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再斬情思

165再斬情思

王和均走了,望着黑漆漆的走廊,我有些許的失魂落魄,腦海中翻騰的是當初我和他在項王廟初遇的情形!

還記得那是在虞姬像前,我第一次見到了王和均!那時候的他,衣袂飄飄,俊逸瀟灑,而今日那遠去的背影卻讓人倍感悽清孤絕!一股熱氣衝上了腦門,我擡腳邁出了門檻,往走廊的盡頭追了幾步……

“譁——”,冷不丁一陣寒風從廊外直撲過來,我不禁縮了縮身子,打了個寒噤,熱乎乎的衝動被這呼嘯而來的朔風吹涼了一半兒,理智回到了心頭,康師傅的那句警告在耳畔迴響——“你給朕牢牢記住,倘若你違背了今日的誓言,非但你逃不過家法的嚴懲,那姓王的小子也難逃一死!”

我頓住了腳步,靠在一根廊柱上,全身充滿無力感,望着王和均遠去的方向,發了呆……

“明月滿營天似水,哪堪回首別虞姬”……也許,又是冥冥中註定?當年,項羽別虞姬,今日,王和均別晨曦!只是,我們比虞姬和項羽幸運那麼一點點,我們都還活着。

“一鳴,這次真的不得不說永別了,不要再來,好好活着!”我默默地在心中唸了這一句,決然轉身回撤。

門邊,塞圖,赫奕,秦義還歪着,我略想了想,決定先掏出解藥餵給塞圖。

不是我偏心,而是衡量過後,覺得先讓塞圖清醒比較保險,畢竟他跟王和均的交情比較深,解釋起來較容易,加之他功夫較好,可以幫着彈壓下赫奕。

果不出我不出所料,塞圖清醒後,看到面前的我和“被歪倒”的赫奕和秦義之後,神情緊張,張口就要喊?“有刺客”,我趕忙捂住了他的嘴,將這句危險的話語攔截在他嘴裡,塞圖的一雙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呆愣愣地望着我。

我左右看了看才悄聲道:“不是刺客,是老朋友,你千萬別喊!”

塞圖怔了怔,顯是吃了一驚,隨即投來詢問的目光,我默默地點頭,塞圖一臉的釋然,我這才放心地開釋了他的嘴,接着從瓷瓶裡掏出另一顆解藥。

塞圖這回倒是機靈,自告奮勇地從我手中拿過解藥去解救赫奕。赫奕這傢伙一清醒後,反應跟塞圖一模一樣,塞圖那蒲扇般的大手急急捂住了赫奕的嘴巴,輕聲解釋了緣由才放開了他,赫奕這傢伙驚愕了半天,好不容易纔把嘴巴重新合上了。

至於秦義和房裡的小穗,我思量再三決定不給解藥,就讓他們睡到自然醒,乾脆讓被“蒙汗藥”放倒的經歷從他們的記憶裡消失,於是,我趕緊吩咐赫奕把摔爛的碗,灑落在地上的燕窩等全都收拾起來扔掉,讓塞圖悄悄潛去趟廚房將剩下的燕窩也處理掉,“毀屍滅跡工程”完成後,我才悄然返回房內,拿了件衣服披在趴在桌子上的小穗身上,隨後靠在椅背上,看着班第的睡容發呆……

“……失意淚灑相思地,天也感傷雨如注……”我邊拉着二胡邊唱着這首感傷的《送君》,一曲歌畢,眼淚簌簌而下,王和均輕輕地爲我擦去臉上的顆顆淚珠,輕嘆一聲,將我攬入懷中。正當我想要擁住王和均的時候,卻猛然發現懷中空空如也,王和均憑空消失了!

“一鳴,一鳴!”我焦急地喊着,四處尋找……

“禧兒,禧兒!”一個悅耳的聲音在喚我。

“一鳴……”我迷迷糊糊地應聲,迷迷糊糊地睜眼,發現我的確是窩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身上還裹着被子,錦緞被面上繡的是大朵大朵的紅牡丹……這不是給班第蓋的那牀被子嗎?我迅速擡頭,發現班第那雙狹長深邃的雙鳳眼正彎彎地望着我。

這實在有些詭異,我明明記得昨晚上後來是坐在椅子上的,什麼時候竟然跑到了牀上?現在竟然還是這種曖昧的姿勢!

“這……這怎麼回事?我怎麼……怎麼……”我猛地坐起身子,一把掀了被子,跳下牀來,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還好,衣物都完整地套在身上,又瞥了一眼屋內的桌子,昨晚上趴在桌子上的小穗也不知去哪了!

