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索的主人,此刻心情卻不太好的樣子,東西到手,便隨手一扔,在一片吱呀亂叫聲裡,迅速將雲生給扔到了另一個懷抱裡。
落雲生也懶得管是誰了,縱是眼淚漣漣的往那懷裡一撲,拼命一陣亂拱亂蹭,嗚嗚的哭。
“哭什麼,你選擇去執行任務的時候,難道就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情它本身具有的兇險性嗎?你既然知道,還不好好的將自己給保護起來?你失去了你最重要的夥伴,難道要怪我嗎?”秦心顏冷冷道,卻沒有將她弄開,任由她將自己的外袍給哭了個徹底溼透。
聽了秦心顏的這樣一番話,落雲生更難過了。
“哇哇哇……”
興許這回是真受刺激了,一張嘴哭得更兇了。
上官安奇皺眉,看向落雲生,這傢伙還真是本性暴露,除了哭,就是鬧,心下偷偷爲落十一默哀了一把。再擡眸看向身側負手而立、淡然冰冷的秦心顏一眼,雖說知道心顏沒有什麼壞心思,不過是想要給這個膽大的小毛頭一個教訓,好讓他印象深刻點,但終究見不得素來跟個妖怪一般跳上竄下的落雲生被打擊得這麼慘,輕輕一聲嘆息,道:“別哭了,下次你知道怎麼做了?”
落雲生看了一眼上官安奇,整個身子也不再縮成一團,而是利索的從秦心顏的身上離開,然後惡狠狠一抹眼淚,道:“下次不了!”
上官安奇正想寬慰的嘆息,聽得這小毛頭那是殺氣騰騰的道:“下次我直接調兵遣將,滅他滿門!”
……
秦心顏面無表情,彷彿什麼也不曾聽見。
落雲生一轉眼看見上官安奇那默然石化的表情,立時又悲摧上了,扯着上官安奇的衣服,抽抽搭搭道:“我知道了,以後我再也不亂來了,多謝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但是今天,你先不要管我,我要給小丫兒報仇!”
“主子……”
“啊!鬼!”
剛纔還義憤沖天要給忠僕報仇的某人,一轉眼看見忠僕還魂,正溼淋淋慘兮兮臉色青白的拉着自己袍角在地下蠕動,一臉悲悽抖抖索索的喚自己,標準的冤魂索命姿勢,立即尖叫跳起,抱頭鼠竄。
“主子……”一聲近乎微弱的呼喚聲自下而上的傳了出來——
“別找我,你別找我!冤有頭債有主,你丫找落擎川!是他射殺的你,我,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落雲生撒腿飛奔,動如脫兔,與剛纔那一副悲壯的神色儼然判若兩人。
忠僕望天,悲憤不已。
小丫兒同學本來被落雲生方纔的言行舉止感動的那叫一個眼淚漣漣呵,包紮還沒完畢,就急急忙忙的掙扎着要過來表忠心,結果,主子看見他,卻是這樣一個見鬼了一般的驚悚反應,令小丫兒悲催且由衷的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秦心顏淡淡看着落雲生這小鬼上動下竄的身影,有點惱怒,更是有點鬱悶不已,毫不吝嗇自己嫌棄
的目光。
今天這一夜,驚險緊張刺激激烈,更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遭,落雲生,應該很爽吧?
