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天光匿春色,十里桃花醉紅顏。
春日裡的豔陽懸掛在九玄天霄上,偶有幾朵浮雲飄過,遮擋着春日浮華,若隱若現的微茫散落到地面上,碎成琉璃金瓦頂端,勾破天際的那一抹奪目。
御書房內。
風從敞開的紗窗外頭吹進來,掀起繞在紅色欒柱上的紗幔,淺黃色的雲帷輕輕甩動,翻動出獵獵的聲音,砸到金色的地磚上,倒映出晉安帝此時冷峻的表情。
“陛下,請三思!”一身絳紫色的朝服,胸前用銀色絲線勾勒出來的麒麟威風凜凜,氣勢逼人,就如同眼下亓大將軍臉上的盛氣一般,兩挺劍眉,向雙鬢間挑去,星眸深處醞漾着灼熱的怒意。
故意將甚是威嚴的國字臉低到地面上去,亓世元雙膝跪在晉安帝跟前的身軀,倨傲宛如神祗。
想他亓世元,半生戎馬,助得先帝打下這大晉的天下。
先帝念其恩德,特意將他冊封爲一品護國公官拜上將軍,在晉安帝還是太子時,先帝還親自下旨,封他的長女亓苒爲太子妃,入主東宮。
這些年來,晉安帝縱然對已經貴爲皇后的前太子妃亓苒寵愛不再,但仍記掛着那些年來相互扶持的情分。
但是,新晉的歆淑華風頭太盛,竟是還蓋過了前些日子的王馥瑤,逼的他們亓家不得不防。
小心擡眸,往高居王座上的晉安帝望去,晉安帝臉上浮游未定的面色,使得亓世元語氣加重幾分,頭已然磕到地上。
“陛下,婉妃娘娘剛剛病癒,又到皇后娘娘纏綿病榻,太醫院的衆多太醫們皆是素手無策,此乃不詳,既然太后託夢給淑妃娘娘,說明天降吉兆,還望陛下念及多年夫妻情分,納新沖喜,將宮中晦氣衝散。”
“上將軍。”哪會不明白亓世元心中所打的主意,晉安帝緊緊擰起眼眸。
“宮中有朕坐鎮,有何晦氣?”
“陛下,微臣不是此意,而是自從太后仙逝以來,宮中禍事不斷,先是楚昭儀出事,良嬪被貶,又到婉妃娘娘患病,如今連皇后娘娘都難逃厄運,陛下,微臣也曾請示了欽天監正使,天象表明惑星入主,唯有沖喜擋之,方可換回宮中安寧呀。”
生怕晉安帝不信自己所言,亓世元連欽天監都搬了出來。
“上將軍。”亓世元到底是手握着晉國三分之一的兵權,晉安帝亦是不想與他輕易撕破臉,冷了冷心神,捏了捏自己發疼的額頭,做出好脾氣的模樣與亓世元道。
“上將軍所奏之事,朕會慎重考慮,朕乏了,上將軍退下吧。”
“陛下!”明顯聽出晉安帝言語中打發自己的意味,亓世元不願意起身。
“微臣素來愛重的便是這長女,如若她出了什麼事情,莫說是寒了老臣的心,也是寒了整個鎮北大營的將士們的心,還望陛下三思!”見的勸不聽晉安帝,亓世元咬了咬牙,換了一條威脅的路子。
“噌”的一聲,晉安帝的怒火從心底嗖嗖的升騰起來,燒的手心都在不停的抖着,緊緊的握緊手心,晉安帝故作平靜的從脣角擠出一個笑意。
“上將軍放心,朕,自然不會讓上將軍寒了心,更不會讓鎮北大營的將士們寒了心,還請上將軍好生回府,等候朕的旨意吧。”
“是,微臣告退。”逼得晉安帝落下承諾,亓世元見好就收,不再步步緊逼,告禮後,起身退出御書房的大門。
目送着亓世元走遠的身影,晉安帝緊握的拳頭終於散開,一把掃過去,將擺在桌案上的奏章全部揮落到地上,
“亓世元,亓世元!你當真以爲朕奈何你不得麼!當真以爲朕無可奈何麼!”在眼底燒開的怒火,變成怨恨,將晉安帝的眼眸染成通紅。
隱約聽出書房內的動靜,李金緊巴巴的皺起眉頭,戰戰兢兢的在門口候着,不敢進去,也不敢走遠,等候着晉安帝的傳召。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晉安帝冷靜下來的聲音從書殿內傳出。
“李金!”
“奴才在!”等不及晉安帝最後一個字的音符落定,李金已經弓着身子,入了書殿,規規矩矩的叩拜着大禮,向晉安帝問安。
“奴才給陛下請安,陛下有何吩咐?”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晉安帝臉上沒了怒色,倒是眼眸底下,晦暗的深不可測,聲音也是漠漠的冷冰。
“將這滿殿的狼藉收拾收拾!”
“是。”哪敢違抗晉安帝的命令,李金立馬出去,招呼着門口的幾個小太監入殿,收拾起被晉安帝潑落的滿室狼藉。
聽着他們磕磕碰碰的聲音,晉安帝越發覺得心中煩躁,揮了揮衣袖,踏步邁出御書房。
李金不敢多問,緊步跟上。
只見晉安帝也沒有乘坐龍攆,徒步在宮裡頭走着,不知不覺,竟是走到儲秀宮門口。
鬼使神差一樣,晉安帝的腳步停了下來,擡頭望了一眼懸掛在宮門上方的紫檀色牌匾,上邊龍飛鳳舞的寫着“儲秀宮”幾個大字,看的晉安帝有些神色恍惚。
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耳邊傳來一句,“嬪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聞聲望過去,王馥瑤舉世無雙的傾世麗顏,觸不及防的落入到晉安帝的眼眸。
兩簇彎眉,俏若柳梢月,膚色凝脂點綴着一雙晶瑩剔透的黑眸,像是會說話一翻,餘光漾漾的泛在眸底,宛如一隻小貓,在晉安帝心裡輕輕的撓着,讓他非常的不是滋味。
強行扭回神志,晉安帝做出冷若冰霜,眼眸投往別處,看都不看王馥瑤一眼。
“起來吧。”
“多謝陛下。”起身後,王馥瑤也不再多留,更加沒有似別的妃子一樣,藉此機會去討回他的歡心,而是默不作聲的入了儲秀宮。
心底一陣落空,晉安帝轉眸望向她的背影。
心中忽然期盼着她會回頭,又害怕着她會回頭,只是,王馥瑤終究沒有回頭。
“呵呵。”自嘲一樣的冷笑一聲,晉安帝邁開步子,朝着前方走去,卻是不動聲色的吩咐着李金。
“來人,擺駕暖音殿!”
“是。”聽到晉安帝的命令,李金巴巴的迎上前,奉承着。
待的御駕走遠,本已經臨近自己房門的王馥瑤纔是轉回步子,跑到儲秀宮的門口,凝視着幾乎消失於天邊的那一抹明黃,笑的一臉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