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強烈的有些刺眼,虞美人在接近跨出地牢的前一刻被那光芒灼痛得閉上了眼,又是許久的嘗試,她才能夠適應這樣的光線,以及這樣讓她足以珍惜的溫暖。
身體持續幾天的寒冷,一點點被太陽的溫暖所包裹,虞美人伸出手指,細細的觸摸那種微妙的看不見的射線,然後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暖,她總算能夠走出那間如同地獄一般黑暗的地牢,她也總算能像正常人那樣呼吸這樣的空氣,而不是那種潮溼的,沒有光亮的等待,感覺到生命的一次次流逝,在痛苦和恐懼之間掙扎。
或許是她停留的太久了,走在前面的人轉過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焦急,虞美人跟了上去,然後深深的呼吸這樣自由自在的空氣,因爲可能正在等待她的是另一場非人的折磨。
她伸手圈住自己的手臂,這幾日她在掙扎中想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那日近乎恐怖的折磨過後,她竟然又一次,夢到了於悅的前世,那個時候的她明明有很多的美夢可以做,只是她卻爲了一時的報復而選擇了拋棄所有的夢,去做一個心計十足的婦人,那麼這一世,她又有何區別呢?總以爲自己是在爲另一個人着想,總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偉大,可以不顧一切,原來一切只不過是她的私心,於悅潛在的靈魂在作祟。
她想通了,便更不可自拔的想要解脫,她甚至希翼着如果這個時候她可以輪迴到下一世,她一定會好好生活,不做勾心鬥角的於悅,也不做傾盡天下的虞美人,如果可以,她寧願選擇做一個平凡而簡單的小女人,其實幸福可以很簡單。
可惜的是,這一世的路途,對於她來說恐怕會很長,尤其是面對這樣的南宮傅,她有的只剩下恐懼和想要逃開的緊迫感。
爲什麼上天不能夠放過她,難道她所受的懲罰還不夠嗎,於是要選擇讓她被她曾經傷害過的人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活過這一輩子才能算嗎?
不,她不甘心,她還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她做了那麼多事情,她虞美人還是得不到那個男人的真心,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該承擔這所有的一切,而那個人卻可以享受着高枕無憂,而且,她就算受盡折磨,南宮傅還是不會放過她,他明明可以一刀殺了她,憑什麼要這般折磨。
她不甘心,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有太多的不公平,她願意爲她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她承認她的確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可是她所受的懲罰已經夠多了,可是爲什麼,所有的人都不肯放過她,她早已想要離開,從此隱姓埋名,簡簡單單的過完這一輩子,爲什麼,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入了一個大殿,金壁輝煌的點綴,連腳下都踩着金子堆砌的路,她轉身看向四周,剛剛帶她來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很淡很淡的花香,混合着水聲,從大殿的內側傳來。
心中生疑,雖然忐忑不安,虞美人依舊朝着殿內慢慢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大的浴池,氤氳着嫋嫋霧氣,有新鮮溫熱的水流不斷從一端注入池內,兩名身着薄紗的女子正跪在水池邊往水池中添着花瓣,看到她的到來立即起身行禮。
“女婢見過姑娘,水溫剛剛好,姑娘可以沐浴了。”
沐浴?虞美人睨了對方一眼,南宮傅怎麼會突然間對她那麼好,難道是想像那些小說中寫的那般,想要她侍寢?
虞美人冷冷一哼,解開了外面的袍子,力度有些過大,扯到了頸間的傷口,只得緩了緩力道,在心底暗罵這魔頭竟是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她的傷口還未全部結痂,若是同水接觸,定會再次裂開。
不過他既然下了命令,她若是不從只怕會受到更加難以想象的折磨,南宮傅,她一定不會讓他這般折磨她,她虞美人就算曾經負了他,欺了他,等她還乾淨的那天,一定要他把欠她的那些全部給補回來,還有那個負心人,她也不會就這般任他們把她踩在腳下。
虞美人心中最可笑的驕傲又一次涌了上來,她近乎想要大笑着自己的愚蠢,此刻只怕已經是自身難保,她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竟然又一次勾起了於悅的靈魂,在確定北丘尹的真心,她永遠都無法擁有的時候,她心底的那個屬於於悅的靈魂終於要復活了嗎?