不過更多的是安心——
總算,讓她順利的回來了,不然,麻煩會更大。
雖然落雲生也沒有幫上太多的忙,但是,還是有那麼一點用,至少,她從淡定的江銘喆的身上,挖出了更加有利的訊息。
其實,她自從看見那隻貓開始,就立即着手做了很多事,佈置埋伏,派人下水,上官安奇負責指揮對付偷襲的那小子,自己則一直在河邊等着落雲生狼狽逃回。
那三箭一出,秦心顏整個人都怒了,她原想着,萬一,落雲生的身份泄露了,落擎川一定不會殺他,不管怎麼樣,活着的落雲生,比死去的落雲生有用太多了,落擎川的箭,並沒有衝着落雲生的要害而去,也在她意料之中。
落擎川先射雲生的跟班,秦心顏派人潛伏在水下的士兵,立即游過去,用長鉤鉤住小丫兒,把他搶了回去,小丫兒不過是擦傷而已。
可誰知道,落擎川最後的舉動,卻是那樣。
不等自己出手,上官安奇便已然拉弓,秦心顏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側的上官安奇,面色欣慰,這麼有默契的人在身邊,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可言。
如果,這裡沒有這麼多的礙事之人、討厭鬼就更完美了。
秦心顏一聲冷笑,小手一揮,一個士兵就搬來了一個巨大的東西,類似於傳聲擴音器,不論河多麼寬廣,此處多麼的空曠,河這岸的聲音,都能遠遠的傳向對岸。
“江將軍,落統領,二位,別來無恙?我這裡有位故人,想來,你們一定是願意一見的。”
隨之而來的是“嘭”的一聲,一簇巨大的篝火,也在瞬間燃起。剛巧,火光照映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此刻表情複雜,面上蒼白且悲憤。
他黝黑的目光並沒有盯着對岸自己的父帥方向,而是死死的,充滿怨毒和仇恨的,看着前方的一個方向。
而那裡,正在滿地亂竄的落雲生,呆呆的住了身形。
江無憂的眼底燃燒着耀眼的明火,猛烈憤恨得似乎恨不得將他目之所視的、所有的人和事物全部都燒燬,將自己這許久來所有的喜悅和信任,也都一把火燒個乾淨。
他不理會虎視眈眈的執刀軍士,不看在對岸焦灼注視他的父親,只是死死的,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的,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
落雲生在他的目光注視中縮了縮,一瞬間有些恍惚,想起最近這段寄人籬下、卻過的很舒服、很溫暖、很幸福的日子,想起抱着自己微笑的老夫人,想起總是塞給自己好吃的廚師伯伯,給自己做新衣服的丫鬟姐姐,還有……
總是看起來很不耐煩很接受不了他,其實每次他的要求、他到最後都會答應的江無憂。
江家上下,都沒有虧負他的地方,甚至,他們是對她很好很好的。
我……做錯了麼?
落雲生碰上江無憂那樣的眼神,心裡很亂,微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得出話來,轉身求助的看着秦心顏。
秦心顏依舊保持着她那高冷的姿勢,負手向天,全然不理。
上官安奇嘆息一聲,代替那個惡毒無情、落雲生最愛最恨最無奈的女人秦心顏,給那個可憐倒黴的小毛頭耐心解釋:“和惠郡主她的意思呢,是要你自己抉擇,自己做的事,你得自己去負責,如果覺得被他這樣看,你心虛惱怒,想幹脆殺了他,那你就去殺,如果你覺得對不起他,良心大發,想要放他,那你就去放。總之,不管你的決定怎樣,不管你的決定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後果,你都得自己去想,自己去做。”
落雲生抿了抿脣,耷拉着腦袋,不說話了。
上官安奇看着她,頓了頓,繼續道:“抉擇呢,本身就是痛苦的,不痛苦的那不叫抉擇,你是男子漢,哦不,其實,好吧我看你堅韌有加,是個可塑之才,也能算得上是男子漢。咳咳,你是長流掌門一心栽培的弟子,你的將來,前途無量,也許會成爲人上人。所以,逃避不應該是你的行爲,你必須自己做決定。”
落雲生擡頭,抽了一口氣,白着臉看着上官安奇。
可是,一向都對自己無奈加厭惡不耐煩的上官安奇,此刻卻對他展開一個鼓勵的笑容,輕輕道:“超凡之人,要走的路與尋常人不一樣,本身就是極其苦痛的,但是,我覺得,我也相信,你適合,你能。”
落雲生避開臉,不想去看上官安奇那一臉鼓勵、直直讓人發麻的迷之微笑,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刻之久,隨後咬咬脣,向江無憂走過去。
江無憂看見他走過來,立刻瘋狂的掙扎起來,搖得捆綁他的木樁都在止不住晃動,奈何手腳皆被困敷住了,實在無法撲上來掐死這孩子,他大力一扭頭,呸的一聲,然後撕聲打罵:“我江無憂真的瞎了眼,竟然相信你這個小賊!還對你掏心掏肺,對你付出真心,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落雲生見他這樣,卻是漸漸的淡定了下來,整個人一動不動,輕輕推開上前要給他擦臉的士兵,自己用袖子緩緩的拭盡了江無憂的唾沫。
隨後,昂起頭,對捆綁着的江無憂開口道:“我是落雲生,是秦心顏的朋友,我來這裡,是爲了執行她的命令,所以,你我的立場不一樣。”
“你說什麼?你是萬曆人?”江無憂霍然擡首,驚訝得連臉都變形了,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你爹跟秦心顏是敵人,所以,我和你,註定了是敵人。”不同於江無憂的激動與聒噪,落雲生安靜的看着他,看着遠方,徐徐道:“敵人無論對敵人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也是合理的。勝者爲王敗爲寇的道理,你比我懂。”
江無憂也開始安靜下來,默默的聽着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冷靜地對自己說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