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夕院子裡種的是大片紫色的朝陽花。這種花美則美矣,只是除了觀賞並沒有其他用處。嶽纖靈回來時,就看見雙夕坐在大片的朝陽花叢中,懷抱着一把雕花十分精緻的琵琶輕輕彈奏。
雙夕穿着一身淺藍色宛如海水的襦裙,長髮挽了一個漂亮的花髻。一串水晶做的流蘇從她發間細細的垂下來,一直迤邐到耳邊,隨着手指在琵琶上的撥動輕輕晃動,顯得格外動人。她本來是活潑跳脫的少女,現在這懷抱琵琶的樣子卻十分端莊嫺靜,彷彿一下子長大懂事了。
聽到緩緩傳來的泠泠琵琶聲,嶽纖靈慢慢停下腳步沒有過去打斷,站在院門外靜靜聆聽,臉上逐漸泛起了淺淺的微笑。風暗胤會在七十年後回來,他還是靈力強大……
想着剛纔青遠說的話,嶽纖靈覺得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靜,琵琶聲宛如冰珠紛紛落玉盤,十分動人心絃。
一曲終了,雙夕從曲境中醒過身來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就看見嶽纖靈站在院子外,“纖靈姐姐你回來了!”
她一開口,果然還是那個活潑爽朗的少女。嶽纖靈微笑着推門走進去,把手裡的冰糖葫蘆遞給她,“以後你對青遠好些吧。”
“姐姐怎麼忽然說起他了?”雙夕咬了一口酸甜可口的山楂,不以爲然的嘟着嘴脣。
“因爲他是真的關心你,別辜負了他對你的好。”嶽纖靈緩緩溫柔的說,青遠的默默付出不能讓雙夕知道也罷了,但總不能讓她一直那樣討厭他。
“其實我也是知道的。”雙夕盯着自己手裡的冰糖葫蘆,眼光黯淡,“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青遠就一直在我身邊。我爹他整日的忙,只有青遠肯陪着我,無論我做什麼他都願意陪我。可是後來他管我管得比我爹還多,又不許我出府又要我穿得很笨重,我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可是我也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既然姐姐今天都說了,我以後會注意對他好一點兒的。”
也不知是不是聽了預言的緣故,嶽纖靈今日的心緒有些柔軟,聽着雙夕的話也爲她覺得寂寞,於是笑道:“給你看一些東西。”她說着,雙手捏了一個訣落到雙夕身上,給了她一個繁星滿天的夢魘。
雙夕無知無覺,只覺得漫天星光美麗得不得了,自己的一雙眼睛也彷彿落了璀璨星光。嶽纖靈站在旁邊看着她,也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她不經意的回頭,就看見青遠站在院外很遠的迴廊下,正眼望着這邊,頭上的一縷白髮格外扎眼。
搖了搖頭,嶽纖靈覺得很有些惋惜,只做沒有發現他的樣子轉過頭,將雙夕從夢魘中帶出來。
回到現實中雙夕還有些意猶未盡,十分眷戀的拉扯着嶽纖靈的袖子,眉眼間全是笑意,“姐姐,剛纔是夢魘嗎?”
“是。”嶽纖靈對她微笑點頭,看出她心底的想法馬上就補充說,“不過我不會再讓你看,夢魘這種東西時間久
了也會讓你泥足深陷,對身子沒有好處。”
謀劃要說的話都被嶽纖靈堵回去,雙夕泄氣的雙手托住臉頰,一臉神往,“可是剛纔的星星真的很好看吶,我在雙城都從來沒有看過那麼美的星星。”
嶽纖靈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就伸出手去撫了撫她的頭,“安心等一等,早晚你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再也不擔心自己的身子。”
“我相信姐姐的話。”雙夕就是這樣容易恢復,拉住嶽纖靈的手撒嬌,“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收藏的畫吧,上面有很多美人的。我出不去門,就讓人收藏了很多幅畫,姐姐和我一起來欣賞吧!”
