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側福晉是個有福的,朕先前還和魏珠閒話呢,說這塔拉氏沒指給你的時候,你府裡子嗣也不多,立得住的也就只一個格格,塔拉氏有福,這纔剛生了二阿哥半年便又有孕了。”
原只是演戲呢,誰知道這消息竟傳得人盡皆知了,十四爺也只得硬着頭皮演下去,他可得加把勁兒了,得了皇阿瑪這話鑫月便是沒有孕也得有了。
“可不是,兒子後院兒裡這麼些女眷,也最數她最只足,最知道體貼。”
康熙爺微微頷首,還未說兩句眼睛便已然半眯起來了,到底是年紀大了,精神頭着實比不得年輕時。
十四爺見狀,便也不再言語,只管伴在皇阿瑪身邊兒,靜等着皇阿瑪安歇,約莫等了三刻鐘的工夫,皇阿瑪的呼吸便平穩了的。
十四爺今兒侍疾呢,便是皇阿瑪睡了他也去不得旁的地方,只得安安靜靜的一直守在人身邊兒,然乾等着也是無趣,十四爺悄聲起身坐在了外帳,尋了本書細細的瞧了,也算打發了些無聊,時不時的還擡頭去看榻上的皇阿瑪,看皇阿瑪半白的髮絲和枯樹似的的皮膚,心中竟隱隱的泛起些難過,皇阿瑪年紀不小了,他這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十四爺不禁思緒飄忽,想起來以前的事兒了。
他們兄弟們多,他算是小的,平日裡總仗着皇阿瑪給的寵愛歡喜不將兄弟們的明爭暗鬥看在眼裡,上頭的哥哥們不像他,好似一生下來便沒有叫皇阿瑪不疼愛的時候,上頭的哥哥們從小到大要是想得了皇阿瑪的關注和誇獎,除了自個兒額孃的本事,便是要看他們自個兒的本事了。
將書一字不落的背會了不算本事,能做出好文章,能跟兄弟們有不一樣的見解,這才能得了皇阿瑪的誇獎,於騎射上來說自也是這般,只有拔尖兒了,比兄弟們都強了一大截子才能被皇阿瑪瞧見了。
那時候且就爲了這一句誇,兄弟們讀書習武可都攢着一股子勁兒呢,衆人且都努力了,也不顯個人下的功夫了。
他讀書時,上書房裡的阿哥就只剩下七爺以下的兄弟們了,對了,還得加上一個年紀大無所事事的太子二哥,都而立的年紀了,還日日跟着他們一幫子小孩兒在上書房打發日子,大抵從那時候太子便對皇阿瑪心生不滿了吧?
太子二哥像是他們的半個阿瑪半個老師似的,衆人都敬着太子,可心裡也都瞧不起太子,今兒這事兒太子籌謀了好些年了,弒父之心也不知攢了多少年,但凡皇阿瑪再多信任些太子,太子也再多些耐心和忠君之心,想來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了。
十四爺胡思亂想着,他倒也不是替誰可惜着前程,只是瞧着皇阿瑪的老態,心中被孝磋磨着,總覺得自個兒該做些什麼,可他都回來這些年了,除了今兒的事兒,旁的能改變的竟一樣沒有,便知自個兒着實時弱小至極了。
且這般琢磨了半夜,伺候皇阿瑪一回小解,十四爺這才合衣歪在一旁的軟榻上歇了一會子。
康熙爺年紀大了,原就有些覺少,用了宋太醫給的藥身子也虛着,夜裡更是折騰了些,時不時的醒來,要麼是想出恭,要麼是想用茶。
十四爺夜裡都沒怎麼安安穩穩的睡一會兒,幾乎是剛淺淺睡着了片刻,兩步遠的康熙爺那兒便有了動靜,到了寅時康熙爺便徹底睡不着了。
十四爺便也跟着起身,稍稍收拾了自個兒,而後便伺候着康熙爺更衣梳洗,饒是隻能躺着哪兒也去不了,這儀容也不能亂了去。
康熙爺瞧着十四爺一臉倦容還任勞任怨的樣子心裡也不落忍了,以前總覺得十四爺是個長不大的,素來我行我素,十足的人性孩子氣,如今再看,倒是越看越滿意了,竟比老三這個做哥哥的都踏實。
