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裡如離開的時候一樣安靜,即便沒有了嬛彌作爲談資,城裡的人還是有說不完的話,道路兩旁販賣各種東西的人們也按時擺出攤子,吆喝售賣着各種廉價的東西。
嶽纖靈先是回到之前落腳的驛館,走進屋裡就看見似兔躺在牀上睡着正香,於是走過去將它抱起來又解了魘術。
似兔於是慢慢睜開紅彤彤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嶽纖靈。
低下頭在它柔軟的絨毛上輕輕蹭了蹭,嶽纖靈臉上浮出一縷笑,輕聲溫柔的說:“我來接你回家。”
隨後,她就抱着似兔走出來。青夙最後的話她其實是聽到的了,所謂的同門必然是宮譽致和戚銀屏。現在事了,她也該去找他們了。
在這樣的小城裡有心尋找兩人對嶽纖靈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剛到正午她就邁進了樂坊,看見正在臺上輕輕撥彈琵琶的戚銀屏,也是第一次發現戚銀屏彈琵琶的樣子如此動人。
這一次出現她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面容,所以才一坐下宮譽致就激動的走了上來。不過經過這麼久,他終於學着謹慎起來,即使激動也還記得壓低聲音,“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你很久了。”
只有在他們面前,嶽纖靈纔不用多想任何事情,聞言只是笑着回答:“我自然去做了該做的事情,現在都結束了。”當然,她還沒有忘記齊遇。不過三十年了,齊遇現在的修爲不知又高出多少,她還有從長計議,不能心急。
雖然她說得輕描淡寫,但還是第一時間就讓宮譽致張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又似後怕的看着她, “你……”他又礙於現在的場合,不敢詳細的問。
仗着認得似兔的人不多,嶽纖靈大張旗鼓的將它抱在懷裡,輕輕摩挲着柔軟的絨毛,“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我想回去,一起回去吧。”
這一次出來全是爲了寮海宮的事情,現在事了,自然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宮譽致忙着點頭,又往臺上看了一眼,正好戚銀屏也彈完一曲走了下來,“我們回去。”
不可否認,這座小城也是一個十分容易居住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待着很能平靜心情,不過到底這不是嶽纖靈想要的。
轉眼已經到了初冬,便是漫山花草的蜃羅門現在也顯得很有些荒蕪,嶽纖靈一路從山腳上來,待到山巔感覺呼出的氣都能變成一片純白的霧氣,便知道這裡有多麼冷。
站在石梯的最後一階上,嶽纖靈往上伸了伸手,轉頭對戚銀屏說:“我從來不知道宗門有這麼冷的時候。”
“你在宗門待的時間太短了,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自然是不知道的。”戚銀屏對她微笑着說,同時微微舒了一口氣。回來的路上她一直擔心會被寮海宮的人發覺,好在順利的回來了,並沒有遇見任何意外。
“我去見門主。”嶽纖靈垂下手,眼睫也微微的垂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麼,嘴角微不可見的揚了揚。
雖然也是回春軒
的弟子,但戚銀屏和門主的相處並不多,稍猶豫了一下就說:“你去的話就與門主說一句,我便不過去了。”
對更多的人說,門主還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如有可能還是不願多見的。只是對嶽纖靈來說,門主卻是對她恩重如山的師父。
回春軒一如既往的安靜,路上也沒有看見小弟子們。嶽纖靈一路慢慢走過來,回想起自己離開之前那些流言蜚語,如今更覺得不在意。流言就好像過眼的雲煙一般,聽過了就散了。
沒想到的是,門主竟然在藥田裡。嶽纖靈尋了一圈最後纔看見她,似乎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門主,剛走到藥田旁邊她就愣在了原地。
在她眼裡,或者說在宗門所有人眼裡,門主一直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兒,即便最隨意的時候也顯得高華動人,從未想過她也會有如何素淡的一面。
門主沒有穿庸長的裙衫,只是簡單的穿了一身素青色的對襟長衣,及腰長髮在背後輕輕束了一下,沒有戴任何妝飾,臉上也很乾淨,整個人都好像一幅寧靜的水墨畫一般,讓人只覺得心曠神怡。