嶽纖靈都來不及說拒絕的話,就被她拉了進去,再回頭時卻看見遠遠迴廊之下已經沒有了青遠的身影,不覺又輕輕嘆了一聲。
在雙夕專門讓人佈置的客房裡,嶽纖靈睡得很好,只是這麼沉睡,就不可避免的又讓他夢見了風暗胤。他躺在一片厚厚的寒冰上,臉色很白很白,薄脣凍得發紫,沒有一絲生氣,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嶽纖靈慢慢的靠到他身邊,碰不到他也摸不到他,只能靠着他的手默默的守着,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無比的冰冷,沒有一絲暖意。
“暗胤……”閉上眼睛,嶽纖靈幻想自己能夠握住他的手,將低微的溫暖傳遞給他,但到底也不過是她的幻想,風暗胤還是那般冰冷,像是和身下的寒冰融在了一起。
靜默許久,嶽纖靈直起身,好像在給自己勇氣一般,站在寒冰旁邊盯着風暗胤的臉,不知爲什麼臉卻漸漸紅了起來,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朵。
深吸了一口氣,嶽纖靈忽然俯下身靠近風暗胤的臉,但越是靠近她的勇氣就流失得越快,最後連眼睛也不敢睜開,只閉着眼睛憑感覺在他的脣上碰了碰。她知道自己做什麼風暗胤都沒有有感覺,但是她有感覺。
如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風暗胤的脣之後,嶽纖靈飛快的直起身張開眼睛,下一刻卻發現風暗胤竟然醒來,竟直直的看着她,或者說看着他面前的空氣。
他慢慢的坐起來,卻是很意外的用手撫了撫嘴脣,好像要驗證什麼似的,然後又好像自嘲的笑了笑,眼底如尋常時候見到的一樣,冷得像一層堅冰。
嶽纖靈很想和他說一句話,或者聽一聽他的聲音。但是風暗胤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更不可能說話。他只是衝寒冰上起身,手握着孤雪劍走向一個方向。嶽纖靈下意識的想跟着追上去,然而夢境卻在這個時候結束了。
明知道即便這樣閉着眼睛也不可能再看見風暗胤,嶽纖靈還是不願睜眼睛面對現實,只是默默的閉着眼睛,回想剛纔看過的人兒,在腦海中細細描摹他的樣子,最後想到自己在他脣上輕輕的吻,臉上又不可避及的紅了一片。
門外倏地響起歡快的敲門聲,繼而是雙夕彷彿灑滿了陽光的聲音,“纖靈姐姐
你醒了嗎?”
不可避免的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長長吸了一口氣。這周圍的一切就向枯萎的藤蔓,了無生趣。
城主府內院是一個格外溫和寧靜的地方,城主傾盡全力爲雙夕佈置好了一切,只盼她一生平安喜樂。嶽纖靈坐在湖心的亭子裡喝着甜香的花茶,又一次默默打量周圍得出結論。雙夕卻跳脫得很,即使待在府裡也不肯安分半刻,這一會兒有找人弄來一隻小小的蓬船,很愉快的在湖面上劃來劃去,笑容暖得好像能融化了冬日最寒冷的冰雪。
嶽纖靈面前的石桌上擺了一隻不大卻十分精緻的玉壺,如果有人細看,就會發現不斷的有細小的光點從湖面上升起來,慢悠悠的飄到亭子裡,然後落入玉壺之中。嶽纖靈坐在這裡自然不只是爲了賞景喝茶,既然青遠給了她想要的,她自然也要信守承諾治好雙夕。
這一池清澈湖水也有着十分顯著的治癒之力,想必城主當日弄來時花費了大力氣,不用上一用實在可惜。湖中的水靈光自然不會自己落入玉壺,嶽纖靈也在悄悄動用靈力,這才能提取出湖中純粹的水靈光。
過了午,嶽纖靈的收集纔算告一段落,她隨意的揮了一揮寬大的衣袖,就見一個小小的瓶塞蓋在玉壺上,然後她起身對毫不覺得疲累的雙夕道:“我回去小憩一會兒,你去不去?”
經過提醒,雙夕才覺得十分累,於是划着船靠到岸邊,十分親暱的挽着嶽纖靈的手臂,“好,我和姐姐一起。”
當然嶽纖靈自是不必小憩的,待雙夕在臥榻上安然入睡呼吸均勻之後,她就將所有婢女都遣了出去。這些人之前都得到了城主或是青遠的吩咐,十分聽從嶽纖靈,一時間一個也沒有留下。
看了看窗外豐美依舊的陽光,嶽纖靈啜着笑推開窗,好讓陽光能夠毫無阻礙的照耀到雙夕身上,然後從玉佩裡取出盛滿了水靈光的玉壺放在手邊,瓶塞也拿了下來。
她纖細的雙手慢慢捏訣,純白治癒的光便跟着在指尖閃動,玉壺裡的水靈光也慢慢升起來,彷彿受到了吸引,一起纏繞着她的手。
垂下頭細細的端詳了雙夕一會兒,嶽纖靈將指尖輕輕按在她光潔飽滿的眉心,純白的光和水靈光便溫順的由此沁入她的身體。同時,嶽纖靈空着的一隻手卻握住了雙夕的脈搏,彷彿微微運氣,就有烏黑混雜的氣流從雙夕身體中抽離出來,漸漸纏繞上嶽纖靈的手。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微微蹙了一蹙眉心,濁氣頃刻土崩瓦解,消失不見。
溫柔的治癒之光逐漸盛滿雙夕的身體,將她體內的濁氣擠兌得毫無立足之地,最後只能紛紛從手腕脈搏處抽離出來,然後被嶽纖靈震得粉碎。
時間長了,嶽纖靈額頭上也沁出了一些汗珠,呼吸急促。
大約過了三刻鐘,她才緩緩停下,空出手擦了擦臉上的細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