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比那些在地牢裡更加徹骨的寒冷,虞美人拼命的環抱住自己的身軀,感覺到渾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響,然後她掙扎着,從想象一般恐懼的噩夢中甦醒過來,那寒冷便更加清晰的出現在現實裡。
渾身都被水浸泡着,比冰還要寒冷的水,周圍是一個巨大的池子,池子上方還漂浮着白白的霧氣,池子的周圍像一面面鏡子,每一個畫面都是她此刻的狼狽,虞美人突然間記起,這是南宮傅寢宮中那個冷到刺骨的浴池,她的手指剛剛接近水面就被那寒冷刺痛的縮了回去,如今整個人竟然都泡在裡面。
很痛,渾身都像被鑽開了無數個口子,身體已經僵硬的有些不能動彈,虞美人難以想象這種她原本以爲難以想象的事情竟然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南宮傅竟然真的把她扔在了這個池子裡,難道就不怕她會凍死嗎?
好在她的身體靠在池壁邊緣,強忍着身體被凍得僵硬的麻木感,努力的轉身爬到池子的上方。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與虞美人已經開始了大喘氣,呵出了白色的霧氣,然後咳嗽起來,五個指頭都因爲僵硬後的用力過度而疼痛了起來。
腳趾頭慢慢的活動開,牙齒凍得上下打顫,頭也暈乎乎的,模模糊糊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衣服溼漉漉的貼在身上,好在什麼也沒有發生。
有些後怕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堅持到遠離了池子,身體才慢慢的有了溫暖的知覺,虞美人就這樣拖着慢慢恢復知覺開始覺得疼痛的身子,一點點朝着殿外走去。
她已經沒有精力去管南宮傅在不在殿內,如今她只想不放過任何能夠遠離他的機會,不然下一次她恐怕就沒這麼幸運,等待她的是一場非人的折磨還是那個魔頭厭倦後讓她就這般死去她尚且還不知道,她又怎麼能留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
逃,她一定要逃出這個折磨人的鬼地方,逃出這個男人變態的相處方式,虞美人咬了咬牙,讓自己的意識恢復短暫的清明,陽光雖暖她依舊覺得很冷,甚至身體越來越重,她不能留在這個鬼地方,就算不死,她也會被那個魔頭折磨的崩潰。
意識越來越模糊,讓她無比的恐慌起來,然後腳下像是踩空了一般,身體一軟就要向前跌去。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的支撐住她即將倒地的身體,虞美人很努力的想要睜開雙眼,在確定是一襲白衣的時候,這才徹底的陷入了黑暗。
薛非子感覺到懷中的女子身體像冰一樣寒冷,不由的有些發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伸手搭上對方的脈搏。
原來如此,他皺了皺眉,有些擔心的看着懷中的女子,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小臉,纖長的睫毛有些痛苦的翕動着,身體抑制不住的瑟縮在他的懷裡,薛非子有些不忍,用力的將那女子攬入懷中,然後轉身朝着女子原本住的那間大殿走去。
虞美人被薛非子抱着回來的時候,兩個侍女已經守在了殿前,這樣的情景她們見怪不怪,不過這個女子倒是特別的,竟是由左護法親自抱着回來,倒讓她們心底有些奇怪,不過她們畢竟只是個小小的丫頭,便依舊低着頭,等待薛非子的吩咐。
“留下一個人,另一個去準備些熱水,我要準備一些草藥,給這個個姑娘泡泡。”
薛非子開口,並不去看那兩個侍女,徑直朝着內殿走去。
其中一個侍女朝着另一個侍女遞了個顏色,然後跟着二人的身後走了進去。
薛非子將虞美人置於榻上,嘆了口氣,轉身吩咐道:“一會水燒好了,你就幫她把外衣去了,然後讓她泡進去,我去取些東西,一會就回來,如果宮主來的話,你就說這姑娘的體質很弱,需得靠藥物維持,方可轉醒。”
“是。”
那侍女點了點頭,似是全部記住,薛非子才放心離去。
等到薛非子走了,那侍女才轉過身,將虞美人的外衣除去,伸手觸碰之處竟是冷冰冰的,如同死人一般沒有溫度,那侍女驚得咦了一聲,然後伸手在虞美人鼻子前停留一會,感覺到有微弱的氣息遊走,這才按住胸口的位置,放下心來。
等到熱水準備好了,兩個侍女纔將虞美人置於桶中,水溫有些偏,兩名侍女剛剛將薛非子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當那個身穿白衣的男子走入殿內,那兩名侍女立即行了禮退去,薛非子走到浴桶旁邊,並不去細看那桶中的女子,立即將剛剛熬好的草藥汁倒入女子浸泡的熱水中,然後又取出銀針,走到女子的近處,出手間迅速的扎向女子身上的穴位。
黑暗之中,虞美人突然間感覺到身體被一股暖意包裹住,然後有什麼在體內遊走一圈,在她想要抓住的前一刻,卻又全部消散。
好奇怪,她剛剛明明感覺到一股內力在體內出現,卻又瞬間消散了,是誰?是誰在帶給她溫暖,那麼幫幫她吧,只要能夠恢復內力,她就能夠想辦法離開這裡。
究竟是誰?虞美人很用力的想要從黑暗中掙扎出來,可是越掙扎她就限得越深,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楚。
“何必呢?”
