說了幾句話,只讓她有任何事情都去仙遙島找他。
嶽纖靈也對他點頭,但態度仍然是明顯的疏遠。
雙城一把火燒得這樣大,禹景寧幾人自然也感覺到了,紛紛走來。嶽纖靈看了一眼呆立不動的雙夕,稍稍後退幾步,伏在戚銀屏耳邊低聲將瘟疫的事情告訴了她。
戚銀屏卻臉色微變,擡頭看了看雙夕,同樣低聲的說:“瘟疫並非雙城一處,許多城中都生了這樣的熱疫,門主之前就派了一些弟子去探看。”
嶽纖靈心跳突然,一瞬間就想到之前在許多地方被人見過的冥骨,直覺這件事情與他脫不開關係,脫口就問:“還有哪裡生了熱疫?”
戚銀屏只是想了想就回答:“離這裡最近的是晶城,剛剛發生有人生熱疫。”
晶城的確距離雙城不遠,照着嶽纖靈的腳程不必半日就能到達。不過她看了一眼雙夕,也沒有再說話,這個時候再着急的事情她也要等雙夕好一些才能去做。雙城這麼一來,至少要有幾個年頭不能進入,雙夕也要再尋一個落腳的地方。
連着幾日,天氣得晴好得讓人心生歡喜,只是人的心裡卻有驅不散的陰霾。在舊宅又耽擱了幾日,嶽纖靈終於和雙夕提起晶城。
雙夕正坐在院裡看着那兩株疏落的桃花,聞言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淡淡的說:“你自去晶城罷,我這邊不必擔心。”
說不擔心,然雙夕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嶽纖靈無論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就乾脆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然你與我一同回宗門,後山可以尋一處洞府讓你住下。”
雙夕卻搖頭,直接拒絕了她的心意,“我到底與你們修煉者不同,也不想再和人有任何牽涉。再等幾日,我自會離開,尋一個安靜的地方守着夫君和稷兒。”
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被雙夕視若珍寶的銀葉,嶽纖靈抿了抿脣沒有再勸,只是不放心的囑咐:“若有任何事情,你就到蜃羅門尋我,我的同門自然也會助你。”
雙夕擡頭對她微微一笑,不復曾經的無暇,只留下淡淡漠然疏冷。
最近生了熱疫的城越來越多,連一些修爲淺薄的修煉者也不能倖免,到處都人心惶
惶。
晶城是雙城的幾倍大,遠遠看去城牆黝黑壯麗。嶽纖靈在城門外停下來,回頭看一眼像小尾巴一樣跟着她的浣浣,輕聲問:“裡面已經熱疫橫行,怕不怕?”
浣浣穿了一身淺藍色如天青的衣裳,裙襬很大,如盛開的花苞一般被風微微鼓起。她的眼睛晶亮,伸手輕輕挽了一挽耳邊落下的細碎髮絲,對嶽纖靈明朗的微笑,“我不怕呀,有師姐在肯定是沒事的。”
嶽纖靈無言的看着她,末了搖一搖頭,看了看地上的黃土,擡頭遙遙望向晶城戒備森嚴的城門,“那我們走吧。”
熱疫在很多地方橫行,晶城不能倖免,但也少有雙城的殺伐果斷,雖然戒嚴,卻也沒有阻止城裡城外人來人往,只是出入盤查要比平時嚴苛許多。
看着前方兵將嚴格的檢查,嶽纖靈只覺得有些不耐,但也不能輕易暴露了身份,就耐着性子排在隊伍裡,整整排了快一個時辰才得以入城。
喧譁的街市也因爲熱疫的緣故顯得很蕭條,就是街上叫賣走動的人也很少,一個個有力無氣。
嶽纖靈不急着去尋染上熱疫的人,只是在街上緩緩走着,空氣中氣息果然十分渾濁,讓人深覺不適。她尚且如此,浣浣更覺得難過,忍不住擡起袖子遮住自己的口鼻。
“我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下。”嶽纖靈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聲說。浣浣忙點頭,目光左右環顧了一圈,隱隱露出一些不忍。
因着這一場熱疫,天下已經生出亂象。除了嶽纖靈和浣浣,其餘的弟子都悉數回到了蜃羅門,向門主或長老回報着這一趟看見的景象。
門主端坐於鑾座之上,嫣然嫵媚的眉宇間露出很難被察覺的滄桑和疲憊,一言不發的聽着門下弟子一一回稟。
“這次的熱疫,似乎很嚴重。”坐於一側的易行長老緩緩開口,目光落向門主,“你覺得與冥骨可有關係?”