“我剛纔醒來發現你歪在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我心疼,所以就把你抱到牀上來睡了。”班第輕笑了一聲,繼續道,“放心,你毫髮未損,我說過等你準備好了我們纔會成親,在那之前,你儘可放心。”

“我……我……”我覺得兩頰一陣賽一陣地發燒,心內尷尬到極致,有點語無倫次。

“禧兒,可惜你都忘了,其實小時候我們就曾同睡過一張牀的。”班第微笑道,“還記得那次已經很晚了,可任憑皇上怎麼哄,你就是不睡覺,非還要找我一起玩兒,還哭得震天響,鬧得整個宮裡都不得安寢,後來,太皇太后把你抱到了慈寧宮,又派人把我也接到了那裡,你這才破涕爲笑,玩鬧了一陣後,我就像剛纔那樣抱着你,哄着你,你才終於睡着了。”班第望着我的臉,眸光柔柔的。“你剛剛睡覺的樣子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像白蓮花一樣嫺靜又美麗!”

“嗯哼!”我故意清了一下嗓子,緊跟着大吼了一聲,“小穗!”

“唉!”小穗答應了一聲,推門而入。“主子,您醒啦?洗漱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端進來嗎?”

望着小穗笑嘻嘻的臉龐,怎麼看都覺着有一些曖昧意味,這下,我只覺着臉上的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恰好一眼瞥見了掛在衣架上的斗篷,便伸手抄起披在身上,對小穗吩咐道,“你備的留給班第,另找幾個人來服侍,我回自個兒屋去。”說完,不等小穗反應過來就火燒了屁股似地一溜煙跑出了房門。

洗漱完畢,上了早膳,佈置好碗碟後,小穗侍立在一旁,然後就一直望着我莫名其妙地傻笑。

我被這丫頭的笑給惹毛了,吃都吃不自在,終於忍不住開罵:“死丫頭,你吃錯藥啦?傻笑什麼啊?!”

“嘿嘿!奴婢是替主子和大額駙高興!”小穗嬉皮笑臉地道。

我拋了個白眼給小穗,沒好生氣地道:“三姑婆屍骨未寒,高興個頭啊?”

“要是端靖長公主還在,能看到您這麼細心地照料大額駙,大額駙又這麼心疼體貼您的話,一定會像奴婢一樣這麼開心的!奴婢真希望您和大額駙早日成親,只可惜大額駙還要守孝三年,唉!”小穗說着竟嘆了一口氣,好像無限惋惜似的。

“唉什麼唉,你這腦袋瓜子怎麼一天到晚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話題老在我身上兜來轉去,攪得我心煩,我決定反攻,把矛頭轉回到小穗身上,好讓她消停會兒。“你說你到這兒來是幹嘛的啊?不是來服侍你主子我的嗎?你倒好,昨晚上我還沒睡呢,你倒先歪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怕你着涼,我還得爲你披衣服!你說說,是我服侍你呀,還是你服侍我呢?”

“也不知道昨兒是怎麼了,奴婢也納悶,怎麼就睡着了呢,先前都不這樣的……”小穗眨巴着眼睛,眼神中有些疑惑。

“不知道怎麼了?還不是你一天到晚操心過了頭,累着了唄?”我挪揄道。

“奴婢……奴婢錯了……”小穗聲音低了下來,頭了頭,跪在地上愧疚地道,“請主子責罰!”

“得了,責罰暫免,以後啊,少八卦你主子事兒就行,起來吧。”我很大方地放了小穗一馬。

“遮!”小穗起身,終於肯老老實實地立在一旁,停止了傻笑,我終於能安心地吃頓早飯了。

填飽了肚子,稍顯凌亂的情緒也平靜了下來,我決定到班第那兒看一眼,因爲離開之時比較慌亂,沒將醫囑告訴他,說不定這個孝子感覺好一些了,又要披麻戴孝重返靈堂守靈去。

事實的確如此,我到得房門口的時候,恰好碰到班第穿着孝服準備出去,當下我就扯着他的胳膊硬將他拉回到牀上,並嚴正地告訴他:“昨兒大夫說了,你傷神勞累過度,要將養兩天才能徹底恢復,所以這幾天你都給我在牀上呆着,好好休息,其他事兒就由王爺和大哥去應付,清楚了沒?”

“那不行……”?班第說着就要起身。

“不許去!”我硬將班第按坐回牀上,威脅道,“三姑婆說了,以後就把你交給我了,還讓我好好照管你,所以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就等於不聽三姑婆的話,這可是不孝!”

“額涅什麼時候跟你說的這些?我怎麼不知道?”班第傻愣愣地問。

“這個……”我總不能說是三姑婆在夢裡這麼跟我說的吧,於是含糊其辭道,“是前一陣子,你忙的時候說的,哪能每句話都能讓你聽到。哦,還有,三姑婆還說了,你要是真的想讓她高興,就不要再傷心了,她在天上跟你親額娘一起會看着你的。”

“這話怎麼聽上去怪怪的?該不是你做夢的時候,額涅跟你說的吧?”班弟的感覺未免太敏銳了點吧?

“總之,額涅就是說了!”我開始強詞奪理。“你就說你是聽還是不聽吧?”

“聽,額涅的話當然要聽。”班第地乖乖地靠在牀頭,拉好被子,笑呵呵地望着我道,“其實昨晚上我夢見額涅了,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我好像還記得她走的時候還特地抱了抱你……不過……”說到這裡,班第皺了皺眉,似乎碰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有點奇怪,照理說額涅身上應該戴着三層金冠,穿着翟鳥五爪四團龍褂纔對,可在這夢裡,她老人家怎麼會穿着一套太監的服飾呢?”