康熙爺沒叫十四爺回去用膳,留人陪着一塊兒用了,用完了也不叫十四爺伺候了,只管讓人歇着去,上午沒什麼差事,下午跟着一併查查那日圍獵的事兒便是了,不讓人太過忙碌了。
而後便叫了四爺來侍疾,這兄弟倆是一個比一個妥帖呢。
十四爺回去歇着了,熬了一晚着實累得不輕,正好這時候還早,鑫月還沒起呢,十四爺飛快的沐浴了,而後抱着鑫月縮進溫暖的被窩兒裡,這纔算是放鬆了下來,飛快的睡熟了過去。
鑫月睡得沉,壓根兒就不知道十四爺回來了,一股腦兒的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動了動身子想翻個身兒,這才發覺有人在背後摟着她呢。
倒也不必轉身去瞧,鑫月就聞出來十四爺的味兒了,十四爺的澡豆子裡摻着香和薄荷的,味道不濃郁,只是淺淺的清新之感,叫人忍不住的想親近些。
估摸着十四爺是天亮了纔回的,鑫月也沒敢太動,怕將十四爺弄醒了,只看着帳子外頭透過來的光,覺得約莫纔到巳時,左右她“懷着身孕”呢,規矩上不受拘束,乾脆也陪十四爺再睡會兒,好歹得讓人補覺補到午時了才成。
等鑫月再醒來,十四爺都支着腦袋看了鑫月的睡顏好一會兒了。
心說鑫月也太能睡了些,他剛剛還特意叫了七巧過來回話,說是鑫月昨兒等他走了便歇了,那時候還不到二更呢,如今可都午時了,這也着實睡得太久了。
十四爺且糾結着該不該叫小格格起身,想着早膳睡過去了,午膳總不能讓小格格也睡過去,便是再困也得吃飽了不是。
且還沒等着十四爺糾結完呢,鑫月便醒了,這會子睡眼惺忪的樣子着實討十四爺喜歡,十四爺一個沒忍住,抱着人好好親暱了一陣子,這纔開口揶揄了些個。
“知道自個兒睡多久了嗎?爺都睡醒了你還睡着呢,怎麼比咱們二阿哥還能睡呢?”
鑫月揉着眼睛,也黏黏糊糊的依偎着十四爺笑:“我醒了的,不過是看你睡得香,我又陪着你睡了一陣子,若不是爺,我可早起了,哪兒給爺機會再這樣打趣我。”
十四爺忍不住捏了捏鑫月的小臉兒,鑫月睡舒坦了,小臉兒都睡得紅撲撲的,着實可愛的緊。
“也不是打趣,是覺得你有福呢,能吃能睡就最好了,也虧你醒了還能再睡過去,爺醒了可就睡不着了,多躺一會子都難受。”
“餓不餓?且趕緊的起身用膳吧,早膳都沒用,也不怕餓着自個兒餓着孩子了。”
年甜恬沒勁兒,笑十四爺演戲演上癮了,叫人扶着她起身也跟着演:“有了孩子爺就不關切我了,以前怎得也不見也這般操心我用膳的事兒。”
十四爺笑着,難得的放鬆,這會子給這懶貓似的嬌嬌兒披了衣裳,細細的給人穿好。
“你這小沒良心的,爺哪次沒有關切你,次次且都依着你的口味用膳,今兒關切你和孩子,還不是把你放在孩子前頭的,如今你都把爺吃抹乾淨了,倒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這話說得鑫月直紅着臉笑,十四爺也忒不要臉了,到底誰吃抹誰的,要說倒打一耙,還得數十四爺厲害。
兩個人一併梳洗了,不出帳子倒也不必怎得打扮了,鑫月只隨意用簪子挽頭便和十四爺一道用了午膳。
難得的二人世界纔不要大格格嘰嘰喳喳的攪了去,兩個人也不叫人伺候,邊說話邊用着膳,將桌上的飯菜倒也用得大差不差。
這般吃便也吃撐了的,鑫月想出去溜達溜達,可到底康熙爺這般情形,外頭也還沒查清呢,且嚴管這,不好隨意走動,她便也沒提,想着在帳子裡來回轉轉也使得。
可十四爺哪兒能委屈着他的鑫月了,左右皇阿瑪叫他過問着些調查圍獵的事兒,他要去見幾個旗主和管事兒的虎賁營統領,沒人敢攔着他走動的。
他帶着鑫月繞一圈兒,把人送回來再去見人也使得,營地頗大,便是繞着裡頭一圈兒距離也不短,想來也能讓鑫月消了食兒,不至於一直在帳子裡憋悶着,便是真養胎也沒一直藏着養的理兒。
