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致,歇一歇罷。”戚銀屏走上前,眼中流露出一些心疼的情緒。她很明白宮譽致的感受,若不是修爲太淺,他當時絕不會與她一起先行離開,而絕對會留在原地和風暗胤在一起。所以宮譽致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修爲。
細細的汗水順着宮譽致的臉頰靜靜的流下去,一直延伸到脖頸,流進衣服裡。他側過頭看了一眼戚銀屏,終於垂下劍尖。戚銀屏又繼續對他說:“修煉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不要太過心急。”
宮譽致點頭,自己扯起衣袖就要粗魯的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汗。
戚銀屏見狀又要搖頭,拿出來一塊手絹遞給他,“用這個擦,別用衣服。”
“好。”宮譽致很聽話的結果手絹擦了擦汗,而後卻低聲嘀咕,“真麻煩。”
戚銀屏聽見,狠狠嗔了他一眼。
感覺到有風從臉頰前面幽幽穿過,戚銀屏眨了眨眼睛,繼續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剛纔忽然想到了之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只是昔日記憶中一個小小的片段,她現在卻看見有一個任在替宮譽致擦汗,而他並沒有拒絕。她忍不住走了過來,臉上沒有露出情緒,卻好像覆蓋着一層冰霜,全無一點兒溫柔。
宮譽致也沒有想到螢淑會忽然這麼做,他有所反應的時候手絹已經擦到了臉上,而且兩人如今是即將結爲伴侶的關係,即使螢淑這麼做也並無不妥。可是他又看見戚銀屏,忽然覺得臉上被手絹擦過的地方好像被燙了一下,狠狠往後邁了一步。
手下感覺一空,螢淑目光微閃,也不勉強繼續,從容溫婉的轉過身面對戚銀屏,溫柔又大方的對她微笑,“剛纔沒有看見戚姑娘,實在不好意思。”
戚銀屏停下來,目光輾轉流落到螢淑臉上。那樣較好紅潤的面容在她眼中就好像是一根刺,刺得心裡隱隱流出鮮血。她咬緊牙淡淡的將目光轉開,衝宮譽致有些期冀的問:“你認識我嗎?”剛纔宮譽致後退的舉動讓她生出了一些微末的希望。
宮譽致似乎有些發愣,緩緩的搖頭,“我昨日第一次見到你,之前似乎並不曾見過。”
“師兄一直久居明珠樓,想必戚姑娘認錯人了。”兩人目光相觸的時候,螢淑又極自然的挽住宮譽致的手臂對戚銀屏巧笑倩兮。然而她這樣做,卻一點兒也不惹人生厭,做得自然而親近,讓人只能覺得理所當然。
戚銀屏卻並不想多看螢淑一眼,她不在意螢淑站在那裡,甚至也不在意螢淑是什麼身份,至始至終她在意的只有宮譽致。她覺得自己不是愚蠢的人兒,這時候便是和螢淑這樣一個女子鬥氣沒有任何用,所以雖然明明氣怒,卻不願意在她身上多費心思。
“我名戚銀屏。”她繼續看着宮譽致,臉微微向他這邊側了側,淺淺的勾起脣。她記得很久之前和宮譽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對着他笑,晃花了他的眼。
宮譽致依然愣愣的,被螢淑挽住手臂也沒有動,
在看着戚銀屏的時候也沒有說話。他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在看戚銀屏的時候就會感覺神識一陣莫名的激盪,現在的識海中混沌一片。他心底似乎一直對戚銀屏有莫名熟稔的感覺,可是意識卻告訴他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和她一點兒也不熟悉。
宮譽致沉默的時候,螢淑已經來來回回的看了他和戚銀屏好幾遍,似乎想從兩人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情緒。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戚銀屏雖然似乎很在意宮譽致,蒼白的臉上卻一片冰冷,好像落了一場冰雨的松柏。宮譽致一臉茫然,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可以再想一想,是不是真的不記得我了。”戚銀屏稍稍往前走了一小步,又說了這一句話。說完以後,戚銀屏就不再看宮譽致,從容優雅的轉過身預備離開。臨走之前她終於沉下心思認真的看了一眼螢淑,甚至還對她點了一點頭。
這個螢淑出現得如此古怪,甚至身份成謎,戚銀屏自然不會不在意。回去以後她直接與嶽纖靈說了這件事情,然後與她分頭去向明珠樓弟子探問螢淑的身份。她纔來明珠樓第二日,自然不如嶽纖靈熟悉這裡,所以最後還是嶽纖靈問出了螢淑到底是何許人。只是這個結果,卻讓嶽纖靈對她難以啓齒。
她這樣的表現,卻與直接告訴戚銀屏沒有太大的差別。戚銀屏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發冷,連指尖也是冰涼的,不過卻竭力的保持着平靜,“你就說了吧,不要讓我在這裡猜。”
