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來的巧。”
虞美人不禁感慨,每每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太皇太后總是會恰是時候的出現。
伸出手,拂袖間,指間動了兩枚棋子的位置,然後起身作揖。
“臣妾參見太皇太后。”
“平身吧。”
太皇太后走到她的面前,視線觸及桌上的棋局,不僅微微一笑,伸手執起一枚棋子,僅僅只動了一子,那盤棋頓時扭轉了局面,同她最初所擺的如出一轍。
“皇貴妃的棋技還有待提高啊。”
短短數字,虞美人心中一驚,她剛剛掃過棋局,便已知對方棋藝之高。
“太皇太后的棋藝高明,臣妾自然是比不上的。”
“你不必這般謙虛。”太皇太后眸中見冷,笑容生出寒意:“你的心思哀家清楚的狠,哀家的心思相必你也清楚,在哀家面前,你的那些伎倆可以收起來了。”
太皇太后聲音平和,說出來的話卻毫不客氣,像是故意在激她:“芸妃差點小產,已經有人告到了哀家那裡,說是要定要哀家徹查到底,皇上已經將這件事情壓下去了,可是這件事情並不會這麼就算了,如果你是哀家,你會怎麼做?”
“臣妾相信太皇太后定能還臣妾一個公道,況且,皇上的一世英名定不能毀在這件事上。”
虞美人心中並無膽怯,儘管眼前的這個人總是在無形中給她壓力。
“哦?”太皇太后似是冷笑:“這麼說,你是希望哀家徹查到底了。”
“臣妾只是希望能夠洗刷冤屈,清者自清,本來臣妾根本不用去理會外面的言論,可是爲了皇上,爲了小太子的前程,臣妾也只好希望這件事情繼續下去。”
“你倒是看的清楚。”
太皇太后說着,突然間轉移開話題:“你剛剛的那盤棋局擺得很好嗎,倒是讓哀家有些意外。”
“可是太皇太后剛纔分明說,臣妾的棋技還有待提高。”
“想要對付別人足以,想要對付哀家可是還差些火候。”
虞美人心中頓生寒意,僅憑一盤棋,對方就已經看出她想要對付她,更何況她還篡改了棋位,莫非對方也已經看了出來,如此厲害,還真是不得不計劃的周全些。
她聯手左丞之事或許早已被對方知曉,那麼如今她便只能步步爲營,倘若錯了一步,恐怕就會被對方打回原型,甚至再無還手之力。
虞美人不禁又重頭想過,芸妃差點小產,究竟是設計好的,還是偶然發生,她現在已經不能確定。不過芸妃一事,竟將之前的事情一併牽扯出來,再加上右丞府一案,諸多聯繫,倘若給她定下罪名,便是謀權篡位的大罪。
背後不禁滲出汗來,虞家被剷除,皇后之位被廢,或許從更早的時候開始,她便只是一枚棋子,現在想想,薛非子曾多次出手幫她,那麼也沒有理由會將她的消息告訴南宮傅,他並不像是會違背誓言的人,那麼想要讓她失去後位,難道真的是太皇太后一手所爲。
倘若她真實皇后的人選,恐怕這一切就會有所不一樣,如此看來,她倒是更像一枚政治上的棋子,無論是對於北丘尹,還是那個位高權重的女人,這個女人的心終究難測,她起初以爲她不過是想讓她和她的兒子做一個傀儡,如今看來,走到最後,她終究會成爲一顆廢子,而受益者,便是當今最尊貴的女人,太皇太后的野心,難道不只是想要垂簾聽政,而是正如她所說那般,想要自己當皇帝。
聯想到呂雉和漢武帝劉邦的故事,虞美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到頭頂,這麼多年了,這個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老人,竟然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而如今,她的目的終於要實現了嗎?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她,絕不能夠讓她的計謀得逞。
“太皇太后所說的話,臣妾似乎不大明白,臣妾只知道這個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倘若有人要動之分毫,臣妾一定不會坐視不管,哪怕豁出了性命,臣妾也會保住這北丘皇朝的江山。”
“你做的事情,正是哀家要做的,倘若不是爲了保住這江山,哀家定是會擇良而代之。”
太皇太后毫不掩飾話中的意思,虞美人嚇了一跳,她聽得出這話裡的狠意,也聽得出對方的野心。
“臣妾不明白,太皇太后已經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爲何要如此執着。”
“那麼你呢?你明明也是這北丘皇朝爲數不多的尊貴的女人,爲何也要這般執迷不悟?”