說走就走,鑫月趕緊的收拾了些個,跟着十四爺出了帳子,外頭巡視的侍衛果然比平日裡多了兩倍還有餘。
鑫月規規矩矩的跟着十四爺走,且看着一個個帶着刀的侍衛闊步從跟前兒走過去,便讓她覺得有種戰前的緊張感,弄得她都不敢去拉十四爺的手了。
十四爺倒是一點兒沒顧忌的,這會子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還像是在府裡似的拉着鑫月的手,習慣性的放慢了步子,免得鑫月跟不上了。
被十四爺這麼體貼着,鑫月便也不緊張了,但凡路過他們的侍衛且都停下來給十四爺請安,十四爺也不多說什麼,只點點頭便罷。
這散個步而已,直讓鑫月感覺像是跟着大佬檢閱似的,連帶着她都有點兒飄了,見着人請安行禮的,鑫月也跟着狐假虎威,佯裝高冷,跟着十四爺點點頭便罷。
十四爺餘光裡早瞧見鑫月的反應了,心裡一個勁兒的笑着,鑫月學他學上癮了,還繃着個臉,可她那臉壓根兒繃不住的,且瞧着那古靈精怪的勁兒,着實叫人稀奇得很。
走了一大圈兒,鑫月背上都微微冒汗了,這會子稍稍有些累了,便輕輕的捏了捏十四爺的手掌,叫人送她回去,之後便不耽誤十四爺辦差了。
十四爺立即會意,安穩的將鑫月送到了帳子裡,陪着鑫月用了盞茶便出去辦差了,從昨兒午間到現在,外頭也已經查了十二三個時辰了,倒也有了些眉目。
昨兒雖是狼羣奇襲,可他們到底人多,平日裡那些個侍衛也不是白養的,且驚訝了一瞬便回了神兒,六七人結成一小隊對付一頭狼,倒也不難對付。
雖是侍衛有不少傷的,但也沒讓狼羣佔了多少便宜,回來時來帶了好些狼的屍體,昨兒夜裡不僅順着狼一路離去的痕跡追查了些個,還將狼解了好幾只。
這一解不打緊,竟是在狼的胃袋裡發現了不少不該有的東西,有些東西未克化完,瞧着像是什麼草根子似的,且叫諸位太醫辨認了,說是這種草根子能讓動物或是人神志不清。
想來只要有那善馭野獸的人加以手段控制了頭狼,便能引着狼羣都盲目跟從。
這草根子也是特別,旁的地方沒有,唯西北一帶天山附近、那些個極險要的地方,才能見着這東西。
那太醫只一說西北一帶,且都不用再說旁帶了,十四爺的神色立刻冷了下來,那裡除了準噶爾部,可再無旁的這般貪心不足的了。
未來巡幸蒙古前,便屢屢來報說是準噶爾部不老實着,原以爲只是小打小鬧着,年年可不都是這般嘛。
誰知道今年倒是大膽了,竟敢直接對康熙爺下手,也不知太子給了人什麼好處,叫他們這樣蠢蠢欲動。
然太子還藏得好好的,這話怎能貿貿然的說,且只能往準噶爾部的方向查罷了。茲事體大,十四爺不敢耽擱,趕緊的帶着人去見了皇阿瑪,且不管皇阿瑪這會子是睡着呢還是如何,且都得早早做了決斷,這準噶爾部打不打,怎得打,誰去打,且都得從長計議着。
上一世雖是他領兵,可到底去的晚了,時機也不對,京中亂成了一鍋粥,他雖在外頭,可因受四哥的防備,一開始打仗便束手束腳,後來四哥登基,更是叫年羹堯直接軟禁了他去,再後來他那日子也是稀裡糊塗的過了,這一世總不能再這般。
康熙爺這會子恰巧沒歇着,十四爺進來關切了兩句,那準噶爾部的事兒要緊呢,他便也沒多囉嗦,直接開門見山,將發現細細講了,讓皇阿瑪決斷。
康熙爺原心裡便隱隱的懷疑是準噶爾部動的手腳呢,這會子面上露出些瞭然,倒也不急,叫來了諸位阿哥,先問了諸位阿哥們的意思。
十四爺沒慌着站出來,先聽哥哥們說了一陣兒,定下了要打的調子來了,這纔不假思索,忙跪着請了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