於是嶽纖靈把自己剛剛探知的情況統統說了出來,甚至狠心將冥骨已經爲二人定下成親日子的事情也一併說了出來。冥骨做得已經很明顯,就是要阻撓宮譽致想起舊事,這也間接說明了門主讓戚銀屏想方設法讓宮譽致想起舊事的決定沒有錯。
戚銀屏坐在椅子上閉了閉眼,感覺嗡嗡的疼痛從顴骨一起漫延到全身,渾身上下都透着風,又冷又疼。
“我不會放棄他,你們也別放棄。”穩了穩心神,戚銀屏這樣對門主和嶽纖靈說。她絕對不會放棄,除非宮譽致死了或者她死了,不然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攔她讓宮譽致想起舊事。戚銀屏忽然變得狠厲,這個時候溫柔已經毫無用處。
冥骨給出的期限只有六日,六日之後宮譽致便會與螢淑在明珠樓結爲伴侶。雖然這並不會阻攔戚銀屏,但卻是她絕不想看見的。所以她給自己的期限也是六日,六日之內她一定要讓宮譽致想起她,想起以前的一日。
靜靜想了一會兒,戚銀屏就換上另一身曲裾起身走出去。她對宮譽致的靈力再熟悉不過,直接奔着有他靈氣的地方而去。因爲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再看見螢淑和宮譽致如一雙璧人一般站在一起她也不覺得怎樣,心中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在她剛剛出現的時候,宮譽致就望了過來,有些迷惘的看着她。旁人不知,戚銀屏卻是最明白其中原因,她如今穿的這一身曲裾與當初宮譽致和她第一次相遇時所穿的衣裳有八分相似,
自然會讓他覺得不一樣。經過早上,戚銀屏已經大概看出宮譽致對昔日也並非全無記憶,只是似乎那些記憶都被刻意的遮蓋住了,她要讓他一點兒一點兒想起來。
“你在看什麼,看我穿的衣裳嗎?”戚銀屏完全不在意螢淑就站在旁邊,依然向着宮譽致輕輕側過頭,露出線條柔美動人的側臉,陽光正好從側邊照下來,幾乎透明的掠過一側的臉頰照到另一側,細長卷曲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排淺淺的暗影。
戚銀屏是沉得住氣的人兒,卻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像她這樣沉得住氣。螢淑想起清晨的事情,再去看宮譽致茫然的臉,終於裝不出大方,冷冷的站前一步直接擋住了宮譽致看着戚銀屏的目光,敵意十足的瞪着戚銀屏,“戚姑娘現在這樣,不覺得太失禮嗎?雖然你們蜃羅門弟子在這裡是客,可是也沒有總是叨擾主人的道理,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說不上有多喜歡宮譽致,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別人在自己面前與他如此對視。
“這件曲裾和我以前穿的一件很像是不是?”戚銀屏卻根本不理會螢淑,輕輕的抖了一抖衣袖,衣袖上刺繡的幾隻粉色蝴蝶便振翅欲飛,她眉眼間忽然帶了一絲笑,像小姑娘一樣歡喜,“不過我以前穿的那一件曲裾袖子上沒有蝴蝶,但是我急着穿,所以沒有在意。後來我終於又裁了現在這件,你看衣袖已經繡上了蝴蝶,我第一次穿這件衣裳。”
被徹底無視的螢淑臉色漲紅,忿忿的捏住拳頭就要往前走,卻冷不丁忽然被扣住了手腕。她回頭,就看見是宮譽致伸出手拉住了她。
“我們走吧,戚姑娘是客,你不該這樣和她說話。”宮譽致看着戚銀屏的衣袖,話卻是對着螢淑說的。
螢淑摸不清楚宮譽致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也掙不開他的手,只能任由他拉走自己。不過既然宮譽致不再一直盯着戚銀屏看,她也無話好說。
戚銀屏被獨自留在原地,有幽幽的風吹過來,吹得衣袂飄飛,蝴蝶彷彿有了生命,在淺色的衣袖上不停的翩躚舞動。
明珠樓發生的事情,即使再小也瞞不過冥骨。不消一刻鐘,就有人將事情一字不落的傳到了他的耳朵中,連誰說了什麼話也沒有落下。冥骨慵懶的側臥在一張紫檀木榻上,身上穿着一件鬆鬆垮垮的白袍,衣襟的地方沒有繫帶子,所以上半身繼續都敞露在外面。他自己不在意,來回話的弟子卻是一眼也不敢看。
笑着聽完了弟子繪聲繪色的講述,冥骨會揮手讓他退下來,自己玩味的笑着坐起身,隨意整了整衣袍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戚銀屏還沒有走,就看見冥骨迎面從對面走過來,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怨恨,手指微微戰抖,不是害怕,只是怨恨。
“我十分好奇你這樣做到底能不能讓他想起舊事,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了,六日以後你就沒有機會了。”冥骨走到戚銀屏面前微微傾身,明明聲音輕柔,卻說着世間最惡毒的語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