太皇太后用她的話反激她,虞美人稍怔,吸了口氣,答道:“臣妾和太皇太后心中所想不同,臣妾做的只是想要這個天下太平,臣妾只是想要保住皇上的江山,保住小太子的未來,臣妾以前太過年輕,做了不少錯事,如今也只有這個心願而已。”
“哀家和你一樣,亦是爲了保住北丘皇朝的江山。”太皇太后靜靜凝笑,注視着她,目光清冷,不動分毫。
“哀家也是爲了自己的心願。”
虞美人一顆心跳個不停,對方的氣場很足,面對一個萬年修道的人,她一個千年的小妖恐怕很難以震的住,只是一聽到對方提了心願兩個字,她的身體忍不住一僵,指尖抖了一抖。
“哀家和你一樣,也曾有過年輕的時候,哀家年輕的時候,並非是因爲心中所愛而進宮,而是因爲宮中選秀,而當時的皇上卻的確成了哀家的心上人,那是的甜言蜜語,哀家一個尚未懂得情愛的女孩子自是覺得幸福,可是就因爲這短暫的幸福,才成了這後宮中最大的不幸。丈夫靠不住,能夠靠得住的只有兒子,所以哀家必須得勢,哀家的兒子也必須是皇位的繼承人,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她當然明白,太皇太后的心願無非是讓兒子繼承大統,可是如今,她的心願已了,她卻仍舊得不到滿足,所以便生了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那麼她,終究不過是政治風雲中所要犧牲掉的棋子。
倘若她輸了,她的兒子便最多隻能做一個傀儡,甚至連那條蚯蚓,都只是在被自己的親人算計。
那麼他知道嗎?他若知道的話,又會做如何感想,他一生都在算計別人,如今卻也被最親的親人算計了。
這世間的事便是如此可悲可笑,她若不知道也罷,糊糊塗塗的過了一生,等待別人來宣判結局,可是如今她確實知曉,而且還要因此備受煎熬。
“臣妾只想問太皇太后一句話,倘若最終如太皇太后所願,其他的人,太皇太后會如何處置?”
虞美人開口,問的是心中所想,提前知道這結局,總比最後慘敗時沒有心理準備來的要好,至少有些事情她可以提前做準備。
“這種事情,並不是哀家所能決定的,它的決定權,在你手中。”
太皇太后說完,眸中波光流轉,脣邊的笑容似有深意。
決定權在她手中?虞美人左思右想,卻也不明白這句話有何含義,正想要開口去問,卻聽對方道。
“你現在不明白的事情,將來總有一天會明白,就算你問哀家,哀家也不會告訴你。”
如此,便是阻止了她的問題。
虞美人緊了緊眉頭,這太皇太后故意把話說到雲裡霧繞的,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她又想起這個女人曾經說過,選擇她是跟她身上的秘密有關,她身上藏着一個秘密,究竟又是什麼?
想到這,她擡起頭,凝着對方的臉:“太皇太后所說的話,總是這般高深莫測,不過,如太皇太后一樣有所心願,臣妾一定不會讓他人的奸計得逞,所以芸妃差點小產的事情,臣妾希望能夠查得徹徹底底,不能讓任何一個參與到此事的人,逍遙法外。”
“皇貴妃就這麼自信,自己能夠置身事外?”
太皇太后突然間側目,倘若不是虞美人定力夠好,一定會被這一眼所震懾。
“這件事情倘若真是臣妾所爲,臣妾一定會心中惶恐,可是臣妾清清白白,自是什麼也不怕,而且,人在做,天在看,臣妾相信,上天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好人,同樣,上天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那麼皇貴妃如何分辨這其中的好壞?”
太皇太后繼續追問,虞美人停頓片刻,纔開口:“是臣妾失言的,這天下人本沒有好壞之分,全看他是怎麼爲人處世,爲天下者乃是好,倘若做了有違天倫大義的事情,便是壞。太皇太后說臣妾不配與之相鬥,不過臣妾倒覺得,臣妾倘若是爲天下人考慮,便無所畏懼。倘若臣妾真的敗了,還希望能從太皇太后那裡求一個恩典。”
“好一個無所畏懼。”太皇太后臉上有了笑意,卻讓人只覺那聲音更加寒冷。
“只可惜你還是年輕了些,想要從哀家這裡求得恩典,你還不夠資格,恐怕還要歷練些火候。”
這樣的諷刺,聽的人自然是多了些憋屈,虞美人強壓下心中的不甘,讓面部表情看起來恭順溫婉一些,笑着出口:“敢問太皇太后,不知何時臣妾纔算得上有這個資格?”
虞美人向來驕傲,這般回答像是被人看扁了,已是讓她覺得不舒服,如今她倒要看看對方如何作答,才能讓她心服口服。
太皇太后並不急着作答,而是伸出手,在那棋局上又落下二子,瞬間將整個局面變成持平,然後才擡起頭,定定凝視她的眸子,聲音也撫去了剛纔的譏誚,卻平靜的讓人心中忍不住跟着一跳。
“等你真正能夠成爲哀家的對手,鬥過哀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