太監服飾?難道說……不會吧?王和均不是說點了班第的睡穴了?怎麼可能呢?

“夢就是夢,夢境本來就是無奇不有的,你啊,省點心別瞎想。”我正說着,小穗端着一碗湯藥進來,道,“主子,大額駙的藥好了!”

“湯藥?我的?”班第的眉頭立馬蹙成了一團,一邊捏着鼻子,一邊連連擺手道,“拿走拿走,我已經好了,不用喝藥了。”

看到班第這副“見到鬼”的表情,我心裡小幸災樂禍了一把:沒想到班第這傢伙平時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一副世間大丈夫的樣子,竟然跟我有相同的弱點,怕喝中藥!

“誰說你已經好了?大夫沒說你痊癒之前,你就得喝藥!”教訓人,尤其是教訓班第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呢!

“先放着,一會兒再喝!”對峙了半天,班第使出緩兵之計。

可惜,這一招是我用剩下的,我自然不會着他的道,一口回絕,“不行,現在就喝,涼了就沒藥效了。”

班第僵着沒動,我決定加點刺激:“快點兒,還帶兵打仗呢,那些兵要是看到你怕喝藥的熊樣,不笑死纔怪!”然而,這激將法對班第似乎並不奏效,他還是捏着鼻子,扭過頭,一副打死都不喝的表情。

“額涅,您這孫子算是白養了,您看看,他現在連藥都不喝,他純粹是想讓您傷心吶,唉!”沒辦法,我只好把三姑婆端靖擡出來,試試效果。

“我喝!”三姑婆的餘威果然不同凡響,班第作出了讓步。盯了兩眼藥碗後,班第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道:“記得先前我生病的時候,額涅都是一口一口餵我喝藥的,再苦的湯藥彷彿都變得一點都不苦了。”

暈?這啥意思?要我像三姑婆一樣給他喂藥?從來都是別人餵我,我可沒餵過別人!這傢伙,今兒是怎麼了??因爲生病忽然變得脆弱了?……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服侍他一回吧。

“小穗,你先出去!”有所動作之前,我得先把這位“八婆”打發出去,

“遮!”帶着偷笑的表情,小穗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我舀起一勺藥,吹了吹,遞到班第面前:“來,張口吧。”

班第依言張口,喝了一勺下去,待我想再舀起一勺遞到他面前時,卻見他握住了我拿調羹的右手,眼底眉梢都帶着些許感動的表情道:“好了,禧兒,我自己喝吧。”

“怎麼,剛纔嗆到你了嗎?”我有些疑惑不解,纔剛餵了一勺而已,這麼快就喊停了?

“沒有,你這麼小心翼翼,怎麼會嗆到?”?班第笑着輕輕搖頭,接過藥碗,一仰頭,將一碗藥喝的乾乾淨淨。

“剛纔不還說藥苦,喝不下什麼的,這會兒怎麼這麼神勇?”我有些驚愕,這傢伙怎麼一會兒一個樣?

“剛纔你餵了我那麼一口,我覺着這藥不但不難喝,反而有點甜!”班第笑呵呵地道。

這傢伙怎麼今天看上去怪怪的?我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呢?他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禧兒!”就在我愣神的當口,班第忽然一把將我緊緊地擁在懷裡,有些莫名其妙地道:“謝謝!”

“謝什麼?”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謝謝你是禧兒,謝謝你是大公主,謝謝你同意指婚,謝謝你在額涅臨走時願意叫她額涅,謝謝你不眠不休地守着我照料我,謝謝你願意餵我喝藥,總之,謝謝你給我的所有的一切!”

“怎麼盡說些傻話,這些有什麼好謝的!該不是昨天發燒真給燒傻了吧?”我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班第放開我,扶着我的雙肩,滿眼誠摯地望着道:“禧兒,等三年守孝期滿,咱們就成親好嗎?相信我,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成爲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望着班第清澈誠摯的眼神,我剛想張口道“我相信”,卻在剎那間,腦海忽晃過了另兩道焦灼黯然的眸光,我心頭瞬間意亂,那句話就卡在了喉嚨裡,沒蹦出來。

許是見我沉默了,班第倒帶了點歉意,補充道:“沒關係,我不急,還是那句話,我會等你慢慢準備好的。”

“我……”定了定神,我鼓起勇氣,想再說一次,卻聽外頭小穗通報道,“啓稟主子,大額駙,恭親王側福晉說有急事求見大公主”

“哦?”我和班第的注意力都被小穗的這聲通報吸引了過去,互望了一眼後,我就讓小穗進屋來,進一步詢問:“是哪位側福晉?”

恭親王府的側福晉可不只一個,得問清楚。

“回主子,是精格福晉。”

我一聽,忙不迭地吩咐:“快快有請。”

這大冷的天兒,外頭已經飄起了雪花,精格福晉怎麼這會兒跑來找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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