可笑,無比的可笑,在脫掉最後一件貼身衣物的時候,她並不揭開纏繞於頸間和手臂上的布緞走入了水中,然後讓整個人都埋入水中。
立於一側的丫鬟已經退去,整個大殿中只剩下她一個人,虞美人閉上眼睛,持續着在水底的閉氣,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卻依舊堅持着,讓她的頭腦越來越清晰。
很痛,當溫熱的水透過布緞觸碰到傷口的時候,可是過不不久,她便像是習慣了這種疼痛,逐漸變得麻木起來,堅持到不能再堅持的時候,她從水底迅速的浮了出來,身體考向池邊的位置,伸手像是發泄一般,用力的搓洗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出去傷口的位置,身體的其它部位都被她挫得通紅通紅。
重生,她要重生,她不要再受人擺佈,她不要再呆在那樣黑暗冰冷的屋子裡體會那種恐懼絕望到骨子裡的感覺。
眼淚,像是沒有了堅強的使命,又像是想要用盡一切力氣的宣泄,混合着一池清水她,埋入苦澀的味道。
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由遠而近,一顆心隨着那節奏怦怦直跳,虞美人沒有轉身,依舊維持着之前的動作,這個時候的她只有等待,等待這暴風雨之前的寧靜,掀起更加巨大的驚濤駭浪。
出乎預料的是,她等到的並不是她想象中的聲音,而是另一個人的,讓她驚訝的轉過身。
“這水池裡面已經摻雜藥水,不過一會還得上藥。”
隔着簾幔,虞美人依舊能夠聽得出那聲音出自於誰,並不是那個讓她覺得恐懼的魔頭南宮傅,卻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怎麼是你?”
“不然你以爲是誰?不要洗的太久,對傷口不好。”
簾幔後面的人似乎是嘆了口氣,虞美人看着那襲白色的袍角逐漸遠去,不由得揉了下眉心,果真是自欺欺人了,剛剛她的神經崩得很緊,現在,似乎感覺好了許多。
沒有洗很長時間,虞美人從池子中走了出來,換上那丫鬢給她留下的衣服,裙子有些短,虞美人的身材較之普通的女子要高挑一些。
虞美人走到外殿,便看見一身白衣的薛非子負手立於殿前的位置,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擡起頭剛纔的暖日已經變身成了一抹夕陽。
虞美人突然之間想起曾經同樣喜歡白衣的北丘尹,只是連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白衣男子,竟然選擇了她一直都不喜歡的黃色。
“你爲何會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連她也從未想過的問題,就這般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
薛非子轉過身,並未去回答她的問話,而是走到他的身側,俊秀的容顏上出現了一道憂慮之色,視線停留在她頸間的位置:“傷口裂了,你不會疼嗎?”
疼?虞美人猶豫的轉了下脖子,立即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楚,確實是有些疼,她很快便忘記剛纔的問題,衝着薛非子微微一笑:“我忘了你還是是個醫,神醫,恐怕沒有你,我這條命早就被南宮傅給消遣死了。”
“消遣?”
薛非子有些不解,擡起頭,眼睛中看得出疑問,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來。
“就是折磨別人來尋求快樂的意思,我在一本很老的書上看到的。”
虞美人乖乖的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任憑對方摘下纏繞在頸間的布緞布片,然後感覺有什麼塗抹在她的頸間的位置,疼痛之中有股清亮的感覺。
很舒服的節奏,讓她閉上了眼睛,然後她又睜開眼,突然擡起頭看身旁的男子。
“薛非子,你是不是喜歡我?”
沒頭沒腦的問句,薛非子的視線正撞上虞美人的眼眸,心中頓時一陣亂跳,驚得男子手一鬆,裝藥的藥瓶哐噹一聲碎裂在地上,白白浪費了一瓶珍貴的藥材。
“你太愛添亂了。”
薛非子避開女子的視線,並不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徑直拿起藥箱中的另一個瓶子,伸手想要遞給女子,卻有些猶豫,虞美人卻先他一步搶了過去。
“不是就不是唄,反應幹嘛這麼大,我自己上好了。”
虞美人說完,打開那藥瓶就要往肩上倒,卻被薛非子攬住:“已經塗好了,那個是你往手腕上抹的,其實......”
虞美人擡起頭,等待薛非子的後半句話,卻見對方似是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其實我並不是有多麼喜歡白色,只是怕自己擁有的多了,總會有失去的一天,如果擁有就會失去,還不如從未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