薛非子停住繼續給虞美人輸入內力,即使在夢中她也在拼命的掙扎,那張美麗的小臉糾結得讓他心疼,明明,她可以選擇做一個平凡的女子,明明她可以簡單的擁有那些其他女子做夢也得不到的東西,可是爲什麼,她偏偏這般固執的,想要做那些就連男子都難以做得到的事情。
虞美人啊虞美人,他在心底無數次的呼喚這個他一生恐怕都不可能屬於他的女子,也只有這樣的固執和驕傲,纔會讓他愛得這般深,戀得這般纏綿,他喜歡她,做夢的時候總會夢見她,夢見他易容成北丘尹模樣的時候,她嬌嗔的大膽,還有那一縷斷髮,永遠的擱淺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可惜,他並不是那個被她戀着愛着不顧一切的男人,否則,他這一生都會死而無憾的,這一世,除了那一夜,恐怕她都不會再對第二個人發自內心的笑顏如花了,他何其有幸,能夠成爲那個窺探到她的真情的男子,可是又是何其不幸的愛上了她那般的純粹的愛情。
薛非子伸手,眷戀的碰觸他夢中才會這般安靜的容顏,想象着她這般的睜開眼,看着他,然後繼續那一日的笑顏如花,開口喚他:“非子,爲我種一池芙蓉可好。”
好,他當然會答應她,她或許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真的懂她,記憶她喜歡芙蓉早熟的情態,甚至不惜斬亂桃花的妖嬈,只願爲她種下那一池的芙蓉。
他多麼把她當成寶貝,他多麼的希望她能快樂起來,所以他不惜真的只是那個北丘國九皇子的替身,許下她想要的承諾,爲了那一夕的溫暖,他將她喜歡芙蓉的事情告訴了那個無情無慾的魔頭,甚至告訴那人想要博得她的歡心那場七彩芙蓉大會他一定要帶她去,他總是在離她最遠的距離裡,用最近的方式守護她,卻在離她最近的時候,用最疏離的態度掩飾心中的感情。
這一切,她會知道嗎?她會知道他並不是眷戀她的美貌,只是想要擁有那樣狡黠驕傲的靈魂,不,她不會知道,因爲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曾經他愛過她。
一次又一次的不捨,他的指尖終於離開她的面頰,薛非子轉過身,走出那有她的大殿,不知不覺,天空已經被染成了橙紅,日出日落,這是一場自然規律的變幻,此生或許早已註定他和她的結局,天知道他多麼的希翼能有來世,來世他一定要在最早的時候遇見她,然後告訴她,前世他爲了一個人種了一池芙蓉,卻不知道那場芙蓉的花期是否還能夠等得到那道倩影。
薛非子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微妙的光線,有人從一側匆匆的趕來,打破了現有的寧靜,他轉過身,將手背在身後,聽見來人焦急的開口:“不好了左護法,宮主他,宮主他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薛非子感覺到神經一緊,不由的挑了挑眉,按理說不可能,南宮傅的武功明明已經突破了最後一重,怎麼還會走火入魔呢?除非......
薛非子側頭,看向殿內的方向,除非南宮傅的武功從未真正的練成,只是被痛苦和絕望催發到了極限,所以纔有了大成的假象,走火入魔或許是因爲情緒波動造成,或許已經勾勒起了他的什麼記憶,所以纔會發生這種事情,難道......
說不上是喜是悲,薛非子轉過頭,看着那人滿臉焦急的神色,片刻之後,他對那人開口道:“你留在這裡,等那侍女回來後讓她們給裡面的姑娘換水清洗一下,我這就去看宮主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