“這件事情背後,處處都有他的影子。”門主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光如凝冰的湖水,“若說與他無關,誰也不能相信。”
易行長老深以爲意,“這一次連修煉者也不嫩免於熱疫,可見不是普通的瘟疫,你如何看?”
雖然蜃羅門處處彷彿都已劍修的流火軒爲尊,但真正遇上瘟疫這樣的事情,卻還是要依仗回春軒。門主此時並未有爭鋒相對的心緒,只是揮手讓跪在下首的弟子們都退下去,然後纔回答說:“我已經悄悄讓弟子出去探查,看一看如何解熱疫之危。”
“那冥骨……”易行長老點一點頭,但還是不放心的追問,他今日煞費苦心說服秋蟬長老未曾來此,就是想要與門主好生說一說冥骨的事情。
弟子們紛紛退下之後,大殿裡顯得十分清冷。門主沒有即刻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想了又想,目光轉向易行長老,“長老,當年的事情我只知其一,冥骨當年背棄宗門,這事情背後難道真的沒有內情?”
在門主
精銳的目光下,易行長老卻罕見的躲閃過去,並不直面她回答。門主見狀,擡手扶着臉輕輕嗤笑了一聲,嘲諷說道:“長老總是打得一手好謀算,當年的事情不想讓我知曉,卻盼着我將事情了結,哪有那麼輕易?”
易行長老的目光閃爍,隻字不提,只隔了一會兒才長嘆一聲,爲難道:“當年的事情涉及宗門根基,便是我也不能輕易妄言,門主還是不要再追問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知道真相,也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被遮蓋得一絲不留。”門主繼續冷笑,“當年明辜不會無緣無故背棄宗門,更不會對水碧下殺手,這中間的事情可是被長老們隱藏得好極。”
說這些話時,門主十分氣惱,然而說完以後也不得不屈服一般放下手按了按眉心,露出顯而易見的倦怠,“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管明辜和水碧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的確該放下,冥骨如今作爲的確是要爲禍世間的,這些我都知曉,易行長老放心便是。”
一向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易行長老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愧色,張了張嘴,不發一言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門主一人獨身留在大殿之中。
門主的鑾座乃大殿中至高無上,俯視衆生。門主揮了揮寬大的衣袖,垂目看着底下空曠的大殿。高處不勝寒,她從不覺得自己如今的門主之尊有多麼好,遠遠不及曾經只是弟子時恣意歡喜。只是她既然坐在這裡,便要肩負宗門興衰,許多事情已經身不由己。
“熱疫……”寂寥的想了一會兒,門主又擡眼看向遠方,嫣紅的脣輕啓,眼眸閃着嫵媚的光華,“纖靈,且不要讓師父對你失望了。”
蒼穹之巔,雲端之上。
風暗胤隻身立於雲端,負手長身,玄色衣袂無風自擺。入鞘的孤雪劍在他腰間斂盡寒氣,只餘下蒼涼孤寂。
他自向前微微伸出手,一支通體泛青極盡透明的長笛就出現在手中,源源不斷的散發着一股精純的靈力。潮音笛被封爲碧海宗至寶多年,但從未有人真正能駕馭它,只能將它封爲聖物束之高閣。然而如今它落入風暗胤手中,卻如一件尋常笛子一般,輕易就能讓風暗胤吹奏,內含的靈力也時時涌入風暗胤的身體。
玉簫和沙鷹都被派出去尋找靈情魂的蹤跡,他獨身一人已經在蒼穹之巔待了很久。這段時間足夠讓他將身上內傷調息樣好,只是如此他也不想離開這裡。
離了這裡,他並不知該去往何方。
在他足下,如雪月蓮次第盛開。
每一日沙鷹和玉簫都會將探查的訊息傳給風暗胤,他即便一直待在蒼穹之巔也沒有錯過任何事情。只是如今,也鮮少有事情能引起他的留意。
這一日沙鷹傳來的訊息說世間熱疫橫行,雙城封城自【焚,另還有幾城也已經熱疫肆虐。
“雙城……”風暗胤沒有理會別的訊息,只是低低的唸了一遍雙城之名,似乎想起什麼一般微微皺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