嶽纖靈恍然想起,自己雖然在宗門的時間很少,但也依稀聽說過一些門主的往事,當時只是一聽便過,現在卻忍不住又想了起來。聽聞昔年門主與莫邪還有曾見過一面的冥骨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樣的經歷和糾葛……
“在想什麼,站了這麼久也不說話?”猛然聽見門主的聲音想起,嶽纖靈收回思緒擡起頭,就看見門主已經走到她面前,眉眼平淡的看着自己。
嶽纖靈只覺得看見門主就從心底往外的覺得親切,彷彿這纔回到了宗門,低下頭畢恭畢敬的說:“師父,我回來了。”
“看你的樣子,也知道這一趟走得十分順利。”門主拂了拂額前細碎的髮絲,然後又細細端詳了她一番,聲音微微變得低沉,“我方纔知道,明溪谷與寮海宮徹底決裂,嬛彌不知所蹤。”
在門主面前,嶽纖靈不加掩飾的露出一縷冷到骨子裡的笑,眸光閃動,“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她已經永寂於沉河。”
不同於當時戚銀屏與宮譽致知道這件事情時候的愕然,門主的反應十分平靜,彷彿這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甚至有些嘉許的說:“這樣做很好,做事情一定不能留下後患。不過……若是寮海宮宮主懷疑到這邊,想查到你也不是不可能。”
“拿又怎樣?”嶽纖靈有些桀驁的擡起下巴,“她既然只是懷疑,就不敢對我如何。”
“也是。”門主很符合的笑道,“當時她既然包庇了嬛彌,我不能爲你們出頭。現在你既然自己報了仇,我自然不會讓你動你。”
師徒兩人經過了漫長的時間,如今已是推心置腹無話不談。雖然實際相處的時間不多,但門主看重的弟子中嶽纖靈還是數一數二的。
“接下來還想做什麼,似乎還有一個人你沒有處置?”門主的衣袖輕輕一揮
,藥田裡便有一小片花草瞬間綻放出淺紫色的花朵,清幽的香氣沁人心脾。
嶽纖靈微笑的看着一片繁榮的藥田,忍不住就往前走了進去,大片有靈性的草藥就隨着她的靠近微微擺動着枝葉,彷彿在無言訴說想念之意。
俯身在旁邊的一株月望花瓣上輕輕撫摸了一把,嶽纖靈回頭回答:“那個人我現在還敵不過,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我是蜃羅門的弟子,現在似乎也可以收徒了,我想爲蜃羅門做些事情。”
“若是收徒,便要悉心教導,若是你自己的事情沒了,還是不要耽誤旁人。”門主難得對她嚴肅的繃着臉說,“若是你覺得自己對宗門沒有建樹,倒可以帶着小弟子們出去歷練。再過二月,各宗門之間的切磋就好開始了,不若就你帶着小弟子們過去。”
嶽纖靈閱歷甚少,也未聽過什麼切磋,聞言有些困惑的看着門主,“師父說的是……”
“你不知道也正常,各宗門之間每過一兩年就要聚在一起切磋一番,也是互相的試探。若不是你們在桃源秘境遇見意外,回來之後也能趕上那一年的切磋,想必暗胤是可以奪魁的。”門主毫不忌諱的說道。
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人敢在嶽纖靈面上不在意的提起風暗胤,只怕碰觸到她心裡的傷口,只有門主每次說起來都毫不避諱,似乎生怕嶽纖靈忘記似的。
嶽纖靈只是目光黯了黯,但很快就恢復過來,甚至微微露出淺淡如霧的笑容,“是,若是他在必然是可以奪魁的。只有我一個帶小弟子們去嗎?”
“到時候再說,我還沒有想到這一次讓誰與你同去。”門主搖一搖頭說道。
嶽纖靈也就不再問,又伸出手逐一的拂過身邊每一株草藥。這片藥田裡的草藥與她都十分親暱,每一次她久不來這裡,再回來的時候草藥們總好像撒嬌似的對她擺動枝葉,好像一個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
傍晚回院子的時候,嶽纖靈有些驚訝竟然有一絲絲冰涼的東西擦着臉頰落下來,昂起頭就看見天色微微泛着淺色瀲灩的紅,然後片片柔軟細小的雪花翩然而落,有些就落在她的頭上衣上。
“下雪了。”嶽纖靈在原地停下來,伸出手接住雪花。但還不等她收回手細看,雪花就飛快的融化了,變成小小的水點兒。
因閉關的關係,嶽纖靈也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雪了。想起剛入宗門的時候,她還悄悄的幻想過有朝一日與風暗胤熟悉了能一起散步賞雪。現在下雪了,她卻連見他一眼都成了奢望。
這樣的念頭一生出來,就覺得心痛得無可附加。嶽纖靈有些踉蹌的後退了一步,伸手扶住旁邊一棵大樹粗糙的樹幹,皺着眉低下頭。
“暗胤……暗胤……”每次只要在心裡念起這兩個字,都感覺好像靈魂都被箍住了,每一次呼吸都覺得痛得窒息。
恍惚間,嶽纖靈似乎聽見有人在後面喚自己的名字,“纖靈師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